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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郎府的下人进去又出来,可来来回回只有那一句。
“三小姐不愿意见你。”
她一定是怪自己没有遵守约定,带她去逛长安城吧?他不停地解释,三番两次地让人带话,可得到的答案始终如一。
雪越来越大,他的肩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侍郎府的门又一次打开,他欣喜地叫了一声小团子的名字,却只是柳夫人出来劝他赶紧回家。
十三岁的少年固执地不肯走,另一个少年却从柳夫人的身后走了出来。他对自己笑了笑,走上来道:“清欢不想见你。”
这不是薛慕第一次见到唐子博,却是第一次觉得他的脸这么讨厌。
讨厌到他忍不住想上去打他一拳。
不过当他看见站在唐子博身边的雍王时始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薛慕回去以后,发了一整夜的烧,差点就烧死了。
他烧得迷迷糊糊,但却知道有个人一直握着他的手。
醒来之后看见的人是永福。他的目光在他们相握的手上转了一圈,又缓缓地闭上了眼。
病好以后,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偷偷翻了几次侍郎府的墙,好几次都看见他的小团子和唐子博在一起。
后来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上去逮住了小团子,可是她只是冷着一张脸,似乎是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薛慕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皱了皱眉,从床上坐了起来。
又梦到了,他最不愿意回忆起的一些事。
☆、第27章 合作
薛慕醒了以后,便再也睡不着了。他朝正房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还是穿上外衣走了出去。
柳清欢觉睡到一半,总觉得有一股凌厉的视线紧盯着自己不放。她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薛慕阴测测地站在床前。
柳清欢吞了吞唾沫,干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侯爷,你梦游?”
薛慕依然盯着她不说话。
柳清欢脸上的笑更干瘪了:“呵呵,那我不打扰你梦游了。”
她说完就打算重新在床上躺下,薛慕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上面还缠着他亲手为她戴上的五色续命缕。
“既然你只是个骗子,为何要为我挡下静姝的暗器?”
薛慕的声音比夜色还要凉,柳清欢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他大晚上的不睡觉就是为了问自己这个问题?!
柳清欢觉得有些不能忍。
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腕,在发觉对方反而握得更紧的时候,理智地放弃了挣扎。她仰头看着他,微笑道:“虽然我是一个骗子,但我是一个有风度的骗子。”
薛慕的眸色微动。
在柳清欢以为他们就要这样对视到天荒地老的时候,薛慕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这样啊。”
他的嘴角带着笑,可柳清欢看不明白那抹笑所代表的含义。
她看着薛慕走出房间,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她必须尽快离开侯府。
虽然柳清欢的身份被拆穿了,但在侯府过的日子和从前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每天早晚去给老夫人请安,每日的吃穿也都有下人伺候着,唯一的不同,就是被盯梢得太紧。
不过捻棠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盯着自己,她去休息的时候,一般都是薛慕在府上的时候。
柳清欢想过了,要逃跑,当然得趁薛慕不在的时候,而干坏事,当然得趁月黑风高的晚上。
可是月黑风高的晚上薛慕都在府上。
柳清欢很苦恼。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放弃月黑风高的晚上,选择薛慕不在府上的时候实施她的逃跑大计。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柳清欢拖着腮帮仰头看着天上昏暗的月亮,感叹自己又错了一个逃跑的好时机。
她往莲花畔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那里离正房还是有一段距离,但她还是不敢冒险在薛慕在的时候逃跑——她不知道薛慕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一旦被抓住,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她必须想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
呼啦一声,风把身后的一扇窗户吹开了,柳清欢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然后僵在了原地。
房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头戴面具,身材高大,鹰隼般的眸子在夜里透着犀利的寒光。
柳清欢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嘴角抽了抽:“捻棠还活着吗?”
阿厄斯勾着薄唇笑了一下,声音一如既往地傲慢:“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守在院子里小姑娘,那么我建议薛慕给你换一个保镖。”
柳清欢纠正道:“她是牢头。”
阿厄斯点头道:“听上去很不错。”
柳清欢抿了抿唇:“我觉得你的汉话学习还有待加强。”
阿厄斯露出了一点不耐的情绪:“我不是来和你讨论我的汉话水平的。”
柳清欢飞快地眨了眨眼:“难道你是来参观我的闺房的?”
阿厄斯顿了顿,然后眼里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你不想从侯府逃走吗,杜鹃?”
柳清欢的眉头动了动,一脸天真地看着阿厄斯:“原来你是想找杜鹃?非常遗憾地告诉你,你走错地方了。”
阿厄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的脸:“这张人皮面具真不错,竟然可以做出如此生动的表情。”
柳清欢:“……”
还可以哭给你看呢,信不信。
阿厄斯感叹完柳清欢的脸以后,终于又想起了自己来侯府的目的:“我可以帮你从侯府逃走,还能保证在你逃走后薛慕没法找你麻烦。”
柳清欢看着他不说话。
阿厄斯扬了扬眉,问道:“你该不会以为薛慕真的能把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吧?”
柳清欢摇头道:“我只是在想你打算让我用什么条件跟你交换。”
阿厄斯刚动了动嘴角,柳清欢又抢先道:“我是不会用我的身体做交易的。”
阿厄斯:“……”
他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
柳清欢从善如流地补充道:“我的心也不会给你的。”
阿厄斯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白玉兰·春》。”
柳清欢看着他,神情十分惋惜:“你来迟了几天,那幅画已经被薛慕拿走了。”
阿厄斯不为所动:“你会有办法的。”
柳清欢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哪里给了你这种错觉?”
阿厄斯一言不发地拔出腰间的短刀。
柳清欢笑着道:“你说的没错,我肯定会有办法。”
阿厄斯满意地收回了长刀。
“夫人,你在和谁说话吗?”青栀隐隐听到一些声音,不放心地上来敲了敲门。
柳清欢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朝着门口的方向道:“我只是在对月吟诗而已。”
青栀:“……”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外灰蒙蒙的月亮,感叹道:“今夜月色正好,难怪夫人诗兴大发。”
“没错,没错。”
柳清欢听着青栀的脚步声远去了,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她看了一眼还留在屋内的阿厄斯,眨了眨眼:“趁着我还有诗兴,赶紧说说你的计划吧。”
阿厄斯道:“下月初八我准备返回东乾罗,我会设法让你混进我的队伍里,只要你到了东乾罗国,就算是薛慕也鞭长莫及。当然,我会保证你在那边的生活,绝对不会比侯府差。”
柳清欢又眨了眨眼:“听上去挺诱人的,不过我为什么非得跟你合作不可?”
骗子就算没有同伴,一样可以骗人。她就算是一个人,一样会想到办法逃离薛慕。
阿厄斯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笑着抛出了一个更大的诱饵:“你应该知道丁茂学的四幅画里有何玄机吧?你不外乎就是求财,等我顺利找到宝藏,可以分你一部分。”
柳清欢呵呵一笑,这个一部分可以波动的范围就大了:“你嘴里的宝藏,好像是大承国库的钱。”
阿厄斯道:“骗子还在乎是谁的钱吗?这是我们的钱。”
我们的钱。
嗯,真是个不错的形容,柳清欢不得不承认她被打动了。不过,还有别的问题。
“听说要集齐四幅画才能出现藏宝图。”
言下之意就是,就算给他一副《白玉兰·春》,也和废纸差别不大——她不相信阿厄斯拥有鉴赏书画的审美。
阿厄斯看了她一阵,说出了今晚让柳清欢最惊讶的一句话:“我手上有《金蕊菊·秋》。”
柳清欢的眸光飞快地闪了闪,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确定你手上的那副画是真的吗?”
阿厄斯笃定道:“如假包换。”
柳清欢垂了垂眸,再次抬起头来时,眼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你准备怎么设法让我混进你的队伍?”
阿厄斯道:“你自己想啊。”
柳清欢:“……”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一度让她以为是她理解错了他的话:“你不是说你设法?”
“是啊,我设法的意思就是,你想办法,我配合。”
柳清欢:“……”
“你的汉话果然还有待加强。”她只能做出这个评价。
不过很显然阿厄斯并不在意她的评价。交易既然达成,他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侯府。柳清欢见他准备像来时一样“嗖”的一声消失,连忙小声叫住了他:“等等。”
阿厄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来看着她:“你还有什么事?”
柳清欢笑了笑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你手上的画是假的,那我不是亏大了?”
阿厄斯眯了眯细长的眼,探究地看着她:“那你打算如何?”
“你把画带来让我看一看,我看得出来真假。”
阿厄斯的眸光越来越冷,他压低声音对她道:“你最好不要想耍花样,你应该知道,薛慕现在不杀你,不代表一直都不会杀你。”
柳清欢轻笑了一声:“你也应该知道,就算不和你们合作,我也一样可以离开。”
两人就这样互不相让地对视了良久,最后还是阿厄斯先退一步:“好,我答应你的要求。”
就把画带来让她看一眼,他不相信在他的眼皮底下,她还能做什么手脚。
“三日后,还是这个时间。”阿厄斯说完,就飞身离开了她的房间,速度快得就像一道闪电。
柳清欢忍不住为他的身手鼓了鼓掌。
他的武功,也许和薛慕不相上下。
她关上窗户,在床上躺了下来。
阿厄斯说,下月初八准备返回东乾罗国。她不禁勾了勾嘴角,“准备”这个词还用得真好,是不是真的要回还不一定呢。
下月初八,七夕的后一天。
她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现在还是让她好好来想一想,要怎么混进阿厄斯的队伍里吧。
☆、第28章 七夕
三日后,当阿厄斯再一次嗖的出现在柳清欢面前时,她觉得也许侯府真的应该换一批守卫了。
阿厄斯手上拿着一副精心裹好的画,走到她面前:“《金蕊菊·秋》。”
柳清欢的眸光动了动,正想接过他手上的画,阿厄斯的手却猛地收了回去。
柳清欢抬起头来看着他不说话,阿厄斯勾着嘴角笑了笑,说道:“我来之前伊金特意说了,必须让你先给我《白玉兰·春》,才能让你看这幅画。”
柳清欢皱着眉头想了想,走到床边翻出一张卷好的白纸,沉默地递给了阿厄斯。阿厄斯狐疑地看了她一阵,才接过她手上的白纸打开,上面画着一副潦草的地图,字迹只能勉强看清。
他的眉峰动了动,抬眸看那了她一眼:“这是什么?”
柳清欢道:“我从《白玉兰》上临下来的地图。”
阿厄斯狭长的鹰眸眯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问道:“画呢?”
“早就被薛慕送进宫中了吧,我可没那个本事夜闯皇宫。”她说到这里又似嘲非嘲地看了阿厄斯一眼,“不过你可以试试。”
正在专心研究地图的阿厄斯错过了柳清欢眼中一闪而过的嘲弄:“我怎么知道这幅地图是不是真的?”
“这个……就只能凭你的智慧了。”
阿厄斯抬起头来看着她。
柳清欢笑笑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不过你手上的《金蕊菊·秋》也不一定是真的。”
阿厄斯抿了抿唇,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图:“既然是临摹的,字迹为何如此潦草。”
柳清欢道:“我只是为了尽量还原原图。”
阿厄斯默不作声地将地图折好收进了衣服,然后将手中的画扔给了柳清欢。
如此大方的举动,反倒让柳清欢怀疑这幅画的真假。
她走到桌边,将画从锦套里取出,缓缓展了开来。
金色的秋菊如同一团团盛开的火焰,又像铺了一地的金子。她看了看画上的题诗,是一首咏莲的诗。
微微勾了勾嘴角,柳清欢喝了一口杯里的凉水,对阿厄斯道:“你知道鉴别真假的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吗?”
几乎是在“吗”字出口的同时,柳清欢就将杯里的凉水泼在画上。
阿厄斯眉头一皱,上前一步就想抢画,不料柳清欢脚下的步子飞快地变了几下,竟然一个转身躲过了他突如其来的一招。
他手下的动作下意识地滞了滞,这个女人的武功比她表现出来的要高很多。他之前可能低估她了。
阿厄斯转过身,看着站在窗前的柳清欢,飞快地闪身过去。这一次因为有了防备,柳清欢没能再躲过他如猎鹰般的一击。
柳清欢拍了拍空空如也的手,对着阿厄斯笑了一声:“不就是看一眼吗,至于这么小气?”
阿厄斯低头看着画上已经完全出现的地图,皱着眉头将画收进了锦套中:“趁着我还没反悔,你最好赶快说说你准备怎么混进我的队伍。”
柳清欢兴高采烈地说了一通。
阿厄斯虽然觉得她的计策太麻烦了,但还是勉强同意了。
交易谈完,柳清欢笑盈盈地欢送阿厄斯离开。等他走远后,她收起脸上的笑意,走到书案前坐下。她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提起笔格上的一支紫毫笔,在白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她画的不是别的,正是刚才看见的那副地图。
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骗子,先决条件之一就是超乎常人的记忆力。虽然那副地图她只看了几眼,但已经准确地记在了脑中。
画好以后,她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满意地将画藏了起来。
阿厄斯回到府邸时,伊金还坐在窗前赏月。见阿厄斯回来,他从窗沿上跳下来,轻巧得像一只猫:“怎么样?”
阿厄斯拿出藏在衣服里的地图,交给了伊金:“她说她从画上临下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伊金拿着地图研究了一会儿,笑笑道:“没关系,只要她在我们手里,就等于《白玉兰》在我们手里。”
阿厄斯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道:“对了,《金蕊菊》上的地图她看到了,不过只有一瞬,应该没有关系吧?”
伊金的眉头动了动:“说不一定,有的人确实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不过还是那句话,只要她在我们手里,她看到了又能如何?”
阿厄斯想想也是,一旦到了东乾罗,就算她是只杜鹃,也飞不出他们的手心。
眼见着初八越来越近,柳清欢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马上就要离开侯府了,想想其实还有些舍不得呢,特别是薛慕,她都还没怎么占到他的便宜,真是太遗憾了。
柳清欢趴在床上胡思乱想,又是“呼啦”一声,从窗外飞快地窜进了一个人影。柳清欢抽了抽嘴角,以为阿厄斯又来了,抬起头来才发现,是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诺宴?”柳清欢眨了眨眼,在心里猜测着他的来意。
诺宴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盯着柳清欢看了一阵,低声说道:“侯爷已经知道你和阿厄斯的事了。”
柳清欢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