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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道:“官府为什么不明说?”
甘凤英道:“海盗事小,叛逆事大,一旦明说,人心惶惶,沿海必乱,官府不好收拾,更怕‘海威帮’趁机而起。”
原来知此。
关山月道:“既是叛逆,朝廷为什么任它纵横‘南海’,不加剿灭?”
说得是!
甘凤英道:“先生认为‘海威帮’叛逆该剿灭?”
关山月道:“若真是叛逆,当然该剿灭,夫人认为呢?”
后一句来个反问甘凤英。
甘凤英毅然道:“叛逆者当然该剿灭。”
关山月道:“这不止关系着一条人命,甚至关系着千百条人命,也关纱着这千百人先世、后代名声与清白,不能凭官府一句话,说这千百人是叛逆,这千百人就是叛逆,必得有确凿之证据。”
甘凤英道:“先生说得是,只是,看来先生对‘海威帮’所知不多。”
关山月道:“我对‘海威帮’所知的确不多。”
甘凤英道:“我想也是,先生初入江湖,再说,‘海威帮’也不会告诉先生。令天趁这个机会,我就跟先生说说,也好让先生多知道一些‘海威帮’,先生就不会再跟‘海威帮’人来往了。”
关山月道:“有劳夫人了,只是,可否换个地方说,也好让小姐歇息。”
这倒是,那有在个病人卧房,尤其是姑娘家的闺房里头说这个的!更何况显然不是一两句,而是长篇大论!
经关山月这么一说,罗强、甘凤英夫妇俩也都想到了,甘凤英要点头,罗强要抬手往外让关山月。
只听小姐罗碧珠说了话,而且说得挺急:“不要换地方,我一点也不累,今天精神也很好……”
不是只这么说,看得出,是真的,罗碧珠的气色、精神,比关山月适才刚进来时还要好。
甘凤英当然也看见了,她不由为之一怔,双目闪过一丝异采,但很快就定神恢复了,道:“孩子……”
刚叫一声,罗碧珠又说了话,更急:“我也想听,想听的听不到,而且又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不是只有难受,怎么歇息!”
还真是!
夫妇俩都爱女儿,疼女儿,罗强先叫:“夫人……”
甘凤英跟着笑了,转望关山月:“就算我夫妇宠女儿,惯女儿了,我夫妇知道先生的好意,只是,看得出来,小女的确没有倦意,而且气色、精神反而更好,至于先生别的顾虑,罗家江湖人家,并不在意,只好委屈先生了。”
她随即命婢女去外间小客厅搬进两把椅子来,让关山月跟罗强坐,她自己则坐在女儿床边。
事既如此,关山月不便再说什么,只好在罗强抬手让坐之下坐下了。
罗碧珠虽仍消瘦,但已见微红的粉颊上,泛现一丝笑意,笑得有点狡黠,只是,谁都没看见,谁也没看见,她一双目光仍然紧盯着关山月。
坐定,甘凤英说了话:“‘海威帮’的帮主姓郭名怀,郭怀两个字是两个人的姓,一个是前明忠良,一代名将袁崇焕的副将郭;一个是有‘海皇帝’之称的奇人怀。郭怀原是个孤儿,父亲遭皇族亲贵,一位和硕亲王在海上杀害,母亲遭这位和硕亲王劫掳献进宫里,郭怀则遭弃于海上,他命大,福缘大,为郭、怀二人所救,收了徒,二十年尽心尽力,不但将他抚养长大,更造就了他一身好武功、好修为,将姓赐给他为姓名,‘海皇帝’并将他收为义子,郭怀长成,艺成之后上京,一面收编‘海皇帝’昔日旧部,创‘海威堂’,一面找寻那位亲王,要救回母亲。
“其间,不断展现绝世武功及才智,工因结识一代奇女子胡凤栖而声名大噪,威震京畿。不久,郭怀得知母亲被献进宫,不惜闯禁宫,惊圣驾索还母亲,圣主感他孝心也感他惊驾而未犯驾,告知他母亲进宫之当初即已全节殉夫,还他母亲遗骸后准他出宫离去,近因他的绝世武功而称他为‘无玷玉龙’。那知‘威武神勇玉贝勒’因护主心切,僭同胡凤栖赶来,剑伤郭怀,郭怀因胡凤栖并末动手,带伤离去,与‘海威堂’部属合并成庞大的‘天津船帮’出海他去,胡凤栖得知真象,深悔伤了郭怀,曾追至‘天津’,却未能追上郭怀,为之永远歉疚与悔恨,这就是‘海威帮’的由来……”
关山月静听自此,说了话:“夫人怎么知道这么多。”
甘凤英道:“这事震动京畿,喧腾一时,普天下都知道。”
和尚师父却没告诉关山月这么多。
关山月道:“听夫人所说,并未见‘海威帮’有什么叛逆之实,官府何指为叛逆,加此大罪?”
甘凤英道:“郭怀虽然惊驾而未犯驾,虽然出自一片孝心,但他毕竟闯了禁宫,尤其他是郭、怀二人的传人,郭、怀二人始终以前明遗民自居,多年来也一直致力于所谓匡复,而且郭怀他结帮结派,形成一股海上势力,在朝延眼中,自然就是叛逆。”
关山月道:“既然如此,朝延为什么不派兵剿灭?”
甘凤英道:“先生不知道,‘海威帮’战船近百,高手如云,实力强大,威震四海,朝廷的水师不敢轻攫锐锋,没有明显的叛逆之实,也就一眼睁,一眼闭,任其纵横了,真说起来,多年来‘海威帮’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叛逆之实,此其一。”
关山月道:“此其一?”
甘凤英道:“另有一说,是因为那位一代奇女子胡凤栖。”
关山月道:“这一说是……”
甘凤英道:“那位一代奇女子胡凤栖,是‘威武神勇玉贝勒’夫人了,‘威武神勇玉贝勒’如今统京师铁卫,掌天下兵马,夫人胡凤栖因对郭怀的歉疚,而一直压着夫婿,不许轻动,夫人胡凤栖红粉班中博士,娥眉队里状元,不但深得公婆敬爱,尤其简在帝心,贝勒爷顶天的权势与荣华富贵,泰半因夫人而来,统京畿铁卫,掌天下兵马,也得靠夫人的武功、才智辅佐。只要‘海威帮’没有明显的叛逆之实,他也就不敢不遵阃令了。”
原来如此。
关山月都听进去了,都知道了,道:“官府不敢轻动‘海威帮’,却对他认为是海盗一夥的盗犯缉捕恁急,杀无赦,是不是有失公平?”
罗碧珠说了话:“还真是。”
甘凤英道:“谁叫咱们是江湖草民小百姓!”
关山月道:“多蒙夫人赠我甘家信物,及罗老爷亲自保我,不然我……”
甘凤英截口道:“先生不要再提我夫妇的现成人情,除非先生甘愿为‘海威帮’牺牲,否则我始终认为‘巡抚衙门’的死牢绝困不住先生。”
关山月道:“夫人又高抬我了,不要说我没有越狱之能,就真有,我也不能,一旦越了狱,岂不是让人坐实了海盗一夥的罪名,今后天下缉捕,还有我容身之地吗?”
甘凤英道:“先生话是不错,可是那也不能……”
小姐罗碧珠又插话,粉颊之上又现愤慨之色:“说来说去都怪‘巡抚衙门’那个姓莫的总捕头,他该死!”
甘凤英阻止爱女:“碧珠!”
罗强道:“女儿说得准,姓莫的他已经死了!”
罗碧珠一怔:“真的?”
甘凤英也一怔:“你怎么说?”
罗强把所见,所知说了一遍。
听毕,罗碧珠轻呼:“没想到他竟然具……恐怕这是他的报应。”
甘凤英却神情震动,脸上变色,转望关山月道:“先生知道么?”
关山月道:“我不知道,刚听罗老爷说才知道,先还以为罗老爷是顺着小姐谈话。”
罗强的确还没有告诉他莫怀古之死,所以,他不能说知道。
甘凤英道:“那个姓莫的总捕头,偏在先生被抓进‘巡抚衙门’,打入死牢之后,遭人夜入‘巡抚衙门’杀害,以先生看,会不会跟先生冤屈被捕事有关?”
关山月道:“夫人是说,这会不会是为了我?”
甘凤英道:“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关山月道:“不会吧!我初入江湖,还没有朋友……”
甘凤英道:“‘海威帮’呢?先生不是说‘海威帮’认为欠先生的,派人一直在暗中照顾先生么?”
关山月还没有说话,罗强说了话:“夫人说的,‘巡抚衙门’那个姓谭的副总捕头也想到了……”
甘凤英道:“是么?这么说,不只我一个人这么想。”
罗强道:“我不能让姓谭的把罪往先生头上扣,我当时让他派人去死牢查看先生还在不在,若是先生不在死牢,那可能是‘海威帮’的人夜入“巡抚衙门”,杀了莫怀古,劫狱救走了先生;若是先生还在,‘海威帮’的人怎会夜入“巡抚衙门”杀了莫怀古,不救先生,那不是反而害了先生么?”
小姐罗碧珠说了话:“对呀!咱们怎么能也这么想?”
说“咱们”事实上这么想的只有乃母甘凤英一个,这不啻是怪甘凤英也这么想。
甘凤英没看爱女,只看了罗强一跟,这是不怪爱女当着关山月怪她,却怪夫糈当着关山月多嘴,让她受窘,她道:“我只是这么想到,可跟姓谭的不一样……”
像是说给夫婿跟爱女听的,实际上却是说给关山月听的。
关山月厚道,甘凤英怀疑他跟“海威帮”有关连,他还是帮甘凤英说话,帮甘凤英化解窘迫:“这没什么,任何人都会这么想,太巧了,那位莫总捕白天把我抓进“巡抚衙门”,打入死牢,夜晚就遭人侵主“巡抚衙门”杀害,偏偏“海威帮”认为欠我的,又一直派人暗中照顾我。”
甘凤英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罗强道:“如今可以知道,不是“海威帮”下的毒手,也跟先生遭冤屈,被抓进向巡抚衙门”无关了。”
“如今可以知道十在罗家来识,谁知道?当然又是甘凤英!
甘凤英道:“是我没想到,还真是,要是“海威帮”的人夜入“巡抚衙门”杀了姓莫的,岂有任先生囚禁死牢,明天就可能遭冤死而不救的道理?老爷,‘巡抚衙门’知道是谁了吗?”
罗强道:“不知道,不过,可想而知,姓谭的也说,能夜入‘巡抚衙门’来去自知,震断莫怀古心脉而神不知,鬼不觉,必是高手里的高手。”
甘凤英道:“这也是任何人都想得到的!其实,姓莫的死跟咱们无关,管他是谁夜入‘巡抚衙门’下的毒手!就是知道,又如何?跟咱们有关的,咱们该管的,只是先生免受冤屈被保出来了,先生已经沐浴更衣了,接下来该设宴摆酒为先生压惊了。”
关山月受什么惊!江湖人刀头舐血,路死路埋,沟死沟葬,碰上这种事,也受不了惊,这是主人的待客之道。待关山月这样的贵宾,更得周到。
关山月道:“多谢夫人,我该告辞了,不打扰了……”
甘凤英道:“先生怎好如此见外,就算急着赶路,不想在舍下多耽搁,总得吃顿饭……”
小姐罗碧珠又谈了话:“家父亲自到‘巡抚衙门’把先生保出来,如今罗家诚心诚意想让先生多留两天,先生就算以这报罗家不好么?”
甘凤英忙道:“碧珠,怎么好这么说!”
罗强也忙含笑解释:“小玫只是为想留住先生……”
夫妻俩一个怪;一个解释,但小姐罗碧珠的这一说却有因。
关山月道:“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姐罗碧珠笑了:“就是再受责怪也值得了。”
小姐她粉颊已是色呈红润,精神也见更好,除了还不能下床外,简直不像还需要卧床休养的人。
罗强跟甘凤英也笑了,甘凤英道:“老爷先陪先生去,我随后就到。”
罗强答应一声,抬手让客,他陪着关山月走了。
甘凤英送出里间,送到楼梯旁,望着夫婿陪着关山月下楼梯出了小楼,甘凤英回转里间,罗碧珠先说了话:“我也正想让娘多留一下。”
甘凤英先命那名青衣婢女下楼去,然后才道:“我是因为有事才多留一下的,看来你也有事。”
罗碧珠道:“我是有事。”
甘凤英道:“你有什么事?”
罗碧珠道:“娘有什么事?”
甘凤英道:“你先说。”
罗碧珠道:“娘先说。”
甘凤英听了女儿的:“好吧!我先说,我觉得你不太对。”
罗碧珠道:“娘是说……”
甘凤英道:“对这位关先生。”
罗碧珠道:“巧了,我也觉得娘对这位关先生不太对。”
甘凤英道:“你也觉得我对这位关先生不太对?我对这位关先生怎么不对了?”
罗碧珠道:“娘先说。”
甘凤英又听了女儿的,道:“你已经见过这位关先生了,我觉得你对这位关先生,不只是见过了。”
罗碧珠道:“是的,娘,我想嫁给他!”
直接了当,而且没一点矫羞女儿态,只是看上去粉颊更红了些。
甘凤英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一点也不惊讶,只淡然道:“是吗?”
罗碧珠道:“我让娘多留一下,就是为跟娘说。”
甘凤英道:“你已经跟我说了。”
罗碧珠道:“你认为怎么样?”
甘凤英道:“先说我觉得我对这位关先生不对了?”
罗碧珠道:“我觉得娘对这位关先生先热后冷,先前很想留关先生在咱们家盘桓两天,后来不但不提了,甚至只想留他吃一顿饭,就送他走。”
甘凤英道:“不错,你是问我认为怎么样吗?这就是我的答覆。”
“娘!”小姐罗碧珠急了,想仰身坐起,但只是乌云螓首仰了一下,人都没能坐起。
甘凤英很平诤,道:“你还不能动,也坐不起来。”
罗碧珠不动了,粉颊上的红意已然褪了些:“是因为娘觉得我对他不对了?”
甘凤英道:“你是为什么对他不对了?”
罗碧珠道:“娘,是我问你……”
甘凤英道:“这回你先说。”
小姐这回听了娘亲的,道:“因为他这个人。”
甘凤英道:“我也是因为他这个人。”
罗碧珠道:“他这个人怎么了?”
甘凤英道:“他这个人不简单,不能碰。”
罗碧珠道:“娘说他这个人不简单,他这个人怎么不简单!”
甘凤英道:“‘巡抚衙门’总捕头,那个莫怀古,是他杀的!”
“怎么说……”罗碧珠又想坐起来,当然还是没有能坐起来:“娘说那个娃莫的是他杀的!”
甘凤英道:“是的!”
“怎么可能!”罗碧珠道:“爹说去保他的时候,他明明还在死牢里,而且载着手铐、脚镣。”
甘凤英道:“‘巡抚衙门’的死牢、手铐、脚镣,困得住他吗?我原就认为‘巡抚衙门’的死牢、手铐、脚镣困不住他。及至知道连金花都不是他的对手时,我更不信死牢、手铐、脚镣囚不住他了,你没听见吗?我连说了两回死牢、手铐、脚镣困不住他?”
不错,她是说了。
罗碧珠道:“娘是说,他从死牢里出来,杀了那个姓莫的之后,又回到死牢里?”
甘凤英道:“应该是。”
罗碧珠道:“‘签押房’只姓莫的一个人,别人不知道,或有可说,死牢有看守的,禁卫何等森严,难道也没人知道?”
甘凤英道:“事实上就是没人知道。”
罗碧珠道:“娘,能越狱跟进出没人知道不一样。”
甘凤英道:“我知道,要不我怎么说他这个人不简单,不能碰。”
罗碧珠道:“既然能从死牢出来杀了姓莫的,为什么还要回死牢去?不是仍难逃一死,仍得挣脱,仍得越狱?”
甘凤英道:“他死不了,也不用越狱,他知道,‘西南’甘家的信物好用,他知道打入死牢之前一定会搜身,他也知道甘家的信物一旦落入‘巡抚衙门’人之手,‘巡抚衙门’一定会派人到罗家来查问,他更料准了,罗家一旦知道之后,绝不会坐视,一定会马上赶去‘巡抚衙门’保他。”
这位甘家女儿,罗夫人,不是也不简单!
罗碧珠叫道:“娘是说他都料到了!”
甘凤英道:“这个人不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