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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却伤着了调羹,惹得她伤心哭骂道:“这是指着和尚骂秃头,俺在你狄家十来年,连个媳妇子也没把俺放在眼里!”
宝嫂子冷笑道:“俺可不敢说您,俺说地就是这个姓童的丫头。”
童奶奶还罢了,一边心里盘算如何开口叫调羹收拾宝嫂,一边只劝调羹道:“这个媳妇子糊涂。你金玉一般尊贵的人,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小寄姐却按耐不住,跳下炕来要抓宝嫂子的脸,宝嫂子轻轻拿手一推,就把她推倒在地,笑道:“俺们奴才打架。伤不着谁的体面,俺可不会手下留情。”还冲她脸上吐了口唾沫,也不理会目瞪口呆的童奶奶跟调羹,摔了帘子出去。
却说素姐到了房里要换衣,狄七两口子辞了出去。夏荷是块爆炭,听说了姓童的推倒了汤碗要害小紫萱不成,倒把素姐胳膊烫红了好大一块。再看小青松脸上一个水泡,挽了袖子道:“抄家伙跟我去砸了后门那个破铺子。”
素姐喝道:“不许去。”
狄希陈道:“我做叔子的不好打得嫂子,她们打一场与你出气也好,咱们回头只说管不好家就完了。”
素姐忍着痛笑冷道:“她是你哪门子嫂子?明儿才到祠堂磕头呢。她今天冲我下黑手也罢了,想害我孩子。天不收拾她我收拾她。”
素姐叫煮酒:“你开了我衣箱最底下那个小匣,把童寄姐地卖身契拿来。”
煮酒取了卖身契来。素姐叫狄希陈看,原来这是不许赎身的死契,上边有寄姐的红指印。狄希陈道:“我记得你不是给了老三张卖身契吗?”
素姐笑道:“我一时失策,真叫她跟三神仙偷上了,怕童奶奶那个人精闹起来,你做官的人脸上不好看,只得顺水推舟送了三神仙做妾。只是她一心想嫁你,做出那许多丑态。偏又做了亲戚。我总要防她一防,随便寻了张无用的契纸给她。她又不认得字,当个宝样收起来,哪敢给人家看,怕人不知道她是丫头呢。”
狄希陈叹气道:“你何至于防她至此?”
素姐示意煮酒收起,冷笑道:“她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没留后着,今儿她打一顿,明儿把她骂一场,狄三是个无赖,这样讹钱的机会他会放过?她若是老实,我自然好好收起,不然,有她好看。”
狄希陈会意,笑道:“你想怎么做?”
素姐笑道:“也没什么,明儿祠堂里她要磕头,我拦着她就是。”
夏荷气道:“明日是明日,今儿先打她几下出出气。”
煮酒经历地事比夏荷多些,拦着她道:“打坏了明日她去不得祠堂,怎么当了人收拾她。”
狄希陈好笑道:“听你们夫人的,你们几个,跟我一边看戏罢。这块臭肉实是割净了方好,从遇见她我就倒霉,这几年惹了多少是非。早打发了,咱们也不必时时防她。”
童奶奶从前在京里东家串到西家,妻妾争风,>;;~见过,心里明镜似的,此番素姐做的光棍,拼着烫了胳膊博了个贤良的名声儿。调羹同情小寄姐遭了素姐暗算嫁个混帐男人,素来与她们母子同气,今日也抱怨小寄姐连累了她,可见别人心里更不会待见自家女儿。思来想去,不如先去陪个不是,自家先站住脚,方好借数落小紫萱的不是脱身。
她要拉调羹一起去,调羹道:“俺不去,俺还是个妾呢,去了连个坐地都没有。”
小寄姐不等童奶奶来拉,自己出了门回铺子里去了。童奶奶只得装出一副笑脸来,到了素姐暂住的小院门口道:“五嫂子在家吗?”
夏荷听了就要冲出去,煮酒拦住她道:“我去。”掀了帘子道:“俺们这里没有什么五嫂子六嫂子的,出去!”一边拿了门角的大扫把扫地,一边骂道:“守门地眼睛瞎了,猪狗一般的东西都放进来咬人。”那扫把故意在泥坑里沾了许多泥巴,童奶奶让到哪里,她就扫到哪里。
童奶奶左挡右挡跳上台阶,笑道:“俺知道小陈哥你是生俺地气,婶子这不是给你陪不是来了?”
夏荷出来道:“老爷的名字也是你叫得地?滚,不然老大嘴巴子抽你。”
童奶奶虽然脸皮厚似城墙,这样指着鼻子骂她,脸还是红了一红,推开夏荷道:“你们叫主人宠得都没个规矩了!”抢上几步进了屋。
素姐跟狄希陈对坐在炕上打谱玩儿,小全哥跟小紫萱坐在素姐边上,小青松叫狄希陈搂了怀里,还有两个小萝卜头一左一右坐了狄希陈两边,谁也不肯看她。
狄希陈等了半天,大家都不动弹,也只有他开口,不似往常见了面还有两句门面话说,只道:“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出去。”
地下两个媳妇子过来拉她,她甩开人家手道:“小陈哥,俺也算是你长辈,诚心诚意来跟你陪不是,你就这样待新亲?”
素姐微笑道:“却是头一回听说,你是谁家的亲?”
狄希陈接了素姐眼色,与孩子们都不说话,要看她逗童奶奶出丑。
童奶奶笑道:“今儿实是你三嫂喝多了,她也不是故意的,我替她与你们两口子陪个不是罢。”
素姐笑道:“我家三哥前头娶过两个嫂子,一个死了,一个跑了。敢问您贵姓?”
童奶奶红了脸道:“俺是新扶了正的童寄姐的娘。”
素姐道:“扶正总要祠堂磕
算,您请回,明儿才算新亲,今儿俺可不好认您。
童奶奶软的不行,只得说狠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五嫂何必总把俺们朝死路上逼?”
素姐笑道:“这可是大笑话儿,我胳膊还肿得老高呢,有正房娘子跟正经少爷小姐叫亲戚家的妾这样祸害的没有?她这样的妾,就今儿这事,我拎到祠堂几棍子敲死了,谁敢说我半个不字?”
童奶奶到底心虚,又软了下来,走近一步陪笑道:“您大人有大量,俺替女儿陪不是。”
素姐笑道:“夏荷带了孩子们里屋去,休叫人暗算了。”
煮酒等几个站了素姐身边,素姐方道:“今儿我把话说开。你家小寄姐就不是个好东西。休说我从来没有让相公纳妾的打算,就是有这打算,也轮不出她这种张口闭口要当婊子的的贱人。”
童***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咬了牙只不言语。
素姐又道:“你也明白我将她买下来是权宜之计,一百两银子买十个她都够了,也只是将来让你们好过活的意思。她糊涂你不傻,她日日穿得花里狐哨,在门口打转,存的什么心思?俺家九弟唬得饭都不敢来家吃。前头衙役无事都要趴了门缝里看笑话儿。你做娘的真的半点不知道?为什么不拦着她?她拉了三哥前脚进房。后脚上床,俺得了消息去救三哥都来不及。三哥心软要纳你女儿为妾,俺还送了几百两与他安家。俺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地地方,你们母女到了明水没日没夜的咒俺,当俺都不知道?”
狄希陈插口道:“前事休提,只今日,我女儿若不是躲的快,教热汤泼到脸上。还有命没有?”
童奶奶强嘴道:“又没有泼上。”
狄希陈拍桌子道:“老子把你们碎尸万段,这胳膊上是什么?小青松脸上是什么?”
站了起来满地下寻棍子要打她。
夏荷送了根门栓出来,童奶奶唬得跳起来就跑,煮酒伸脚还拌了她一下,教她从门槛滚到阶下,还笑道:“明儿的新亲奶奶。等俺来扶你。”
素姐笑骂:“煮酒,你也不是个老实的。”
煮酒走到跟前给他两口子倒茶,笑道:“这算什么,俺从前那家主人,足足有七房姨太太,姨奶奶们跟正房斗,自己斗,少爷小姐们也不安份。日日吵得跟唱戏一样,只瞒着老爷一个人。像那个姓童的那样的,哪个月没有泼一两回?也是为了六姨奶奶给三姨奶奶下了老鼠药。三姨娘生的两个少爷打死了六姨奶奶跟她生地一个小少爷,闹出了人命官司才败的家。”
狄希陈只觉得背后嗖嗖风响。冷汗都下来了,问她道:“闹成那样。那个老爷还不知道?”
煮酒笑道:“老爷跟前,一个比一个贤惠,老爷说夫人容不下这许多人,只说夫人不好。可惜招了官司,只夫人听说老爷在监里去了,也上了吊。俺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替夫人不值。”
素姐看着狄希陈只是笑,狄希陈又问道:“我不信的。平常人家哪里斗得这样狠,你老实说你从前主人家是谁。”
煮酒低头想了想。抬了头笑道:“不知道。”
素姐笑道:“都过去了,有什么好问的,咱家没有这许多妾室,老爷是不是觉得为妻太闷了?”
狄希陈摇头道:“你不要吓我,这样的齐人之福我可消受不起,倒是薛大舅,听说家里也有七八个了,你倒是替你兄弟操心罢。”
素姐明白狄希陈是不乐意自己逗他,忙笑道:“叫咱们这一激,明日她为了能扶正,必来地。”
话音未落,调羹亲自端着一春盘各样小点心,狄员外跟在后边进来。狄希陈跟素姐忙下炕让狄员外上座。狄希陈就使眼色叫下人们退出去。
狄员外先问素姐道:“胳膊伤的重不重?”
素姐站在下边笑道:“上了药,痛的好些了。”
狄员外长长叹了口气道:“今日实是委屈了你,我也知道这几年你改了许多,不似从前。”
素姐微笑道:“媳妇如今明白些道理,也深悔从前不懂事,叫爹操心,叫他受委屈。”
狄希陈分明看见有个头上长角的小人在素姐头上伸了两指做胜利状,果然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素姐妆起三从四德的旧式妇女来,倒比薛婆子还像薛婆子。
狄员外又道:“一家子过日子,总要和睦,俺寻思了许久,她叫三侄儿打了十几下,也是个可怜的,小陈哥你也消消气,休要与她一般见识。”
狄希陈突然道:“俺来时在半路上遇到三嫂呢,坐了大马车,跟个大官到京里去了。”
狄员外奇道:“是那个吴氏?”
狄希陈点头道:“三哥停妻再娶,将妾做妻,待吴氏回来,必要告他的。”
狄员外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却是调羹求了我几日,我发话叫扶正的。”
调羹跪下了哭道:“俺听童奶奶说三嫂跳湖死了的,她又说三老爷待小寄姐不好,扶了正才有好日子过,实是我多事。”
素姐忙扶了她起来道:“这事只咱们知道,姨娘休要着忙。”
狄员外开口想叫童奶奶来,就想起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此刻当了儿子是主心骨,只问小陈哥:“这可怎么处?”
狄希陈道:“只是说说罢了,虽是摆了酒,到底不是正路子,明儿祠堂里当场叫她回了妾地身份就是。她不守妇道,下手毒辣,今儿族里都是亲眼见到,三哥不会不依。”
调羹怯生生道:“俺只怕恼了童奶奶。”
狄希陈跌足道:“你放帐的事我在府里都听说了,放给别人还罢了,放给赵大人做什么?”
调羹吃吃艾艾道:“他说年下无钱使用。暂借几日使使。”
素姐道:“俺猜八成是童奶奶捣地鬼,赵夫人借银子有写借据没有?”
狄员外跟调羹都摇头。素姐道:“姨奶奶跟爹都是不识字的,不如姨奶奶去取了帐来叫儿子跟媳妇给您瞧瞧。”
调羹忙一路小跑回房取了一本帐来。狄希陈接上手里细看,帐上只三分利,实不多。开口问道:“真是三分利。”
狄员外道:“实是三分,县里几个大户,只咱家利钱低。”
狄希陈道:“怎么我听说是驴打滚地利滚利?难不成是童奶奶借了您的幌子自己放债?”
狄员外晓得富户放债没什么话说,驴打滚的利滚利名声不好,闹出了人命还要花银子去打点,实是划不来。心里警惕,只是无计可施,只问儿子:“怎么办?”
狄希陈道:“姨娘跟我说实话,放了多少银子出去,收回来多少利钱?”
调羹结结巴巴道:“昨儿对帐,除赵夫人她来借了一千两,够一千五百多两在外边,这几年利钱收回来够本钱还有的多
狄希陈看向素姐,下巴指了指炕洞。素姐会意道:“放债最怕的是叫外人从中行骗,这些借据明日祠堂里召了欠债的来,当了众人面烧掉,就当做好事罢。外头放出去多少银子,俺们替姨娘补上。”
狄员外越想越怕,他本是个从不拿主意的人,从前万事狄婆子说了算,狄婆子不在了,又当了童奶奶是个女诸葛。此时只觉得全身发软,扶了炕桌拿眼睛看向儿子。
狄希陈笑道:“放债取利虽是致富之道,也要为小翅膀积些福。”
提到小翅膀,就是调羹也不心痛银子了,没口子道:“俺们明日就烧,这些年利钱也够本了,不要你们补银子。实是俺叫童奶奶说活了心思,其实小翅膀有这大家业也够了。”
狄员外也道:“你们银子收着罢,将来选官活动,都是花钱的地方。”
素姐见他两个被说动了,还要趁热打铁才好,就笑道:“爹,如今大哥二哥家孩子们都在俺家上学,小陈哥他想办家学呢。”
狄希陈忙道:“俺花大价钱修了新庄子,就想把前庄拿来办家学。待收拾好了请了好先生来,狄家子弟都叫他来上学,可使得?”
此举大合狄员外心意,就说要出分子,狄希陈忙道:“俺只供子侄们上学到二十岁,几十个人吃些茶饭也还供得起。爹明日祠堂里先说一先儿,待百事妥当,俺订了章程再来给爹瞧。”
狄员外去了心腹大患,儿子又做了件叫他流芳千古地大事,老怀大慰,笑道:“使得,家学办成了,俺也有脸去见狄家的列祖列宗。狄家子孙都出息了。子子孙孙都记得你的好呢。”
调羹心里算算,狄希陈拿银子供亲族这些人上学,想必也少到她这里来打秋风,与人与己两便,也跟着笑起来。
狄希陈就与狄员外细细说定,明日连童奶奶都请了到祠堂。当街烧了借据跟帐本,此后童奶奶再要放债打不得姓狄的招牌,有祸事也招不到自家身上。小寄姐没了依仗,打回原形做妾,吴氏回来要闹,也与狄员外无干。
将晚时,狄大狄二与小九齐到绣江,听说素姐烫着了,小九只肚里寻思要收拾了这个小寄姐,坐了边上与孩子们说笑。狄青松是狄大嫂第一个得意的心肝尖尖。无故叫小寄姐烫坏了,当下耐不得。叫了两个儿媳妇要去寻小寄姐的晦气,狄大死命拉着她。苦劝道:“有什么话明日说。难道五弟妹就叫她白烫成这样?”
狄希陈微微笑道:“这个小寄姐的卖身契实收在我处。”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晓得明日狄希陈要收拾她只要将卖身纸扔出来,就坐实了狄老三将妾做妻地罪,狄老三是个无耻的人,必不会维护她,休了卖了都说不准。都放宽了心明日要看狄希陈收拾她。
素姐只装柔弱,倚了炕桌,晚饭也没吃多少。晚间狄希陈去与狄大狄二小九在外边住了,她们四个>;;+|大嫂跟曹氏几个问长问短。素姐半个字都不肯说,只道:“今儿当了众人面都有胆害我女儿,明儿指不定黑夜里放火烧了俺家呢。俺怕了她。”
第二日清早,狄员外请童奶奶同去祠堂,童奶奶以为他说服了狄希陈,仔细装扮了,跟女儿女婿早早到了祠堂等候,就与外边隔绝消息。狄家下人们四处召集借债的人,说狄老员外为两个儿子积福,要一把火当场烧了借据,谁人不喜,就是没借钱的,都拥了狄家祠堂门外头看热闹。
狄员外依了狄希陈的妙计,也不去借抄童奶奶家,只将自己家的帐条跟借据拢了一堆,还怕不够,另扫了些小翅膀写字地字纸放在下边,拿小箱子装了,待外头围了无数的人,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