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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欢宴哈哈一笑:“云罗这个样子,不象是个小小内侍,倒象是方外的神仙一般。”
“神仙不敢当,飘忽也可以是鬼,”云罗笑容可掬,“我才更象一些。”
柳欢宴沉默了一会,道:“云罗,我始终对你有所歉疚。冷嘲热讽,我并不在意,只望你就此能抒胸中一口恶气。”
云罗冷笑:“你也知歉疚二字?若有歉疚,何故放任谢盈尘死?以你的手段,要救她并非难事。”
“你又怎么确定谢盈尘死了?”
云罗微一顿:“我问过楚相公,楚相公不会撒谎。”
柳欢宴忽然笑了起来,道:“云罗啊云罗,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真是所有人都愿意亲近你呢,秋林是,师兄亦复如是。”他笑容一敛,“按此以往,你的力量将很可怕。”
云罗笑了笑,道:“柳大人过誉,可惜云罗是这世上最孤单之人。”
友非友,爱非爱,就算极力争取到的人,也都是首先前提是“敌人”。如果这样,还不是孤单,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孤单的?
“云罗此来,想必另有用意吧?”
云罗缓缓道:“还记得上次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么?”
上次见面,是泥石流即将暴发之时,两人刻意寻找的机会,却没能真正把它说完,柳欢宴还记得很清楚,她说得是:
“凤栖梧者得天下。柳大人已经不敢再拣一枝栖了。你既不敢争,欲全身而退,怕也不可得吧?”
柳欢宴微微一笑,摇头道:“云罗还是这般想的?”
“柳大人已经不想了?”
柳欢宴道:“臣已为臣,复有何想?”
云罗抿嘴笑道:“柳大人,说得真是动听。”
彼此绕来绕去,都是极其明睿,而又足够谨慎的人,云罗固然想与柳欢宴联手,但是柳欢宴又怎能够轻易相信得她?她最有利的,是皇帝的枕边人,最有害的,还是皇帝的枕边人。她欲翻云覆雨,那真是太容易了。
风来,两人都感到冷,云罗微笑道:“你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不待柳欢宴回答,她已先朝柳欢宴住处走去,一面道:“我想皇上也不愿任何一个人在中途病倒吧?尤其是你,丞相大人。”
行军途中,一切从简,纵然是丞相的营房,也甚是简陋。不过柳欢宴素来畏冷,这里布置得温暖如春。
有点出乎柳欢宴意料,浣纱不在。差不多是服药的时候了,柳欢宴原也在想,按理浣纱这个时候该端着药来找他了,不曾过来,甚至营房中也不见人?柳欢宴目光一转,见看到角落里一只食盒,他心里大大一顿。
“大人在找什么?”
柳欢宴并不瞒她:“浣纱。”
“哦,你那个催你喝药的小丫头。”云罗讥笑道,“要是没有她的话,你连药都不会喝了吧?”
柳欢宴不理她的挖苦。
云罗缓步迈向那食盒:“浣纱又不是小孩子,你这么担心做什么呢?再说,你和她的安全,不是一向都有楚相公?”
柳欢宴眼睛眯起来,微微地笑了:“是啊。”
楚岫不在,他当然知道楚岫不在。所以……事实已不言而喻。
“云娘娘若不嫌寒居简陋,那就请坐吧。”
云罗还是继续往那食盒走,道:“浣纱不在,又没人监督大人喝药,大人就不喝了么?”
“等等再喝。”
“那又何必?”云罗纤手打开食盒,从中端出一碗药来,“我服侍大人即可。”
柳欢宴不动,看着她。
云罗扬眉道:“怕有毒?”
“有毒无毒,”柳欢宴慢吞吞道,“瞒不过我。”
“极是。然则柳大人为何不敢喝?”
柳欢宴笑道:“这会子我又不想喝了。”
云罗笑着说道:“大人要等浣纱回来劝着、哄着你喝,这药就凉了,路途之中,不比在家里,诸事俱不便,这不是要叫浣纱为难吗?”
不是叫浣纱为难,而是为难浣纱,语中含意,柳欢宴听得甚是分明。
他慢慢地看向那碗药。
而后,慢慢抬起视线,注视着云罗。
云罗挖苦道:“大人眼睛不太灵敏,难道是看不清,这是不是原来的药,所以不敢喝?”
柳欢宴端起碗来,那药汁是一模一样的颜色,味道也是无差,但是有些事情,用心即可,何需“看”?
微微一笑,“那底下有雪花糖,娘娘既然侍一回药,功夫做到底,不妨也拿起来。”
云罗依旧取出糖来。
柳欢宴侧着脑袋,道:“它是薄荷味?”
云罗目光闪动,不语。
柳欢宴笑了笑:“你又何必怕?不过随口一问,我不曾细心到天天连糖的滋味也关注到。”他是做大事之人,倘若连这种细节都无微不至去关注的话,如何将目光放得更远?云罗微松口气,随之默然,这碗药,费了她无数辛苦与惊险,临到头来,瞒不过他。
瞒不过他,也要喝。
因为浣纱在她手上。
柳欢宴不够心狠,终究是不够心狠手辣。
“什么时候怀疑我呢?”
云罗道:“欢颜试探我时,我在想你就是她。”
“那几天我出京。”
“楚相公自有这神通代你。”
“我曾和欢颜同时露面。”
云罗微笑:“我万万不曾料着,你们真有两个。不过所有人都信了你们是孪生兄妹,我却从不怀疑,你和她,是双生姊妹。我也相信,那天皇上所见到的人,就是你妹妹,那真正的欢颜。但是我见过的欢颜,那种气韵,只有你。如果从前的欢颜是真,你当然决非男儿身。”
柳欢宴一口一口喝着那药,皱起眉头:“好苦。”
“要做得一模一样口味、色泽,和味道,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我原想透过浣纱调包,但你实在聪明,我没把握。到头来才想到你有这个致命的弱点。你必不坐视浣纱死,其实我还是不太了解你啊,早知如此,何苦之前一番苦心?不为寻药,我装疯卖傻也不至识破,若不识破,我更方便。”
柳欢宴叹了口气:“云罗,你变了。”
“我不曾死,自然就只好变了。”
柳欢宴仰头把药喝干,叹道:“是,是我对不起你。我出卖了你,出卖了穆潇。”
云罗凄然微笑:“但你总算心软过,你想让我和穆潇一起逃走?”
“怎么你不认为是我杀死他的吗?”
“柳大丞相何苦定要在我面前做此歹人?穆潇若要死,实在不该死在我的面前。”
柳欢宴叹道:“云罗若早知情由,穆潇有你力助,未必便会输。”
“可惜太迟。”
“是,可惜太迟。”柳欢宴喃喃说着,玉山倾倒,“我应该知道的东西,也太迟。”
作者有话要说:PS:之后的事才真正是私事,知情者也不必谈。至于那边,不撒谎不成活,随它跳梁。
101 霜凄万树风入衣
柳欢宴伏在枕上,轻纱脱落,长发垂云,身姿有楚楚之态。这是个再无疑惑的女儿身,翻手为云覆手雨,将东祁君臣戏弄股掌却长达数年。
他一动不动,云罗以为他已睡着,哪知他又说起话来,语音清晰,“我是欢颜,前番在京中出现的,是我妹妹欢颖。就为了关于我男女之猜尘嚣甚上,我让她来,兄妹同时亮相,气质迥异,再也无人怀疑。除了你。”
云罗道:“宁可自己化身为二,不让你妹妹出头露面,你一定很爱你妹妹。”
柳欢宴喃喃道:“爱,逾若性命。”
“但是为什么你想不到,别人也有所爱的人,愿意付出性命去保护的人?你就毫不顾虑夺去别人所爱的一切?”
柳欢宴道:“你很爱穆潇?”
云罗一顿:“爱。”
“逾若性命?”
云罗反问道:“就算不是,也是你伤害我们的理由?”
柳欢宴轻轻笑了起来:“当然不是……”
“所以……”
“是我错。”
“你得偿还。”
“怎样偿还?”
“听我命,从我行。”
柳欢宴道:“我不解。皇帝视你若宝,你依他就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与权势,还有丈夫儿子,和幸福。和他作对,可能一无所有,你究竟图什么?”
“你助他登上皇位,深受器重,位极人臣,可是却一心一意与他作对,试图推翻,所为何来?”
“报仇。”
“对你来说,报仇比既得的荣华富贵和权势更重要?”
“是。”
“我亦然。”
柳欢宴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我俩为了同一目标,相互联手……”
“听我命,从我行。”
“要我听命于你?凭什么?”
云罗目光闪动,不语。
柳欢宴低笑:“凭你给我吃的这碗药?”
云罗仍是不语。
“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我还在喋喋不休,为什么还没有睡着?”
云罗哼了声,脸上忍不住浮起一丝尴尬。
柳欢宴哈哈大笑,懒洋洋地侧过身子来,乌黑的长发如云洒在雪白羊毛毡子上,衬映得眼波如流,微微带着戏谑的颜色:“你那碗药里,便可看出你的野心甚大,你是到过我的药圃园子,找到了我常用的那位主药,针对这味主药考量加药的方法,既想达到效果,又不想我看出分毫端倪,要求外观色泽和味道与原来分毫无二,你加入了海蛤、天仙子、白蔹,还有乌梅等调和味剂,夹七杂八,这碗药能做得和原来一模一样,也算是难得了。然而,你学医多久?可有良师?可经实践?我所用的除了主药还外还有什么?可知道也许你用的那些药物与我的中和以后,或许不再起原来的作用,而是致人死命的毒药,说不定我这会儿不是睡着,而应该是吐血死掉了。”
云罗抿了抿嘴,带上了一丝负气:“死了也罢,你这不是没有死吗?”
“没有死……”柳欢宴笑着,笑着,忽然一张口,喷口出一口血箭,云罗大惊,慌忙向后退却。
柳欢宴慢慢抹去唇角之血,又笑了:“别怕……我吓你的……你那药没有想象中那么毒。我有吐血之症,你见过的。”
云罗满肚子心事,被他那么一拨一调,顿然都失却了主张,才发现这个人绝不是她能够完全控制的,索性挑明开来道:“我一心等你睡着,是为什么,想必你也心知肚明。”
柳欢宴笑道:“是要我女儿装的真实证据?因为就算你明知一切,可是没有证据,就拿不住我,对吗?你想要有了这个证据,才能真正让我做到听你命,从你行。”
云罗道:“我也不一定要一样什么东西,只是我想见见你。到将来即便对质,也是无可抵赖。”
柳欢宴扑哧一笑:“你不是见过我吗?”
云罗素有教养,说出“见你”已不免尴尬,但听得柳欢宴如此说法,更不自然,记起第一次见到“柳欢颜”,她就是依泉而沐,那时可真是被她骗得团团转。定了定神,报仇这一步行动既已做出,还有什么可是害羞或腼腆?更何况当初在西场,早就没了所谓尊严。云罗一点点冷静下来,淡淡道:“事到如今,你总在我掌握之中,若想浣纱回来,若还想继续服你那每天必服的药,你便不能不依我。柳大丞相,不必再逞口舌,还是请吧。”
柳欢宴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忽然低了头,伸手脱下一靴。
外面是一双乌青粉底小朝靴,脱下这只明亮崭新的靴子,里面……赫然露出一只杏子红彩蝶纷飞的绣花鞋。云罗一看之下,又是诧异又是笑,万万想不到,她鞋子里面,还有这样一个玄机,大靴套绣鞋,她的足无论生得怎样纤巧灵巧,在外面是看不出半点玄机,平时走路也绝不会有不平之感。
柳欢宴似乎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并不抬头,直接将绣花鞋交到云罗手里,道:“把浣纱送回。请。”
这样证物是最好的证物,她的行囊中突然多出一只绣鞋,谁也不会过问,就算皇帝在事前发觉,云罗也完全可以说是她自己之物。云罗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会,道:“针工好得很。”
“是我妹妹做的。”柳欢宴言下微有骄傲,“我妹妹手艺并不逊色于云罗呢。”
云罗淡淡道:“我相信。我还相信,如果有谁那样伤害了她,她有朝一日来替你报仇,她的能耐,也不会下于我。”
柳欢宴叹道:“你放心,即便我死在你的手上,我也必不让她怨怨相报,长此以往。”
云罗道:“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而是我并不关心。我要的只是眼前。”
只是眼前,复了她的仇,偿了她的情,找回属于自己应有的尊严,而后……而后……正如秋林所说,她一无所有,连心,都是空的了。
她把绣鞋缓缓地放入袖中,缓声道:“我所说,必不食言。你好好休息吧。”她又望她一会,补充道,“希望我那碗药,没有伤你想象中的深。”
背影迤逦消失于帐外,柳欢宴再也忍不住,又是一口血扑的喷出,痛苦地五指抓出底下那条厚厚的毡子,抓得五指关节泛白,双颊惨白得一丝血色也无。眼前发黑,喉咙在痛,心口在痛,千绞万裂,一刀刀割。
——那碗药对她的伤害,可比想象中深得多。
她不是什么健康的人,稍微喝坏了一点无所谓,她是天天在喝药,对于药物的敏感,已经到了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地步。
“浣纱……浣纱……”
“师兄……师兄!”
她并不清楚,神智昏迷中,她叫出的最后一个名字是:“穆澈……”
同一个月夜下,有个人,也在轻声唤着。
“欢颜。”
那个人身形高大,屹立如山,抓着马缰的手稳定而有力。月色微波,泛在铜面之上,凛然生光。面具底下,流出一双坚毅的眼睛。
“报告将军!”
铜面人赫然回过头来,听着狂奔而来的属下一字字报道:“敌军已诱至前方十五里山谷。”
面具下精光一闪,铜面人霍然掉转马头,绝尘而去,冷静低沉的语音随之遥遥而落:“准备!杀!”
弦紧弓张。兵戈冷光。
腥风血雨的一夜。
奇兵突起,迁敌三千,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没有落下丝毫痕迹。
这是个捷报,喜报,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
但是皇帝脸上没有一丝笑纹。
把捷报放在一侧,冷冷道:“这个人,铜面将军,他是谁?”
“是在何人麾下?”
“所率何部?”
“集结几何?”
“战后去往何方?”
“宿在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无人回答。
皇帝怒得一拍那张捷报:“这样无头无尾的一件事,就拿来当捷报?”
他气得实在不轻。
不能怪他不气,只因为那个“铜面将军”,大抵营中都隐约猜到其真实的身份。他们这批刚刚赶在途中的人,知道他是谁,前方三军,又焉能不知?
此人不计旧怨,照样领兵打仗,照样仗仗全胜。他在三军中的声誉,以及影响力,又将如何?
任其发展,后果堪虞!
人人都在心中想,却也没有人敢于当面挑开。
如果还象当年柳欢宴至少是站在他一边的,一定有这个勇气,挑开了这一层易动的伤疤,冷静地分析,定王出现,重新带兵,对其的利和弊,以及如何消弊而举利?
然而如今柳欢宴也只是淡淡地听,置若罔闻。
云罗扮成小太监,也在帐中,轻手轻脚送上香茗,低声道:“皇上喝茶。”
皇帝望了望她,满腔火气突然一消而空,却见云罗明明是送茶,但将手举得高高的,一直举到他目前,手心里赫然有张字条:“所在副营十五部,军功归他。”
皇帝一想,顿然明白,不禁微微地笑了起来。
“副营十五部,是何人带领。”
这回有人答:“张副参将。”
“张副参将带兵伏袭,出奇制胜,有功,奖。其营兵士奋勇作战,有功,奖。”
天上飞来的馅饼,岂有人反对?就算这个人反对,还能找到另外一个人来领奖的。
总之,带兵打仗的,奇兵制胜的,是大祁皇帝治下之将,之兵,和什么见不得光的面具将军,绝无半分干系。
捷报飞上京师,由京师传于天下,大振于人心。
102 青山空向人
战争是什么?战场在哪里?置身烽火连天的方寸土地,近距离感受铁马金戈、杀伐震天、烟尘漫野,迎面而来冰火相煎的兵气、杀气,抓住缰绳的手底一阵阵灼热,热血一阵阵沸腾,士兵们高举的枪林、雷鸣的山呼将皇帝的双目照得雪亮。
“万岁!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