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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他高大颀长，散发着英雄寂寞气息的背影，千寻的心里忽然漾起一丝微甜的感觉。
而背对着她的凌子深，冷淡的薄唇畔，竟也浮现了难得的微笑。
第二章
那天之后，凌子深总是喜欢在打烊前来到“风月”，等千寻结完账，陪他一起吃些小菜、喝一瓶吟酿酒、说说话。没有应酬的时候，他更喜欢整晚待在那里。
他喜欢吟酿的清香和甘醇，喜欢千寻的温柔和聪明，更喜欢她有别于一般女人的独立。
很多人以为，事业或经济独立的女人在情感上也较为独立，其实两者间并没有绝对的关联，有些女人事业成功也赚很多钱，在感情上却仍旧依附着男人，凌子深身边的女人绝大多数是如此。
千寻总会在他来的时候，为他温一壶酒，备几盘私房的特制小菜。
角落那张桌子，是为他保留的，桌上禅味十足的陶制小碟小碗，盛着盐烤香鱼、天妇罗、蟹肉豆腐，还有晶莹剔透的生鱼片，量少却精致，道道是她用心的料理，她总是为他温吟酿，因为热的吟酿温和而不伤身体。
子深问过她，喝酒喝到什么样的程度感觉最好？
千寻告诉他，爸爸说过，喝完三瓶店里的陶制小酒瓶，忍不住微笑起来，那时就是最幸福的感觉。
后来，他们总是温三瓶酒，不多也不少，喝完三瓶吟醴，凌予深果然感觉飘然幸福，然而对千寻而言，和他一起的任何一分钟，都是她感觉最幸福的时候。
他们聊天，无话不谈，他连公司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开会时把哪个干部臭骂了一顿都会告诉她。
不过，今晚的他，看起来似乎特别烦恼。
“怎么了？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千寻为他斟满一杯酒。
凌子深眉头蹙得紧，显然是有一肚子气。“今天开检讨会，我才知道这一季的业绩下滑了三个百分点，原因是对手居然模仿我们的产品，然后恶意削价竞争——”
奇麟集团和凌子深的凌商集团一向是业界的死对头，每次凌商集团开发了什么新产品，两、三个月后，奇麟集团便会立刻跟进，推出同样或功能相似的产品，大大折损了凌商集团的获利。
上个月，凌商集团的家电部门甫推出一款拥有强大功能的智慧型自动吸尘器，家庭主妇只要按下开关，吸尘器就会启动感应器，自动把家里清理得千干净净，这款产品还赢得了国际产品大赏。没想到这个月，奇麟集团竟模仿其外观，推出了外型相近，功能较差的同款产品，企图混淆消费者视听，以牟取利益。
“没创意、没品味、没道德！你要是看到他们的产品一定会吐血，不仅材质差，功效更差，连一张纸片都吸不起来！”
但是价格却便宜了三分之一，所以还是有很多消费者因贪便宜而购买他们的产品，造成了凌商集团的损失。
看着凌子深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千寻强忍着笑意。
“真奇怪，那间公司和你有什么过节吗？为什么老针对你呢？”
“的确很奇怪，我跟那间公司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我也调查过了，我甚至根本不认识他们的负责人。”这倒是凌子深一直想不透的地方，对方不仅来意不善，而且老像故意找他碴似的。
“哦——我知道了，那只能说是你太聪明，开发的商品都是一流的，所以人家才会想模伊你喽！”千寻崇拜地看着他，逗他开心。
“嗯，这样的说法我倒是可以接受。”他双手环胸，露出被崇拜的得意神情。
“不过，现在不是有专利权，可以保障发明者的权益吗？”千寻问。
“哼！他们那种卑鄙的商人，再严格的法律也有办法钻漏洞！”提到那些不肖的商人，不由得又火冒三丈。
“唉，所以法律还是没办法约束人性的。”千寻安慰着他。“别生气了，现在这个社会啊，只要一出门就会生气，要生气的话永远也气不完的。”
“何止？我就算不出门，待在家里看电视也会生气。”他甚至觉得，只有跟千寻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感觉平静和愉快。
“那就别生气了呀，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她露出阳光般的和煦笑容，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凌子深发觉她的话含着深意。
“是啊，你想，做错事的是他们，结果却是你在这边跳脚、生气、吃不下饭，这样不是很不值得吗？”她的声音婉转悦耳，仿佛天籁般轻柔悠扬。“而且，凌先生，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麻烦你把心情放轻松一点好吗？你明天一上班就要面对很多烦人的事，现在难道不能轻松一点吗？现在解决不了的事就留给明天去烦恼吧，否则你会失去很多美好的东西喔！”
她俏皮的模样惹得他发笑。
“喔？是吗？你倒说说看，我会失去什么美好的东西？”
“跟前这一桌美食啊，还有我为你温的这一壶酒。”她明亮柔楣的跟波瞅着他。“你看，你坐下来到现在，连筷子都还没动过呢，你这样不仅是惩罚自己，还惩罚到我无辜的肚子——”她一脸无辜，不过肚子是真的饿了。
“呵呵——”他笑了，被她可爱的模样给逗笑了。“好，我们吃饭吧。”
“开动吧！”她说。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盘切工精美，晶莹剔透的鱼片。
“河豚呀。”
“就是你说只要耐心等候最后一定会有回应的河豚？”
她用力点头，她是故意做这道莱的，他会了解这其中的涵义吗？
河豚虽然有毒又难以捉摸，但最终也会有善意回应的一刻，只要耐心守候……他可知道，她就是那诚心守候的小女子吗？
子深拿起筷子，挟起白玉般的鱼片，沽了点芥未，品尝她拿手的料理。
“好吃吗？”她身子向前倾，在意着他的表情。
“嗯……真是难以形容的美味。”他尝了一口，笑容从嘴角漾了开来。“呵呵，千寻，我真的觉得……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不知是因为小菜太可口，还是朋友太可爱，他那迷人的浅浅笑窝，已让她深深迷惑。
她都已经为他迷惑了，他却除了“有你这个朋友真好”这句话外，从未表达过比“朋友”更深一层的意思。
两个未婚的男女，在一起相谈甚欢、互有好感．却从来不谈及彼此的感情生活，这通常意味着某一方一定有什么问题。
他常来找她一起吃饭、喝酒、谈心，无话不谈，但他总是很小心地规避着感情的话题，一个晚上，他总会接到不下四、五通的电话，即使他们聊到深夜一点，还是有人Call他。
她曾经想过很多次，他应该已经有了女朋友吧，只有女朋友才会打得那么勤。但是如果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天天来找她，对她的关心和温柔又早巳超过一般朋友的界限呢？
“说真的，千寻，你这间店才请两个人，这样忙得过来吗？”凌子深问道。
居酒屋里除了她，只请了一位烧烤厨师，一位外场女服务生，店面虽然不大，但每次看到她忙进忙出的，他总有股说不出的心疼。
“不会啊，我可以帮厨房做很多事的，你瞧这些小菜都是我做的啊，招呼客人有我和小梅负责，忙得过来啦，何况有的时候，客人并不是那么的多。”
事实上，居酒屋的生意虽然一直不错，但因此赊账的客人也不少，所以收入勉强可以维持开销，谈不上赚钱，自然也就没有多请一个帮手的预算。
“你这样太辛苦了……”他表情有着不舍。
“能做就是福啊！”她眯起弯月般的眼睛，那是一道最美丽的线条。
再辛苦也是熬过来了啊，爸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妹妹还在念高中，整间店的责任自然是落在她身上了，只是她一向不喜欢把苦字放在嘴边，她喜欢往好的方面去想，日于就变得充实又快乐。“欢喜作，甘愿受”她是抱着这样的态度面对人生。
“千寻……”他似乎想说些什么，行动电话却响了起来。
“嘟——嘟——”电话声破坏了宁静的气氛。
“喂？”他拿起电话，停顿了一会儿，口气忽然变得热情却轻佻。“Rita？是啊，这两天很忙……想我啊？哈哈哈……开玩笑的吧！我怎么担当得起……好啊，我正在跟朋友吃饭，晚点再见面，Bye！”
千寻的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正在跟“朋友”吃饭？那么“她”又是谁呢？晚点再见面，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再晚一点是多晚呢？这么晚见面又要做什么呢……
她的心好乱，忽然觉得什么哽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只希望她的脸色不要变得苍白才好，他既然能在她面前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就表示他真的只是把她当作“朋友”，那么她又怎能让他发现，他对她的意义早巳不只是一个朋友……
凌子深挂上电话，脸上的笑意也在刹那间消失。
“女朋友？”她抬起头，强装着一脸轻松，睁着明亮的大眼，想得到一个答案。
“女朋友？”凌子深抬眸，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随之取代的却是爽朗的笑声。“是女人，称不上女朋友。”
“哦？我以为只有女朋友才会整晚打电话来查勤呢。”她硬是牵动着嘴角，第一次发现微笑竟然这么困难。
“你以为打电话来的都是同一个女人吗？呵呵——不是的，都是不同的女人，也可以说她们都是我的女朋友。”他笑得灿烂，话语中却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自嘲意味。
那些女人可以说都是他的女朋友，但是他从来不和她们谈恋爱，他们可以做一切情人间会做的事，唯独没有爱情、没有承诺。
“这样对她们不是太不公平了吗？”千寻不明白地问，伤心藏在眼里。
“一点也不会，她们要的是金钱、激情和快乐，她们比我贪心得多，我只要激情。”他说得残酷而明白。
“她们难道不会伤心吗？”她试图让自己保持平静，像一个旁观者，但她的表情却还是泄漏了秘密，伤心的其实是她。
“千寻，她们不会伤心，她们跟你不一样……你是个好女人。”他温柔的眼神，此时在她眼中却变得好复杂。
好女人？她是好女人又怎么样？如果她够好，他为什么不爱她，却只把她当朋友？
“好女人是女人，坏女人也是女人，这点，你们男人却不懂。”她苦笑。
“我或许不懂，但是无所谓，我不谈爱情的，这点她们心里都很清楚，所以没有人会受伤害。”
是吗？那么她此刻心里的难受又是什么感觉呢？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会受伤害？”
“我和女人的关系……姑且称之为恋爱吧，短则一夜，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不会让关系进展到有受伤的机会，大家要的是快乐。”
他的冷酷让她讶异，没想到眼前这个温柔有正义感的男人，谈及感情，竟是如此冷静无情。
“那要是……要是有人受伤了呢？”她怯懦地问着。
“我会在有人受伤之前，结束这段感情。”他回答得毅然决然，不带任何一丝情感。
他的无情，重伤了她。
“你好冷酷——”她忍不住责备他。
“你放心，”他忽然微笑，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我不会伤害你的。”
凌子深望着她，眼神明白地说着，她对他而言是个很特别的人。
千寻屏着气息，心中生出一丝丝希望，等待着他的回答
“像你这么完美的女人，当情人太可惜了，所以我要你，当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没错，情人会吵架、会分手，但是好朋友不会。他知道自己在感情世界中的荒唐和不专一，所以，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要伤害她。
是吗……她是个好女人，做情人太可惜了……那么，她该为自己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凌子深的这几句话，等于间接宣判了她的无期徒刑。
她不是不懂他的暗示，他不要亲密的两人关系，他要轻松没有压力的“好朋友”，如果有人逾越了这个界线，他就会结束这段关系。
好不公平啊！她对他的感情已经与日俱增，而他却始终保持“好朋友”的姿态。
她明白了，微微垂下眸，唇畔的笑容，是自己才明白的苦涩。
“是啊……我们会是永远的好朋友。”
她明白了这段关系没有蜕变成蝴蝶的机会，她只能看着美好的他在天空飞翔的样子。
从此，她要谨守着这个分寸，如果，她希望这美好的气氛还能继续下去，如果，她想继续在他身边，那么，她就永远只是个朋友。
正当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时，店门被拉了开来，清脆的风铃响起，他们俩同时回头。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面容清秀，扎着马尾、穿着高中制服的女孩，拉开布帘探头进来。
“姐姐！我帮你带消夜来喽——”女孩一跳一跳地，像只小麻雀似的跳进店里。
“小香？你怎么来了？”千寻问道。
“我刚补习完，就顺便帮你带消夜来啊，不过看样子……好像已经不需要了喔？”女孩古灵精怪地转动水亮的双眼，看看桌上几盘姐姐特制的小菜，再瞧瞧对面这位帅哥，立刻就瞧出了端倪……他，一定就是姐姐说的“那个人”吧。
千寻使了个眼色叫她别胡闹，两朵红云却悄悄飞上她的双颊。
“这是我妹妹，小香。小香，这是凌大哥。”
“凌大哥。”小香甜甜地笑着。
“小香，坐下来一起吃吧。”千寻对她招招手。
“不用了，我才不要当电灯泡呢！我要回家了。”她背起书包，嘻嘻笑着，果然又惹来千寻一记白眼，姐姐千交代、万交代，要是她见到了“那个人”千万别乱说话的。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千寻急急地站了起来，赶紧拉住她的手，怎么可以让救星走掉。“你给我坐下。”
刚才的气氛正尴尬，小香其实来得正是时候，她这么聒噪，应该可以让气氛变轻松一点。
“没关系！”凌子深忽然站了起来，释出亲切的笑意。“你们坐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千寻忽然一怔——它要走了？是要赴刚才电话中那女人的约会吗……
“小香，很高兴认识你，改天一起吃饭喔。”子深对她眨了个眼。
“Bye ”小香随兴地挥挥手。
“千寻，再见。”他转头向她道别。
“再见。”她将不舍压抑在心底，失落藏在眼底。
子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千寻半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她的眼，显得好忧郁。
“姐！就是他吧？”小香摇晃着姐姐的手。“他就是那个每天让你这么晚下班，隔天还能这么有精神早起开店的人？”
千寻不说话，酒凉了，铁锅里的煮物凉了，一颗热腾腾的心也已经凉了。
“姐！你该不会是在怪我把他给赶跑了吧？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怪你，他并不是因为你来才走的……”她无奈地笑一笑。“是因为有别人在等他……”他是要去赴别人的约会。
在小香的逼问之下，千寻把刚才他们之间的谈话告诉了小香，看到姐姐明明心里很受伤却还要假装出一副没关系的表情，她觉得有些心疼，更觉得姐姐好笨。
“哎呀！姐——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啦！别看他们在PUB里把美眉的样子很神、很猛，碰上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就会变得犹豫不决，因为知道对方有可能是套牢自己一辈子的人，所以对这种感觉既心动又恐惧，既喜欢对方，又害怕作出承诺，这叫做甜蜜的压力。姐，不是只有女人对爱情会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喔！其实男人也是这样的，给他一点时间吧，他会明白的。”
小香虽然年纪轻轻，谈起爱情这回事，懂得可多哩！
“真的是这样吗？”千寻很疑惑。“一个男人对你说只要当朋友，不就表示……他只把你当朋友吗？”
“姐，你遇到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