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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色龙终曲-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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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很难。”绕珍凑到她耳畔,轻咬著悄悄话。“做人必须反求诸己。同样的要求,你办得到吗?”

    “我才不、不不、不爱……”

    “停!”绕珍喊卡。“当局者迷,别太急著否认,当心日后砖头砸回自己的三寸金莲。”

    ※※※

    接踵而来的五天,灵均饱尝著出入有专人接送的日子,直到星期六她几乎给缠得发疯为止。

    大夥纵观近日来的查访,想来因为风声太紧,张阿先的鬼影似乎从大台北地区消失了。既然如此,索性饶她一命,稍稍放松了亦步亦趋的密切跟踪,换回她清静独享的私生活。

    昨夜邬连环联络她,今天小夏必须回台北陪老爸度周末,略尽为人子女承欢膝下的义务,顺便请他帮忙载送“大呆”回市区,因此两人可以约在中午一起用餐。

    “我担心你十二个小时没见著我的帅脸,可能已相思成灾。”他大言不惭得很。

    灵均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奈何他不得。

    其实,周六中午碰个面也好,过去这几天的接送,多亏得他有心。小恩不愿言谢,那么,唯有以实质的回馈来答谢他了。

    她决定答允他充任模特儿的提议。

    灵均回学校上完一堂补课,正好搭坐同学的顺风机车前往市区。

    “连环艺术殿廊”的挑高玻璃门依然闪耀如新,亘长焕发著优美的艺术气息,静静候迎文人雅士们驻足品评。

    “‘生活禅’画展。”她的顺风车主李子霖缓缓念出门口的小看版。“嗯……好像满有意思的。连环艺廊的展览鲜少让人失望过。”

    “你、你要一起进来吗?我和朋友约在里头碰面。”她提出善体人意的邀请。

    “好呀!”李子霖爽快地停妥机车。“你去忙你的,不用理我,我自己逛完了就走。”

    灵均进了艺廊前门,直接步往行政部门区域,堪堪行至展览区与办公区交界,小夏正好从她父亲的办公室离开。

    “嗨!你来找连环吗?”小夏打著鲜朗的招呼,迎上来。

    “嗯。”腼腆的浅笑跃上灵均的唇角。

    小夏人如其姓,天生属于浓艳多情的夏日,狂野的吉普赛卷发,鲜红翻领衬衫,源源不绝地散放著冶媚鲜丽的风情。其实,似她这样奔放的女人很难让同性感到亲和、易接近,而小夏却以她爽快俐落的气质办到了。

    “他五分钟前匆匆地跑出去,嚷著要买一样不知道是啥东西的东西。你先四处晃晃,等他回来好了。”小夏笑咪咪地牵起她的柔夷。“来!我带你观赏几幅我的作品,老爸建议我藉由这次的‘生活禅’画展,先挂出几幅来探探路,等到正式的个展推出后,再央求邬连环那他超级大牌帮忙宣传一下。你若不介意的话,顺便也提供一点意见吧!”

    灵均暗自吐了吐舌尖。

    这就有点糗了,因为她对艺术一窍不通。

    变色龙,快快回来解危吧。

    “连环艺术殿廊”的展示空间区隔为三大部分,以因应“生活禅”画展。

    小夏的画作陈列在第二空间的“活之源”区。

    两个女人杵在色彩浓艳的抽象画前,齐齐屏气凝神。画家本人满心期待著来自参观者的第一手意见,而观赏者则沉思著应该如何措辞,才能避免尴尬的场面出现。

    “如何?”画家的圆眸亮晶晶的。

    小夏的画风恰似她本人,用色浓艳大胆。不规则的亮红色线条填满整幅画布,底色则采用艳黄和鲜绿,画布正中央回旋著青蓝色的漩涡。

    “呃……”灵均努力领悟那一堆乱糟糟底下的深义。“很……很漂亮。”

    对于艺术家而言,“漂亮”两字绝非他们期待听见的评语,因为真正的艺术往往无关美与悦。

    “然后呢?”小夏期待更多。

    “有好多……颜色。”她简直无从捉摸起。

    “噢。”小夏的热情稍稍冷却。

    “这个……你的作品充分表现出自我。”

    废言,哪位作者不是在表现自我?

    “还有呢?”

    “嗯……色彩很……写实。”

    “写实?”这是一幅抽象画!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她尝试亡羊补牢。“你的色调很……呃、逼真。”

    “我了解了。”小夏彻底消沉下来。“意思就是你无法明白我打算表达的寓意。”

    天!灵均顿时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她居然伤害一位画坛新人纯洁的心灵。

    可是,术业有专攻嘛!小夏若和她讨论诗词歌赋、或传奇故事的演进,她就算够不上专业资格,好歹大肆发挥两小时是没问题的,但绘画……

    抱歉啦。

    或许画作底下悬挂的标题可以给她一点暗示。

    灵均低头偷偷觑瞄一眼──

    无题

    唉!天命如此,她仁至义尽了。

    和善的招呼声突然捱近两位女士。

    “哈罗!”

    李子霖。灵均只差没顿首叩谢上天降下一位救命神兵,为她解危。

    “嗨!”她忙不迭唤近美术科班出身的小前辈。“正、正好,我介绍一位画家夏小姐给你认识。”

    李子霖,别丢了咱们青彤大学美术系才子的脸。

    “夏小姐!”李子霖惊喜地诧叫。“你不就是这幅‘无题’的作者吗?太令人意外了。我非常欣赏你的画风呢!”

    “真的?”小夏的人生重现曙光。

    “是呀!”李子霖兴奋得双颊通红。“你以沉重的青蓝色调譬喻混沌初开的世界,并且用鲜绿色透露无穷无尽的生机,至于那几段艳红的色条更点出人类文明演进的过程──整个宇宙彷佛全融汇你的画中世界,这幅作品实在太出色了。”

    是这样吗?灵均很怀疑。

    她只看见一堆红红、黄黄、蓝蓝、绿绿。人类文明在哪里?宇宙混沌又在何方?

    “我终于遇见一位真正的知音。”小夏感动得几欲流泪。“这位同学,你贵姓?”

    “我姓李,李子霖,就读青彤大学美术系。”李子霖伸出手与新锐画家紧紧交握。“夏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诚挚地邀请你前来我们系上举办发表会。”

    哎呀!

    灵均脑中的电灯泡啪地扭亮。

    “好好好、好呀!”她一个劲儿地赞同。“趁便也请邬大哥共同参与,反正你以后的个、个展也得烦劳他出马,不、不是吗?”

    “谁说的?”猛不其然,她全心全意出卖的男主角突然冒出现场。

    “我、我……”灵均陪笑著旋身。“邬、邬大哥,你回来了?”

    她一鱼两吃的司马昭之心,似乎太明显了一些。

    “你不错嘛!背地里尽懂得暗算我。”邬连环拎著一手腾烟的塑胶袋,神色不善。

    散乱的仪表依然维持他不羁而横霸的气质。

    “没、没有呀……”她呐呐的,既然作了贼,难免会心虚。

    “你来干什么?”邬连环斜倪著后生晚辈。

    “我?!”李子霖有些错愕。他来观赏展览,有什么不对?

    “你怎么这样问人家?”灵均悄悄顶戳他的腰眼。

    “奇怪了,你老爱拚命护著他。干嘛呀!别告诉我你对乳臭未乾的小男生比较感兴趣。”邬连环不屑的嘴角撇到天边去。

    “邬连环!”她又羞又恼。

    “走啦!”他一把揪起她软绵绵的小手,拖回私人办公室里。

    “喂,等一下──”她连忙回头向两位同伴道再见。“学长,谢谢你顺道载我一程──喂,你别拉嘛──小夏,改天见──邬连环!”

    “电话别接进来。”他直直闯进工作室,关门之前不忘叮咛秘书。

    “放开!”灵均忍不住摔掉他的牵制和无礼。

    莫名其妙,虽然他别名变色龙,也不能转换得让人无迹可循嘛!

    “坐。”邬连环随手指著办公桌对面的小沙发,脸色并不比她和悦多少。

    灵均无暇赏览他的专属空间,反正以肚脐眼推想也知道,这家伙一迳把公事推给经纪人处理,因此这类的行政工作区域必定是甚少涉足的,甭提布置出具有个人特色的风格了。

    “你到底怎么搞的?”她很是著恼。

    每回面对李子霖,他就拒绝给人家好脸色看,亏学长还欣赏他入骨呢!

    “我还没质问你哩,你倒先反客为主。”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我问你,你干嘛顺便搭他的两光便车?如果交通有困难,你可以事先CALL我,叫我去校门口接你呀!”

    灵均登时被他发飙得满头雾水。

    “因为、因为我和他顺路呀!”没理由为了短短几公里,麻烦他驾著爱驹挤过台北车满为患的街道。

    “那你下次就尽量别和他顺路。”邬连环冷哼。

    全校园起码有一万两千名学生,姓李的哪儿不好顺路,偏偏和她同一条道上走,他才不信!

    灵均狐疑地瞥著他的龇牙咧嘴。

    会吗?瞧他喷出一肚子烟的模样儿,再加上言词间字字针对李子霖,她不得不感到怀疑──

    变色龙这回转换的基调,似乎走向纯粹的紫色。依据星相学的解说,紫色代表著“嫉妒”。

    他在吃醋?

    “你……”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怎样?”邬连环就不信她还敢狡辩。

    灵均迟疑著。倘若她直接问出口,凭邬连环那超级喜欢调侃她的个性,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可是真要她憋在心里,假装没这档子事,她又万万做不到。

    “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不管了,拚著让他嘲笑,她也要追究个清清楚楚。

    “废话!”邬连环打量白痴似地睥睨她。

    “真的?”她忽然不知所措。

    “别告诉我你现在才看出来。”他倒是没想过屈灵均也有迟钝的时候。

    她啼笑皆非。

    二十世纪的后现代,人们──尤其是男人──早已学会别将真性情挂在嘴边,更何况是“吃醋”、“嫉妒”这些使他们屈居下风的情绪。

    话说回来,邬连环若依照平常人制式的脉络来表现自己,他也不会获封“变色龙”的美名了。

    “起码,你可以含蓄一点吧?”

    “火大就火大,吃醋就吃醋,我还跟你客气什么?”他一脸莫名其妙。

    “算了。”她叹气。

    他永远令人捉摸不透。在寻常小事方面,老喜欢和她拨弄曲曲折折的把戏;一旦遇著了正事,却又直率得令人心慌。

    “吃面!我特地出去替你买的。”邬连环的脸色依旧臭臭的。“老夏告诉我,今天市立美术馆推出‘新锐石雕展’,所以咱们别把时间浪费在吃午饭上头。半个小时前我已经先磕掉两盒便当了。”

    尽管学会了吃醋,他依然不浪漫。

    灵均莫名地升起了掩唇失笑的冲动。

    “想不想分吃几口?”她用力憋住笑气。

    “……”他的坚持充其量持续两秒钟。“好吧!其实这家店的牛肉面好吃又大碗,我就知道你的小鸡食量一定塞不下去。”

    说来说去,他仍然未雨绸缪地考虑到自己。

    她默默打量变色龙垂涎的馋相,嘴角噙著一抹隐隐约约的笑意。

    “吃呀!”邬连环将面倒进保丽龙碗,老实不客气地吃喝起来。

    “好吧!我答应你。”灵均忽然开口。

    “啊?”一口面条刚塞进三分之一。

    “我答应当你的模特儿。”她抢过筷子,轮到自已大快朵颐。

    “真的假的?”邬连环质疑著临时降下的好运道。“没有交换条件?”

    她秀气地嚼著宽面条,摇摇头。

    “不反悔?”他很多虑。

    “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我很大方的。”她浅啜一口牛肉汤,依然给予肯定的答覆。

    “停停停!你别期望我会良心发现,日后自动答应你演讲的委托。”他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还不至于如此天真。”她翻了个白眼。

    “那好。”邬连环大乐,忽然抽手捏碰她细致优雅的鼻尖。“乖孩子!”

    “喂!”灵均吓了一跳。

    “紧张什么?”卫生箸再度移回他掌中。“才摸摸鼻子而已,你就紧张得像个什么似的,那以后怎么办?”

    这个问题很暧昧。

    她呛了一口热汤,差点污染了雅洁的办公桌。

    羞赧的红嫣不争气地布满容颜。

    反正她总是扯不赢他。
第八章
    十月的台湾,诡异地袭来一卷迟到的台风。

    气象主播任立渝操著专业而冷静的口吻,在萤光幕方格内讨论台风未来二十四小时的行进方向、强弱等级,以及预计登陆台湾的时间。

    其实,中午之前强风的肆虐半径距离北台湾仍有近百公里,怎知随著时间的流转,直至晚上七点半,天色已然全黑,怒吼的狂风与骤雨合集为火力强大的军队,拍击在落地玻璃窗上,砰砰的异响显得格外惊人,有若随时会震裂成碎片。

    灵均坐困于深坑的邬宅愁城,蹙著柳叶眉观觑窗外的变色乾坤。

    “怎么办?”下午出门时,气象报告犹信誓旦旦地保证,台风应该会在入夜之后才开始发威的。

    “看样子,你今天是回不去罗。”两条结实的臂膀突然从身后探出来,抵住她正前方的晶莹玻璃。

    “喝……”她小小地惊跳一下。

    吓死人,他怎么忽然贴过来?灵均娇缩在他肉躯圈成的牢笼内,不自在地轻蠕著。

    “拜托你别老是表现得像一只受惊老鼠好不好?”懊恼的鼻息吹拂向她的云鬓。

    “那、那你就别偷偷摸摸地溜上来。”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她总觉得暴风雨之夜与他独处,气氛相较于平常时候,似乎多出几分诡异的味道……

    太亲密了,她想。在风雨中互助扶持的场景适合发生在亲人或情侣身上,而非像他们这样什么都不是的“朋友”。

    “小夏应该来不及在雨势加大之前赶回来了。”邬连环咋舌发出评论。“也好,她与那条大呆狗留在市区老家,我才能获得一个晚上的清静。”

    他干嘛还不把手臂收回去?灵均满心期盼能低头钻出他的围困,却不愿表现得太刻意。这尾变色龙若果知晓自己令她局促不安,一定会变本加厉地逗弄她。

    “我还以为你、你会觉得寂寞难耐呢!”灵均呐呐的。

    话一出口,她就想夺门而出。天!原本故意讲出来调侃他以减轻空气压力的言词,到头来却似煞了浸过柠檬汁,酸溜溜的。堂堂邬连环岂会放过糗弄她的大好良机?

    果不其然,暖热如火的体温贴上她的背脊,两副躯魄的距离由半臂宽缩短为零。

    “怎么会呢?”暧昧的低喃声,如泣如诉地倾泄入她的耳中。“我今晚有了你,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女人,你说是吗?亲爱的。”

    灵均的鸡皮疙瘩一颗颗钻出粉肤。

    “别、别、别闹了。”她扳开锢锁著自己的铁臂,趁著防护罩出现缝隙之前赶紧溜窜到安全地带。“我先打通电话回家报平安。”

    “报什么平安?”懒洋洋的挑逗追逐著她的纤背。“告诉令尊和令堂你的贞操安全无虞,日前为止尚未被姓邬的老不修侵犯吗?”

    “你的嘴、嘴巴放乾净一点。”她回首啐道。

    邬连环隔著整座客厅的长度,好整以暇地打量他的小模特儿。

    因为疾风迅雨的缘故,山区的电压失去稳定性,屋内的照明设备偶尔会闪烁著时明时暗的灯花。她妍秀娟好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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