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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关旗陆马上走进去。
三步并两步跨上楼梯,到了七楼,他摁下门铃,扬声叫道,“安之?”
“来了,来了!”伴随着回话,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渐近,“谁啊?”
下一瞬门被拉开。
安之穿着恤衫短裤,手中毛巾罩在湿漉漉的发端,显然刚冲完澡,乍见关旗陆出现在面前,她张圆了嘴,擦拭湿发的手掌搁在头顶上一动再不能动,整个人定在当场。
看见她完好无缺,关旗陆长吐一口气,在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之前,已经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扯到面前,两个人都为这意外的动作定格了几秒,他的眸色变了又变,最后慢慢收拢双臂,将她揽入怀内,贴着她颈边的脸上神色复杂无边。
最后化成一抹浅淡的不羁和自嘲,没想到……还是无从抗拒。
那就,这样吧。
从见到关旗陆第一眼就已呆住的安之,此时血液全部向脑袋急速倒流,在他体温的包围中她被他圈抱住的全身似火烧火燎,有那么一瞬滚炽得她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怀抱里有她那种好得不得了的感觉,让他全然放弃再问以后。
唇沿滑过她滴水鬓边,他在她耳际悄然柔引,“我提醒过你……不要这样……”她耳坠下方的粉嫩肌肤因他过近的吐纳而透出红晕,诱使他的唇瓣轻柔扫过,触及的那一刹两人一同轻喘,他如蜻蜓点水般迅然吻过她的脸。
安之涣散的魂魄终于在这亲昵无边的一线间归位,慌乱中下意识螓首欲别,却在起动时被他温热的手掌先一步掣住后脑,她在他怀内再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的菱唇带着微笑和柔情吻下来,四唇相贴他合上眼轻吟出声,“小师妹……”
那潜入她灵魂的轻怜昵唤,将她的意识蓬地全然震散。
她因何而哭,他因何而来,此时此刻都已不再重要。
爱情是尘世间的一盏灯火,在这忘情拥吻中,他们放纵自己做了笨飞蛾。
直到喘息,两人的双唇才微微分开,关旗陆抬起头来,环搂在安之腰际的手没有松开,垂眸凝视她妩媚而氤氲的双眼,另一只手从她脑后向前抚来,掌心贴着她的脸庞,指腹似极珍爱地在她面容上轻轻摩挲。
荡在心口的情漩美妙难言,两皆移不开痴缠眸光,似想这样拥抱着直到宇宙洪荒。
他缓慢地再俯下首来,轻轻贴向她的唇,捧起她的脸迎向自己,不料动作间指尖轻陷,惹来她哟声痛呼,反射性捂住半边脸颊。
关旗陆这才看向安之微肿的左腮,微微笑出来,笑容里带着丝恶意,“牙疼?”
安之气恼瞪他,“你故意的!”
“不舒服还跑出去和司寇打球,我是不是该说你活该?”他弯唇,吻了吻她疼痛的左脸,“去换衣服,我陪你去看医生。”
安之原想说不去,看他神色却是不容她有任何异议,只得抚着脸走回房间。
入夜后的人民桥畔,沿江两岸亮起七彩霓光,泼墨般的宽阔江面暗流涌动,拍岸的水边华虹尽染,景致美丽异常,不似人间。
车子过了桥右拐,沿着江边开不到五分钟已至中山二院。
关旗陆为安之挂了急诊。
清洁过蛀牙,喷好药水,拿了消炎药后离开。
车子在驶出沿江路前慢下来,那拥吻的曼妙感觉仍在心头流连,关旗陆侧首看向邻座,“你要回家吗?”他极具绅士风度地征询,含情语调却明白彰显了,这其实不是问句,而是他还不想那么早送她回去。
安之摇了摇头,垂眸处唇边漾笑,转而也侧过首来看他,双瞳闪起晶莹剔透的波光。
后方传来一声喇叭,关旗陆收回视线,前方马路对面,江中驶来一艘游轮,层层船舷上环缀着碧蓝绮紫的美丽霓虹,气派而华贵,璀璨而瑰丽,如同只在夜间出行水上的仙舟。
手中方向盘一拨,他将车子打了左转,驶向天字码头。
安之脸上笑容扩大,关旗陆看她一眼,忍不住莞尔,“小丫头。”
她没有应话,他也不再出声。
任外面五光十色华年如水红尘喧嚣,车内两人如身在世外,狭窄而安静的空间里,无声弥漫着一种心意相通的恬憩舒服感。
到达目的地,关旗陆把安之放下路边,去找地方停车。
泊好回来,见安之看着对面一个很大的彩票销售站,他捏捏她的后颈,“想买吗?”
“我做梦都想中五百万呢。”她朝他俏皮眨眼,“不过从来没买过。”
他失笑,“没买过还做梦?”
“所以说只是‘做梦’嘛,中奖这种东西,纯粹撞大运,所以想是一回事,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明知道梦不可能成真,又何必起贪念?一次次给自己千万分之一的渺茫希望,然后一次次经历失望,这不是庸人自扰吗?”
关旗陆定睛看她,“梦想和现实——你分得这么清?”
安之的脸容慢归平静,“我不想让自己受伤。”
关旗陆不再作声,眼波停在她脸上,幽深无底地流转,她对他咧咧嘴角,浅浅一笑,然后望向别处,他转头再看向对面,来往车灯将他的眸光映得明明暗暗,下一刹,他忽然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惊异不解中将她拖入车流,横穿马路向销售站走去。
“我送你彩票。”他说。
“喂,喂!”安之叫唤。
关旗陆强搂着她走进去,抬头看看售票窗口上方的选择项目,“就买三十六选七。”
安之说,“师兄,要是过几天一觉醒来发现中了五百万,我第一件事就是向你辞职。”
隔窗里销售员问,“买多少?”
关旗陆笑,“九百九十九注。”
不但售彩阿姨惊奇抬头,就连安之也大为愕然,来不及出声阻止他手中大叠钞票已递了进去,她哭笑不得,这也未免太大手笔,瞪着关旗陆,眸光微怨,关旗陆漫不经心地搔搔她头顶黑发。
里面三个窗口全停下了销售,就只听见三部打印机同时发出叽叽声响。
过了好半会,关旗陆接过窗口里递出的用橡皮筋一捆一捆扎好的大叠彩票。
他打开她的背包放进去,拉上拉链,微笑道,“好好背着你的向往和希望,也许有一天……你会梦想成真。”
安之刹时定在当场。
那首歌是这样唱。
把万家的阑珊敲落
把心间的希望点着
爱情是一盏灯火
结一根温柔的芯
蓝曳低萦至死方灭的承诺
把透明的薄翼张开
把深沉的向往背着
……
出了彩票站,几步外的江边便是天字码头,所有观光渡轮都在此地上客落客。
安之变得有少许沉默,任由关旗陆买了船票牵她登上最豪华的游轮,两人走到最高一层的甲板上,有一对父母带着孩子在玩耍,一人一边牵着小孩的两只手,那小孩子前蹦后跳,快活地玩着空中吊环。
安之看得怔然,直到对上一双充满好奇的纯真童眸才回过神来。
她转身,倚着船舷看向微波江面。
这微妙的情绪变化落入关旗陆眼内,他微讶地弯身看去,却见她已双眼泛红。
“怎么了?”他柔声问,“有心事?”
安之勉强笑笑,“我家庭和乐,父母双全,身体健康,工作稳定。”看他一眼然后掉开,越说越低,“现在连希望也有了,还能有什么心事?”
关旗陆皱了皱眉,攀过手去从背后把她拦腰搂入怀内,也不追问,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以唇瓣轻慰她的额沿,仿若闲谈,“我已经很多年没好好看看珠江的夜景。”
过了一会,安之的情绪平复下来,沉默片刻,她说:
“有时候觉得……幸福不象是真的……就象这些船上江边的霓虹灯景,很美丽,很耀眼灿烂,可是当天一亮,就会通通消失不见……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送我这些彩票……我很感动……也许,也许有希望,总是好的罢……”
从未有那一刻比如今更清楚,原来自己,并不如表面那样积极乐观。
关旗陆半响不语。
良久之后,才吻吻她的眉梢,曼声说道,“我们算不算偷得浮生半夜闲?”
与往常完全无异的语调,温和悦耳,却让人听不出半丝情绪。
安之轻轻笑了笑。
在安之的恋情开始之初,关旗陆却忙得不可开交。
为了清河证券的项目连日来在广深之间往返,同时关于子公司的整合,司淙已与关旗陆达成共识就由他来执行,为了配合美国那边的工作时间,他即使入夜后才从深圳赶回,也还得在办公室工作到晚上,以便和各意向投资方召开视频会议,进行一轮轮的谈判。
相应地,安之的工作也多了起来,关旗陆有意训练她的能力,把一些在她权责范围外的工作都交给她去处理。
各有各忙的两人有时一天里也见不到一面,偶尔关旗陆打电话回来,不是他身边有人就是她在忙碌,也只能匆匆数语。
彩池开奖那时,安之曾经上网去对。
几个小时下来累得眼睛发花,却发现连最小的奖都没有中着,心里倒没有觉得失望,只是想笑,原本就预料到了。
彭皆莉已从中山回来,饭后煮好甜汤端进女儿房间,却看见她的床上摊满了整整一床彩票,她大为惊讶,“你是不是钱多得没处花了?”
安之直觉解释,“不是我买的。”说完才惊觉漏了口风,慌忙掩嘴,对着母亲心虚地眨巴眨巴大眼。
叶母看她神色心里已明白几分,把甜汤放在桌上,倒不急着离开了,笑问,“你谈恋爱了?”尔后又皱了皱眉,“就是他送你这么多彩票?”
安之把所有彩票重新叠好扎好,这一小张一小张废纸,对她有着重要的纪念意义。
她望向母亲,“妈,你好象不喜欢?”
“华而不实。”
安之笑,“玫瑰花不也是一样吗?”
忽地醒觉,人类用花去代表爱情何其智慧。
盛开时两皆美丽夺目,迷人心神,败谢时一般凄凉伤感,无限唏嘘。
“没错,所以说有那些送花送彩票的钱——”叶母振振有辞,“还不如多买两只鸡来给你补补身子。”
安之大笑,抱着母亲推出房去,“我明白了,要把腹中填满才不会华而不实,哇!妈,你是不是在老家吃鸡吃多了?腰围好实啊!”
关上门,她拨通关旗陆电话,“你在哪?”
听到她俏皮的声音,关旗陆轻轻笑起来,“医院。”
安之一愣,怎么又是医院。
似觉察到她的疑惑,关旗陆解释,“姑妈胃病复发。”
“啊,她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只是进来观察一下放心些。”
听出他语声中一丝倦意,她忍不住低低道,“我想你。”
关旗陆心口一荡,轻喃,“小东西。”
安之脸颊发烫,“我不打搅你了。”
“乖,早点休息。”
关旗陆走回病房,钟如想看着他把合上的电话放进口袋,微翘唇边似有蜜意蔓延,她的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黯光。
房内司淙和司寇也在,关访茗躺在病床上,形容憔悴,手背上吊着点滴,原本闭阖的双目在听到关旗陆的脚步声时睁了开来,“都回去吧,旗陆你留下来,陪陪姑妈。”语气淡冷,说话时就连眼角余光也不瞥一瞥自己的丈司淙。
关旗陆和司寇对视一眼,他走到病床前,“姑丈,你们就先回吧,这里有我行了。”
司寇道,“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率先走向门口。
司淙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关访茗,一脸无可奈何,“旗陆,麻烦你了。”
钟如想迟疑了一下,见司寇司淙已相继离开,也只得冲关旗陆笑笑,对关访茗道,“阿姨,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关访茗点了点头。
病房里很快清冷下来,两行泪水终于从关访茗的眼角滑下。
她吸了口气,“旗陆,你觉得我和你姑丈怎么样?”
关旗陆抽过纸巾递过去,想了想,才回答,“每段婚姻都会有不如意的地方。”
“不如意?”关访茗冷笑,却不愿多谈,只是说,“无论如何,这次你一定要帮姑妈。”
关旗陆十指交握,唇沿轻抿,好一会才道,“如果你觉得和姑丈在一起不开心,不如考虑——换一种生活方式?”
关访茗裂裂嘴角,“怎么换?我二十五岁嫁给他,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都这把年纪了还和他闹离婚吗?我丢不起这个脸,更不想便宜他在外头的那些女人。”说到这里抑郁地叹息一声。
窗外夜色消沉,寂寞如同阑珊。
关访茗目光黯淡,轻声道,“当年认识你姑丈时,曾经闹得风风雨雨,那时我天真地以为,他和第二任前妻之间并没有感情,而我和他是相爱的两个人,走到一起是天经地义。”
谁知道在她嫁给他后第二年就发现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这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也曾一怒之下哭闹着要离婚,最后却始终还是割舍不下,这样将就痛忍,一眨眼已经二十多年。
“随着他的事业越做越大,对他趋之若骛的女人也越来越多,这些年来我见多了,也麻木了。”也许每一个如她这种地位的女人,到最后都不得不练达不见为净、见也为净的境界。
关旗陆听罢,不知该如何安慰关访茗。
如今社会,大凡有点地位财富的男人,或多或少在外面都有着或有过别的女人,这些成功人士或许愿意对婚姻和家庭终生负责,但已鲜少有人还能做到对伴侣奉献忠诚。
这一刻忽然就想,换在今日是他娶妻成家了,在以后形形色色的应酬中,是否就一定能够控制住自己,再也在不外逢场作戏?
答案是,他心里没底。
“旗陆,我一直没有子息,司寇这些年始终不肯接受我,司淙在外面又不断换着女人,说白了,耗费这二十多年岁月,我除了空担一个飞程集团董事长夫人的名份,实际上一无所有,所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在飞程里真正占一席之地,就当是姑妈求你了。”
关旗陆眸色沉抑,片刻后,笑笑道,“你身体不好,先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了。”
关访茗看他神色,知道话题不能继续,改口道,“我没什么大碍,你明天还得上班,也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留夜了。”
关旗陆看了看表,也不推辞,起身按铃叫来特护。
出了病房,没走几步,见钟如想站在接待处,他讶异不已,“你还没走?”
钟如想大方承认,“我在等你。”眼内浮现终于把他等到的欣喜和热切。
关旗陆错开眸光,“晚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天河北的帝景苑,回国后我一直住在那。”
关旗陆笑笑,“走吧。”帝景苑?离天欣广场相当近。
下得楼来,当夜风吹过,约略有一丝寒意。
沿途关旗陆异常沉默。
钟如想悄悄窥视,见他神色缥缈,似思绪出窍,她也就善解人意地安坐在旁,并不刻意挑起话题,倒是快驶近目的地时,关旗陆回过神来,留意到一旁她半绻着身子缩坐皮座里,神情落寞,他心里涌起一丝不忍,歉然道,“要不要听音乐?”
指尖连点,随意选了张碟,按下车载CD的播放键。
当前奏响起,他意外地张了张眸。
钟如想被旋律打动,侧耳细听歌词,跟着细声道,“爱情是一盏灯火,我是一只笨飞蛾……真好听,这是什么歌?”
关旗陆把车泊停路边,“到了。”
钟如想解开安全带,深深看他一眼,伸手去开车门,临下车前忽然回头,鼓足勇气说,“你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
关旗陆意外,反应十分迅速,温然笑道,“我回去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钟如想脸如火烧,慌忙下车,急急说,“那晚安了,再见。”
关旗陆手把着方向盘,车里响着他从安之处听来的歌,爱情是一盏灯火,结一根温柔的芯,蓝曳低萦至死方灭的承诺,车外钟如想未肯进去,仍固执地站在路边,一脸笑嫣地朝车窗里挥手。
他踩下油门,白色车影在路上飞驰。
烦闷地按下玻璃,夜风灌入,呼啸扑面,此刻关旗陆有想抽根烟的念头。
飞速的车影从天欣广场前掠过,往广州大道疾驰而去,在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