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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出他的惊诧和难过,那一瞬的失神和崩溃被我紧紧抓入眼底。可是,没有抬起头的士兵看不到,甚至他自己也不会看到吧。
他轻叹一声:“厚葬我母后……朕马上就要回军队去了……留几名亲卫,好好操办。”
士兵应了,转身出去。
在羽瞻告诉我的故事里,他父汗临幸母后时喝醉了,呼唤的却是我母亲达雅的名字,因这次欢好而受孕的他,自小便得不到来自母亲的丝毫关爱……他这一生,与母亲最亲密的接触,也就是昨天那一个拥抱了吧。
我盯着他看,他冲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便转过了头,我却分明见他那双狭美的凤眼中闪着水光。
那一夜,他梦里唤了声阿娘。我惊醒,在微暗的烛光下看他的脸庞,是与那故去的老可敦极相似的。
夜火惊梦
二日之后,抵达西面汗的营地。
那些女子们已经被阿娜塔征召而来。她们面对着五万大军逐渐迫近的阵容和目光,是那么恐惧,那么慌张。
阿娜塔至羽瞻马前盈盈一拜:“可汗,您要的女人,我都给您找来了。”
羽瞻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眼光从站在第一排的女人们脸上扫过去。
那都是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子,长相都灵动俏美,阿娜塔压低了嗓子道:“可汗,第一排的都还是处子……是给您和将军们……”
“谁说朕要她们做这些了?”羽瞻却一笑,声音朗润,便是那群女人,在如此岑寂的时刻亦可听个分明。
阿娜塔愕然,羽瞻却催马向前,离那些女子仅十步之遥:“你们的父亲、兄长和郎君,朕的勇士们,正在白戎前线血战!西面汗孤军深入,以致兵败被围,凶多吉少……你们也都知道了。”
女子们原以为被征召来是慰劳军队的,面上皆有不甘与羞耻之色,此时听可汗的话竟不是这样意思,顿时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而听说自己的良人战况凶险,却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们……不想报仇吗?”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凭朕这五万人,别说救出你们的亲人了,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但他们还是为了同袍兄弟之义奔赴战场了!你们,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上前线,去激励你们的家人拼死杀敌,为战死的勇士报仇,为活着的英雄增荣?”
郜林汗国民风悍勇,便是女子也以骑马射箭为长,虽身形弱于男子,勇气烈性却丝毫不逊。威风凛凛的可汗出言相激之后,只有片刻寂静,随后,一个高挑结实的女子走出了队列:“可汗,民女愿意去。”
她身后聚集的女人越来越多,最后,只有几个女子仍然没有走上前来。
“你们是为什么不去?”我打马向前几步,细看发现她们的衣饰较其他女子亮丽,皮肤也白皙,明显是贵族人家的女人:“你们是伊岚家族的人么?”
此话一出,阿娜塔立刻冲了过来,照着第一个年轻女子的脸颊就是一个耳光:“没用的东西!真真丢了我们伊岚家族的脸面!本宫都去,你凭什么呆在安全的后方?”
那个年轻女子也是有气性的,冷冷一笑:“你去,是因为你是高贵的嫡女,我们呢?我们的母亲出身不好,你和父汗什么时候把我们当过人了?更别说何曾当我们是一家人?便是美丽的达雅姑母,不也让你们丢到了延朝宫廷孤零零死去么?‘我们伊岚家族’,只怕是要榨干我们的血的家族吧!”她回头,朝向身后几个比她年龄略小的姑娘:“大家都别去!反正这条贱命要不要都一样!我们没有亲人在战场上!”
“不想去,便不要为难她们了。”我看阿娜塔要发脾气,便出声拦阻。又对着那几个年轻女子道:“我的母亲便是达雅……你们要说,也别当着我的面。”
为首的女孩子却不识我给的台阶:“哼,做得出来,有什么不能说?”她竟向羽瞻走去:“可汗!西面汗想谋反不是一天两天了,连可汗刀他都伪造好了!”
“大胆!”我急忙喝止。她不理我,只又说下去:“西面汗的军队根本就不会和白戎人打仗!他们根本就勾结好了,想要谋害可汗!”
“不要乱说……”羽瞻开口很慢,却声声字字有力有韵:“西面汗什么考虑,朕不管,但是他带走的军士,却都是我郜林汗国的好男儿……朕不能让他们冒一丝风险。你这样乱说话,会凉了战士们亲人的心的。”
那些有亲人从军的女子,听他这样说,竟有不少湿了眼眶,抽泣起来。
“可汗,我……”她还要开口,我催马绕到她面前,以马鞭顶住她额头:“可汗说了你是乱讲的,还不闭嘴?!”
她抬头,见我微微摇头,作色示意,便轻叹一口气,跪下道:“可汗,我是乱讲的,请可汗责罚……”
“你不是不想去战场吗?”羽瞻扬起头:“便罚你跟着我们,伺候可敦。”
这是一步好棋……且不论这女子到底是伊岚家族的什么人,她敢于讲西面汗谋反旧事,便已是叛出家族了。将她放在我身边,既可以随时向她询问,又可以保证她的安全。羽瞻并不是不信她的话,只是还要给那些军人的家人一个面子罢了。
我侧头,看阿娜塔,她的脸色青青白白,狠狠瞪了那些还没有动作的女人们一眼,翻身上马,一鞭抽在马臀上,跑到了我们身边。
早有人牵过一匹马,那个女子便上了马,紧随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
“额勒雅。”她不多说一个字。
“你是庶妻所出么?”我不看她,只一个一个抛去问题。
“是……可是父汗不喜欢我母亲。他只是……发泄。所以,我们母女都恨他。”她声音平淡,丝毫没有情绪波动,却听得我内心发冷。
她若不是极有心机,便是极其压抑。
我不敢多与她交谈,只想此后有事便让羽瞻和她谈好了。心中也不禁有几分抱怨羽瞻给我招来这么个侍女。
在众人面前,羽瞻变得沉默寡言,他脸上没有神情,只是在发现我看他的时候回给我一个笑容,也短得一刹即逝。
只在晚上,他才会卸下那张威严的面具,和我说笑一会儿,却又容易陷入沉思中去。
许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我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有点儿心疼。
突然,外面有女子问:“可汗,我能进去么?”
“进吧。”似乎就在他说出这话的一瞬,那个内心温静的青年又成了汗王,不怒自威的气势从他身上沁润出来。我微微笑,不知为何见他这样时我心里尽是安稳宁静。
进来的是额勒雅,她见我在,也不多与我答话,只向羽瞻一拜:“可汗,今日我所说的话尽皆属实,可汗可自行去查……那把伪造的汗刀便在西面汗身上带着,只怕到时候他会用那刀来骗人。”
羽瞻微皱了眉头,随即舒展:“朕知道了。还有什么吗?”
她想想,道:“我不想随军出征,能不能就此告辞?我要趁阿娜塔还没有回去带我母亲走,阿娜塔回去一定会对她下毒手。”
羽瞻点点头,对门口站着的亲卫下令给她一匹马。她拜谢之后,竟自顾自地走了。
“我讨厌她。幸好她走了。”
“哦?”他好奇地看我一眼:“怎么?为什么?”
“不知道。”我摇摇头:“女人讨厌谁,有时候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觉得,是她没有把你当可敦……这态度惹着你了。”他笑道。
“她老是和你说话!”我想不出怎么辩驳他的猜测,只好换了撒娇的口气:“不觉得她奇怪么?西面汗再怎么不在乎她和她母亲,也是她的生父……可她这口口声声都是要置西面汗于死地。”
“是……朕也觉得怪。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朕愁的是没有足够的罪名加给他。”
“可是……臣妾却感到有什么不正常的。”我抿抿嘴唇:“也可能是臣妾多心……见她一味向您搭话,捻酸吧。”
他笑了:“这也要捻酸?”
“从前臣妾与安向礼说话时,您不也是一脸不悦?”我重了“臣妾”二字的声音,他理应听出不对来。
“朕今天在大家面前不能和你亲近,让你落了单……是对不住你,但你得习惯在人前这样表现……来吧,给朕侍寝。”他却丝毫没有放下可汗架子的打算,面色也疲惫。想他近来心绪一直不佳,我也只好别别扭扭走到他面前伺候他更衣。
夜深,除了巡兵的声音外头一片宁静。我迷迷糊糊始终睡不着,他却在半夜翻身坐起,推了我几把。
“干什么?”我皱了眉,好不容易有几分睡意,又让他给搅了。
他不回答,只起身拿了外衣,给我穿好:“就这样睡,别脱了。”
“为什么?”我一向很介意穿着外衣躺在卧具上,总觉得不净。
“今晚……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阿鸢你说得很对,那个额勒雅不对劲。朕现在去找阿娜塔,你在帐门边等着不要乱走,若有什么事情,朕一定回来接你。”
我让他一番话语说得摸不着头脑,但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只好团了衣服,坐到大帐门口稍微背点儿风的地方,又把火盆移近自己,却还是有些冷。
而因这冷我却清醒了过来,慢慢在心中理今日的一幕一幕……除了不断讲述自己与父亲的不睦,希望我们怀疑西面汗之外,额勒雅到底还有哪儿不对劲呢?
便似乎在我思虑之时,军营里却有人大叫走水,我一惊,站起身来,果然有一片军帐已经起火了。
羽瞻不在帐里,我该怎么办?似乎是一瞬间被注入了勇气,我推开帐门,对着门外值勤的士兵高喊:“叫人救火!先把那片帐里的人拉出来,千万别让火势蔓延开!”
那士兵点点头,却并不动弹。
“你为什么不去传令?”我微愠,在这变故之前却不敢乱发脾气。
“可汗说小的们的任务是保护可敦娘娘。便是整个军营都乱了,大帐也不能乱。”
羽瞻的命令自是有道理,若大帐乱了军心必乱。可是夜里风大,着火的地方不断扩大,大帐又在下风头,烟火味道呛得我都几乎无法呼吸,那些值守的士兵却仍笔直地站立着,丝毫不为所动。
“咳……这火能灭得了么?”我问,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回答。
“是……现下是冬天,只要把着火地方附近的帐都拆了,就不会有问题了。”还是近门口的士兵。
我点点头,希望一切能如他所言……马蹄声杂乱地传来,抬头,却是羽瞻和十几名将军。
“阿鸢,过来!”他大喊,又被烟呛得咳起来。
我跑到他马边,竟还光着脚忘了穿靴子,脚被积雪冻得疼。可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一把将我提抱在身前:“坐稳了,别怕!”
“通令各营士兵,除了着火的营地自救之外,其他营地的任何人胆敢乱走乱说,人人得而诛之!”他下令,虽然声音已经喑哑,但威势不减。将军们自去传令,他再命那些守着大帐的士兵上马,护送我到上风头暂避烟火,最后自己又回到了烟雾笼罩的军营里主持。
我见他背影远去,心中充满骄傲。他是这样的人啊……
及至天亮,着火的一片帐篷才渐渐熄了火光。
回到营地见了羽瞻,他一身白袍银甲被熏得灰黑,脸上也污浊,我便禁不住笑了出来。
他一怔:“怎么,朕现在的样子很丑怪么?”
“没有……”我忍着笑,从身边抓起一团雪,拂去上面沾了焦灰的部分,以净雪拭他面孔,有黑水便沿着面颊流了下来。
他用手背一抹,也骇然一惊:“怎么熏成这幅样子?阿鸢,给朕擦擦。”
我以白色的衣袖为他擦去面上污水,衣袖也灰黑污湿一大片,但羽瞻的面庞却好看顺眼得多了。
“居然让朕的美人儿看了丑去……”他笑得颇有尴尬之意:“不过,既然你没事,还这么玉雪可爱,朕熏成什么样倒也不打紧。”说罢,似是有意似是无心地抬了手,抚过我面颊,所过之处竟留下一片烟黑,他自己看了也哑然,欲替我擦拭却被我拍开:“臣妾自己来!您的手脏死了!”
此时有将军来报,昨夜果然有陌生军士四处乱奔惊扰军心,已然将之格毙。
他顺便捏了我的手:“走,和朕一起去看看。”
一百多具尸首,丢在营地外头。羽瞻的军士们自是各守岗位无人探看,但那些女子却颇有胆大的走去瞄两眼,再尖叫着跑回来。
羽瞻拉着我的手,走在这一片尸体之间,他观察那些尸首,我却不敢看,只盯着他的脸。
我分明看到,他的眼光越来越沉。
随即,他侧过头:“阿鸢,你看他们的尸体,有没有什么蹊跷处?”
“蹊跷?”我压了恐惧,目光掠过一张张亡者的脸,突然在一个人脸上停下:“是……看那个人,明明都有皱纹了,怎么会没有胡须呢?”
郜林男人喜欢蓄须,羽瞻虽年轻却也有些短髭,一张清秀的面庞也因此有了几分豪气。可那些尸体上,竟没有一个有胡须。
“而且……他们的个子都不高。”羽瞻似笑非笑:“哼……恰好可以假扮女子。”
恩断义绝
营地周围的雪都被火焰的高温溶化了,稍远一点的也被浓烟熏得乌黑。
羽瞻的面容阴晴不定,我坐在他身边,将军们坐在下首,没有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次的大火必定是有人故意纵火的结果,不仅是在下半夜人睡得最沉的时刻燃起,在最初军士们还慌乱时也有人四处散布恐慌情绪。
恰好当夜风大,如果不是处置及时,只怕整个大营都烧掉了——或者说,如果羽瞻没有灵机一动冲出帐外找阿娜塔,只怕一切都来不及。
可是我心中也存在疑虑,他为什么要去找阿娜塔?这火固然是混入那些女子中的人所放,可是司控他们的是阿娜塔,还是额勒雅?
他许久不曾开言,金帐里的气氛沉寂如死。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轻柔而小心。
直到他攥着拳头,豁然站起:“来人。将那些女人们都集合起来。”
四五万名女子,站在广阔的草原上,汇聚成了颇大的一片。
只能看到前几排的女子面庞,那是无一例外的恐惧,间杂几分焦急。
羽瞻不言语,只是端直坐在马背上,似乎要用他自己的一张冷脸冻结周围所有的生机。
“昨晚的事,朕就当没发生过。”我看见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如是几番,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之后,才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但是,如果再发生任何这样的事情,朕立刻班师!朕不能把这些士兵的命也断送在某些人的阴谋之下……你们的亲人,如果能自己从白戎回来最好,回不来,朕也不管了!”
那些女人们瞬间沸腾了,她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此时人群的情绪似已紧绷到了极点。见此情况,羽瞻又缓缓开口:“昨天,有混在你们中间的男子,换上了士兵的衣服,趁火散布流言扰乱军心……你们自己想想,他们是想让朕的军队崩溃,那是要绝了你们亲人最后一条生路吗?”
“他们是男子却乔装作女人,混在你们中间!朕不知道他们背后是谁的势力,只知道朕一日不班师他们就一日不会消停!朕的军士是男人不方便,但你们皆是女子……朕给你们半日时间,找出混杂在你们中的男人。若是今日找不完,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