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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体卧像-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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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爬上楼梯。他曾无数次攀登过这些台阶,因此他的脚能自然地在露出缝隙的板条和塌陷的梯级中找到路。他不需要借助栏杆,不需要寻找就能把钥匙插入锁孔。
他甚至没有敲门。
她从床上看着他,一只手放在嘴巴上,在通过老虎窗射入的月光照耀下,眼睛睁得圆圆的。他向她走去。她因恐惧而浑身发抖,几乎立即抓住他的脖子,用力地搂紧他,使他倒在她的身上。她的两个胳臂抱拢后掐住了他的肩膀。他试图把她翻过来,以免像不久以前那样趴着,但是他无法抗拒,因为他的背部由于一下子受到反常的扭动而撕心裂肺地疼痛。她的口水流在他的皮肤凹陷处,在丧魂落魄之中把他当作救生圈一样抓住。她喘着气好像在哭泣似的,她紧紧钩住他,而他则拼命地试着摆脱这难以忍受的搂抱,但他力不从心,恐惧感使克洛埃力大无穷。他使劲用手帮忙力图找到必要的空间撑起双肘,他气喘吁吁、痛不欲生地哀求她,接着他骤然瘫倒,胳臂无力地放下,再也没有动一下。远方传来惊天动地的轰炸声。脸部倾倒在她的肩膀下方,把散乱的头发混同于洒满土地的鲜血,列夫在她皮肤的凹陷中寻找一个像嘴巴一样的椭圆形。
她也同他一样没有动,此时她听着爆炸引起的低沉的碰撞声。她没有放松搂抱的双臂。他没有抓住她,他的手在抓着比泥土更柔软的床垫。一种极度的错乱折磨着他,听到周围各种各样的噪音,绝望地挣扎着想改变地点和环境,以便能冲破一片没有打开的云雾。有克洛埃断断续续和急促的呼吸声;有在屋顶上方盘旋的警报声,这时而增高的尖厉叫声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出现,混杂在炸弹撞击地面和建筑物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中;还有他看不见的划破夜空的闪光。他精神紧张地想把散乱的头发当成细细的血流,竭力辨认杂乱无章的不同声音,他惧怕待在那儿,所有感官都麻痹了。他想抬起紧贴着她的脸,但是她用手按着他的头,她牙齿格格作响,挨着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震颤。他喃喃地说,似乎是抽泣的声音:
〃跟我说话。〃
她说她害怕。他哀求她接着说,她没有能力说其它的话,除了重复她害怕。她的轻声耳语一点都不像那个人说的话,同样,床垫不像地面,头发不像涌流的血,房间不像森林边上的一个战斗阵地。没有真实的或伪装的树,没有树顶上的变色龙标志,哥达式轰炸机飞远了,费利克斯仍然留在地底下。
当嘈杂的喧闹逐渐减弱,只有警报还在呜呜作响的时候,克洛埃慢慢地松开两臂形成的虎钳。列夫背朝下翻倒过来,好像弹簧把他射了出去。他仰面朝天,身体像融入了虚空一般,他不再感到窒息。难以忍受的寂静渐渐降临到他身上和城市的上空。此刻警报解除了。可以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门一扇接着一扇地砰砰作响。
克洛埃在床垫上坐起来,跳下床,抓起一件羊毛衫套在长睡衣的外面。列夫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在他身旁跪下。
〃原谅我。〃她说。
他裹着一条湿渌渌的床单,像包在一个外壳里。
〃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疯狂的……我不想这样抓住你,但是这力度比我更强,超过了我的力量。我看到屋顶要倒塌。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想躲到地下室去……可我动不了。这时候你进来了……〃
列夫做了一个手势把她打断。对他来说,轰炸算不了什么。
〃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他用很低的音调说话,〃你坐在罗通德咖啡馆。你的脖子上,靠耳朵的地方有一个斑点。〃
她惊讶地看着他,面有温色。
〃你现在怎么能讲这些事?警报刚刚过去……〃
他打断她的话:
〃我脑袋里有别的警报。我是为解除我的警报而来的。〃
她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
〃你用我的身体当盾牌,而我没有责怪你。〃他说。〃我需要你回答我问题。〃
克洛埃在小小的房间里走了三圈,从老虎窗往外看。现在月亮是宁静的。从上面看不到街道。他们听不到任何声音。
〃炸弹没掉到这儿。〃科罗韦纳说。
他慢慢地站起来。背部没有难受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斑点?〃
〃在耳朵下面……左边。我想知道是不是那儿有一个斑点,还是由于太阳光的作用。〃
〃我身体的这个部位从来没有过斑点。〃
〃你或许是画上去的……一颗假痣。〃
她摇了摇头。列夫坚持说:
〃也许是一个伤疤。一个割破的伤口结的疤……〃
〃没有。〃
她很冷淡地观察着他。她从此不再有任何理由答应帮助他,在她看来,他这种寻找从来没什么希望。
〃你就是为这个来找我的?〃
〃这是我的生命。〃
就是为了这个,他刚才竟不敲门就闯入,竟没有想一下是否会有一个男人在她的床上。在克洛埃先前的惊恐万状和此刻的冷静果敢之间形成奇怪的对照,她目光中的怒火和铺地砖上的赤脚同样显得极不谐调。列夫明白,如果此刻他与这冷若冰霜和事不关己的目光相遇,那么他不可能要求克洛埃给予他期望的东西,所以他把眼睛盯在她的光脚、细长的腿、薄得透明的睡衣上,停在羊毛衫下面的腰身上,还有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他所注视的这一切丝毫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斥责。他从这些部位看出的是旧日的默契留下的痕迹,从这里面,他将能获得必需的力量来提出他的请求。然而他还是抬起眼睛,正视着她表达他的愿望。
〃我应该把这个斑点画出来。〃
她耸了耸肩,意味着这不关她的事。
〃我应该在你身上画。〃
一丝理解的表情出现在克洛埃的脸上。瞬间的变化使他们接近了。尽管她立即又变得强硬起来。
〃给我一点口红。〃列夫提出请求。
她走到盥洗池那儿,拿过来一管口红递给他。他把灯打开。她在一个椅子上坐下,前面是那张台面有裂缝的桌子,他们过去时常在上面吃饭。
〃费利克斯在这个部位有一个刺花纹。〃他碰了碰胳臂的皮肤说。〃这是当我第一次在罗通德咖啡馆看见你的时候,突然闪现的一个念头。〃
〃你为什么从来都没对我说过?〃
〃我记不起来了。〃
〃不能因为他有一个,她就会有同样的一个。〃
〃通常两个人会刺同样的花纹。〃他用阿波利奈尔的话反驳她。
他轻轻地把她的胳臂倾斜过来,用口红画了一个形状类似文字图表那样的嘴巴。它或许太大了一些,但他没有勇气擦掉重画。无论如何,它没有勾起他任何联想,既没有费利克斯,也没有玛列娃。他挪到较远的地方从原先的角度观察以后,他确信第一次在罗通德咖啡馆时,克洛埃也没有斑点。这是太阳的反光。这是太阳光遇到不透明物体的光泽引起的,对他来说毫无价值可言。
他失望地抛掉口红。克洛埃拿起他的手。
〃你不会有结果的,列夫。〃
他缄默无语。
〃你在找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女人。即使你找到了她,她大概也不会对你有帮助。〃
〃你什么也不懂。〃他粗暴地反驳她。
他挣脱了她的手。
〃你只看见过她两次。你不会认出她来。〃
〃我还是要找她。〃他固执地说。
〃为什么?〃
〃我要的不是她,而是我自己。绘画。〃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明白克洛埃在想什么,其他人以及画家们无疑最终也会相信:他在为实现一个疯狂的期望而奔走。不久,人们将忘记这次寻找的理由,而他将被人看成是疯子。是战争打中了他,弹片击中了背部和脑袋。因此他必须悄悄地继续进行,让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放弃。克洛埃第一个向他指出了等待他的前景。
他把手伸到大衣口袋里,掏出钥匙,把它放在桌子上。
〃留着吧。〃克洛埃说。〃你想什么时候来就来。〃
他用两个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海蓝色的目光射到她的眼睛里,他温和地、几乎带着微笑地回答她:
〃永远不来了。〃
他穿过巴黎。哥达式轰炸机飞走了,宵禁解除。救护车一辆接一辆地在夜色中疾行。人们在街上奔跑,涌向爆炸的地点。谁也说不清出事地点究竟在哪儿。人们在议论可能是格勒内勒,或是伊西一勒一穆利诺,……肯定有死亡的人,有很多受伤的……
列夫朝塞纳河走去。他竖起了大衣领子抵御严寒。巴黎人因灾难降临而情绪激动,他则对此表现得无动于衷。他几乎不回答与他相遇的人向他提出的问题——在哪儿?多少人?它们还会来吗?……他曾经见到过那么多死人,以至人行道上行人信口开河说出的数目并不令他震惊。五十个?毒气仅飘过来一次就有加倍的人死亡。当一排机关枪扫射重骑兵的队列时成绩还要显著。所有这些后方的人,这些战时代母,这些法国兵的保护人拼命打听新闻,向德国人发出誓不两立的诅咒,他们忘记了他们没有承受任何痛苦,除了缺少煤炭。战争打了三年,他们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庆气氛。炮弹在不到一百公里以内像雨点一样掉在田野里和灌木丛里,比哥达式轰炸机投掷的一连串燃烧弹的杀伤力大得多。这些贪生怕死的人叫喊着要打死德国人,这令科罗韦纳怒火满腔,只是他未露声色。敌人不是德国人,而是战争本身。
他穿过塞纳河,朝歌剧院方向走,在维尼翁街上,从过去的坎魏勒画廊关闭的陈列窗前经过,然后顺着去蒙马特尔的路走。
拉维尼昂街冷冷清清。左边的广场上,宽广而低矮的巴托一拉瓦尔楼群好像埋在地里似的,守护着那里的公用水槽。
列夫进入里面,走下楼梯。他在从前的〃诗人聚会厅〃前经过,那里曾是立体画派的发祥地,也是费尔南德·奥利维耶和毕加索爱情的诞生地。他沿着走廊走,道路弯曲交错,这是因为木隔板把画室分成生活间和绘画间造成的。夏季酷热难当。今年冬季,木头的细缝里都结有细长的冰:这里的房客从仅有的一个水龙头那里提着桶在楼层间跑,水四处飞溅。
列夫轻轻地敲朱昂·格里斯画室的门。他听到从薄隔板的另一边传来床单翻动的瑟瑟声,接着是在地上轻轻跑的脚步声。门把转动了。格里斯手里拿着一支蜡烛出现在眼前。一见到来访者,他就问:
〃出了什么不幸的事?轰炸……〃
列夫摇了摇头。他发现格里斯身后有一幅未完成的画;他觉得像是幅立体派粘贴画。
〃刚才大家躲在阿贝斯,地铁里……〃
〃已经结束了。〃列夫当场打断他。
〃我当然知道!若塞特现在在睡觉。〃
若塞特是格里斯的第二个妻子。
〃我来是因为你的画。〃列夫说。
〃哪幅画?〃西班牙人问。
他没有明白。
〃在德朗布尔街画的那个女人……〃
格里斯低声地埋怨了一句,看了看手表。他把手腕伸到列夫面前。
〃现在是四点。你不能等到明天吗?〃
〃我现在已经来了……〃
〃大家都睡在我家。〃格里斯表示反对,绷紧的大姆指向后指了指。
〃我们可以待在走廊里。〃列夫提议。
画家把画室的门关上。
〃这个女人怎么啦?〃
〃你画了一块斑……在胳臂上。〃
〃你注意到了!〃朱昂·格里斯很惊奇,迟疑地微笑了一下。
〃为什么画这块斑?〃
〃因为它存在。〃
〃这个女人?〃
〃女人身上的斑痕。〃
〃在哪儿?〃列夫问。
他的音调往上升了四分之一个全音。格里斯示意他说得轻些。
〃在哪儿?〃他又问了一遍。
〃不在胳臂上。在为你画那幅画时,我把它画在胳臂上了,但事实上它不在那儿。〃
〃事实是什么?〃列夫问。
〃那个女人。〃
〃她在哪儿?〃列夫第三次问这个问题。
他问的是那个女人。
〃在臀部。〃
他回答的是那块斑。
列夫问道:
〃你从一个模特身上得到的启发?〃
〃她不是模特,即使她想当。〃
〃你已经画过她了?还是你打算画?〃
〃我在到德朗布尔街之前画完的。那块斑痕留在了我记忆里,所以我就把它画在了那张画上。〃
他们听到从巴托一拉瓦尔楼群尽头传来吱吱嘎嘎的声响。格里斯向他的画室转过身。
〃这是楼下那个人。〃列夫说,以便让他放心。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解释的一个奇迹,楼下那个人让人把他搞到的蔬菜推到他的房间里。当他同意赊账时,这个地方的房客有时从他那儿买菜。
〃这个女人住在哪儿?〃
〃阿尔希伏街。〃
〃你必须带我去。〃
〃现在不行。〃朱昂·格里斯说。
他重新看了一次表。
〃天亮了再去。〃
〃我想看画。〃列夫要求。
西班牙人用黑眼睛盯视着他,同毕加索的眼睛一样深邃,但是缺乏粗犷的特点,科罗韦纳觉得少一些魅力。
〃给我看看。我不惊醒任何人。〃
朱昂·格里斯用背部推开门,退着走进画室。蜡烛的火光在深色的墙面上投射出跳动的闪光。一块敞开着的隔板把画室与隔壁那间屋子分开了,列夫看见里屋有一张床和一个蜷缩的人形。他还听到平静呼吸时的长长气息。几张不配套的桌子拥挤地放在画室里,上面布满了颜料的污点。已经熄灭的火炉旁堆积着灰烬。
一块黑板挂在一面墙上,上面一行接一行写着很多数字。这是格里斯家里欠的账。黑板底下有一幅墨迹未干的画,画面相当大,用的是赭石色颜料和立体画派手法:一个四肢形状模糊的女人,几乎看不见脸部,长腿的线条呈折断状,臀部是侧面,但可以肯定当时她摆的是正面姿势。在轮廓清晰的臀部上,列夫认出了斑痕。
他从格里斯手里把蜡烛抓过来,挪近画布。这是一个嘴巴。用黑色颜料画在黄色的皮肤上。
蜡烛发出尖细的劈啪声后就熄灭了。科罗韦纳回到走廊里。格里斯跟了出来。
〃一会儿再来。咱们一起去看她。〃
〃接着睡吧。我来找你。〃
西班牙人轻轻地关上了画室的门。列夫在第一个台阶上坐下。他把自己紧紧裹在从国内带来的黑色长大衣里,凝神望着蒙马特尔树林,但视而不见,林子在下面的草和残枝的反光中闪现,在冬天的月光下微微带点蓝色。天不久就会亮。阳光将穿过从前钢琴厂的肮脏玻璃窗,使沉睡的巴托一拉瓦尔再现生气和活力。阿尔希伏街离列夫在等待中坐着的第一个台阶只有约两百米。
她的家在门廊外面的一个院子里,住在四层楼上的一个小套间。当他们敲门的时候,她通过门扇说她正有事。列夫立刻听出了波兰口音。朱昂·格里斯作了自我介绍,她打开门,但是人没有出现,说了声请他们进来后就消失了。
〃我在洗淋浴!〃
因此有自来水。
他们在小门厅里等待。淋浴设备在墙的后面。他们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没有多少水可以流到木桶里的简单莲蓬头。他们所知道的唯一淋浴用具,是一个将就能喷出点水的喷嘴口,至多是温水,大部分时间是凉水,水打在金属洗脸池上,溅得四处都是,迫使洗澡的人从水槽里走出来,重新安装喷嘴,并且得在水漫出来之前匆匆结束。然而这儿,完全可以肯定是另一回事。他们听到墙后面传来均匀的溪水般的混淆流水声,成千上万颗水珠柔和地滑落到身上,皮肤绝对感到惬意愉快、心满意足,毛孔张开如同微笑的嘴在低语,地面上铺着绉纹织物,像一片软软的青苔地,水掉在上面弹起来变成欢快的气泡。这样的浴室是地上天堂。
两个艺术家伸长耳朵,以便听出墙那边的年轻女人哼唱的小曲。他们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昨天夜里是摧毁的建筑物、五十个人死亡、两百个人受伤。今天早晨是白雪公主洗淋浴。
科罗韦纳把目光移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套间由两间相通的屋子组成。在第一间里,他看见一个金属桌子,四周是三个围成圈的花园椅子。旁边那个房间的门半开着,隐约可以看见竖放着的一个床的床头。
淋浴在一阵叶叶的拍打声中停止。年轻女人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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