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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唐唐有了不小的卑鄙。转身回房,拿来《小妖的门》,扔在他的身上。关于妓女的别的,青铜泥巴比唐唐知道的更多。我现在想象青铜泥巴开着他的彩漆敞篷越野车,像一只奔跑的梅花鹿,正在穿越我没有去过的城市,也许是北京,广州,海口。但最大的可能是北京,与其说他是在为他的小说奔走,不如说他是在为小妖奔走,他的电影一定会叫座又叫好。
(白昼。黑夜。)
我去了某某大学,在校园周边游走。我期待发现青铜泥巴的秘密,或者说是小妖的秘密。那里有许多简易的酒吧,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一无所获。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唐唐。
唐唐在电话中说:“他要找的东西,在青铜泥巴的小说中找到了。”
他还问我能不能与青铜泥巴联系,他要和青铜泥巴签订授权书。
我说:“你这么自信他会授权给你?你有够足的资金吗?”
唐唐说:“先拍DV,我们可以物色一些志愿者充当演员,不需要很多钱。”我说:“你做梦吧!”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给青铜泥巴打了电话。他果真在北京。这个时候,他跑遍了北京城,爬遍了所有他认为能给他带来好运的写字楼,但没有一家公司愿意为他的剧本投资。唯一一次让他振奋的是,一个文化传播公司的老总在看过他的剧本后说,可以出资三百万,为他筹建一个工作室,条件是青铜泥巴今后的小说改编权属于这家公司。
青铜泥巴当然乐意。但他第二次再去找这个老总时,老总问他,你就是青铜泥巴?你拿什么证明你就是青铜泥巴?现在冒充名人的太多,这个剧本是你写的吗?青铜泥巴对我说,他掏出身份证都不管用。那时,他恨死了自己为什么要在小说的封面上印着青铜泥巴?
我对他提起了唐唐。他说:“你可以先和那个唐唐谈谈。我再等待一些时日,看在北京还有没有转机?”
我让青铜泥巴把剧本大纲传到我的邮箱,他爽快地答应了。
(黑夜。白昼。)
乔不在家,我有足够的时间和唐唐讨论青铜泥巴的大纲。剧本的结局是小妖在刺死最后一个男人之后,不知去向。而唐唐坚定地认为,应该把结尾改成小妖自杀。因为畏罪潜逃,那只能是妓女的懦弱。我说,那就改成投案自首,在那个男人断气之后,小妖人性复归,她在深牢大狱里,为自己的罪孽忏悔一辈子。唐唐说,你根本不懂电影。
为了懂电影,我在唐唐到来后的半个月内,第一次走进了本来属于我和乔的书房。晕头转向。黑白电影。彩色电影。
4,怀念处女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15
布蝴蝶躺在《旧约·诗篇》的第516页与517页之间,它长出了一对嫩绿的翅膀。涤纶布料。是乔偷偷缀上去的,男孩子的手工,天衣无缝。
小K在书柜前查阅书籍时,偶尔发现了布蝴蝶,脸色铁青。
那时,她刚刚和唐唐讨论过青铜泥巴的剧情——一个强奸犯与一个被害少女(姑且暂时将小妖称之为被害少女)究竟有无爱情?唐唐说,有!小K说,不可能!她的理由是,在《圣经》里有这样的记载:“他埋伏在暗地,如狮子蹲在洞中。他埋伏,要掳去困苦人;他拉网,就把困苦人掳去。”
她翻动《圣经》,布蝴蝶掉下来,掉在了她的脚边。
(电视屏幕:岩井俊二营造的经典《情书》。清新,淡雅,朴素,隽永。一个男人同时爱过、失去两个女孩,最后他黯然去了天国,他把回忆的蛛丝马迹秘密留下。于是,所有的回忆被逐渐还原、重组和分享。一个女孩对着远方埋藏了爱人的雪山,跪在雪地上嘶哑着喉咙无数遍哭喊:おげんきですか?わたしはげんきです。另一个女孩在病床上,同样用虚弱的声音对记忆里的爱人低语:おげんきですか?わたしはげんきです。)
唐唐拾起蝴蝶,置于掌心。“嗯,不错的中国手工艺术品。在日本,许多老人都喜欢这种布艺蝴蝶。”
“你尽可能选择赞美。可终于隔膜,它不死,其实是一个小小的幽灵。”小K那个低沉自语的声音,正好接上刚刚停顿的电影原声,它适时地被唐唐听到了。
“你想说什么?”唐唐表情复杂,欠缺耐心。
她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一把剪刀,平时用于剪裁信封的剪刀,将布蝴蝶一点一点地剪碎。它残缺的尸体,躺在《圣经》的第516页与517页之间。只要她轻轻吹一口气,它就完全可以飞走。
有一截蝴蝶的翅膀掉在了脚下,小K没有在意。
她气急了,用《圣经》托住蝴蝶的碎尸,走进卫生间。赌气一般打开抽水马桶的两层翻盖,倒入。按住水阀。流水不息。有一些碎片还漂浮在白色瓷质的坐便器中,打漂,阴魂不散。她取下淋浴龙头,对准坐便器猛冲一气。后来,她干脆盖上翻盖,双脚踩上坐便器,用双手压住水阀。五分钟,十分钟。她展开记者的想象力——蝴蝶进入了下水道,蝴蝶进入了长江,蝴蝶进入了大海,蝴蝶被一群鲨鱼吞噬。
与书房相距只有十步之遥,卫生间的斜对面,唐唐把岩井俊二的另一部电影《爱的捆绑》塞进碟仓,日本音乐。日本字幕。《情书》现已结束,《爱的捆绑》展开剧情。
他在书房大喊:“小K——,小K——”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15
唐唐不停地向我介绍日本电影,由他弄出来的那些交替位移的视觉效果,相当迷人,相当动人。我们从老一代的黑泽明到今村昌平、熊井启,而后年轻一代的北野武、岩井俊二、竹中直人等,一个也不放过。
电影让我迅速忘记了身边的不快,并让我为青铜泥巴的剧本找到了出路。至于乔,我说我爱他。所以,在乔每次回家后,我尽可能地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照旧迎接乔,吻乔。
我猜想,乔肯定发现了我的秘密。——对一只布蝴蝶的报复,我那么复杂异常,猥琐异常,凶猛异常。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是女人,我不容许我的爱人,心里装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根本不存在的影子。
(闹钟。七点半。床的另一半,空荡。乔的白色被单,方正。纤尘不染。)
乔在阳台上做俯卧撑。
不同的是,他穿着薄面黑色西服在做俯卧撑。我猜测,如果乔不是晚归的话,从早晨五点半到现在,他已经做了两个小时的俯卧撑,是平时的三倍还多。
又有鼻血流出,鲜红。
有一堆沙子垫底。亏乔想得出来。
不容迟疑,我拽乔回到房间,给乔洗脸,逼乔和我一起打车上医院。
乔咕咕嚷嚷。他极不情愿的样子,让我心痛不已。如果我不报复蝴蝶,乔肯定不会生气,不会不睡觉,不会做俯卧撑两小时,不会故意和我过不去。
一路无语。我和乔都是。
(医院:果绿色的长凳,低头呆坐的乔。小K排队,挂号。耳鼻喉科。检查镜。验血。)
医生在乔的病历上画了Q,鼻腔没有问题。验血没有问题。
医生说,可能是因为运动量过大,运动姿势不正确,导致鼻腔长期充血。注意休息,注意科学锻炼。
从医院出来,乔说:“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我想睡觉!”
我帮他拦了一部出租车,为他付了车费,目送他走远。我上班的报社与乔反向,我得另外打车。
在车上,单小鱼的电话一直打到了报社门口。
单小鱼说:“这么晚了还不来上班?老总在找你,好像是要和你谈谈那篇稿子。”
我说:“已经谈过了,很容易捅娄子的一篇稿子,丢进废纸篓算了。”
单小鱼在电话中大笑起来,奚落我:“你真容易泄气,就不能抢救吗?”
我问她:“怎么抢救?”
单小鱼告诉我:“‘打黄扫非’又要开始了,你在原文的基础上,充实一些事例,改成一份新闻调查啊。”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主意,我打算接受单小鱼的建议。
可是,在我见到老总之后,我对单小鱼使出的小小的狡猾,有了不大不小的愤懑。事实上,是老总交待我去采访校园周边嫖娼卖淫的黑幕,单小鱼只不过是提前知道了一点风声而已。
我乐意接受这个任务,因为这个正好与青铜泥巴的剧本有关。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16
“吱吱吱”、“哗哗哗”的声音,声音不大,却能穿墙破壁,正好对准乔的床头。摄像机转动。编辑机倒带。是唐唐从隔壁书房里弄出来的,持续,极其规律。
乔翻身起来,从红十字药箱中找出棉球,塞进耳朵,躺下再睡。他用白色的被单将整个儿身体蒙住,头。眼睛。耳朵。
(白色的床单上,出现陈旧的男人和女人,他们说话的声调尖细而又短促。女人哭闹。男人慷慨激昂。)
转眼间,夏季来临。
唐唐还没有走的意思,像极了这个家庭的男主角。小K上班的时间,正是他独自在书房做一些拍片的准备工作的时间,下午或傍晚,小K一路风尘仆仆地归来,使他又有了每天例行充当电影解说员的机会。最要命的还是小K,在光盘“咝咝”的转动声和唐唐解读成癖的话语声中,她的眼睛明亮,继而潮湿,是唐唐电视屏幕前的雾气,和乔初识时曾经有过的雾气。
连小K自己都觉得奇怪,当一个人的表达欲到了顽强不息的程度时,另一个人的感悟力也就有了孜孜不倦的本领。
唐唐曾经对小K说过,你有影评人的资质,还有电影演员的天赋,为什么不改行,尝试一下电影呢?台前和幕后都行!
听过唐唐的这番话,小K的脸有点泛红。从此,在隔壁的书房里,他们两个人专心致志,为电影喋喋不休,有时甚至面红耳赤。在这种情形之下,乔似乎显得有点多余。他和小K每天在一起的时间,限定在清晨五点半至七点半之间,小K和唐唐在一起的时间可以五小时、八小时,如果他们愿意,甚至还可以通宵达旦。
睡不着。乔掀开了床单,他想去隔壁的书房取来《圣经》。
敲门不应。敲急了,唐唐有些仓促。
“等一下!再等一下!”
乔不知道唐唐在搞什么名堂,侧耳细听,并没有播放影片的声音,但他听见了类似于饿狼一般的呻吟。
再敲门,唐唐探出半个头来,冲乔做出一个鬼脸。他的额头上,那道被民工的酒瓶刻画出来的伤疤,新鲜。明显。乔用力挤进书房,唐唐慌忙地扎紧了自己的裤带。
他的脖子上还挂着Sony walkman(随身听),两根银色的细线连接了左耳和右耳。摇头晃脑。乔听见唐唐拖着大舌头,在模仿Johnny Rotten(性手枪乐队主唱)的愤怒的叫喊。
《圣经》被挪动了位置。布蝴蝶不知去向。一截翅膀掉在了地上。
“是你干的?”乔质问了唐唐。
唐唐感到委屈,取下耳塞。“是小K干的!”
乔的脸色煞白。
(甩手出门。巨大的回响,震落了书房墙壁上的泡沫板,一块,二块,三块。轻浮。不堪一击。)
乔继续蒙头大睡。
(手机铃声。)
那个声音矫饰,气若游丝。在乔余怒未消时,刚好钻进耳朵。
她来自东京。她问乔:“你是乔吗?我是欢言。”
乔说:“我不是乔!小姐,您打错了!”
她说:“我知道你是乔,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乔一直使用自己的手机,唐唐从日本带回的那个防水防震彩屏手机,被他当场拒绝。乔不清楚,欢言是怎样知道这个手机号的?除小K外,没有别人知道他的手机号。
乔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唐唐在国内乖不乖?他有没有拈花惹草啊?”
乔一时语塞。脸色难堪。好在欢言远在日本,她辨识不了乔的表情。
“没有,好像没有。也许,我没有发现。”乔搪塞。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16
唐唐催我与青铜泥巴联系,让他快点回武汉签订授权书。当我把唐唐的拍摄计划转告给青铜泥巴,并告诉他唐唐会把这部影片带到东京时,他在电话中“哼”了一声,并反问我:“就是小青年们玩的那个小电影?”
听青铜泥巴现在的口气,完全不像当初他交待我可以和唐唐谈谈时的那种口气。看样子,北京公司为他筹建工作室的事情大概有了着落。但我还是尽我所了解的电影知识,鼓励青铜泥巴与唐唐合作。他们一个是了不起的作家,一个是了不起的编导,骨子里都有外国的文化背景。青铜泥巴却不以为然。他说:“我的作品是给我自己看的。”
我认为青铜泥巴是一个狂人,他把自己的作品夸大了。但我说服不了青铜泥巴,他仍然固执地蹭在北京。他说:“我不会回武汉的,因为到了北京,我才知道文化的价值有多大!暂时的困难是有的,那家文化公司反悔也不要紧,不出半年,我要将我的小说搬上银屏——请注意!是真正的电影!”
由于青铜泥巴的不配合,唐唐也迅速改变了主意。他把拍故事片的计划,改为拍纪录片。唐唐说:“就凭青铜泥巴那小样儿,还想拍电影?我怀疑他都没睡醒,老子闭一只眼睛都比他强!”
(唐唐翘着二郎腿,右手指在伸手可及的桌面上弹奏。神经质一样。扬头。在他的世界里,也许日夜不停地流淌着某种骄傲的音乐,他注视天花板的眼神,时常流转着莫名的迷离。)
两个男人互不买账,出乎我的意料。本来,电影无关紧要,新闻调查迫在眉睫。我原先设想利用拍片的机会,接触那些事,那些人。现在,我只好请单小鱼帮忙,约她和我一起去校园周边酒吧暗访。单小鱼是跑政法口的记者,她和公安部门熟悉。她对我说,做这类报道常常会遇到危险,我们不如事先取得当地派出所的支持。按照她的想法,我们先去派出所通报了情况。
所长说:“校园周边嫖娼卖淫的现象一直存在,我们打击过几次,因为隐蔽性强、流动性大,不是很彻底。我们欢迎新闻界的朋友监督我们的工作。”
那天晚上,所长身着便装,亲自带领我们去校园一带的酒吧走了一趟,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所长说:“过几天我们将有统一行动,到时候通知你们跟踪采访。”
我和单小鱼听了,都很感动。
(生活照旧。打车上班,外出采访。回家埋头读书,和乔无话可说。)
过了几天,我果真接到了派出所所长的电话。
单小鱼和我像临战前的战士,兴奋不已,紧张不已。她早早地准备好了相机和胶卷,而我的任务就是记录警察审问卖淫人员的全部过程。
一队的警察,各式的便衣。他们中间有老板,有工人,还有青年学生,样子都不怀好意。我想,这次行动一定会有所收获。那晚,我们像一群无聊的外地客人,在各个酒吧之间转来转去,竟然还是没有发现一个目标。
天亮之前,所长对我们说:“这些卖淫人员鬼得很,她们肯定是听到风声藏了起来。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我们等着瞧!”
所长邀请我们一起宵夜,被我谢绝了。回到租住房,睡了一觉,直到下午四点多。醒来后,我对唐唐说起了我们的夜间经历。
唐唐哈哈大笑。他说:“你还做记者?你俩丫头被人骗啦!”
我说:“何以见得?”
唐唐摸了摸了额头上的那块疤痕,表情沉重:“对于警察,我是早已领教过了的。一万日元啊,乖乖!”
唐唐又神秘地告诉我:“想去哪种地方?我带你去啊!”
于是,我们决定甩开派出所,单独行动。我们还约定了暗访的方式,由我化装成卖淫女,唐唐充当保护人兼做偷拍记者,单小鱼负责与派出所的联络,以便遇有紧急情况时,及时通知派出所来人营救。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17
(夏季。傍晚。被风擦拭的锋芒,斩断云朵的翅膀。在更高处,数不清的雨滴尖叫,携带冰冷的温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