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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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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后眉开眼笑,连连夸赞方梦姬,贤妃又道:“这件事,若为皇上所知是臣媳的主意……”
不待她说完,王后已极口应承道:“傻孩子,哀家也不是轻重不分之人,怎会说是你的主意,放心放心,你为哀家分忧解愁,哀家可都记在心里。” 





082 心事潸然意何如


半夜雨声如泻,云罗眠浅,在这雨声里醒来,身上小衣冷湿的粘着背心,长发落枕,湿一大片,原是在梦中不知不觉地哭过,她记不起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只觉得很黑,很乱,很绝望,心口微微疼着,听着那大雨铺天盖地倾泻下来,仿佛把她整个人都荒凉的包围起来。
她轻而又轻地翻个身,皇帝离得她老远,却立刻醒,嗓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怎么,又睡不着?”云罗不作声,皇帝轻悄悄地挨过来,拥着她道:“你这样冷。”
与云罗截然相反,皇帝体热如火,云罗缩在他怀里,贪婪享受这一刻的温暖,但轻轻地在他胸口推一下,幽幽道:“我睡不着是常有的事,可别扰得你也睡不够。”
那一推之力极轻极柔,倒象是在皇帝胸口若有若无地挠一把,皇帝笑着道:“不睡就不睡,那也没甚么?”他说话声音已清朗得多,云罗啐道:“少胡说,一时天不亮就上朝,司帐来催你又发火。”皇帝轻声笑道:“天天上朝腻味得很,我就陪你一整天又何妨。”云罗不答,却冷笑一声。皇帝道:“生气?”云罗不理,皇帝也猜出她何以平白无故生气,朝野上下对皇贵妃专宠已颇有微辞,再为她辍朝,那是更坐实她的罪名,他还是抱着她,可是不再说话,听着雨声喧嚣却又纯净,无尽无止地落着,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声音,那瓢泼的雨声笼罩着有他俩的天与地,他拥着她,感到那柔弱的躯体渐渐与之同温,心内洋溢异样的安定与满足。
这一夜注定不得安宁。外面有紊乱的脚步,皇帝一惊而醒,厉声问道:“何事?”
内监答道:“皇上,皇长子病。”
皇长子若是小病,绝不致于半夜三更惊动皇帝,皇帝毫不迟疑地披衣而起,见云罗半欠起身子,如雪肩头裸在外面,神情里隐约有几分紧张,他轻轻按住她,柔声道:“没事的,你别起来,朕去去就来。”
璿儿早两天就有些不对劲,终日无精打采,食欲不振,有些微咳嗽,但小孩子不哭又不闹,体温也没有异常,因此乳娘虽曾禀告,却无人在意。到这天晚上乳娘如常起来给他把尿,发现小孩满脸紫胀,出气甚微,当即闹起来。
皇帝冒大雨赶到那里,已经围着两三个太医,太后也惊动起来,皇帝问知是因天气变化异常,倏冷以后小孩子未能适应,又未能及时发现,导致邪气著脏,筋挛逆气,陡然发作便未免显得有些来势汹汹,
皇帝看着太医开方,按方煎药,璿儿服药以后出汗,减啼哭,慢慢地睡着,这才略微放下心。左右无人,方对太后道:“怎么璿儿病,不早些传太医?”
王太后很不高兴,说道:“那样小的孩子,还不会说话,之前并不严重,谁能看得出来他病?”皇帝道:“可是乳娘明明禀告过两次。”太后冷笑恼道:“你的意思是怪我?”皇帝低声道:“儿臣不敢怪母后,太后年事已高,原该只享清福,教养小孩子这些事情,还是让他母亲亲自来做得。等会缓一缓,朕就把他接回去罢。”王太后大怒:“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怪哀家故意把他给耽搁,没有他娘亲那么尽心?”皇帝笑道:“母后多心,儿臣哪里有这种意思?朕只是不想叫太后过于费心。”他看看天光,“天快亮,母后操劳半夜,还是回宫歇息一会。朕先走。”
王太后厉声道:“你站住!”
皇帝停步转身,微微皱眉道:“母后还有何吩咐?这时辰差不多,朕该赶着上朝。”
王太后盯着他道:“有句话很难听,可是如骨在喉,不问不快。――皇儿,你且明明白白地告诉哀家,那个孩子,你,当真一点疑问也没有?”
皇帝沉着脸道:“母后的话,朕可听不明白。”
“哼,难道要哀家再说明白些儿――”
“不必。”皇帝断然道,“母后,你为何这样问?”
太后迟疑一会,道:“都有流言……你真没听到过?”
皇帝冷冷道:“朕没听到。”
他怒不可遏,却又强抑着怒气,朝上踏一步,靠近王太后,眼里的怒气如冰丝丝弥漫,沉声说道:“母后,你听到这流言朕没听到,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些人故意只放给你一人听,而另一种可能,是这流言本由母后心生。母后,不知你以为哪种可能,才是真相?”
王太后从未见过儿子这样阴冷的容颜,不由惊吓着说不出话来,皇帝走很久,方才回过神来,一个人独自嚎啕痛哭,仿佛心间凭空掏去一块,她所生的这个儿子,这一辈子仅有的一个儿子,从此属于他人再也不属于她自己。
夜间皇长子送回莳慧宫。
那孩子醒着,这一天出汗,退烧,又重新闷汗、重新发烧,病情反复不已,云罗看到他,小脸便整整瘦一圈,两只大眼睛朦朦胧胧地睁着,仿佛连人也认不清楚,云罗伸手握住他的小手,他也毫无知觉似的。乳娘说他一天也不曾吃过奶,强灌的药大半也都吐出来。云罗令人熬一碗浓浓的米汤,叫旁人退下,亲自将孩子抱着,给他喂食。
她把璿儿抱在怀里,含一口米汤,低头喂入璿儿口里。璿儿嫩蕊般的嘴唇因高烧而干枯,她的唇触及他的唇,只觉得热度灼人,她一口米汤度过去,璿儿迷迷糊糊地,小嘴动动,居然咕嘟一记咽下去。这几乎是她第一次抱着璿儿,是她第一次亲吻璿儿,更是她第一次为璿儿喂食,她久久地望着璿儿,眼泪悄悄滚落下来。
“璿儿,”她的脸贴向璿儿的小脸,清丽眉宇间无限疲惫,“对不起。”
她怀着他的时候,是那样痛恨他,想尽办法欲除掉这个孩子而不得,身子有多重,恨有多重,这孩子便是那浓浓恨意的凝结。直到生下他,却一直试图冷落和远离,一直试图用报复的态度来让这孩子的父亲心里横生一根拔不掉的刺,然而当她轻触孩子灼热而枯萎如花瓣的嘴唇,当她看到他低微呻吟却无法表达痛苦的通红小脸,心里却有冰筑的高墙轰然崩塌。
“璿儿,”她低声道,“生而不幸,你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让你不要怪怨娘,可是我很想看到你怪怨娘。”
她把他放下来,慢慢推拿着他的小手、小脚,从书上看来的按摩手法,她不知道是不是有用,只是努力地尝试,孩子发一点汗,似乎很舒服地睡着。她伏在璿儿旁边,有一霎朦胧。
忽然感到身上披件什么,她抬头,皇帝笑容满面地望着她,朝廷打算开恩科招武举,丞相托病几乎不管事,皇帝这些日子以来日夜忙碌,这时候已将二更。云罗手指搭着那件衣服,低声道:“太晚,就不必来呀。”皇帝道:“现在没事。璿儿好些吗?”
“也许吧。”云罗看看他的笑容,“什么事值得这样高兴?”
皇帝微笑道:“朕一看见你就高兴。”
他的真意或许不是如此,是看见她这样关心着孩子,叫他的种种担心,顿时都如云烟飞去。
云罗望着孩子的脸,慢慢道:“你逗他玩的时候,比我多,从来不曾怀疑过?”
皇帝心里陡然一落:“怀疑什么?”
“璿儿有病,难道你不是在装着模糊吗?”
皇帝沉默一会,拍拍熟睡中小孩的身体,说道:“你别太担心,朕问过太医,璿儿智力发育可能比别人迟缓,但是以七八个月婴儿对外界的反映来看,他并不是完全不能感知,也即不是完全痴呆。”
“原来你都让太医瞧过,”云罗微微有些意外,这是几个月以来一直非常非常担心的事,可是它平平淡淡地发生,她总是想皇帝晚一天知情都好,皇帝却也和她一样的想法,“你不失望吗?你说过,就要这一个孩子就够,可是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皇帝轻轻拍着小孩子,道:“等璿儿长大,朕会请天底下最有学问、最聪明睿智的老师,来替他开智,璿儿不会输给很多人。即便他不太能够懂事,他生在皇家,一生可保富贵荣华,做一名开心闲王,想必他长大一定会很孝顺他的父母,如此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他的手移上来,握住云罗的手,让云罗靠在他胸前,云罗缓缓闭上眼睛,听得他又道:“云儿尚年轻,以后未必一定不能生,朕一点儿也不急。只要你好好的,璿儿好好的,就是朕目前最大的幸福。”
云罗终于低低地叹口气:“你待我好,……可我若是没有这个福气,从前……从前我都在做戏,你也不必当真。”
皇帝轻笑道:“朕说过的话,一定做数。若是云儿真不能生,朕有孩子,也全都交给云儿抚养,永远都是你的孩子,你说好不好呢?”
他一点儿也没变,还是一般的铁石心肠,冷酷无情,云罗刚刚温软的心湖仿若冰雪一激,重新冷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大纲是刚开始写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的,大致走向,我不太可能会因为大家反对这样,或那样,而改变太多。很抱歉。




083 宠辱悲欢何日了


云罗坐在摇篮边,沉沉想着心事,眼光脉脉地停在小孩脸上,明知道这时表现一分亲近,便授人予一重把柄,然而孩子生病那次开始,心怀一动,便难自抑。况且璿儿也粘她,从前分外安静的,如今见不着她即哭闹不休。
大人小孩两个在一起,璿儿恰是比云罗的脸小了一个模子,眉眼间端的是艳光四射,莳慧宫上上下下赞叹不绝,云罗不快地想:“我只愿他相貌寻常,平平淡淡度此一生,必定快乐得多,幸福得多。”可是除了他生性痴顽以外,她所由衷期待的一切什么都不可能成为现实,皇宫深苑,聪明不是福,痴顽可是福?纵有千万种担心,她也只有袖手旁观,满怀惆怅。
“太后驾到!”
云罗尚未起身,王太后已带着五六名女官闯将进来。
云罗微微紧张,她自入宫以来,想方设法躲开宫中这位皇太后,连逢年过节也找出许多理由不曾露面,劫后重生她几乎已经不知何为害怕,然而面对这位从前慈和柔弱的太后,陡然惊慌起来。
她先行了一礼,迟疑之后方唤道:“太后。”
“太后?”王太后尖刻笑道,“怎么会是太后?难道哀家还当不起你一声母后?”
云罗静静听着她的挖苦,王太后意犹未尽,又笑道:“不用心虚,也不必害怕,就算是昔日韶王妃,哀家似乎也有资格听见一声母后吧?”
倘若还是韶王妃,宫中何尝听得眼前这位浅薄妇人得意笑声,云罗眼观鼻、鼻观心,非但不曾加以奉承讨好,似乎连开口的兴致也没有了。
王太后往摇篮瞄了眼:“他好了没?”
云罗不作声,倒缓缓地坐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推着摇篮,逗弄那孩子,璿儿格格笑起来,香吟见太后面色黑黑,忙讨好笑道:“谢太后垂顾,皇长子已大好了。”
“住嘴!”王太后疾颜厉色道,“哀家和你主子讲话,什么时候轮得到奴才插嘴,这就莳慧宫的规矩?”
她突然提高了嗓门,把璿儿吓得笑声立止,王太后瞥了那孩子一眼,想此此行目的,无心继续借题发挥,便轻蔑笑道:“呦,不就是一个小白痴?难得,会笑会哭了?可惜就算有脾气了,也还就是个白痴。”
云罗一颤,手指抚过璿儿鲜花似的小脸,王太后再也忍不住,厉声道:“云妃你听着,这宫里头还有哀家在,你休想一个人独霸后宫,媚上惑主,狐媚得皇帝失了主意,把这白痴孽种也当成宝!你若一意孤行,不知悔改,哀家定不轻饶!”
这几句嗓音尤为尖利高拔,把璿儿吓得哭了,云罗把他抱了起来,轻轻摇着哄着,淡然吩咐:“香吟送客。”
王太后勃然大怒,戟指道:“贱人,你敢对哀家这个态度!”欲朝云罗冲过去,一群女官忙死命拉着她。
云罗依然慢条斯理地哄着孩子,一手遮在璿儿耳边,防止他再受惊吓,一面轻言细语道:“太后娘娘生气,情有可原,只是再生气,也该有个限度,太后娘娘带头喜怒叱骂无节制,岂不防失了皇家颜面?况且太后对云罗生气,似乎也弄错了一点,你不该教训云罗缠着皇上,而是皇上离不开云罗,太后如有能耐,云罗等着领教太后威严。”
“你!你!”太后怒叫,“来人,来人哪!”
云罗只管低声唱着歌儿哄璿儿,并不加理会,唇边却噙一缕淡而又淡的笑容,若嘲若讽,对太后来说更是火上浇油,失态地推着身边女个女官,“让你叫人来,把这贱妃拖下去打死,怎么不去,快去快去啊!”那几名女官面露为难之色,祁侍御向前走了一步,勉强笑道:“娘娘,奴婢劝娘娘还是给太后娘娘认个错罢!”香吟警觉地拦在面前,太后则怒骂,“谁要她认错,祁侍御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祁侍御眼见无法收拾,只得领头跪下:“太后息怒。”
云罗把璿儿递给迎春,道:“这里留不得了,抱着璿儿,跟本宫出去走走。”她竟翩然自去了。
她默默在花树下走着,正是梅花将谢万物生发的时机,遍眼新鲜,沉寂一冬的花花草草似乎正在悄悄绽开和舒展,云罗眼波平澹,香吟知她心中暗气,设法引她说笑,云罗听了半天,打断她道:“我没生气,你不用担心。”
并未生气,只是迷惘。一个人怎能变得这样多,这样快?太后从前是一个温柔慈和而且处处小心翼翼的女人,别说破口大骂,就算对一粗役奴役也不肯说半个字的重话,从前待自己,也真象是当作凤凰一般高高在天上捧着,那时自己也很喜欢她,对着她仿佛对着了从幼失去的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天翻地覆的变化?权力和环境能把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六皇子一旦不是六皇子,而是皇帝,他的种种深情便化为灰烬,那般撕心裂肺的苦恋通通转化为对她撕心裂肺的凌虐,在他深邃的眉峰之下她永远只看到不可捉摸的情绪。纵然他表示今后即便再也别的孩子,也是她的,可是她只觉心寒,在他视野里从来也没有别人存在,始终是那样的自私自利,予取予求,当有朝一日他发现她对他只是敷衍,他那张脸的表情,又会如何变化?
她目光投至远处,轻轻问道:“皇上怎么会去那里?”
那是寿春宫,皇帝从来避之如瘟,没有大事不可能去,香吟也不知所以然,还是一个小太监悄悄过来告诉,听说是程太后终日梦扰不安,要求出宫进香,日子定在二月初十。
皇帝朝议罢,已知莳慧宫所闹的风波,但先往寿春宫走了一趟,而后又亲自赶去慈元殿,解劝了个把时辰,才让王太后略略气消了一点。
莳慧宫宁静如初,内侍说娘娘午后散了一会步,回来一直睡到如今。皇帝也不想再走了,叫内侍把奏章搬进内殿,他在她旁边批阅。
偶尔灯下望过去,云罗侧身而睡,神情不舒,远山双眉便在睡梦中也有愁云聚拢,她下午走了一回,身子疲累或许不过如此,心上的疲累,才是不堪重负。
不知不觉到深夜,云罗长睫微闪,低低地哼了一声,皇帝道:“醒了?”云罗星眸迷濛,支住额角轻轻按摩,皇帝握住她的手,又摸摸她的额角,“你怎么了?头上汗津津的。”
“我做了个梦……”云罗眼角似有泪光,却转过头,“你一直在这里?”
皇帝不答,搭住她的脉搏,云罗微笑道:“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难道很懂么?”皇帝笑道:“我不懂,可是你懂,快告诉朕,是不是病了呢?”云罗道:“我没病,倒是怕你病了呢。”皇帝笑道:“朕好端端的又怎么会病呢?”云罗手指点了点他的心,道:“我怕你这里有病。”皇帝扬着双眉道:“怎么回事,说说?”
云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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