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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无妨的?感觉很差的!”十七暗忖“豆豆”不懂得这些话,压低声音道。十一将脸背过去,夏泠抓住他的手,回头对十七道:“豆豆一日大似一日了,你以后说话莫要如此口无遮拦。”
十七的坐骑甩了甩尾巴,十七说:“那好,我尽快过来。”
“等你就是,早些回来,别教我们饿着。”
“知道了!”十七恋恋不舍地兜转马头,忽而回身朝夏泠就是一鞭!“哧啦”一声,他厚厚的外衣被扯破了一条,虽则隔着棉服,也感到手臂上有些生疼,夏泠有些生气:“你做什么?”
十七吃吃笑着,令马匹退开来,边向方才去处疾驰,边遥遥回呼:“你也在草原如此久的时间了,这个也不知道?”
夏泠虽在草原好几年,对于这些下里巴人的草原民俗并不曾关注过,被十七不轻不重的一鞭子抽得有些懵了。十一等十七再次走远后,对他道:“这叫情人鞭。”
夏泠这才依稀想起,草原是有这样的习俗,女子看上自己喜欢的男人,往往会拿鞭子抽他,要他终生记得自己,莫轻易离弃。
天长地久就在眼前,无论如何,十七都不会放弃他。
夏泠说:“十一兄,你觉不觉得我让十七与苍木去见这一面有些多余了?”
十一说:“你倒是一步棋也不肯走废的,这一次苍木约十七也是你预计过的?”
“姣姣之死,疑点重重,无论苍木还是十七都会去探究一下。据苍木所知,姣姣是得知库勒尔草原战势吃紧才离开罗桑波的,十七则觉得姣姣走得不明不白。他们两下一对质,便会知道,姣姣的消息是从我这里传出来的。”
十一慢慢接着他的话,道:“十七会回来找你,然后你正好将被姣姣弄伤的手腕,显露给十七看。十七便会知道,你凡事都隐忍着顾全她的心思;而姣姣和苍木为了达到目的,却不择手段地伤害你。”
“好似有些多余了。”夏泠按着手腕道,“就算没有这点伤,十七也不会再记挂苍木了。”
“也没什么吧?”十一嘲笑他,“至多晚一两个时辰跟她双宿双飞。”
夏泠也难得羞赧了一下,按过不提了。
“你打算将我安置在何处?”
“你要什么样的人家?”夏泠反问他。
两个人男人说说笑笑,一路放马直奔,早些回去焖米饭去了。
绿栾坡背靠天连山,树林茂密,奇石嶙峋。
夏泠带着十一来到他们从前准备好的隐秘山洞,此处有一潭深水,清澈冰凉,是天连山雪水而化,入口绵甜。夏泠寻了一些香苏木,刨空了放入米饭,一边拿着打算到潭边去淘米,一边对十一道:“再不来,这些米都要霉了。”
十一躺在一张兽皮上,含着一根草在休息。夏泠边淘米边回头看,十七有事没事也喜欢叼着什么东西在口中,看起来是跟她哥哥学来的。
他重新回头淘米,清水荡漾,触手宛如冰玉。
从此后,岁月安好,这样的日子可以过了一天又一天……
他的手在碧水间洗米,米存放的时间长了一些,有些霉变发碎了,他索性将碎米也一点点拾干净,颇费了一点功夫。
午后的秋阳将潭水照得游鱼悠然,白色的米汤引得小鱼纷纷游来吃啄。在浑白之中,潭水里忽然翻上一只手。
夏泠事出意外,已被那只手攀上衣袖,只觉得一股大力一沉,身不由己落入了潭水之中。
十一听到“咕咚”一声,抬起头来看到夏泠方才蹲身之处没了人,香苏木碗里的米粒儿全泼开了,木碗孤独地飘浮在水面上,潭边除了一些杂乱的水渍,别无其他踪迹。
十一心头猛惊:秋天的雪山潭水冰寒彻骨,什么人将夏泠拖到了水中?此人手法无声无息,显然是个武功高手。
“哗啦——”水面泼剌剌重新掀起狂烈的波浪,十一的目光如电,瞬间便看个明白。浪水奔跌、碎玉冰倾中,一名女子挟着夏泠破水而出。
青衣白纱,姿容宛如仙人。
莫忘
那青衣女子将夏泠放在地上,口中怒道:“你何时变得如此不济事?”虽则说得有怒气,却在为他运功烘干衣裳,拿手握着他的脉门给他取暖。
十一一时之间分不清敌友,便坐等下来,选择合宜的角度再靠近他们。
夏泠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那女子时,眼神一阵迷蒙。
君莫忘轻轻拉起他的下巴:“你还记得我吗?”
夏泠被淹在水中略微昏蒙的神智瞬间恢复,如有云雾笼罩着的瞳仁重新变得乌黑澄澈,千山飞过,又见故人来。
眼前的女子正是君家的大姐君莫忘,也是天书楼的前任宗主。许久未见,她依然如当日一般美貌而年轻。夏泠不禁暗道,也许,变老的人只有他。
“姐。”他轻声道。
君莫忘笑了起来,她容貌未变,他当然认得出她的。
夏泠的神智越发清晰,顿时想到了此时的处境。笑容依然含在嘴角,眼睛却对着十一慢慢扫过去。
君莫忘顺着夏泠所关注之处找到了十一,夏泠说:“他,他是一个弱智的孩子,姐,你莫为难他。”
君莫忘看着十一:“他不会说话?”
夏泠点点头:君莫忘一手创立天书楼,若论搜集消息、谋定而动,比他只强不弱。看来她是对他们如今的情形有所了解才来的,他只愿她不曾识破十一才好。
无论是如何的情形,能够重新见到君大姐,他心中是欢喜的。他自小追随于她,对她的情分很深重。
看着夏泠的表情,十一顿知这女子身份特殊,他坐在兽皮上,如同一个吓呆的孩子一般望着他们。
夏泠见十一肯在人前作些伪装,心头略宽,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千里逢相知,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呢,他该与君大姐浮三大白!许是面对一个曾经倾心信任之人过于开心,他竟然忘了去深究为何君莫忘一见面便将他拖入冷水之中了。
他的苍白脸颊涌起粉色的激动,乌黑的头发犹然滴着清凉的雪水,他的笑容宛如玉雕一般俊美而剔透。这样的心情是半分也伪装不来的,他说:“姐,你终于回来了。”
君莫忘看得心神皆动,十年来她努力不让自己老去,他则毫无顾忌地从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成长为如此颜容如玉的男子。这些天她跟在他们后面,却看到他对另一个女子时时温柔示怀……
难以遏制的怒气从她的嫉妒之心中涌出,君莫忘忽然长啸一声,挥起手,一记耳光将他打得头侧向一边,几乎摔倒。夏泠吃惊地以手扶住地面,抬袖一抹,有一缕血丝从他口中缓缓渗出。
他正要重新坐正,头上一痛,君莫忘已扳着他的头发让他重新对准自己:“那个女孩对你也是跟我一样狠吧?”
夏泠惑然看着她,十七的确也非善类,可是这与君大姐有什么关系?
君莫忘笑容如刀,刻着十年的风雪相思:“十年之约、各自为战,你都忘了吗?”
夏泠闭口不语,盯着她慢慢想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年之约,各自为战?
他记得他与君大姐的确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约定。
莫语死后,他们约好夏泠继续留在朝中完成莫语未竟之事,她则远赴深山寻找那名凶手。当时的天书楼经过君大姐的经营,消息眼线遍布天下。杀害君莫语的刺客身法诡异、来处莫名,是以君大姐单身赴西域,查出根底以防此类事情再度上演。
夏泠自认为,这些年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并不曾怠慢这十年之约。
他问心无愧,君莫忘则似乎并不如此认为,她道:“无人相伴便找个替代之人,这还真是你们男人的本性!”她的手一推,夏泠的头撞在石壁上,后脑一阵阵地抽疼。
夏泠越发困惑了,君莫忘此话似乎他们两人之间该有什么情谊纠葛。
他还在疑惑思虑间,忽觉得面前气息一暖,口唇便被人攫住。刚从冷水中出来,四肢还在麻木间,他正要反抗却被君莫忘将双手反擒在身后。
眼前金星崩乱,一口气堵在胸口,口中的血腥气浓重得他几乎呕吐出来……他从不觉得自己与君姐姐可以有这样的肌肤之亲……
人仿佛坠入无底迷雾,夏泠无力推开君莫忘,他一边承受着她这莫名的越界,一边促动自己竭尽全力地思考……
好似有一只黑色的大手在头脑中一点点撕开着什么,夏泠记得自己在岂兰崖中了芗萱草之毒,以他所知毒性,他的大脑会受损遗忘一些什么……有零星的碎片在心中一点点拼拢……可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恢复后记忆很好,不曾有过什么错失……他摸到了自己右手食指的一个伤疤……
极痛的感觉从胸中翻腾起来,连君莫忘都能感觉到他扭曲般的痛楚,连忙松开手。
等到君莫忘退开之时,他顿时咳得剧烈,胸中的痛一点点绞紧,连头脑都昏沉了起来。君莫忘见他如此,倒有些担心,出指在他胸前点了数点,让他气脉通畅一些:“你怎么真的如此虚弱了?”
夏泠靠在石壁上一口一口地出气。
双目望天,天是出奇地蓝,与方才他与十七分别之时一模一样,蓝得那么通透,仿佛一块巨大的宝石。有鸟儿在蓝天中飞翔,一旦飞过便不再见到痕迹……
他的确是忘了什么……
难道说,他跟十七根本就不应该开始?他记得自己拒绝过尚书之女的婚约,令那贵门千金含泪嫁人;他记得莫语逝去后,他曾照顾过紫鸾箫,紫姑娘后来向他示过情意,他却令她伤心而去……其实都是很不错的女子,他自己也一度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是如何想的,为了抗婚,不惜违抗圣旨,不惜伤害故人的未婚妻子。
原来,他一直在等眼前的这个人吗?
心口越来越绞痛了,他想到了十七的音容笑貌就觉得越发疼不堪忍。在如此混乱之中,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她交代?十七对他的感情已经日益深厚,方才她连苍木和且先部落也愿意放弃,他却在这里让她看到,君莫忘如此待他么?
君莫忘吻过他,有了一些满足,说:“我去问过三弟,他说那个女子跟我有数分相像?既然如此,此事就此掠过不提了。”
夏泠捂着胸口,满腔都是酸苦。他以为和十七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魂,却很有可能是误会一场……
君莫忘转过身,看到坐在一边的十一:“那赵姑娘占了你这么多时日,她不能什么代价也不负。”
一听此话,犹如头脑中被人以利剑劈了一下,夏泠惊悚地立直身子。
回头看去,君莫忘正一掌向十一拍去……
完全不必思考,他已疾忙拼尽全力扑到十一的身上:“住手!”
君莫忘见他扑到,停下掌风,责怪道:“你做什么?我出手快一些便伤着你了。”
夏泠伏在十一身上,面色如雪。他正竭力掩饰着自己被十一震得内腑剧颤。
君莫忘的确及时收住了自己的掌势,没有伤着他。可是,十一见君莫忘为难自己,早已一掌接将上去。
夏泠将他压在自己的身下,十一虽然及时收住了力道,只是夏泠扑得太猛,十一残余的掌力都落在他的身上。此时他如受重锤,眼前一片昏黑,耳边嗡嗡乱响,若没有十一的支持,恐怕已经跌在地上了。
夏泠疼得喘不过气来,额头上密密地出着冷汗,双手却凉如寒冰。
十一将他扶住,夏泠咬着嘴唇令自己尽快清醒,不能让君莫忘看出“豆豆”的真相,此时十七不曾回来,她与苍木相约之处一个时辰内根本不能赶过来。他还指望万一被君莫忘带走,让十一为他通风报信。
夏泠回过身,忍着满腔欲要涌上的瘀血:“豆豆是个孩子!你怎么连孩子也要杀?”
君莫忘说道:“杀他也是情非得以。你那个女人武功很不错,我要带你走,可不希望她缠上我们。”她瞪他一眼,“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情?”
夏泠觉得面前的君姐姐十分陌生,他护住十一:“豆豆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孩子,你何时变得如此冷血、不分是非?!”夏泠说道,“你我分别如此久,彼此都有自己新结识之人,更该好生叙述别后之情,怎能一见面就杀人动手的?”
他的眼睛里添了一抹冷酷: “君家姐姐,十年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你莫要再来打扰我了。”夏泠身心俱伤,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持,吃力地扣住十一的手腕,示意他帮助他一下。
十一输一点功力,让他恢复镇定,他感激地看着十一,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我与赵姑娘相约白头。这些年也一直在一起,我并不打算改变。”
十一灌输给他的真力让他缓过了方才的疼痛,也缓过了方才的头脑混乱。不管他和十七是如何开始的,不是已经开始了吗?不管他与君莫忘是如何约定的,他既然已经背弃,那就背弃到底了。
“夏泠,你果然背信弃义!”君莫忘将他一把拉起,夏泠的眸子里含着嘲弄的味道,“我是——不会跟着你的!”
君莫忘大怒,将他丢上一匹马,自己亦跳上去,一夹马腹奔腾而出。
十一的掌中,有夏泠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十一等君莫忘的马匹走远后,打开手掌,手中是一枚断了的玉簪,模模糊糊似乎有“冰心”两字,那断茬上染着一抹深红的血色。
几年前初见十七,他为他的“计划”而伤害一切,如今他决定为十七伤害一切。
君莫忘这些年就是在调查那神秘刺客的出身来历,夏泠不知道君莫忘查出了多少,她既然回来了,应该不会是空手而归。更何况,以十一的傲气,是不可能瞒住君莫忘自己那真实而诡异的情形。
夏泠便激怒君莫忘,在十一的身份暴露之前,让君莫忘带着自己远远离开十一。他要十一留在此处等十七,等十七去寻到他。
不爱
山里青翠染了秋黄,转眼细雪飘下,万里江山都白了头。
夏泠推开木格的窗户,一枝累结红籽的芘萝斜斜攀在墙上,几点柔软的雪花在空中随风轻入他的怀抱。
秋日随着君大姐离开了天连山,晃眼已过三个月。他看着那鲜红的果籽,红香历历,宛如少女含笑的樱唇。
他将十一留下,期望他能够给十七一些提示,让十七尽快找到他。
这些时日他在君莫忘身边,觉得十七与大姐武功似乎相差无几,只消有机会,她一定能将他带出去。三个月音讯全无,十七不知急得如何了?她柔嫩的脸在他面前浮现,他伸出手去摸,“哗啦”一声,他低下头,白色的云裘下一道拇指粗的锁链。
黑色的锁链一路通向身后,将他牢牢缚在房中的小叶香檀木榻上。
他探出手,去采那墙边斜倚着的红色果籽。
手腕与足踝上铁链拴住之处,被人用丝绸细心地垫住了,此时因他的强挣,手腕上的丝绸被扯落,露出一片片的红肿。
“你要什么?不会让人给你拿?”一只白皙的柔荑从他身边掠过,轻轻替他折下一根红实饱满的香株,交在他的手心。夏泠接过来:“也没什么,只是掰着玩儿罢了。”
君莫忘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檀木方案上。
裙袂娉婷羽衣翩翩,岁月在她身上流过,却没能留下多少痕迹。
她云鬓高挽,红香绿玉,珊瑚宝络,所插的珠钗虽然不多,却颗颗悦目而妥帖。
夏泠想,这几个月,十七不知道又将自己的头发弄得有多难看?
在岚京做平捕之时她倒是学了一两个发式,不过很快就没了耐性,到了大漠又是两把简单的辫子便打发了一切。
他那时候该多教教她,也该在劫来的财物中多替她留心保存几件好一些的首饰。待到月静无人,或者雪后初霁,他带着她听风赏泉,山中寻梅之时,十七也能打扮得漂亮一点。
一想之下,居然有许许多多事情还未曾来得及做。
比方说,他一直跟她吃羌零饭菜,其实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应该早些教十七做中原的饭菜,让她早些将口味改过来。
……
“你在看什么?”君莫忘问道。
夏泠稍稍惊了一下,回神肃然道:“没什么。”
君莫忘走到旁边的一张琴边:“好久没听到你做诗了。”
“我已经不做诗了。”他掰着红籽。
“是因为那个女人根本不懂得这些吧?”
夏泠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