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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焓漫不经心的点头,语调依然是无关痛痒般,“最多再半年。”
时伽轻轻击掌,“啧啧啧,不愧是瑶子焓,手段真是不一般,看来近日死的人不少啊,竟然没消息传出来,强!”
似乎没听懂时伽语气里的嘲讽,子焓神色淡然,“我只是在用最快最有效的的方式让这个混乱的世界尽快恢复秩序而已,是你你也会这么做,有些人该杀就一定要杀。”
时伽沉默了片刻,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是,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只是做得没你那么好。”
“后悔了?”子焓淡淡问。
时伽怔了怔,又缓缓摇头。
“自从你母亲去世,你就变了,”沉默了很久,时伽忽然开口,“想那时候你跟黎未两个真是风光啊,声名远扬,轰动天下。民间甚至有传言,若有幸得你们两个或者其中任何一个都有机会问鼎人族之王的宝座,可是你们两个却都是瑶国的,无人敢动。”
“是么?”子焓淡淡勾唇。
时伽没回答,眼睛望着远处,“我刚出来的时候,时逢妖族又一**混战,草木一族受损很严重,很多弱小的支脉集体避世,逃逸人间,合欢一支早年被你母亲重创,险些灭族,我费尽全力勉强挽回来一点,但是仍然岌岌可危。”
“我潜心修炼多年,梦有朝一日合欢再度顺利传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闻人世里冒出来一个年轻人,喜穿青衣,是瑶国丞相,与你双星并耀,有人预言你们将是最伟大的救世主。那时候我就在想,或许我可以跟你们合作,保我合欢一支繁衍,但是我始终放不下仇恨,我恨你母亲景皇后。”
“我特意观望过,然后就彻底放弃了你们,你们两个都不是我能控制的人,我也不爱出险招。但是后来我却发现了很有趣的一点,那就是你父王和母后之间无可避免的裂痕,要知道你虽名震天下,但却无心政务,那时候的你太潇洒,没有什么能把你羁绊住,可黎未跟你不同,他有能力有野心,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有不甘和怨恨,他一心助你母后,所以后来的‘宫闱之变’无可避免。你母亲也知道终究留不住他,临死之际赐他随时随地离开的权利,以及告之他一直想知道的,他和末儿相依相存的命运。”
“他再不被谁束缚,然后开始等待,等待末儿到来,等待命运把他推上君主的高台。我就猜是你母亲去世之后你才改变的,你跟他本就不是凡人,不可能清享一世。你的父王完全废了国事,群狼环伺之下他竟敢那样荒唐到天下知名,所以你注定也会被迫走上帝位,你跟他一样,你缺乏的只是野心,不,你有野心,你缺乏的只是理由,你能为之拼搏的理由。而你的理由,开始是因为你父王的昏聩,后来,就变成了末儿,我那时不敢相信,堂堂瑶国七殿下竟然会因为要跟黎未较劲儿而担起天下的大任。”
“后来在末儿血祭之后我才真正了解,不对,你们不是在较劲儿,你们是在保护她!狐族承天命而生,强于所有种族,但是却因杀伐过重罪孽太深,而有天谴血祭一说。末儿得益于上一代祭子的庇佑,竟能安然逃过血祭,可是却从此背上了也许比之血祭更悲惨的命运,此生放逐!圣女火狐在狐族并不是没有过,但那都是在太平盛世,末儿或许真的命运坎坷,竟生在了乱世。圣女火狐需终身待在祭庙,为族人化忧解难,生是祭狐,更是以生命为祭,就如烛火燃烧,每占卜测卦一次,就丢一段生命。盛世的火狐生命再久远,也不过凡人一世长短,若是乱世,恐怕早早就要命断魂消。不过你们也真胆大,竟然各自割百年性命换她十年安生,助她逃离祭庙,获短暂十年的自由。也幸好你们早做了打算,末儿那孤苦的十年,已足够你们打好一切暗战,备好一切东风,之后只需一年就可以颠覆这天下,化乱世为盛世,救她那本应丢在战乱中的半世生命。”
“可是我跟你们不同,我的一切全部靠付出双倍的代价换取而来,我得到一样东西,必定失去两样东西。你看,我得到了草木一族族主之位,就失去了沉暮这个朋友,还失去了末儿的信任……其实我也想过,他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
子焓没动,忽然淡淡的说了一句,“真后悔了?”
时伽摇头,“不知道,也许当末儿用仇恨的眼光看着我的那一刻我会后悔,也许看到沉暮本元重创经脉尽碎的样子我会后悔,也许做恶梦的时候会后悔……”
“你已经开始后悔!”子焓无波无澜的接一句。
时伽没答话,微微苦笑。
又静默下来!没有说话的两人都若有所思的看着某个远处,子焓本也懒懒的靠在栏杆上,身ti却霍得一凝。
刻意压抑了的呼吸声,是谁?!
“末儿?!”转身,子焓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穿着单衣赤脚站在阴影里的女子,正怔怔的看着他们,似乎已无法动弹。
时伽听到子焓那声“末儿”,身ti立刻就僵住了,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她的脸。
但是他终究还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时伽,本元重创经脉尽碎是什么意思?”
轻飘飘的声音,他似乎可以透过声音想到她此刻面无血色的脸。
“你为了夺位,杀了他是不是?”
“是不是?”
她问得轻轻的,似乎怕惊醒什么,然后忽然又摇摇头,“不可能,我一定是听错了,我在狼族中了很可怕的毒,身ti一直都不好,我要去休息一下。”
她边说边回过身要往屋内走,还极力摇头否认着。
时伽终于转过身来看她,唇角带着虚弱的笑意,可那笑却如黄连一样无尽苦涩,“末儿,你没听错,这是真的,沉暮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眼看着那正往里走的身影猛然一顿,晃了晃,便毫无预兆的朝地下倒去。子焓身影一闪,迅速上前接住黎末。
那张美丽的脸毫无血色,人已昏迷。
白衣,黑发,赤足。原本是再素淡不过的色泽,却因着她嘴角那抹刺目的鲜血而完全破灭,衬着她苍白的脸,更加触目惊心。()
正文 82。 心渡
这几日,瑶宫一直在流传一个消息,七殿下带回来的那名女子疯了,不,确切的说,是失忆了,她变得就如三岁婴孩一般懵懂,什么都不知道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摔碎很多东西。后来彻底安静下来,每日缩在床脚yao手指,眼神明澈如溪水,可是每个人看见她那种眼神,都会无端的心痛。
宫里的大夫说,她只是在逃避一些事,等她想通了,或者不再难过了,她就会恢复以前的样子。
她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就连子焓殿下也不行。
于是子焓殿下便很少在她的宫殿里出现,日日夜夜都在忙着政事,还要不定时的回去狼族,宫人们似乎再未看见子焓殿下休息过。
瑶宫里忽然变得很平静,平静的就象一汪死水。
然而时间却是过得很快,才转眼离黎末失忆就是一整月。
她很安静,虽然神智变回了孩童时代,可是有很多之前就会的东西却没有丢。偶尔她也会坐在案几边写字,写好看的隶书,写一些奇怪的话,那些话宫人们都看不懂,还有一些歪歪扭扭的东西,也不像字,一串一串的像蛇一样拖得很长。她还会画画,也是很奇怪的画,很简单但是很形象,她不停的画树,画狐狸,画狼,有时候也会画人,有时候画里的人会长得很像殿下,只是穿着奇怪的衣服,不过特别好看。她画完之后就会去院子里摘桂花回来,把桂花洒在画页上,一张一张的压好。
每天晚上她睡着之后,殿下就会过来看一看她画的画,看完之后就离开。
宫里的大夫们都不敢肯定她什么时候才会好,宫人们都猜会不会就一直都是这样了。直到有一天,她在摘桂花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后院的池塘。
秋日里,水已经很凉了,她掉进去甚至还没发出呼救,就被水淹了顶。宫人们吓坏了,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她打捞起来。
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她神智依然是清醒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一串铃铛,忽然吐出很大的一口血来。
之后血就象止不住般,一口一口不断的从她嘴角溢出来。那时候子焓殿下刚好去了狼族,大夫们一个接一个的进宫,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后来她终于不再吐血了,昏迷了过去,脸色白的透明,就象琉璃一样脆弱。
晚上子焓殿下回来后直奔普宁宫,宫人们送上去的茶水他一口都没喝,只是手放在她的手腕上,紫色的真气一点一点的渡进她体内。
好一会儿,昏迷的女子终于醒转,睁开眼看着子焓,眼泪忽然流下来。
她看着他,神色很奇怪,低低的说了一句,“你瘦了……”
子焓殿下没说话,紧紧抿着唇。
然后chuang上的女子微微笑了笑,她说,“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任性了。”
子焓殿下俯xia身,狠狠的吻住了她苍白的唇。
“我该拿你怎么办?”子焓殿下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无助,“你告诉我还有谁?先是黎未,然后是古狼,现在是卫逸轩,你一次一次的因为他们而伤害自己,你究竟要我怎么办?”
眼泪不停的从眼角落下来,黎末慢慢摇头,“以后都不会了。”
宫人们见黎末醒转,就纷纷撤退了,还有宫人在不断的抹着眼泪。那个女子何其幸福,子焓殿下每日劳累成那样,竟然只是为了培养能接替他地位的人。曾经还有胆大的宫人问过子焓殿下,拼了十年时间,甚至昼夜不息才得来的一切,为什么要这么轻易的转手送于他人,难道都不会感到可惜么?还记得那时候子焓殿下这样回答她,他微笑着说,末儿不喜欢宫廷生活,宫门留不住她,所以权势对他来说根本没用。而那个十年,也只是为了末儿的自由才会存在,既然目的已达到,就没有可不可惜之说了。
没人会怀疑,她们的子焓殿下是最伟大的君王,可是她们最伟大的君王却从来没把心放在国家上,他就象一缕风,于天地之间独存,悠然自在,没人可以控制,亦没人可以主宰,他唯一赋予人们的权利,就是仰望。每个人都只在仰望他,就如同仰望着此生最华丽的梦。
直到后来,他遇见了命定的那个人,她叫作黎末,美丽绝世,有一双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睛。他不再是一缕来去自由的风,他变成了山,沉稳峻秀,甘愿给她依靠,沉默中义无反顾。
他不再是所有人的梦,只属于她一人。
静夜,无风无月。
她自狼族回来之后就一直体虚,落水后身ti更是孱弱。脸越来越瘦,脸色苍白如纸,使得那双墨玉般清澈的眼睛更大更幽深,静静的看着你的时候,甚至会把你吸进去。
黑夜中,子焓微微叹一口气,左手轻轻覆上黎末的眼睛。
“不要看我了,快睡吧。”
左手下面的脑袋轻轻摇了摇,“子焓,我觉得我快死了,可我还没把你看够。”
子焓身ti几不可察的一震,然后俯身惩罚般的yao她的唇,“不许胡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她痛得皱眉,眼睛却弯了起来,笑着,“好。”
只是眼睛依然不肯闭上,仍是执着的看着他。
“你一直这样看着我,叫我怎么能专心政务?”
她听完,犹豫了一下,然后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依然没睡着,烛火微微摇曳,他坐在床边案几旁专心的审阅着无数奏章,背影挺拔,那么好看。她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又有眼泪沿着眼角落下,渗入温软的棉被。
时间静幽幽,过得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又是半年。
黎末在瑶宫后花园一处花树下躺着,已是春浓时节,她仍裹着xue白的貂裘。身旁的石桌上有一个好看的红泥小火炉,炉上温着清甜的梨花酒。
自她体虚至现在,宫里的大夫用尽了方法都没把她的身ti调理好,她原是火性,可体内寒气却越积越深。无法,只好酿了清淡的梨花酒,要她日日浅酌,以驱体内寒湿。
春意正浓,梨花开得一树xue白,偶尔风过,就有清香的花瓣纷纷扬扬的洒下来,落在她的睫毛上,落在炉上正温着的梨花酒里。就象下了一场雪。
去年冬天瑶国曾下过好几场大雪,无数的雪花层层的扑下来,扑到瑶宫的屋顶和地面,入目尽白。冬天寒冷,她体内寒气不时就要横冲直撞,搅得她气血混乱,整日不停咳嗽,每天都要咳出血沫。她很想出门看雪,想玩雪仗,这个宫里太冷清了,冷清到她夜夜都会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笑声,哭声,吵闹声,喧嚣而热闹。可是那些声音只是她的幻想而已,宫门冷寂依然。后来她忍不住,偷偷的跑出门去堆雪人,在普宁宫的宫门前堆了很大一个雪人,戴着帽子,她在帽子上用枯树枝一笔一笔的写,瑶子焓!写完之后就直接晕倒在雪地里,那一次她险些死去,昏迷了三天三夜,靠着子焓渡入的真气延续了生命。
然后她再也没有碰过雪。从那以后身ti的情况也越来越糟,就连春天都要抱着暖手的火炉。
拂开额间一片花瓣,黎末慢慢起身。温暖的阳光透过梨树的缝隙落到她脸上,照射出一块一块斑驳的光影。她仰首,用手挡着阳光,出神的看天,天很蓝,云很轻。
她神色安宁,纯净一如处子。
花瓣如雪,纷扬飞舞。火炉里的梨花酒散发着醉人的清香。落在她颊畔的发丝被风微微吹动。长长的睫毛透过阳光,染着金色,恍如美丽蝴蝶。
子焓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副画面。
她未曾察觉,依然独自出神。子焓走过去,坐在石桌旁,慢慢的倒一杯梨花酒,一口喝下去。然后走到她身边,在她诧异的眼神里俯xia身,轻捏她的下巴,覆上她的唇。嘴里温热的梨花酒和着紫色的真气,慢慢渡入她唇齿。
没来得及咽下,有少许酒沿着唇角流下来。
“忙完了吗?”她微笑着问他,眼睛弯弯的。
子焓轻轻点头,在她抬手的瞬间把她嘴边的酒液吻去。
“黎未派人来,让我带你去祁山竹林。”子焓的声音静静的。
微微诧异的抬眸,“去那里做什么?”
“他对你说过的,他要让你随时都可以回家。”
怔了一下,“是,我记起来了,他说最多一年就让我回家。”
“对,你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是啊,”她把眼睛眯起来,“很久很久了,久到我以为……我也许本来就是一抹孤魂。”
“去祁山之前,你还想做什么?”子焓忽然问。
她眨眨眼睛,“你会陪我么?”
子焓点头,“当然。”
依然是一身火红的衣衫,不同是那妖冶红衣外面,多罩了一件薄薄的雪裘。子焓一身轻便紫衣,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她。
藤蔓重生,乌黑的植物覆盖了整座空城。这座城残破不堪,城内毒气环绕,平常人根本近不得身。黎末体弱许久,亦是靠着子焓渡来的一口真气,才勉强走到了这里。
肺腑内的寒气被毒城的毒激起,气血又开始紊乱,黎末一手捂着嘴,微微咳嗽着。
“小古。”好容易咳嗽才止住,黎末单手按着xiong口,轻声朝城内喊道。
在狼族的待了半年多时间,又因体弱在瑶宫休养了半年多时间,本来之前离开的时候打算隔一段时间就过来看看他,可是竟一直没有抽出空闲来。
一眨眼就是一年光阴,小古是不是还在这里,她不敢肯定。
城墙里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片刻,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从城墙上落下,迅速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