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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意识到的是，流还是一个术者。
“掌殿大人此时到访，不知有何指教？”路恩不卑不亢地问了一句。面对着传闻中杀神的目光，路恩和护卫们一样感到寒冷。可身为城主和郡守，他却更擅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尽管顶着普通人难以承受的压力，尽管手已经紧握成拳地颤抖，可他的声音却没有一丝波动。
掌殿大人！周围的人看向流的眼神顿时多出了一些什么。掌殿所拥有的权力，在神殿之中仅次于主教和执教。而且，这位大人看起来还相当年轻。普通人一生都很难有资格和运气见到一位掌殿，可现在一位高高在上的掌殿却跑到这种偏远的小郡来，到底意欲何为？
“主教大人召你去神殿。”流的声音很是漠然，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感情。
死寂。
主教大人！那个代表了至高神的男人召一个小小的郡守去神殿？所有听见这句话的人都被震慑住了。这样的消息太过惊人，很难有人能够一下子把它消化下去。
除了路恩。
他似乎看见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希望。主教没有下令把他当场处决，证明着他不会马上死。这代表他或许会有希望和主教见上一面。远远地揣度主教的意图把他弄得身心疲惫，他很想当面问主教一句，很想知道主教究竟想怎么处置德里克。
自然，他并没有想过主教暂时不杀他会是想放过他。主教杀死了他的父亲，这样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许就是现在这种局面形成的原因之一。换做是他在主教的位置，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以除后患。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背后有一根刺，哪怕那根刺再小、再没有威胁也一样。
或许把他带回去是为了在那些贵族老爷面前当场处决吧。
“少爷……”
沃伦是第一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人。凭他一介武夫，很难明白一个高高在上的主教大人和一个小小的世袭贵族存在着什么联系。可他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路恩被胡子大叔的呼唤弄回了神。他看着胡子大叔，安慰性地点了点头。“很抱歉沃伦叔叔，这件事我无可奉告。”路恩的声音很低。他的右手不经意地握住了沃伦的左手，随后沃伦一愣，数秒后才回过神来。
“路恩领命。天色不早，掌殿大人应该也累了，我会命人备好房间。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可好？”解决了一个小插曲，路恩的声音回归到了正常大小，面带着淡淡的礼仪式微笑。
“你是想自己走，还是我把你打晕了带走？”流没有回答路恩的问题。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他的不耐，尤其是路恩。
微笑不再，虽然没有和这个杀神真正接触过，但资料库中关于流的描述他却倒背如流。这是个不能违逆的人，否则，就连死亡的过程都会变得异常痛苦和令人绝望。喜好虐杀的人很多，杀人时的表情也不尽相同。有人会露出歇斯底里的疯狂，有人会表现出假惺惺的不忍，但流在把人一点点折磨死的时候，表情和眼神却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就像吃饭一样自然。
人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甚至连沦为玩物的资格都没有。
而正如路恩所想的那样，若不是主教大人有令，必须带完整的、活的回去，流才不会站在这里浪费时间。他早就把路恩打残了背走了，这样还不用担心会中途逃走。
路恩镇定地松开了沃伦的手，缓缓走向了流。
“少爷——”沃伦忍不住开口了。刚刚的那一握手，路恩递给他一张纸条。本能地，他感觉到了危险。随他一起动的还有几个护卫，他们都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退下。”
“可是少爷——”
“沃伦，从现在开始，今天的知情者全部不得踏出门口半步，违者斩。明白吗？”
“可是——”
“这是命令。”
“……”
路恩始终没有回头，连步伐都没有放慢。可满脸胡子的沃伦大叔却从那语气中读出了一份坚决。
视死如归的坚决。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对他而言就像是一生那样漫长。等待了这么久，可真当死亡就要来临的时候，他反而并没有那么害怕。他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担心，和不甘。
时间。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尽自己所能把德里克武装了一遍，使得它看起来不那么脆弱得不堪一击。可是，这样的武装又能撑多久呢。
少年走到了流身边，抬头看着这个比他略高的杀神。在抬头的那一瞬间，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被深深地掩饰了起来。“既然主教大人急于见我，马上出发，路恩也不敢有意见。掌殿大人，走吧。”
见到路恩出奇地配合，流这才稍稍收敛了颜色。他回头向着已经昏暗的夜空下走去。路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跟随。如果看得仔细，还能见到少年紧锁眉头的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消失在了风雨飘摇的夜色之中。少年始终没有回头。
大厅里，仍然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沃伦缓缓地打开了路恩塞到他手中的字条，随后，老泪纵横。
他早应该想到的。
早在几个月前，路恩就已经表现出了不正常。他偶尔会出神很长时间，碎碎念着一些莫名其妙让人听不懂的东西；他总是谈及死亡，谈及如果他不在德里克会怎样；他会突然不和任何人知会一声就跑出去，等被人发现时已经晕倒在路边；他一直忙进忙出，疯狂地为德里克做战时物资储备、巩固城防；他工作起来就像疯了一样不要命，好像不工作他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他的笑容越来越少，褐色的长发之中藏了越来越多的银丝……沃伦亲眼见证了他从颓丧到振奋再到身体垮掉的全过程。
可沃伦却没有发觉！他怎么可以没有发觉！他怎么可以让这个孩子得不到任何的安慰就这样默默孤独地走上了一条几乎注定了是通向地狱的路！
可曾想，这副场景，居然会是他和路恩的诀别……
眼前浮现出了那张带着微笑喊着他“沃伦叔叔”、还略显稚嫩的脸。天知道他现在有多么懊悔！路恩和他提及过这件事，只是一带而过。当时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路恩却被带走了，带离了他深爱着和默默为之奉献着的德里克，带向未知。而这未知是什么，对这个少年而言，答案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
沃伦知道了一切。他真想冲出去、冲到雨地里，去保护那个孱弱的少年，去和他共同承担他即将面临的全部灾难。可他却不能这么做。他必须和剩下的人一起撑起这个小郡。保护这个地方——这是那个少年最大的愿望。
可是时间。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大人？”周围的护卫茫然地将目光投向了沃伦。现在，他是在这个大厅里职权最大的人。
沃伦立刻调整好了情绪。虽然他对政治不太明白，可他也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不能有什么差错。“瞪什么瞪？全部给我该干嘛干嘛去！今天的事，谁也不准往外说，违者斩！上级召见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少爷又不是不回来了。”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他吼了一声，随后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护卫们面面相觑，随后一脸后怕和哀痛地收拾埋葬好了一地的尸体，继续站岗。
没有人发现，当沃伦走过了所有的护卫之后，苍老的眼睛已经变得一片赤红。
第九话 大蛇
更新时间2012…1…22 13：36：26 字数：3495
雨季的草原比他预料的还要危险。
这是白止在草原上呆的第四天了。
四天，为了不被形形色色的动物当作果腹的美餐，他没有生过火，甚至连捕猎的次数都比第一次进草原要少许多。
四天以来，他也确认了小白兔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有好几次他和小白兔沟通的时候，小白兔传递来的都是紧张和恐惧。这使得他的不安之中添了一丝疑惑。
又做了一次沟通，他感受到小白兔很安全。心稍稍松了松，他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迅速穿上了宽大的冬衣，随后卧在挖好的土坑里，尽可能地将呼吸调整到最缓，闭目休息。
雨下了一整天。太阳就要下山了，随后的不到两小时里，暴风雨就会变成暴风雪。如果不及时换冬衣，他会被冻成冰块。要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烤火，在暴风雪中，火很难维持，这会浪费他许多精神力和体力，同时也会把周围那些不能惹的大家伙给吸引过来。
斗气在体内一遍遍地小心运行着。他尽可能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就连心跳都在一遍遍的尝试中减缓了下来，大概剩下每分钟四十跳。这种状态很像冬眠，可他的大脑却时刻警惕着，随时准备着在危险之中清醒过来。
甚至，他刚刚托旅馆老板去买的剑自进入草原之后就一直被他握在手中，没有回过鞘——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在第二天的时候把剑鞘弄丢了。
不得不说，旅馆的老板很厚道。他为白止准备的冬衣很保暖，但是却并不厚重，很大程度上减小了衣服的累赘感，而里面的衣服也不会粘在伤口上。
现在的他很累。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他就又踏上了旅途，随之而来的又是不断的生死考验。他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所幸都并不严重。
不过，这四天以来，他走过的草原都是比较靠近城市的，危险程度会小一些，而前面只会更加艰难。
最后一抹光华消失在了天际。夜色沉了下来，裹着暖流的风也开始变得像刀子一样刮得人生疼。雪花簇拥着在暴风中飘摇，还夹带着硕大的冰雹。
白止睡得并不踏实。即使已经穿了冬衣，他仍然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冻了起来。这并不是好事，运动会使伤口更容易撕裂。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在大草原，除了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之外，对于一切生命来说，休息的时间都是宝贵的。体力是否充足，或许就可以直接决定你明天是否还能感受至高神的温暖。
突然，白止睁开了眼睛，同时以最快的速度跳出了土坑，就地滚了好几米远才匍匐着身子停了下来。
“啪！”直觉又救了他一命。方才的那个土坑在一声响动之后直接裂成了两半。可想而知，如果白止没有动作，现在的他已经随着土坑被轴对称等分为两份了。
他睁大眼睛，在黑夜之中寻找着攻击自己的东西。这相当困难，因为暴风雪之中根本没有月亮的影子，也就代表了没有光源。他自然知道许多动物可以不依靠眼睛感知到猎物和捕猎者的存在，相较于它们，人类的感官脆弱得就像是一个站在巨人面前的小孩。
他处在绝对的弱势之下。
“啪！”破空的声音骤然响起，他依靠着本能和第六感堪堪向一边闪避了过去。空气和什么东西产生的摩擦在风雪狂暴的夜晚亮起了一串黯淡的电光。这需要多快的速度和多强的力量！第一时间，白止就明白自己遇上了一个大家伙。
借着那微弱的光芒，白止看清了攻击他的家伙似乎是一条大蛇的尾巴。蛇不是冷血动物吗？冷血动物不是应该在气温下降到一定程度之后停止活动保持体温的吗？为什么一条大蛇会在这种鬼天气这个时间出来捕猎？
右肩一阵火辣，随后传来了彻骨的冰冷。在这样的天气，伤口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被冻结起来，不必担心会失血过多而死去，也不必担心过多的血腥味引来那些嗅觉灵敏的家伙。可同时，这样的天气会限制人的行动能力——他感觉到他的右臂麻木着，似乎不怎么听使唤。
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这个时候，也不应该思考这种问题。求生的本能使得他全神贯注地将精力投放到了眼前这条奇怪的蛇身上。
电光一闪而逝，随后一切又回归了黑暗。
他把身体伏得很低，右脚脚尖点地，随时准备变换位置。与此同时，他右手勉强撑地，左手则默默地积蓄着力量——暗系。在这样的黑暗里，暗系魔法那具代表性的黑色可以隐匿得十分完美。和人类之中武者的数量远远多于术者一样，绝大多数魔兽都靠强劲的身体存活，只有少数才能感觉到魔法波动的存在。
静。只有暴风雪飞扬的声音呼啸在他耳边，为大蛇的行动做出了绝好的掩饰。
该死的暴风雪。他凝神倾听着，绷紧着每一寸的神经注意着呼啸声中的那一声破空。
“啪！”
相比暴风雪的呼啸要微弱得多、在白止耳中却清晰异常的破空声。一道微弱的电流点亮了周围的雪花，在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白止抽过来的时候，也同时暴露了它的位置。
早已蓄积好了的暗系魔法元素毫不犹豫地砸了过去。虽然他一个咒语都不会，但是暗系魔法自带的腐蚀性本身就可以成为很好的攻击武器。
“嘶！”“呃……”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白止知道，他击中了，不过这一击也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胸前从右肩一直到左腹，一条最深处超过一寸半的伤口在他的感知逐渐麻木的同时缓缓被冰封了起来。
他感觉到他的右臂和身体唯一连接着的应该就只剩下骨头了。不过，冰雪的寒冷冰封了他的伤口，也同样麻木了他的痛觉。除了那比鞭子还厉害的尾巴在他身体上留下伤痕的那一瞬之外，伤口似乎并不疼。
可糟糕的是，他的右手完全不受控制了，仿佛是布做的一样软绵绵的，完全用不上劲，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知道，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光是衣服上这些撕裂的口子也足以让他活活冻死在这样的夜里。更何况，日出、雪化之后，他的伤口也会化开，那时血液就会像决堤一样流失，即使不死于此，也会引来成群的魔兽。而他的右手却完全不能用了。凭他此时的力量，即使完好无损都逃不过哪怕是最低等的魔兽成群结队的追杀。
他毕竟只有十七岁。突然失去了一只手臂，他的心猛地一颤，在原地愣了愣。
“嘶！”大蛇毫不留情地冲了过来，尾巴死死缠住了他的腰，巨大的力量猛地把他撂倒在地，在草丛之中拖行。
疼痛。尖锐的冰刺划过他裸露的皮肤，带着刺痛的寒冷瞬间侵袭了他的身体，让他的动作更迟钝了几分。
迅速运转斗气来保暖，他立刻调整好心态，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用来凝聚精神力。
他受伤了。可是这条蛇也受伤了。它的伤口呢？只要找到它的伤口……完全不顾自己的处境，他甚至用宝贵的精神力聚起了一丝雷光用来照明。雷元素也有光芒，但比起光系和火系来说，它的光芒显然黯淡许多，不会引起周围那些大家伙们的注意。
找到了。
看起来他的运气还不错，大蛇那一张恐怖的血盆大口正对着他，黄铜色的眼睛杀气十足。在蛇头下部，七寸以下的一个地方，暗系魔法正悄无声息地腐蚀着它的生命。
还好，在冰雪之中，他的嗅觉也失灵了，闻不到那一嘴的蛇腥味，否则他或许会直接吐出来。
正当他准备指挥着光系和暗系魔法元素在这条大蛇的伤口上上演一场精彩决斗的时候，蛇尾却突然地一伸，把他的左手也卷入其中。似乎这条大蛇也知道这只手对它存在着威胁。
糟糕。光系和暗系魔法元素在他的左手被蛇尾卷起的瞬间溃散，使得他脸色一白。如果松开渐渐紧缠的蛇尾，可以看见他的左腰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光暗，这对魔法元素之间的冲突特性比水火还要强烈得多。控制不好，不伤人，则伤己。
不过，光暗爆炸所造成了麻烦似乎也没有完全由白止一人承担。至少在爆炸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蛇尾微微的一松。
机会。他强忍着疼痛再次凝聚精神力，同时，许久不用的蝎王毒钩趁着这个空隙出现在了他手中。狠狠地向着大蛇扎了过去，同时，一道耀目的白光瞬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展开，打在了周围的雪花上，激起一世界绚烂的白，就像灯塔一样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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