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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只吓人的大手,看那五根吓人的手指头,看他含怒出手那一抓的吓人劲道,要是让他抓着,石头会碎,铁块会穿洞,血肉的脖子,就可想而知了。
关山月还是没回头,抬手一指往后点,脑袋后头像长了眼似的,直点高大中年喇嘛毛茸茸大手的手心。
比起那毛茸茸大手,那根根粗似胡萝卜的五根手指的一抓,这么一根手指的一点,算得了什么?
可是高大中年喇嘛那一抓,却怕关山月这一点,他一惊沉腕收手。
他是个识货的行家,他那只毛茸茸的大手,要是让关山月这一指点中,他那能碎石洞铁的大手,非洞穿不可。
老喇嘛闭着一双老眼,看不见,可是这时候他却睁开了一双老眼说了话:“怪不得你敢到‘蒙古’来管这件事,怪不得你敢来找我。”
高大中年喇嘛变了招,又一声怒喝,扬起毛茸茸的大手,猛然劈向关山月的脖子。
这一劈,一样可以碎石断铁,只要让他劈中,脖子非断不可。
关山月也变了招,变指为掌,硬接。
高大中年喇嘛是从前头扬掌下劈,关山月则是伸臂往后,出掌硬接,关山月已经吃了亏。
高大中年喇嘛既是识货行家,这一点他清楚,这回不怕了,这回暗喜,他要让关山月先断腕子,后断脖子。
两掌接实,猛然震动。
关山月没动一动,高大中年喇嘛却身躯晃动,退了一步,而且大手疼痛,难忍难当,不由得龇牙咧嘴,忙以左手握住了右掌。
没碰见过这个,没受过这个,何止惊恐,简直要暴跳,他还要动。
老喇嘛说了话,用的是“蒙古语”。
高大中年喇嘛没再动,躬身低头退向一旁。
想必是老喇嘛拦了他。
关山月也说了话:“大喇嘛是不是把座下的喇嘛都召来?”
老喇嘛一双老眼暴睁,好亮,吓煞人:“佛爷不想那么费事了!”
他红衣一展,拂向了关山月。
他出和了,到底还是先出手了。
顾不得有损身分了,以他所见关山月所显露的,他不能再顾有损身分了!
就这么袍袖一展,看似没什么。
真没什么,既不见劲气,也不见强风。
像是拂灰拂尘似的这么一展、一拂。
这么样的一展、一拂,能有什么劲气,能有什么强风?
可是,关山月的感受就不同了,他清晰的感觉到,一片无形的力道,向他冲撞而来,像是一堵气墙,排山倒海而来,力有千钧,从来没碰见过。
一般这种无形劲气,会逼得人立足不稳,踉跄后退,这是理。
可是,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关山月此时此地所受的这片无形劲气,虽也逼得关山月立足不稳,要往后退,可也同时产生强大的吸力,紧紧的吸着关山月,让关山月无法后退,甚至脚下无法移动分毫。
也就是说,关山月遭受到一推一吸两股强大劲力的挤压,使得他无法呼吸,几乎要窒息。
关山月知道,要是这样下去,他不止会窒息,而且会脏腑爆裂,七窍喷血而亡。
他知道了,老喇嘛是他自进入江湖以来,所遇到的第二高手。
他也见识到了,什么是“密宗”武学。
他心神为之震动,忙吸一口气,运功抵抗。
刹那间,他觉得那片劲力的威力减弱了不少,他不再有窒息之感,但心口闷闷的,呼吸还是有点不顺畅。
老喇嘛老脸上有了惊诧色,叫道:“你能抵挡佛爷‘密宗’的‘无上气旋’?”
关山月只说了两个字:“还好。”
老喇嘛道:“你出身你们汉人武林的哪门哪派?”
又来了!
怎么都爱问?
怎么都到了‘蒙古’了,也是一样?
其实,到哪儿都一样,人同此心,心同此埋,碰上关山月这样的修为,谁不想知道他艺出何门?
关山月说了,还是那句老话:“我不属于任何门派。”
老喇嘛又问:“你今年多大年纪?”
关山月道:“二十多。”
老喇嘛道:“你不过才二十多,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种修为?”
关山月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得天独厚。”
老喇嘛道:“你不愿说,佛爷也不再问,能抵挡佛爷‘密宗’‘无上气旋’的,蒙、汉之中,你是头一个。”
关山月道:“是么?”
老喇嘛道:“你再试试这个!”
这回他没再展红衣,而是伸出手臂抬起手,出两根手指紧并,向着关山月抖动,或横、或直、或画弧,一连三下。
盘坐不动,隔空出招,什么都不像,只像比手划脚。
这算什么?
这不知道算什么,但却能让关山月又一次清晰感觉到,无数利刃迎面罩来,招式之奇,前所未见,威力之大,也前所未见。
他脸色一肃,神情凝重,再次提气,也抬手出指,以指代剑,振腕挥出。
双方都是以手指代替兵刃,也都是隔空出招,不见双方手指接实,当然更听不见金铁交鸣声。
但,老喇嘛两指一抖,沉腕收指,老脸变色,震声惊叫:“你会‘大罗剑法’?”
关山月道:“我不知道什么‘大罗剑法’。”
老喇嘛道:“你还不说?”
关山月道:“我说什么?”
老喇嘛道:“你瞒得了任何人,瞒不了佛爷!佛爷这‘密宗’‘心剑’,只有‘大罗剑法’能破。”
关山月道:“不止!”
老喇嘛道:“不止?”
关山月道:“我不知道什么‘大罗剑法’,我不也破了你‘密宗’‘心剑’了么?”
老喇嘛没再问,也没再说,倏地迎面一声怪叫,霍地站起,双掌一合外翻。
老喇嘛这回站起来了,这回也不再是无形劲气了,而是一片有形的劲气袭向关山月。
劲气之强,排山倒海。
劲气之强,呼啸有声。
令人心惊胆战,能让鬼哭神号。
原本退立两旁的喇嘛,急忙再往后退躲避。
白净“蒙古”中年汉子也觉出不对来了,快步躲出丈余外。
关山月两眼闪现寒芒,他也扬双掌劈出。
硬迎,硬拼!
砰然一声大震,强风狂卷,劲气四溢,两个喇嘛跟白净“蒙古”中年汉子虽已经都躲开了,但还是站立不稳,又各退了好几步,吓得脸色都变丁。
再看关山月跟老喇嘛。
关山月衣袂狂飘,但脚下没动。
老喇嘛同样的衣袂狂飘,也一样的脚下没动,只是,他两只脚心已经陷进平台里了,深及半尺!
这就够了!
胜负已判!
等到衣袂静止,不再飘扬,关山月说了话:“怎么样?”
老喇嘛也说了话,脸色白得吓人,话声也凄厉吓人:“佛爷堂堂大喇嘛,要佛爷低头认罪,不能!”
恐怕还真不能,因为从没有过。
关山月道:“你既是堂堂大喇嘛,你说怎么办?”
老喇嘛道:“解药给你!”
一扬手,一点白光脱手射出,飞向飞山月。
关山月抬手接住,一入握就知道了,那个是小白瓷瓶。
老喇嘛又道:“‘敖汉旗’的管旗章京是‘敖汉旗’的人,该交由‘敖汉旗’处罚。”
话落,他又盘膝坐下,闭上了一双老眼,不再言语。
两旁的喇嘛立即向着平台趴伏在地。
白净“蒙古”中年汉子则惊慌的急忙跑到平台前跪倒,两手扶着平台边,仰着脸用“蒙古话”直叫直说。
关山月明白了,心神为之震动。
老喇嘛自绝了,临自绝前还交出了解药,不失为一个可敬、可佩的人。
关山月神情一肃,向着平台上老喇嘛躬下了身。
就在这时候,白净“蒙古”中年汉子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往外就跑。
关山月没拦他,只说了话:“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白净“蒙古”中年汉子倏然停住。
不错,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跑回“敖汉旗”去?
跑到别的旗去?
已经没有这个大喇嘛给他撑腰了。
“敖汉旗”不会饶他。
别的旗不会要他。
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他没再跑,但却忽然向着殿外用“蒙古语”大叫。
转眼问,殿外来了一片喇嘛,中年的、年轻的都有,向着殿内以“蒙古语”叫喊,震耳欲聋,都快把殿顶掀了。
极吓人的!
显然,白净“蒙古”中年汉子还不死心,没地方跑了,叫来了众喇嘛,寄望这些喇嘛能救他。
人都是这样!
救命的事,不到绝望是不会放弃的。
他可没想到,连老喇嘛那里大喇嘛都救不了他。
都到这时候了,还使坏。
像老喇嘛那样值得敬佩的人,毕竟不多。
像这样的,还想夺札萨克的位子。
高大中年喇嘛站了起来,向着殿外大声说话,打雷也似的。
殿外立即鸦雀无声,纷纷趴伏在地。
白净“蒙古”中年汉子为之一怔,不再叫了,两眼发直。
或许,高大中年喇嘛让殿外众喇嘛知道,老喇嘛是自绝的,不是伤在关山月手里。
看这情形,应该是。
喇嘛里也有这样的。
这样的还应该居多。
高大中年喇嘛转回身,向关山月,又说了话,这回是用汉语了:“请你把他带走,请你尽快离开。”
这“他”,当然是指的那“敖汉旗”的管旗章京,那白净“蒙古”中年汉子。
高大中年喇嘛脸色冷,语气冷。
看来,关山月并不受这里欢迎。
那是一定的,老喇嘛总是因关山月而死。
老喇嘛虽然是自绝身亡,修行的信佛人或许不仇视关山月,但是,关山月要是没来这一趟,老喇嘛也不会死,关山月怎么会受欢迎?
白净“蒙古”中年汉子都要瘫了。
关山月转向他了:“走吧!”
白净“蒙古”中年汉子浑身发软,身子一晃,真要倒。
关山月一步跨到,伸手扶住。
白净“蒙古”中年汉子没倒下,可是没有用,他走不上路。
真的,他脸色白得没了血色,整个人是软的,连话都不能说了,只比死人多了口气。
吓成这个样子。
真让人想不到。
这样的人还敢使坏害人,还配夺“敖汉旗”札萨克的位子?
关山月把他扛上了肩,扛着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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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离情别绪
往回走的时候,白净“蒙古”中年汉子也没法骑马,关山月骑一匹马,另一匹驮着白净“蒙古”中年汉子。
还没进“敖汉旗”的时候,一路上两边坫满了“敖汉旗”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伙争着看。
老人跟姑娘玉朵儿、儿媳拉花儿许是听说了,老少三口候在老人儿子的“蒙古包”外。
关山月一到,老少二口忙迎前,齐声叫:“恩人!”
关山月下了马,道:“老人家,贵旗这位管旗章京,我交给贵旗了。”
姑娘玉朵儿忙道:“恩人,他死了?”
白净“蒙古”中年汉子脸朝下横爬在马鞍上,两只胳赙垂着,人一动不动,谁都会以为他死了。
关山月道:“没有,吓瘫了。”
姑娘玉朵儿脸色一寒,冷哼:“他该死!”
这是说,白净“蒙古”中年汉子怎么没有死?
老人还没有动静。
关山月又道:“老人家放心,他已经没有大喇嘛给他撑腰了。”
老人一惊忙道:“恩人,那位大喇嘛……”
关山月道:“老人家,进去再说吧!让我先给令郎吃解药。”
听说有解药,老少三口都一喜,拉花儿更是喜极而泣,捂着脸转身跑进了“蒙古包”。
姑娘玉朵儿道:“快叫人来押走他吧!让恩人好快救哥哥。”
老人这才召人来牵走了两匹马,押走了白净“蒙古”中年汉子。
由此可以看出,“蒙古”人怕喇嘛怕到什么程度,连一旗之札萨克也不例外。
人跟马都带走了,关山月偕同老人与姑娘玉朵儿进入蒙古包。
拉花儿已经守在夫婿身旁等着了,一脸焦急。
关山月过去捏开了老人儿子的牙关,把小瓷瓶里的解药倒进了他的嘴里。
解药是一颗药丸,黄豆大小,色呈赤红,药味很重。
关山月道:“接下来,咱们只有等看是什么情形了,一般来说,等令郎醒过来之后会吐,吐过之后就不碍事了。”
拉花儿一声没吭,砰然跪下,向着关山月就磕头。
关山月没想到,发现之后又没好拦,只好避了开去,道:“少夫人。”
老人道:“恩人,应该的,我一家三口都该给恩人磕头。”
说着,父女俩也要跪。
关山月忙拦住:“老人家,等令郎的毒解了之后再说吧!”
父女俩不听,还要跪。
关山月道:“贤父女不会是又要逼我走吧?”
老人跟姑娘玉朵儿还真怕关山月走,老人急得什么似的,还待再说。
姑娘玉朵儿倒是很平静,道:“恭敬不如从命,就听恩人的吧!”
老人道:“恩人对我家两代都有救命大恩。”
关山月把话岔开了,道:“老人家不是想知道,那位大喇嘛怎么了么?”
老人应了一声。
姑娘玉朵儿问:“恩人,那位大喇嘛怎么了?”
关山月实话实说:“自绝了!”
老人跟姑娘王朵儿大惊,齐声叫:“恩人怎么说?大喇嘛自绝了?”
关山月仍然实话实说,把经过说了。
静静听毕,老人一时没说话。
姑娘玉朵儿却道:“听恩人这么说,这位大喇嘛人还不算坏。”
关山月道:“不失为一个值得敬佩的人物。”
姑娘玉朵儿道:“坏的只是我旗的管旗章京。”
关山月道:“没有那个大喇嘛给他撑腰,恐怕他也不敢!看来人不能有一时之糊涂、一步之错,否则不但害人,而且书己,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应该谨慎。”
姑娘玉朵儿道:“恩人说得是。”深深一眼,接道:“连大喇嘛都不是恩人的敌手,看来“蒙古”没有恩人的敌手了。”
关山月道:“姑娘,这位大喇嘛是位‘密宗’高手,但‘密宗’高手绝不止这位大喇嘛一个,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
姑娘玉朵儿道:“我不信‘蒙古’还有哪个大喇嘛的武功,能比恩人高。”
关山月道:“姑娘太抬举我了。”
姑娘玉朵儿还待再说。
只听老人叫了一声:“玉朵儿。”
这是不让姑娘再说了。
为什么?
姑娘玉朵儿脸有疑惑色:“怎么了?”
老人迟疑了一下:“没什么。”
话虽这么说,却掩不住他眉宇问那份忧愁。
关山月看出来了,道:“老人家是不是想说什么?”
老人道:“恩人……”
关山月道:“不管老人家想说什么,请只管说。”
老人道:“恩人,我只是担心,喇嘛不会就这么算了,活佛也不会不管。”
原来他担心这个。
也难怪他担心,大喇嘛何等身分地位?死了一个大喇嘛,即便是自绝,喇嘛恐怕不会就此算了,活佛也不会不过问,一旦查办,不是“敖汉旗”承受得了的。
关山月还没有说话。
姑娘玉朵儿已经变了脸色,叫了起来:“喇嘛不会算了,活佛不会不管又怎么样?‘蒙古’不是没有律法,喇嘛不能不讲理,活佛也得讲法!”
老人正色道:“玉朵儿,不是‘蒙古’人可以这么说,你是‘蒙古’人,难道你还不知道?什么是‘蒙古’的律法?喇嘛要是讲理、讲法,不会有今天这件事,更不会烦劳恩人再次伸手。”
姑娘玉朵儿听得脸色连变,但她还是不甘心,不低头:“我知道,就是这么没有天理、王法,那怎么办?那个大喇嘛已经死了,不能复生了,大不了我去给他偿命就是。”
老人沉声叱责:“玉朵儿,你大胆,咱们这些人的命,哪一个有大喇嘛的命值钱?”
虽然是叱责女儿,也透着几分“蒙古”人的悲哀。
姑娘玉朵儿低下了头,没再说话,可是,看得出她还想说,只是不愿再惹老父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