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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犹未了,但见柳欢颜雪白的袖子里有冰梭似的冷光飞出,那两名黑衣蒙面人原就冲着她死缠烂打,她又主动靠得近了些,这一袖飞出,纵然毫无力道,那准头却是不差的。冷光在中途迅速地扩大,而且变幻飞旋出多种绚丽颜色,离她最近的那个蒙面人一惊,便见那片彩色的东西往他门面扑来,速度之快无法躲避,冷冰冰沁凉的一阵粘上了脸,他大叫一声,陡然觉得面颊和眼睛剧痛,这种颜色,这种剧痛,自然立刻就让人想到销魂蚀骨的剧毒,他不由得心胆俱丧,挥出的武器早已不知何指,灰衣人岂能容得在他面前的敌手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一剑刺入喉头。
另外一人见机也算快,撒腿便跑,灰衣人如何能放过她,软剑脱手,飞星雷霆般追尾,刺入他后背,一直透出前胸。那人摇摇晃晃两步即倒在地上死去,灰衣人拦腰把柳欢颜一抱,飞步赶上,把软剑拔了出来,在靴底擦掉血迹。
柳欢颜早已紧闭双目,灰衣人轻声笑道:“动手杀人的时候不怕,杀完人倒怕了。”
柳欢颜闭着眼睛道:“谁怕了,我只是不喜欢看见鲜血。”
灰衣人听着她犟口,只微微一笑,并不反唇相讥,蹲下去在死者身上翻着,拿到一件东西,对仍然紧闭双眼的柳欢颜看了一眼,放入怀中。
解决掉这两个人之后,后面已不见追兵,灰衣人把柳欢颜带着斜坡下,三面是山,最后一面上方有极大的瀑布,但是一路奔流至此便成了一条珠玉飞溅的山溪,地势极为隐僻。他这才把她放下来。
那一阵急奔,柳欢颜虽然不出多少力,可也憋得一阵胸口急痛,喘不过气来,她整了整衣襟,好容易调息回来,方道:“多谢。”
灰衣人低沉的嗓音从斗笠下传出来:“你也在躲,我也在躲,不过顺路,有何可谢的?”
柳欢颜看了看他,她胸前犹有起伏,气息也较明显,只是神情已显得古井不波,一双明眸尤其澄澈宁静,低声说道:“当真是这样吗?定王殿下,如此好心,就没有其他深意?”
穆澈吃了一惊,斗笠下面的黑纱飘动了起来,沉声喝道:“你怎么认得我?”
柳欢颜道:“先还想不起来,但你带着我走这么老大一段路,四城门上贴满形影画图,我一点也猜不到,岂不是太笨了?倒不知殿下如何能认出我来?”
穆澈轻笑一声:“你这么笃定我认得你。”
“定王殿下也并不象笨蛋,自己在跑路,还要带个累赘。”
穆澈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宏扬,惊得树上一阵宿鸟乱飞,道:“你和你哥哥如此相像,就算我没见过他两面,就算我对他厌恶至深,可这双眼睛,我不会认错的。”
“所以说,殿下是想带着我奇货可居了?”
穆澈笑声一敛,在斗笠下恶狠狠地盯着她,冷冷道:“你锋芒太露,足以引动我的杀机。”
柳欢颜立刻道:“好,我就此当个木头人。”
穆澈看着她,她站在暮色里,有昏昏的光落在她身上,越发衬托得肌肤、衣裳欺霜赛雪,长发如墨,眼眸如钻,自身好象就有某种自内而外发出的光泽,柔柔地裹着她的身子,远处有水喷涌如珠玉,头上枝叶疏疏成画,她分明就站在那儿,灵透润泽得却不似真实中人。穆澈陡然心头一阵剧跳,轻声道:“把面纱摘下来好不好?”
柳欢颜没有理他,返身走向溪流,找了块石头随意坐了,在水里洗了一洗手,这才解下面纱,缓缓道:“你也跑了这一阵,打了一场,不累吗?坐一会。”她这时的语声仿佛带一点魔力,穆澈恍恍惚惚的,似乎想不到任何违拗她意思的理由,过来坐在她旁边,静静地望着她。
柳欢颜把鲛绡面纱放在水里,任由上方冲下来的溪水灵活欢快地淌过那薄如蝉冀的面纱,奔涌穿过晶莹细长的手指,洇了一阵子,方拉起薄纱,拧开,轻轻拂在因一路疾奔而涌现的面颊红晕之上。穆澈忍不住道:“天气还凉着,小心不要贪图一时爽快着了凉。”
柳欢颜开了口,并不是接他这个话:“你也是个聪明人,为什么要做出不智之举。你本来逃了,逃了不就很好吗,为什么冒险进京,你以为,有这样的机会就能顺利刺杀了太后,即使刺杀成功,你也赔上一条性命,复有何益?”
穆澈沉吟了一会,轻声道:“母妃死了。”
万太妃打入冷宫,不过半个多月便暴病身亡,这个时间也就是在皇帝下诏令定王回京探母而定王藉辞回绝之后没多久,本来说的就是太妃病重,她那样死了,倒也顺理成章。
柳欢颜压了一压心头怒,还是忍不住道:“这是报应。”
“也许吧。”穆澈苦笑,没有追究柳欢颜为何看上去那么痛恨他的母妃,“但我身为人子,所以你这种话对我讲,并无用处。”
柳欢颜尖刻道:“没想到定王倒是个大孝子。”
“我不是。天下人都在笑我,不忠不孝不义。当初独自离京不肯侍君,是为不忠,母病不返,是为不孝,抛妻弃子,乃是不义。”
柳欢颜眼波微闪,道:“如果尽忠尽孝尽义,世上早就没有穆澈此人。皇家无人性,圣人至理,那是拿来约束平常人的。”
穆澈轻轻一笑:“也许,你说的对。”
“可是你当初做得很好,为何事情没了回头路,反而行此不智之举?”
穆澈沉默了一会,抬眼望着风中摇摆不停的树梢,说道:“有些东西,是失去了方才珍贵。比如亲情,我娘固宠廿余年,那后宫里头,有多少人是她算计下的受害者,有多少人成了她囊中之物,她所做下的事有多少昭昭可见天日?但她是我的母亲,一直是我的慈母,她把不好的全对着外头人,把好的全对着我,我是她的儿子,所以只能记得她的好,记不住她的不好。”
柳欢颜静静地听着,微微笑了笑。她一向不笑,稍纵即敛的笑容犹为绚烂夺目,穆澈道:“笑我挺幼稚的?”
“不是笑你,是羡慕。”柳欢颜低下头来,继续拿轻纱拧着水,然后把挤出来的一颗颗水珠沾上指尖,“因为我从不知晓我母亲的模样,也难以想象她对着我,会是怎样一种慈母心肠。”
她很想说,你的母亲,正是逼害我失去亲情的帮凶,可是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穆澈由衷道:“你的母亲定然是绝代佳人。”
柳欢颜没有答话。
“对了,你是做什么得罪了朝廷?你哥哥不替你解决吗?”
柳欢颜道:“怎么讲?”
“摊子上有人要带走你,而刚刚那两人从一开始的偷袭,也就是对你而发,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他们的来路。”穆澈探到怀里拿出一块大内牌子晃了晃,“柳丞相的孪生妹妹,竟会遇到大内追杀,岂非奇事?”
柳欢颜道:“这也是今天才发生的奇事,我――我哥哥来不及插手。”
“哦,倒底是为什么呢?”
柳欢颜没有回答,也不及回答了,穆澈一把把她抢了过来,迅速地转身,然而陡然僵立不动,柳欢颜分明觉得他抓住她的手也为之一僵,全身戒备,听得他低声道:“别动。”
灰衣凭风猎猎劲舞起来,他一寸一寸地抬手,摘去头上那顶碍事的斗笠。
柳欢颜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那边山凹之中,一块突出悬空的千钧巨石。石上有人,手挽巨弓。
箭头生冷的光在浓浓暮色里微微闪烁感觉,柳欢颜顿时感到浑身冰冷,一股无以遏制的杀气,四下里凛凛地生起,他们两个人站在溪边,仿佛陡然处身于广漠无边的大沙漠,那样渺小,那样无力,任由飞尘四漫,将他们彻底地包裹起来。
044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044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穆澈眯起了眼睛,望向那人,凝立如石的身姿,犀角黑弦的大弓,心中不无震动:难道是他?原禁军统领雷震豪强勇武,八石强弓举世闻名号称箭神,于宫门哗变之后失踪,其职也由周应桢取代,原以为早已死于那次哗变,可难道竟反而做了隐形人,在这种情况下现身?
他全神戒备,不敢稍有松懈,可是心下转念飞快,如果那个人真是雷震,手中所举乃是八石流星赶月弓,那么自己这一回是在劫难逃。后面有山溪,水流甚急,如果自己以物格于前,偷得一瞬,当足以争取逃脱的时间,然而……然而……他心内微微一顿,这里最就手能做抵挡的,是柳欢颜。要是没有方才那一番交谈,要是没有方才那一眼的惊艳,或许他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可是现在,那铁石般的心肠里,不禁生出一丝摇动。
那张弓拉得更加饱满,隔了那么远,他甚至能听见弓至满月状以及开弓人骨骼的爆响,对方也在等待,等待他对峙心神微一松泄的最佳出箭时机,这种满月状态之下对方的精神已强至极点,随时随地就爆发出来,一旦爆发,势将如奔雷泄洪,绝无给他喘息的机会。是怎样?是怎样?!保自己,抑或两败俱伤?!穆澈咬紧牙关,陡然间一逼,眼底似也红了一片,猛然想到:柳欢颜是仇敌决非良朋,把她带在身边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事到临头,岂容迟疑?!
他的手腕一紧,柳欢颜已自察觉。柳欢颜没有武功,虽然也感受到杀机,可是远远不及穆澈来得强烈,因而她能分心,穆澈或许只是下意识的一收手腕,她已经立刻察觉到并且猜出了穆澈的意图。
这一点她并不意外,很早之前她就明白人是自私的这个道理,换成她也会这样做,可是心头总也难免有一丝失落。
就在穆澈抓紧她手腕的瞬间,蓄势已久的箭也终于飞出,暮色四合,青灰的天里一道黑色闪电狠狠划落,颜色是纯黑的,然而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宛若惊天之虹,炫伤了眼神。风起云涌,雷声落落,这一箭虎纵狼奔,带出了天地的杀意!
穆澈手指一扣,迅速地发力,却不是将柳欢颜挡在前面,而是把她一把推开。
这一记发力虽猛,角度、落力恰到好处,刚好是把柳欢颜扔退了五六步,摔到一块足以藏人的圆石后面,半幅裙裾浸入水中。柳欢颜摔得眼前隐隐有些发黑,耳边听得穆澈狂吼:“顺流而下!”语犹未了,人如怒箭般射出,软剑化作一团白光,迎面碰上了黑色厉箭,短兵相接,轰然炸响,柳欢颜眼睁睁看着他的人突然之间象根烂木头一样直直地坠落下去,惊骇欲绝,掩住了口。
穆澈才落到地面又立即反弹似地向后跃起,空中风声大作,天色愈加的暗了,第二枝箭便似魔鬼的长鞭一般紧随不舍地追来,穆澈虎口鲜血直流,再度狂吼一声:“滚!”连人带剑不避反迎,那箭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已与他的软剑相撞,一团火光冒出,这次柳欢颜看得清楚,软剑从中一断为二,黑箭余势未消,凌厉向前,最后一刻穆澈移开半尺之距,扑的一记射穿了穆澈肩头,把他牢牢钉入地面。
柳欢颜脑子里微微一眩,只觉眼前顿然迷濛起来,好象此情此景,曾有所感。然而她不及细想,圆石之大虽足以藏人,可那个射箭之人是居高临下,第一目标既除,转而要射她,那是轻而易举之事,这情形容不得她有半分伤感,硬生生逼下泪意,向溪流中一缩。
雷震两箭重伤定王,第三箭略一犹豫,是一股作气置穆澈于死地,抑或先解决了旁边那个白衣少女,所以第三箭与第二箭之间,稍微留出一个空档,显然是发现了柳欢颜的意图,他第三箭便是向着柳欢□来,莫说柳欢颜毫无武功,就算是一流高手也未必来得及躲这一箭之速!
但是他第三箭和第二箭之间隔着的那个空档,却终于给了穆澈最重要的机会,穆澈钉在地下受了重伤,始终还保持着神智清醒,左手伸到肩头,用力把箭拔出,那箭头带着倒簇,血肉泉喷飞起,他连哼也没哼一声,立时扑了过来,抱住柳欢颜,往水下一跳。
他不住地向下潜,向下潜,手臂宛若钢箍,箍得柳欢颜透不过气来,但眼睛是闭着的,脸上神气非常吓人。水流很快,把他们带着往下游冲,他胸口肩头涌出无数血泡,透出胸口时很浓,立刻就被水泡得淡了,卷出一缕缕血水四下里洇开。
柳欢颜起先僵硬着,慢慢地伸出手来,把穆澈搂住,双足轻轻一勾,身若游鱼的游动开去。她没有武功,水性却是极佳,加上水流湍急,不一会儿便已遁出老远。
起先担心那个可怕的箭神追上来,她只敢泗着水,然而穆澈脸色越来越差,溪水不停冲过他的身子,他胸口混浊的血水却没丝毫冲淡的迹象,而他钢铁一般紧箍着的手臂,也慢慢地松了下来。柳欢颜一咬牙,抱着他浮上了水面。
似乎只是很短暂的一点时间,然而她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丝绒般的穹庐之上布满星光,万山冷寂,松壑传风,这是鲜活而清灵的夜,弥漫着重生的空气,她本该庆幸死里逃生才对,可是勉力把穆澈拖上岸来,拍拍他的脸,毫无知觉。
她摸了摸袖中,抽出一个盒子来,表面虽已打湿内部却没浸湿,打开来先取出一粒丹药喂他服下,撕开肩上那个奇形可怖伤口上的破衣,替他抹上伤药,鲜血顿止,只是被箭簇带出来的伤肉皆已反卷出来,水中泡得发白。最后唰的一下撕了一幅裙子,做了一个简单但行之有效的包扎。
按定他的脉博,发现那一箭贯穿力量之巨大,非但是把他的肩膀射了一个对穿,更重要的是那箭上附着令人胆寒的力量,这一箭,几乎毁坏了他全身的经脉。穆澈即使能在这么严重的伤里将养回来,以后武功也大打折扣,再也回复不到以前的水准。
她精于医药,也擅用毒,各类防人救人害人的东西都随身携带,只是今天大相国寺一行,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要带上治内伤的药丸,明知道穆澈现在最迫切的问题是那严重的内伤,她却只能手足无措地守在一边。柳如颜向来心志坚定,不易为外物所移,然而这名男子,似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有力量的行动彻底打乱了她的深井不波的心情。
除了担心穆澈的伤势之外,同时忧虑着那个人是否会追上来,这一程泗水没有太远,顺着下游追,就算对方不会水,也不是太难的事情,而一旦他追上来,似乎自己没有任何应对的方法。
最初被穆澈带进深山的时候,她曾经百忙中留下印记,只是人太多,太仓促,难保接应自己的人看见没有,第一次狙击截杀的时候她又留过印记,这次明显一些,但也得有人找进山来才行啊!更关键的是,敌人便在眉睫,自己人未知踪影,时间上拉开的距离或者便是天涯。
柳欢颜心想,“我大事未成,岂能轻易就死在这里,而且穆澈也要死在这里。我是多么不甘!”
眼前这个昏迷之中的男人面色苍白,刚毅的脸部线条流露出一丝哀伤的软弱,想起不久之前他对她的倾诉,他是“不忠、不孝、不义”,转眼之间他救她,枉弃了性命。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腮上,哭泣对她而言是那么陌生而不耻的冲动,记事以来未曾哭过,等到眼泪冲破闸关,悲伤已逆流成河。
穆澈的头动了动,眼睛并没睁开,却有声音从他的嘴唇里漏出来:“傻瓜……他要杀的人是我……你是无辜牵连。”
柳欢颜抓住他的手,低声道:“但第一次是杀我,所以你已经救过我一次。”
穆澈不再回答,柳欢颜感觉到他握紧了自己的手。
这在他是理所当然,仿佛他牵着她的手,生来便是如此的习惯,血浓于水,不相分离,可是柳欢颜的脸慢慢地苍白起来,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手掌里抽回来。穆澈并无知觉,他好象是昏过去了。
那个无情而狠毒的老皇帝,怎么会有如此性格各异、截然不同的三个儿子?从血缘上来说是同胞同兄弟,但是无论长相或性格,彼此再也没有一丝相象。从长相上来说,韶王盛传象母,皇帝呢,大抵也是象其母多一些,反而这个昏迷不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