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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时间没人来求我把他从德朗勃尔街的警察分局里弄出来了!〃
〃他不再去那儿。〃列夫以一种有意让人放心的语调回答。
〃德兰还总是砸碎多姆咖啡厅的酒瓶吗?〃
〃只是在被允许的时候。〃
〃有进步啊!〃
科罗韦纳不得不提供所有人的消息。
〃您呢?〃扎马龙终于问,这时列夫已经把住在蒙帕尔纳斯画家们的情况作了完整而详尽的介绍。〃您出了什么事?〃
〃我曾经想揍您的一个同事。〃
局长皱起了眉头,似乎在竭力回忆,他叫了起来: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您设想一下,我多么得体地把一场暴风雨给平息了!没有人起诉……〃
列夫向他表示了感谢。
〃我问您出了什么事儿,我想到的是画画!好像您不再碰画笔了?〃
〃的确。〃
〃为什么?〃
〃我负了伤。一颗炮弹……〃
〃应该尽力。〃局长打断了他。〃我仔细地观察了您:您的手还很灵敏。您应该重新开始。〃
他用手指点了点房间的一个角,那儿挂着两张科罗韦纳的油画。列夫没有回身看,如同刚才就细心地避开看他的画一样。
〃像您这样的艺术家不能放弃。请跟我叙述一下……〃
〃向您讲什么?〃
〃一切。您的伤,当时的情况,您的痛苦……先请坐下来吧。〃
列夫坐下了。但是他不开口说话。
〃我听您说。〃扎马龙低沉地嘟哝。
列夫还是缄口不语。
〃从现在开始,您是和警察在说话。不是和艺术品收藏家说话。我命令您讲话。事情发生在什么地方?〃
〃在圣玛丽一奥米纳。〃列夫在短暂的沉默后回答。
〃什么时候?〃
〃两年以前。〃
〃在哪个部队?〃
他擅长于审讯。仅仅几分钟,列夫就忘记了扎马龙的办公室墙上挂满了艺术作品。警察想把话题引到哪儿就引到哪儿,完全随他的意愿。经过一个小时紧锣密鼓地提问,他对费利克斯,对科罗韦纳受伤的经过以及他在漫漫长夜中的恐惧、动理都已经不是一无所知了。他做了一些笔记。当列夫终于停止说话时,他说:
〃如果说苏珊·瓦拉东没有把画笔放在她儿子的手里,他在二十岁的时候就会因为酒精中毒而死。而您,如果找不到这个女人,您将因为不再能画画而死。〃
科罗韦纳对这点心里很明白。他甚至只明白这点。
扎马龙局长站起来。
〃跟我来。闲聊以后就该喝点什么了。咱们一块儿去酒吧。〃
他们顺着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过道走,来来往往的尽是些表情冷漠的人。他们爬上一座迂回曲折的楼梯,最后来到一间屋子,有一个柜台对着十几张木桌子。大部分桌子都被正在聊天的身着西装的人占据着。
〃都是警察。〃扎马龙解释道。〃局里的上层。〃
他指了指一个空地方。
〃去坐在那儿。我请客,喝什么由我定。〃
他向柜台走去。几秒钟以后,他端着两杯牛奶回来了。
〃维持治安是我的天职。〃他叫道,并在科罗韦纳旁边坐下。〃这里面还含有维他命。您需要。两杯都是您的。〃
他脱帽向周围人…一致敬,然后向他的客人凑过去。
〃这个女人,您见过吗?〃
〃见过两次。〃
〃您还能认得出她吗?〃
〃也许。〃
〃您在哪儿遇见过她?〃
〃第一次在一辆出租车里,第二次在'熊皮'拍卖行。〃
局长做了一个大转身。
〃您去过'熊皮'拍卖行?〃
〃我有一张画在那儿卖。〃
〃这,这可太棒了!〃
警察拍了三下手。
〃您设想一下当时我也在那儿,在'熊皮'拍卖行!像我这样高品味的收藏家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他舒坦地靠在椅子上,把手指插在西装背心的口袋里,脸上露出一丝略带自豪感的微笑。
〃我买了一幅德兰的画,二百一十法郎,一幅杜飞的,一百六十法郎,还有一幅梅赞热的!〃
科罗韦纳不记得在出席者中看见了扎马龙。但画家都坐在一起,聚集在德鲁奥大厅边上,离拍卖台不远的地方,台上拍卖估价员亨利·博杜安先生正在拍卖立体派画家的作品,他们的画受到评论界和上流社会的抵毁。
〃您还记得那些被推荐的油画吗?〃扎马龙带着贪恋的神气问。〃至少有一百五十幅呢!最老的有凡高、戈甘、奥迪隆·雷东、维亚尔、西尼亚克、博纳尔、马约尔!还有我们的年轻人!所有我们年轻一代都在那儿!〃
局长失去了他的职业所要求的绝对不动声色的沉着冷静,变得充满感情色彩,热情洋溢,沉浸在幸福之中。
〃是我第一个报价的!那是梅赞热!一百法郎买梅赞热的画!大厅里所有人都嘲笑我!〃
列夫记得大厅挤得水泄不通。商人们,首先是坎魏勒和安布鲁瓦兹·沃拉尔期待人们对画的抨击,好低价收进。德吕埃和贝尔南兄弟被任命作为鉴定专家。比贝斯科公主和拉罗什富科伯爵夫人在玩弄她们各自的珍珠首饰。保尔·普瓦雷和马塞尔·桑巴是到这儿来买画的。为了向毕加索的一幅作品《穿宽袖长外套的男人》表示敬意,马克斯·雅各布穿了一件红色的类似外套。记者们正忙碌地准备着铅笔。
〃……博纳尔,七百法郎!您还记得吗?……我一直喊到二百五十法郎就作罢了。对杜飞和迪努瓦耶·德塞贡扎克也是这样!戈甘,四千法郎啊!和凡高的一样!马蒂斯,他的《高脚盘》达到五千法眼……啊!那幅《苹果和橙子高脚盘》!您不觉得这有点意思?〃
列夫作了肯定回答,但扎马龙不在听他的话。他正想入非非。
〃于特里约,小的一百五十法郎,大的三百法郎……我已经有不少了,所以我就没动。但所有的都卖出去了!所有的!全拍卖出去了!〃
局长用拳头敲桌子。警察局的酒吧里,所有坐在桌子边穿西服的人都不说话了,好奇而快活地盯着这个穿着体面和整洁的小个子男人,他活跃得如同在戏剧舞台上。
〃而毕加索!〃扎马龙欢呼起来。〃哈哈哈!毕加索!大家都等着他出现,可他没有来!〃
他缓了口气,傻笑了起来。
〃《街头卖艺人》卖了一万一千五百法郎!可这幅油画在十二年前只用一千法郎就买下来了!〃
爱动感情的扎马龙鼓起掌来。接着,他的热情顿时一落千丈,阴沉沉地不再说话。
他挽起科罗韦纳的胳臂,他们一起走出酒吧。分局长又重新变成了警察,就像刚才他变成收藏家那么快。
〃您肯定这个女孩当时在'熊皮'拍卖行?〃
〃在尽头,费利克斯的旁边。〃
〃您能不能把她描绘一下?〃扎马龙又说。
〃几乎不可能。〃
〃这对我来说是不够的。〃
费利克斯到的时候,正是博杜安先生落下他的象牙褪,为这次难忘的拍卖会的开幕敲响第一锤。有一个年轻女人陪伴着他,她穿着一身白衣服,戴着一块纱巾,待在靠入口的地方,她同伴的身旁。列夫认出了她:这就是他在费利克斯出租车里看到的那个人。当有人起哄欢呼一个德国商人买下毕加索作品的时候,列夫回头寻找发出狂热呼叫的人们。他的目光在陪伴费利克斯的陌生女人身上停留了一刹那。
她把纱巾稍稍向额头上推开。她那变幻不定的眼神给列夫留下很深的印象,她的目光十分迅速地扫视所有东西和所有人,列夫感到这目光中似乎有某种怀疑和不理解。
〃您要说的都说完了?〃扎马龙问。
〃是的。〃
〃应该再努力回忆一下。〃局长态度和蔼地坚持。〃您应该记得……当时有没有其他亲眼看到的人?〃
〃肯定有,但是我不认识他们。〃
〃谁和您在一起?〃
〃弗拉曼克、德兰、马克斯·雅各布……〃
〃您问过他们吗?〃
〃他们都记不太起来了。〃
〃令人伤心。〃警察低声抱怨。
他们静静地走了几步。然后:
〃您还看见她什么了?〃
〃我刚才跟您说了:一条连衫裙、脸部、头发。〃
〃耳朵?〃
〃没有。〃
〃如果您要找某个人,就从耳朵开始。这是每个人与众不同的唯一器官。甚至双胞胎都从来没有同样的耳朵。〃
列夫全神贯注地听扎马龙讲话。
〃您要做一个试验。〃警察接着说。〃它基于贝蒂荣先生的实验。〃
列夫不知道谁是贝蒂荣先生。他听说他曾创造过人体测量。多亏他,人们鉴定出了拉瓦绍尔的身份。
〃他一生中只出过一个差错,是一个严重错误:他以为证实了德雷福斯上尉的罪。〃
〃这和费利克斯有什么关系?〃
〃请您根据这个女孩的特征制作一张画像。必须做这个试验。把她描绘在一张纸上。〃
〃我做不到。〃列夫回答。
〃努努力吧。您肯定您认不出她来了?〃
〃肯定。〃
〃她叫什么?〃
〃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玛列娃。〃
扎马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作了记录。然后他紧了紧他的领带结,扶正了他的眼镜,小胡子轻微抖动了一下,兴致勃勃地低声说:
〃这,要做调查!〃
第二天他们都汇聚在富日塔家里,有苏蒂纳、莫迪格利亚尼、基斯林和马克斯·雅各布。日本人富日塔把他的画室布置得能供所有人使用:它比其他人的画室都宽敞。这里从前是德朗布尔街的一个马厩。地面上覆盖着席子。三张锯了腿的桌子代替低台面。在仿大理石的壁炉台居中供着一张穿军礼服的日本军官的照片。
〃我爸爸。〃富日塔神气地说。
饰有日本文字的吊灯悬挂在房梁上。画家事先打扫了房间,收起了他的全部作品。
〃我不给人看。〃他解释说。〃构思,是可以被剽窃的。〃
朱昂·格里斯推开了画室的门,大家没有料到他会来,但受到了热烈欢迎。他腼腆而忧郁地溜到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摆好他的画具。富日塔给他拿来一块新画布,他把它固定在摇摇欲坠的画架上。格里斯以深情的微笑表示感谢。他躲在白色的大油画板后面,使人们看不见他那灰暗的面色以及同头发颜色一样深的眼睛。
苏蒂纳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他打开一个布提包,从里面拿出一根针、一些线和几块剪下的旧画布片。他着手把它们缝在一起,对周围同伴们来来往往的活动毫不注意。大家发现这里有现代化的起居设备,在房间尽头,特大奇观显现在人们眼前,它非常罕见,令人向往:一只洁白无援、光彩夺目的搪瓷浴缸。
〃不过只有冷水。〃富日塔说明。〃模特们都很喜欢……〃
马克斯·雅各布坐进去伸直了腿,叫喊起来:
〃我在里面待着!我占这个位置!〃
基斯林同他争夺这个位置。
〃没问题。〃诗人表示接受。〃如果你用水画画……〃
〃用油画颜料,画在画布上。〃
〃那我就占着浴缸:我,是画水彩画。〃
画架摆成了圆弧形。简直像一个美术学校,除了没有模特。为了实现扎马龙局长提议的计划:根据回忆某人的特征制作一幅画像,现有的材料寥寥无几。列夫没有什么可提供的了,或者可以说极少。他仅掌握一些粗略的征象,归纳起来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身材也许是瘦长的,头发被围在一块珠罗纱巾里,嘴唇是红色的,在〃熊皮〃拍卖行里几乎接近黑色,眼睛是绿色的,介于嫩绿和宝石绿之间,穿一条薄薄的白色连衫裙,倚着费利克斯出租车的玻璃窗边缘。其他一无所知。
躺在浴缸里的马克斯·雅各布补充说:
〃我看见她了,我能描绘一下。坐在一辆出租车里。〃
〃她什么样子?〃基斯林问。
〃我刚才说了:坐在一辆出租车里。〃
〃画一个出租车。〃苏蒂纳建议。
〃这样不会有什么进展的。〃列夫提出反对意见。
〃会有的。〃格里斯反驳道。〃一个女人坐在一辆出租车里,这已经有一个外形了。〃
可以听到铅笔划在纸上发出轻微的咳呼声。富日塔蹲在画布前工作。他把画布在各个方向上转来转去。他身边摆着一会儿要用的丝绸团和棉花团。
〃尽量回忆一下。〃基斯林向科罗韦纳提出要求。〃她是瘦长的还是高大的?
她漂亮吗?〃
没有任何新的印象可以加在列夫已经知道的内容中。他说,在出租车里那次,她的头发是包在一块薄头巾里的。环形发髦在白净的脖子上抖动。富日塔加以说明:
〃白色的脖子,皮肤苍白。〃
〃是苍白的。〃列夫予以肯定。
〃像牛奶一样白?〃
〃像象牙一样白?〃
〃像雪一样白?〃
〃像'椰子'一样白?〃
〃像这个浴缸一样白?〃
问题连珠炮似地发出来。科罗韦纳无从回答。
〃就画白色。〃富日塔建议。〃皮肤的白色。〃
每人都拿起画笔蘸颜色。互相的差异微乎其微。列夫不知应选择哪个。
〃至于脸色,我们自己来选择。〃格里斯建议……〃脸长得怎么样?〃
〃我记不得了。〃
〃眼睛呢?〃
科罗韦纳走到莫迪格利亚尼画架的后面。
〃让娜的眼睛。像你在我家里画她的时候那种……不比她的更深。〃
德多拿笔蘸颜料,在纸上画了一个点。
〃不完全是这样。〃列夫说。
他抓起一支画笔,在钻白颜料里浸了浸,调整了色彩。
〃用这个颜色画一只眼睛。〃
莫迪格利亚尼遵照着做了。
〃眼皮更薄一些……〃
其他人都看着。马克斯·雅各布用舌头敲着上跨发出嘈塔的声音。
〃你向来都不会画眼睛。〃
〃因为我凭想象。〃莫迪说。
〃眼睛的颜色是变化的。〃苏蒂纳立即反驳。
〃看我的。〃基斯林建议。
他夺过莫迪格利亚尼的画笔,画了一只长长的眼睛,清澈而透明,上面柔和地盖着像羽毛一样细软的睫毛。简直像是凡·东让的画。
〃上流社会女人的眼睛。〃意大利人报复了一句。〃很美,但不自然。〃
〃颜色是对的。〃科罗韦纳指出。
〃我们用这个颜色来对付吧。〃基斯林说。
〃请允许我作个小小的提示。〃马克斯·雅各布宣布。
他一直在浴缸里躺着。
〃如果她是在出租车里,从背后看去的,那么就看不见她的眼睛。〃
〃可加以想象。〃苏蒂纳打断他。
〃这就会有细微差别。〃
〃差别是必要的。〃
〃好吧。〃马克斯·雅各布表示同意。〃这是个感情问题。〃
他们又都拿起了画笔。列夫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在这次行动中,他起不了任何作用,他的朋友们宣布,事后他们每人将拿出一张或者几张根据提供的线索制作的画。他甚至不敢看正在作画的画家们。他抱怨自己不该接受大家的建议。
他走到窗户边,待在那儿,背对着所有正在认真工作的人。他注意到院子里有一个厚实的身影正匆匆地向画室走来。门嘎吱响了一下。列夫回转身,看见纪尧姆·阿波利奈尔威风凛凛地站在门洞里,穿一件芥末黄军大衣,头上戴一顶宪兵帽。
他支着一根精工制作的手杖,柄上饰有一个巴西香木圆头。
〃马克斯告诉我,如果诗人会画画也可以被接纳。〃
他脱下大衣,里面穿的是全新的镶饰带军官服,光彩照人,神气非凡。他用拐杖头拍了拍自己的浅褐色靴子和耀眼的蓝色军装。
〃皮子是从巴克街的一个鞋匠那儿弄的,布料是从拉贝尔·雅尔迪尼埃买的。
这是不是使你们大吃一惊?〃
纪尧姆在正创作的油画前转了一圈。同时他轻轻地吹着口哨。
〃所有的画都含含糊糊。〃
〃这是因为我自己含含糊糊。〃列夫指出。
〃你还记得费利克斯吗?〃德多问。
〃记得,还有他的出租车。〃
大家把话题转到了费利克斯身上。
他们全都认识他。他的行为举止使他们联想到毕加索的一个朋友马诺洛。可由于马诺洛跟一个戴珠罗纱头巾的妓女过往甚密而被人们看不起。至于科罗韦纳,他比其他人同费利克斯接触时间更长,并一起相处在另一个环境中,列夫在那儿没有看见他同任何人有来往。
第六节
他描述了一下他在巴黎然后又在伪装排认识的这个小伙子:一个不爱交际的同伴,他喜欢冒险,能毫不犹豫地把车开到离敌人防线最近的地方。人们赏识他的慷慨大方。他同大家分享他接到的所有包裹,把他在谷仓稻草堆中占有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