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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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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纱等柳欢宴上朝之后,把梳妆台上那些常用工具收起来,锁进单独的箱子,一切均已收拾妥当,这才回到自己的地方。

因为侍药的缘故,浣纱在柳府有个单独院落,这里丹房药炉,一应俱全,还给她安排了两个小丫头。浣纱晚上睡在柳欢宴旁边的耳房内,所以这里只有白天才来。紫儿见面便上来道:“姐姐昨儿吩咐的药,已经煎好了。”

浣纱接过来,打开闻了一下,看紫儿面色犹豫,问道:“有什么事?”紫儿道:“姐姐,刚才跟着夫人的暖碧姐姐来过这里,东看西看的,让她看见这药了。”

浣纱脸一沉道:“我院里的事,一向都是独立的,就是夫人也管不着。你是怎么回事,跟着我做事越做越傻了?”

青儿瞧见不妙,忙上来道:“姐姐,都怪我不好,夜里起了凉,早上肚子就不好了,一连去了几趟,暖碧姐姐说夫人感了风寒,要一副煎药,走到哪儿看到哪儿,紫儿的药正在火头上,她一个人挡不了。”

浣纱道:“算了,这也不是大事,以后小心吧。回头我上夫人那请个安,看她风寒如何。”

说的是回头,也就是现在要出去。青儿紫儿忙给她准备衣裳,把那药放进食盒保温。浣纱拎着它出了门。

穿过两条街就是方才柳欢宴口中所提的鼓楼街。有一座面南朝北的独立院落,也不知是柳欢宴什么时候买下来的,从来不住人,最近才突然多了几条人影晃动。云罗出宫以后,暂时安排住在这里。

浣纱进门。这院里分成内外两进,如今内院里彻底封锁起来,除了一天三餐由外院递进,里面只留一个哑巴小鬟服侍。

浣纱命小鬟开了门,走进屋内。这屋子除了一床一几,别无他物,一人半高处开了个窗户,上半天才有光线射入,住在其间终日混沌。云罗在这里,实际与被囚禁无异,又有些象是回到永巷的日子。

她如小兽般微蜷在床,似是睡着。那天皇帝强行欢爱,受了凉,她体质几经折磨以后变得虚弱无比,当天晚上送出宫来,就发烧躺下了,昏昏迷迷始终不甚清醒,柳欢宴原来还有些计划,无奈都只能权且搁下,叫浣纱每天送药。

因烧得厉害,云罗两颊飞起大红,但是深深凹陷下去,显得憔悴不堪。浣纱是跟着柳欢宴在江南就认识云罗的,对比从前,看看今天的模样,不由唏嘘不胜。

“姑娘,起来吃药吧。”

云罗姓梁,但是这个姓氏,不论何种情况下都是不会再用的了,浣纱在这种偏院里,连“云罗”两字都不想提,因此只含混叫着。

她叫了几遍,云罗才迷濛睁开双眼,浣纱把她扶起来,喂她喝药。云罗闻到药味,眉头微皱,把头歪向一边。浣纱道:“这药虽苦,姑娘吃了它身体才会好的。”

不管她怎么哄,云罗就是不肯吃,前两天烧得厉害,喂她吃药时眼睛都还睁不开,更不会拒绝,但今日较往日清醒,便执拗起来。而且,望向浣纱的眼睛,既有畏生,也有些戒备在内。

浣纱笑道:“姑娘,干嘛这样看我?难道我会害你吗?你以前认得我,不记得了吗?”

云罗还是那么看着她,突然,一个细小的声音滑出唇间,说得很慢,却是清晰:“皇上。”

浣纱一怔:“姑娘?”

“皇上。”

不管浣纱和她说什么,劝也好骗也好逗也好,她总是只有两个字,就是“皇上”。云罗得了痴癫之症,浣纱当然早就知晓,傻瓜闹起脾气来比聪明人难办多了,聪明人可以讲道理或压或哄,傻瓜一旦执拗起来,嚼破舌尖也没用。

眼看一碗药就快凉了,浣纱端起来道:“姑娘,你是不肯吃?”

云罗定定看她,半晌,缓缓地摇头。

浣纱顺手就往地下一泼,药香刺鼻四溢,浣纱跳了起来,指着云罗鼻子道:“别以为你还是什么千金之体,你的生死,无人在乎,你喜欢作践自己,那就继续,老娘才不来跟你来磨磨唧唧。”
她朝外面走,快到门口时,顿了一顿,回过头来,冷笑道:“我告诉你,皇上不会要一个傻瓜。他早就不要你了,只有丞相还算好心留你一命,别作践得丞相都不要你了,到时一个傻瓜流落到街上也无人理会!”

门重重地一关,碰出极大的响声。云罗受惊一颤。

她缩在墙角,半天慢慢地抬起头来。

视线起初是茫然无从,落在哪里都没有焦点,看着地下被浣纱泼掉的那碗药,依旧浓浓地散着药味,她有些苦恼地揉揉额头,闻到那药味有些恶心,想吐却又吐不出什么来,这几天她几乎未曾进食。她又看到旁边桌上,浣纱走了,可药罐还在那里摆着。

她看了许久,眼皮仿佛打起架来,慢慢阖上眼睛,就这么又睡着了。

另一边屋子里,浣纱轻轻关上用于窥探的小镜门。

柳欢宴相当怀疑云罗的痴癫之症是假的,借出宫这个机会,决意对她有所考验。不告诉她原因,皇帝事先也未安慰两句,突然地便将她转移出宫,随后又关进了这间与世隔绝的小屋。如果云罗是装作痴呆,面临这种情况一定阵脚大乱,从而露出伪装的蛛丝马迹。

怎料,云罗打那天出宫就发起高烧,成天昏迷,不得已只好让浣纱天天过来照顾,私底下却嘱咐浣纱,择机试她一番。

今天她固执不肯服药,浣纱觉得是个机会,便佯装动怒,说了一番难听话以后离开了。小屋里成天幽禁不见外人,药味泼地触鼻,再加上断绝了她某种程度上的希望,浣纱觉得是个正常人都会受不住,哪知道云罗对此毫不在意,转头就又睡了,而且连被子也不懂盖盖好,这一作践,赶明儿病又深了。

浣纱撇撇嘴:我那英明赛过神仙的柳大人哪,只怕你这次是猜错了,这位姑娘禁不住你们这些大男人几番折腾,真的变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蹓跶一下BS,据说加新章,就可以把吃掉的找回来,好吧……俺提前更……




016 柴米油盐酱与茶

浣纱回到柳府,暖碧守在西角门,跳起来笑道:“可叫我抓着了!”

浣纱起先一惊,待看清来人之后抚胸笑道:“你这死妮子,想吓死人哪!”

暖碧笑道:“姐姐莫惊,我哪敢啊,是夫人叫我在这里等着姐姐,姐姐一到,让我请姐姐去见夫人。”

阖府上下尽知浣纱是柳欢宴贴身小婢,柳欢宴样样事体都离不开浣纱照顾,每日所服之药,茶汤点心,乃至柳欢宴素日洗换、随身小物等,无不经由浣纱之手,在这个府里浣纱虽没什么实权,却是没人敢得罪她,夫人身旁的得意大丫头,也个个对她奉迎有加。

不过浣纱想到夫人哭了一夜,以及暖碧今早来搜她院子,便知这个邀请没那么简单,答应道:“好啊。”走了两步,才象是猛然想起,“哎呀,差点忘了,我煎着大人的药,就快到火候了。暖碧姐你先去,我就来。”

暖碧“重任”在身,焉肯轻易放她走,笑道:“我陪姐姐一起过去吧,夫人等了很久了,要见我一人回去非打我不可。”

“哦,是吗?”浣纱道,“这可糟了,我那个药恐怕得弄上一阵子。”

“一阵子,多久的一阵子?”

谢盈尘着一袭翠绿烟衫,笑微微地看着她,“等到大人下朝?”

浣纱心虚,笑道:“夫人怎么亲自来了?浣纱当不起。”

谢盈尘淡淡道:“当得起,谁不知浣纱是阖府中丞相最亲信得力之人,连我都可以不看在眼里。”

浣纱无言以对,谢盈尘道:“药还煎着吗?”

浣纱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道:“还不到时辰。”

“那就走吧。”

浣纱硬着头皮跟谢盈尘走,寻思着谢盈尘突然来这么一记倒底是为哪档子事。女儿家成了亲过了门,终日只守空房,那些闺怨寂寞是难免的,不过谢盈尘如要发泄也该找上柳欢宴,犯不着找她的麻烦。她从西角门进来,一进来就逮个准,这么说,是柳欢宴在鼓楼街藏人的事发了,按理这与谢盈尘半点瓜葛也无,难道她竟误会了?

谢盈尘把浣纱等如是“劫”回房,倒不急于逼问,坐在妆台前,笑道:“我听说浣纱生得一双巧手,大人每天早起梳洗都是你服侍的,我可羡慕得很,能不能帮我也来梳个头?”

浣纱这才注意到她仅以额帕束发,无可推托,只有笑着应承下来。

解开发髻,一头长发倾下,浣纱不由赞了一声。谢盈尘自小养尊处优,这头头发保养极好,乌黑油亮,有如闪光玄缎一般。谢盈尘道:“你一定觉得我这头发很是一般。”

“阿弥陀佛。”浣纱笑道,“夫人这头发还叫一般,那就没几个人有好头发了。”

暖碧快口道:“我看大人头发就极好。”

“也不是啊。”浣纱想到早上一段公案,随口道,“大人头发瞧着柔顺,却是极易干枯落发。”

“头发好没什么稀罕,”谢盈尘淡淡接口,“头发长得好,那一定是相貌差了。”

浣纱情知今天这日子不好过,笑道:“夫人说哪儿的话,叫奴婢可接不上口了。”

谢盈尘便不作声。浣纱专心梳发,她明知谢盈尘有意挑隙,一心要替她梳个无可指摘的发髻出来。

但暖碧在旁不时打岔,又问:“对了,浣纱姐姐方才说煎药,大人吃药吃了很久了,未知身体可有康复?”

浣纱道:“大人体内的寒毒是天生带出来的,只能慢慢调治。”

暖碧叹道:“大人年纪轻轻,怎么就落下这病根。夫人,阁老相识满天下,是不是认识什么良医,不如介绍给大人来看哪。”

浣纱手一颤,梳子上便缠着了两根发丝,她放缓了速度,微笑道:“夫人,大人这些年来吃的药,都是我家二小姐一手操持的,临时换个医生,就怕不太妥当。”

谢盈尘才缓缓道:“二妹成日家忙些什么,我从未见过她。”

“二小姐性子是有些古怪的。”

暖碧又抢着开口:“她既忙成这样,大人的病交她一手操持,也不是很妥。夫人,依奴婢之见,二小姐虽是主治,日常也该再备一个才是,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有备而无患,夫人你说是不是?”

谢盈尘道:“这,得问过浣纱你这位大总管。”

她两个一唱一和,浣纱吃不消,把这个难题踢给不在场那人:“是,大人今日回朝,奴婢这就问问,夫人一片爱护之意,大人自当领会。”

谢盈尘冷冷道:“我们夫妻之间,随便一个话也要通传,不知哪里的规矩?”

浣纱额上冒出冷汗:“是是,奴婢说错了,大人先还说近日事忙,今日定要与夫人抽空一聚。”

谢盈尘道:“他可有说何时下朝?”

浣纱道:“这两日大人事情极多,都是黄昏时分方才到家的。”五更出门,向晚至家,柳欢宴最近好象是有无数事情缠身,浣纱可没问过,就连今天,也说的是“今晚下朝”,浣纱想到很可能要应付谢盈尘应付到晚上,暗中连连叫苦,不知道有没有机灵一点的人,注意到她被中途劫走,通知柳欢宴回家来救急。

谢盈尘手忽往她梳子上一按,冷冷道:“你在梳什么?”

这个发型中分,梳成两股,虽未定型,已可约略看得出来,浣纱随口应道:“流云望仙髻。”

这么五个字说得谢盈尘脸色灰黑,募然回身,照着她脸就是一巴掌,喝道:“大胆丫头,连你都嘲笑我不是?”

她力气不大,浣纱也有躲了,一掌扇在脸上,几乎没什么感觉,可是浣纱哪里经过这等委屈,当时捂着脸眼泪就下来了:“我、我……”她和柳欢宴主婢不似主婢,从来都是“你你我我”,情急之下,把个什么“奴婢”“主子”的完全抛在了脑后。

暖碧也指着她骂道:“浣纱你真大胆,望仙髻那是未出阁前所梳的发髻!”

浣纱这才明白过来,她从小到大只服侍柳欢宴一个人,从未梳过女子发髻,有限会的几样发式,都还是自己好奇学习出来的,让她分男子冠礼前后的发式区别她是清清楚楚,女子的发髻就远远没这么精通了。

谢盈尘还在气头上,她有万般委屈也诉说不得,只得跪了下来:“是奴婢一时想得不周,夫人恕罪!”

谢盈尘冷哼一声,吩付:“把这贱婢给我关起来,好好思过!”

暖碧不由分说,指挥几个丫鬟来把浣纱带了下去,就在谢盈尘所住小楼后面的一间独立小屋内,这里没有外人来,谢盈尘将浣纱扣起来的消息,料想也不能这么快传到外院去。

暖碧回来,谢盈尘也收拾妥当,草草挽就一个慵懒髻,发间只插了两朵珠花,还是穿着那套衣服,暖碧拿过披风来替她系着,笑道:“正想着用什么法子把她扣起来好,这蠢丫头自行找了个没趣,真是好笑。”

谢盈尘冷道:“这么一来,与浣纱的冤家做定了,这狐媚子专会在相爷面前讨好,你以后注意避开她。”

“奴婢晓得。”

两人匆匆忙忙下了楼,西角门那里是浣纱走惯的,她们不从那边走,从东边侧门出去,早有软轿一顶在门口等着,抬了谢盈尘,车马不惊地往鼓楼街而去。

谢盈尘坐在轿子里,心里有如十五个水吊桶,忽上忽下,又象有无数的蚂蚁,在那里爬来爬去,既急,又痒。自打听说鼓楼街上的消息后,她天天就在筹谋法子,今天好容易把浣纱扣留起来,防止她报信,又想着柳欢宴最近的行程,是要晚上才回府的,但是只怕仍会走漏风声,她所能抢的时间并不充裕。

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要到别院,一定要打开那间神秘的屋子,看一看住在其间的人。

柳欢宴同她成亲两年,至今未有圆房。婚前也曾说过,他体内带有寒毒,难行房事,那时她爱他爱得天昏地暗,毫不以此为意,甚至没向父亲说明,就欣欣然同意出嫁了。

可是这两年多来,夫妻间朝夕相处,就不是难行房事的问题了。柳欢宴对她,只可说是表面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而已,实则那是当真的相敬如“冰”。夫妻间不经房事,可是假如连一般的爱抚都没有、乃至寻常肢体接触都极其罕见的话,意味着什么?

柳欢宴名声传遍京城,皆是梁云罗之故。那时谢盈尘亲眼所见,梁云罗和他同处坐同处行,常常小鸟偎人依在身边,他能对她如此,何以到了她这里,就束手缚脚,处处忌讳寒毒了?再说浣纱小丫头,不也是成天服侍,寸步不离,就连给她的单独院子,也是晚上从来不用的,一个小丫头尚能如此,对她,又意味什么?

“柳欢宴啊柳欢宴,我今天不把真相揭出来,誓不甘休!”

谢盈尘不由得暗暗发狠,一双手拢在袖内,紧紧握拳,指甲早便嵌入了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柴米油盐酱醋茶,标题少了个“醋”字,那是叫谢盈尘给吃了,嘿嘿……




017 无人知此意,几番风恶

 
王府还是那个王府,但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穆潇短葛披发,目光散乱,清瘦干净的脸上隐现胡须青茬。

一夜之间,他从天上跌到地下;一夜之间,风狂雨骤花褪残。

他面前是混沌的一切,没有希望,没有阳光,更加没有温暖。

失去了命中相爱的那个女子,十八年来的生命残存一片空白。

韶王穆潇,在天下人眼里曾是那么的春风得意,他是天之骄子,举世无双,长相、才华、性情、地位,乃至他的前程,无不众星拱月为他灿烂铺陈。

只有自己心里,才知道他渴望什么,追求什么。那些都不是他真心想要的东西,人之美酒吾之毒鸩,他一点儿都不希罕什么天下、什么皇位,他逃避父皇对他的谆谆教诲,害怕母后对他的迫切期望,更对众位皇兄的汲汲营营厌烦透顶。

他以为这一切在成婚之后都将扭转。

他和云罗花了三天时间,在书房里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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