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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蛋口不能言,胳膊又被尹雪瑶的两条藕臂牢牢箍住动弹不得,急得额头青筋蹦跳,拼命地挣扎抗拒。
他隐约记起干爹常彦梧曾在很久以前对自己说起过,北海门有一项神功,能够焚燃丹田,将毕生的功力几乎毫不折损地传递到另一个人的体内。而此功一旦施展,便是不死不休,否则遽然中断鼓荡的真元反噬母体,会令施术者在弹指间爆精而亡,神形俱消,甚而殃及受功之人。
这种残酷的传功心法,偏却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蚕丝诀,亦唯有修炼冰蚕九变的北海门嫡传弟子方有可能练成。故而北海八鬼的师父北极仙翁不会,小蛋的干爹常彦梧更是只闻其名。
此刻的尹雪瑶,唇角兀自挂着淡淡的笑意,在催肝断肠的亲吻间,将生命凝汇的菁华传承馈赠到这怀中少年的体内。
小蛋热泪盈眶,颓然停止了挣扎,好让尹雪瑶完成生前最后的一个心愿,只是脑海里混乱一团,不停地有个声音呐喊道:「不可以,不可以!」
望着尹雪瑶渐转晦暗却充溢着幸福与爱恋的眼眸,他突然明白了。
爱,没什么不可以!
只是——如果她就这样走了,自己将要遗憾,将要悔恨的又何止一生?
泪水模糊了小蛋的脸,让他看不清她美丽绝俗,历经两百多年风风雨雨却依旧年轻动人的脸,让他看不清布满荆棘携手走过的来时道路……
渐渐、渐渐地,青丝成雪,环绕在小蛋身上的手松软了下来,尹雪瑶的娇躯无力地向后倒去,已是油尽灯枯。
小蛋一把搂住她的香肩,在两人唇分的一刹那,用尽所有的力量重重又吻住了她。
泪水湿润了他和她的脸,喘息着哽咽着,做着今生最初亦是最后的一次缠绵。
她本已暗灭了的眸中又亮起了一丝喜悦的光,颤抖地伸出一根纤指,在小蛋饱含痛楚的热吻中,在他的腿上艰难地写道:「我爱你,好好活……」
突然,她的手从他的大腿上滑落,无力地垂落在空中。
小蛋呆了一呆,下意识地凝望着尹雪瑶的面容,那张憔悴得失去光采的面容。
「你要永远记得我现在的样子——」言犹在耳,伊人已逝。
僵硬了的樱唇,停止起伏的胸脯,阖然闭起的双眼……无不在残忍地向他诉说着一个同样的讯息。
「啵——」帐幕外的火烛一声低低的爆响,在滴落最后一颗红泪后黯然灭去。
如同,她芳华正茂的生命,在为了他无悔无怨地燃尽了光和热后,化作灰烬。
她终是去了,含着笑在满是爱恋的热吻中,走完漫长而又短促的今生。
小蛋缓缓地,带着不甘与不舍地从她的樱唇上挪开,痛彻心腑的悲伤塞满胸膛,堵得他不会了呼吸,却将一口口伤恸和血吞下。
他紧紧搂着她,好像她只是静静地睡去了,在一个甜蜜永恒的梦中不会醒来。
「曾婆婆,你醒醒啊,醒醒……」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尹雪瑶沉静的玉容,喃喃地低诉呼喊道,胸口已疼得失去感觉,直至麻木。
然而无论小蛋如何地呼唤,她都不会再次醒来,将生命永远定格在那魂断神伤的吻别一刻。
「呼——」垂落的帐幕被狂风吹得倒掀而起,如一团红云飞纵在空。
「小蛋!」屋门被风带开,罗羽杉和万劫天君一前一后冲了进来,却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呆了。
小蛋紧拥着尹雪瑶半跪在床榻上,衣发凌乱满身鲜血,浑然不觉有人进屋,双目中迸射出离乱空洞的光芒。
万劫天君见状亦是一皱眉,心道:「不好,没想到这丫头刚烈至此,为了维护小蛋竟宁可自尽。这一下,大好的计划落空了。可惜、可惜……」
先前他探察到小蛋与尹雪瑶在床榻之上**拥吻,以为水到渠成一出好戏行将上演,却哪里猜得到其中内情?待携着罗羽杉赶至屋外,那厢尹雪瑶业已玉殒香消。
而相较万劫天君,毫不知情的罗羽杉更是惊骇莫名,惊呼出声。
但是小蛋彷佛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双愤怒的虎目锋锐如刀射落在万劫天君的脸上。
杀父之仇,夺爱之恨,再加上今夜迫得尹雪瑶舍身而去,种种前尘历历在目,婷婷玉人音容如昨,顷刻聚成一股吞噬一切的滔天狂浪,翻卷过寸寸碎断的心头,翻卷过跌宕起伏的胸口,直欲奔涌出窍!
以万劫天君的狂傲自负,亦禁不住被这仇恨的眼神盯得心里一寒,嘿然冷笑道:「怎么,你疯了么?」
小蛋手揽尹雪瑶徐徐站起,一双眼睛须臾不离地俯瞰着万劫天君,从齿缝之间一字一字对着他说道:「你、说、呢?」
话音落处一团绚烂夺目的三色光芒在小蛋头顶爆开,腾起高达数丈的熊熊光焰。他的元神便如浴火涅盘的凤凰,自华光中冉冉升腾,倏然显现。
「嗡——」雪恋仙剑激越发出金石镝鸣,划过一道亮眼电光飞掠入小蛋手中。
三尺剑锋之上华光如雪映照苍穹,跌宕激昂的剑气在这一瞬如同它的主人,挣脱所有人世的禁锢,滔滔奔腾向天涯的尽头。
罗羽杉忘记了惊骇,望着仗剑横空的小蛋元神,芳心一阵颤栗,珠泪夺眶而出,不顾一切地扑上前道:「小蛋——」
「呼——」小蛋向她淡淡地笑了一笑。左手轻送,一扇星门打开,将罗羽杉的娇躯凭空传出数十丈,弹落在屋外苍茫咆哮的血海之中。
而后,他低下头,再看了一眼兀自安安静静横卧在自己肉躯怀中的尹雪瑶,蓦地心止如水,思绪彷佛也随着面前的剑气扶摇直上,翱翔在无垠天宇。
心中忘有,浑然无我;万象无我,我本为无——
当尹雪瑶如花的生命在寒夜中凋零,当他的心神寂灭如灰,放下所有的执着,那一颗历经劫波的仙心亦终于得到了完全的释放,迸发出世人难以想像的力量!
体内的真气犹如决开堤岸的洪涛,义无反顾地注入雪恋仙剑,不断暴涨的惊人剑华中,小蛋年轻而饱经生死离难的脸却显出超脱后的平静。
要死一起死!这是他对曾婆婆的承诺,更是对一个以生命来爱自己的女子许下的誓言。
吸一口气,心是那样的疼。恍惚里好似又回到那冰天雪地的北海仙府,她一袭黑衫惊艳地来,从重围之中救护着自己绝尘远扬……
此后数年从黄沙飞扬的西域忘情宫到阴霾满布的云梦泽;从暗流澎湃的越秀山到风暴雨狂的小月湖,只影相随无怨无悔。而今,却终于舍下他远去!
「砰砰砰砰——」屋中的摆设不停地被剑气催爆,化作缕缕红烟瞬即泯没在悲壮浩荡的罡风激流中。
万劫天君冷峻妖异的面容浮现起一抹从未有过的肃穆,口中发出低低沉吟,右手在胸前一挥,「叮」地自掌心迸射出一束耀眼赤芒,迎风怒展幻作一柄通体透明煞气凝霜的三尺光剑。
一蓬血澜从他青衫之内鼓荡而出,迎向汹涌迫来的雪白剑光。两团沛然无匹的光澜在半空中狭路相逢,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滚滚雷鸣,激荡起无数惊涛骇浪,朝着四下不可一世地宣泄扩散。
气机感应之下,小蛋的元神晃了晃,头顶冒出腾腾青烟,显是将功力催发到了极限。
「小蛋!」漫天光雨里,罗羽杉泪流满面,重又奔了回来。
可惜小蛋已然听不见,也看不见她满含焦灼担忧扑向自己的身影。
他好似置身在一片广阔寂寥的虚空中,感受不到天地的存在,甚至也全然忘记了自己。唯有手中龙吟激颤的仙剑,正以璀璨的光辉照亮着沉沦的夜。
「咄!」猛听一声气壮山河披肝沥胆地呼吼,宛如天雷轰碎整片天地。
小蛋的元神倏地凝作一束绚光与雪恋仙剑合而为一,崩云裂石排山倒海,恰似一曲澎湃浩荡冠绝千古的长歌,破碎纷扰红尘苦难人间,向着万劫天君冲去。
所有的空间都被亮白的雪光充斥,皎洁无瑕的光芒里那道不屈的身影化作雷、化作电、化作用生命凝炼迸发的一束虹彩,焕放出雄壮的华丽篇章!
蹈海天翔,蕴含着他对人生的感悟,对生命的热爱,在电光石火间澎湃盛绽。
如果天地无心,便让这剑斩裂山川;如果红尘有爱,便让这光温暖人间……
「轰——」地动山摇的巨响声中,一红一白两束绚烂剑华交织辉映,激撞于一处。
陡地,从亮丽的白色光澜里,升腾起千百道刺目炽烈的银白剑芒,犹如玉华映雪横空出世,勾勒出一缕缕曼妙绝伦、盈虚难分的轨迹,直迫入万劫天君体内。
「砰!」几乎同一时刻,两人所在的屋子灰飞烟灭,随风流散,周围所有的幻像亦齐齐泯灭,遁入黑沉沉的血海。
五颜六色的华光如同开满天空的绮丽烟花,从爆炸中心崩散开来,一个个硕大离乱的光团拖曳着长尾呼啸飞空,向着四周飘落。
罗羽杉只觉一团强光爆闪,眼前猛地短暂失明,一蓬绝强的罡风迫面袭来压得她无法呼吸,娇躯顿时失去控制,好似一叶颠簸挣扎在峰尖浪口的小舟往后翻飞。
她周身肌肤火辣辣的剧痛,一丝丝彻骨寒气,混合着灼烈的热浪渗入骨髓,难受之极,耳中隆隆的轰鸣直击心头,令得她气血翻腾,郁闷欲呕。
依稀中她听见万劫天君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啸,青色的身影从卷涌喧嚣的光澜深处踉跄而出,飞退开十余丈方才摇摇晃晃地定住。
他身上衣衫尽裂,几乎体无完肤,苍白的脸上充满愤怒与错愕,胸前衣襟如片片蝶舞不停飘落,露出胸膛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剑痕,殷红的鲜血汩汩流淌。
可是,小蛋——小蛋呢?罗羽杉的目光在跌宕起伏的光澜里,迫切忐忑地搜寻着。
终于,她发现到了小蛋元神微弱的闪光,登时芳心升起一阵狂喜,浑然不顾万劫天君便在十数丈外虎视眈眈,纵身迎了上去。
小蛋的元神已然扭曲变形,不断「啵啵」爆散出一缕缕幽光,好像随时都会被怒啸的罡风吹散,那柄雪恋仙剑光华黯淡犹紧握在手,不离不弃地守护着它的主人。
「小蛋!」罗羽杉和身上前托住飞荡翻转的元神,未曾开口心下一酸,已是潸然泪落,又疼又怜地注视着他的脸庞,双手毫不吝啬地将天一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小蛋的体内。
小蛋心脉一暖,慢慢看到眼前那张哀婉绝美的玉容,正盈盈闪着泪光凝望着自己。
他无力地一笑,虚弱的嗓音若续若离道:「没事,别……哭……」
不说还好,话一出口罗羽杉的泪水越发忍耐不住,如断线珍珠一滴滴洒落到他的元神上,冒起「嗤嗤」轻烟。
小蛋想伸出手替她拭去面颊上的泪珠,可手臂稍稍一动便疼得浑身欲裂,空空荡荡的丹田像是在烈日曝晒下的干涸河床,寸寸龟裂劈啪爆响。
罗羽杉见状,柔肠碎断恨不能以身相代,哽噎道:「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小蛋刚欲开口,猛听十余丈外万劫天君发出一记凄厉暴怒的长啸,扬声喝道:「臭小子,你去死!」
短短六个字,他的话音却从高吭骤转瘖哑,到了最后两个字颤抖嘶哑几发不出声,显然所受之伤严重至极,较之小蛋也好不了多少。
小蛋一惊,猛生出一股力量抬手横剑,喘息道:「你快走,去找罗大叔!」
罗羽杉面露决绝,将小蛋元神抱得更紧,摇头道:「我不走!」玉腕轻扬亮出玉缘仙剑,向着万劫天君清声道:「请吧!」
万劫天君深幽的眼底掠过一丝寒芒,掺杂着愠怒、失落、绝望、仇恨、嫉妒,甚而有几分狂意,哈哈狞笑道:「好,我成全你们!」
「哼」的一声,他的身躯晃了晃,呛出一口淤血,飞身扑向两人。
罗羽杉竟是不管不顾扑袭而来的万劫天君,垂下螓首向着小蛋温柔一笑,轻轻道:「我终于等到了你……」
千百度的午夜梦回,春来秋去的度日如年,她始终在心底深处守候着那一丝的希望,然而谁能想到,历尽坎坷的重逢一刻,却又是生离死别的诀别之时!
好在,她终是等到了他。哪怕只有短暂的瞬间重聚,已足够慰藉漫长的相思之苦。
而那即将来临的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超脱?从此他和她便能日夜相守,再不必苦苦思念。
近了,更近了——万劫天君狂暴的身影如一蓬血云重重压来。
尽管他遭受蹈海翔天诀重创,即使仅剩十之二三的余勇,亦绝非罗羽杉和奄奄一息的小蛋所可以抗拒。
但这又有什么?既然他们在一起,生死相连,又何惧于一个嫉恨如狂的万劫天君?
霎时间,在这片杀气飞扬、血浪浊浊的天地中,竟生出一股浓浓的温馨与暖意。
突然,万劫天君发出一记惊异莫名的嘶吼,人在空中犹如断线风筝震了一震,随即向着下方的血海栽落。
「玉牒金书!」罗羽杉绝处逢生,不禁惊喜交集失声叫道。
小蛋闻言精神一振,奋力抬眼向下望去。就见万劫天君摇摇晃晃,勉力稳住身形,心口泛起一团触目惊心的金色光芒,如水波一样,朝着全身飞速泛滥。
万劫天君口中急喘,从鼻中嘴中喷出一团团金红混杂的寒雾,神情狰狞扭曲,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再也坚持不住,猛地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吼,一头坠入脚下浓烈翻滚的血雾深处消失不见。
原来先前的蹈海翔天诀正中万劫天君胸膛,重伤之下蛰伏体内的玉牒金书趁虚而起。他若不恃强运气试图结果小蛋或许还有一线之机,偏偏杀机盈胸不管三七二十一强催魔气,终于激得玉牒金书勃然发作。
罗羽杉见在生死关头万劫天君败退,如释重负地大松一口气,喜极而泣道:「他逃走啦!」
孰知怀中的小蛋元神并无回应,她心中一紧急忙凝目观瞧,却见小蛋已昏死过去。
见此情景,罗羽杉劫后余生的欣喜立时荡然无存,在他耳畔呼道:「小蛋!」
小蛋元神光华渐暗,光丝像水蒸汽般不住地升腾涣散,口中气若游丝已无法回应她的呼唤。
罗羽杉强稳心神,收起玉缘仙剑,一双玉掌拼命催动丹田真气绵绵不绝输入小蛋体内,襄助他勉强护持住几将崩断的心脉。
很快,她的头顶水汽腾腾,功力也已到了透支的边缘,奈何小蛋的伤势毫无好转的迹象,唯手中握着的雪恋仙剑在幽幽低鸣。
罗羽杉猛地一省,极目远眺,天幸小蛋的肉躯尽管伤痕累累,在血海中载沉载浮,却尚算完好。
她不敢迟疑,赶紧托着小蛋元神追近肉躯,左手一捏法诀,右手掌心柔劲微吐。
小蛋的元神颤颤巍巍飘浮起来,在肉躯上方盘桓起伏,却总是难以归窍。
罗羽杉几近力竭,紧咬樱唇忍住泪水,心中默默呼唤道:「快进去,求求你……快进去啊——」
或许是昏迷中的小蛋听见了她发自心底的呐喊,或许是冥冥上苍看到了她令人心碎的目光,元神在肉躯头顶猛地一晃,终于归窍。
罗羽杉长出一口气,直感全身虚脱香汗淋漓,可她却不敢有片刻的喘息,探臂揽起小蛋,将身上仅余的三颗冰莲朱丹一古脑全送入他的口中。
然而小蛋身躯猛震,连着淤血带着刚刚服下的灵丹又统统从嘴里呛出,面色由白转青,眼看着已濒临死亡边缘。
罗羽杉芳心如焚,紧紧拥着小蛋冰凉的躯体将脸蛋贴上他的胸膛,感受着几不可察觉的心跳,饮泪呼喊道:「小蛋,你一定要坚持住!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看北海的日出日落,我一直都记得,都在等你……你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不守信!」
泪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