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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绯“扑哧”笑出声来。道:“都说你憨,原来你知道呀。”
紫萱瞪了陈绯两眼,好笑道:“原来是不懂的,后来想的多了才明白。其实,俺不过是顶着狄大户家小姐的名头罢了,若是个平常村姑,什么江玉郎吴公子,才看不上俺呢。也只明柏哥……”紫萱低下头,微笑道:“我们青梅竹马的情份,到底合别人不同。”
陈绯笑道:“是啦。可怜崔南姝,费了多少心思也不曾拆开你们两个。我听说她这几日跑张公子跟前跑地倒勤快。”
是因为想在张公子处遇见明柏哥?紫萱微微摇头,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她想了想,问陈绯:“嫂嫂,这一回张公子想是能在岛上买宅子了吧?”
陈绯摇头道:“我爹原是想替我大海哥取张小姐做两头大地。大海哥叫嫂嫂们闹着没敢答应,遂改认张公子为义子。已是在我家替他隔出一块地来建宅院了。”
紫萱小声嘟喃:“必要联姻认亲么?”
陈绯笑道:“合你说真格的。其实是要扣着他的妻子孩儿做人质。咱们在海上行走,最怕的就是窝里反,所以都是把妇孺聚在一处住着,叫你无后顾之忧。”她看紫萱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笑道:“我娘家原是粗人,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也只有你娶我妹子,我娶你姐姐。这样换来换去。几家不知不觉就并成一家人,倒是省心。”
紫萱笑道:“俺小时候就不明白。那些官儿要好地,多是儿女亲家,为何?结了亲才放心,有什么不好,抄起来大家一起完蛋。所以必要结为姻亲,才好放心办大事。”
这回轮到陈绯不解,问她:“为何会一起倒霉?”
紫萱就将瓜蔓抄说与她听,举例子道:“比方说,我家相表叔官儿做的最大,他若是倒了霉,他的儿女亲家,他的父母两族亲戚,俱要查一遍。抄家这种事,经手的官差们没有不肥己地,为着发财巴不得多抄几户人家,没罪也要替你生造出罪名来。但是沾着不论官儿还是平民百姓,都要脱层皮的。其实呀,不只是百姓不肯打官司,老实些的官儿们也是不想打官司地。”紫萱原是有感而发,自觉说多了,看陈绯也不像听明白地样子,转口问道:“你们家又是怎么合大老雕结下仇的?”
陈绯想到从前,叹自良久,道:“听名字你也晓得,我爹地绰号叫老蛟,他的绰号叫海雕,他们原是一起从穷渔村出来讨生活的好朋友,先是在一只船上做水手,后来那船叫海盗抢了就入了伙。我爹爹比他脾气略好些,有好处也还肯与兄弟们分润一二。所以人都肯听我爹爹的话。后来不晓得为何他就拉了三四条船走了。他下地原是极狠的,吃官兵打了两次,回头又要入伙。我爹爹自是不肯合他这种人做伴,与了他几十两银子请他走了。谁知他怀恨在心,带了一批人摸到我们女眷住的地方,抢走了大伙历年积蓄的财物,又将女人孩子们杀的杀,抢的抢。我一个亲哥哥正好回去瞧嫂子生孩子,都这样没了……”陈绯吃了口茶,取帕子擦泪,又道:“后来我爹爹心灰意懒,金盆洗手,带着我大哥合我回老家去。那个大海雕还不肯放过我们,我大哥也叫他们杀了。要不是叔叔伯伯们齐心将来人都赶走,又搬到琉球来住。只怕我也是那两船女人中地一个呢。”
第二十八章 家族(上)
紫萱沉默起来,陈绯也静坐在一边不想说话。许久,媳妇子进来请:“面都醒好了。”
紫萱忙站起来道:“嫂嫂,俺教你做新点心。”
陈绯站起来,扶着椅背站了一会,道:“突然觉得困的很呢。”慢慢随紫萱走到小厨房的条桌前,一阵葱姜之气扑鼻而来,她捂着嘴直奔门外干呕。
紫萱唬了一跳,连声道:“快去请林先生来瞧。”
一个媳妇子站在她身后不动,笑眯眯道:“怕是有喜罢?大小姐休嚷,总要满三个月了才好合人说。”
紫萱合陈绯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不约而同都涨红了脸。紫萱看陈绯还想进来,忙道:“嫂嫂只怕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快回去歇歇。”叫人把陈绯送回房去,她也顾不上做点心,忙忙的带了两个人出后门寻爹娘。母亲最近常在椰林逛,是以紫萱直奔海边的椰子林。
狄家的地里,一排排的椰子树苗在风中摇晃,极是喜人。椰林里还有个小亭,狄希陈两口子正坐在那里吹风看海。紫萱看四下里尽有狄家人做活,不耐烦慢慢儿走,跑到素姐面前,笑道:“恭喜爹娘,俺家有喜事了。”
素姐把视线从海岸转移到女儿身上,微笑道:“你嫂子有了?”
紫萱不大好意思的笑起来,道:“娘怎么晓得?方才见她要吐呢……”
素姐忙道:“休说休说。前几个月胎不稳地,若是保不住,嚷的人都知道。反不好了。”
狄希陈冲素姐挤眼,大手在女儿肩上拍了一下,道:“你不是要做点心么,方才你娘还说要回去吃呢。”
紫萱转身攀着一棵椰子树,笑道:“不忙,俺要做姑姑了,实是喜欢的紧。摘个椰子给嫂子煮鸡汤。”她轻轻巧巧爬上树,摘了两个椰子抛到沙里。无意中朝那霸方向看了看,惊道:“爹爹,有人打马奔首里去呢,看衣裳是琉球土人。”看了再看,又道:“又有人朝俺们南山村来了。@君@@子@@堂@@首@@发@”跳下来问爹爹:“是不是进贡地船队回来了?”
狄希陈道:“不像,有事狄得利自会送信来。”
素姐冲着女儿微微一笑,逗她:“你要不要去瞧瞧?”
紫萱涨红了脸摇头,老实道:“俺陪娘回家去。”捡起两个椰子交给跟上来的管家,回身扶着窃笑不已的素姐回转。狄希陈转了个弯转到渔村作坊去,叫在码头边玩沙子的小妞妞并小丫头小小厮们回家。
明柏合小全哥听得紫萱说码头可能有船来。忙弃了棋局。小全哥就去召集人手,明柏就借了马先回港口去。紫萱送他出后门,站在门边吩咐他:“若是有事,接过七舅舅和伙计们赶紧回来。”
明柏点头道:“我晓得,你在家也要小心。”扬鞭打马疾走。
紫萱目送他顺着沙道转到大道上去,一回身就见南姝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正痴痴的看着明柏的背影。
南姝被紫萱发现,微红了脸大步朝外走。紫萱因她不再纠缠明柏哥,倒不似从前烦她,喊住她道:“崔小姐。岛上或者有事,你小心些。”
南姝心中又酸又痛,哼了一声道:“不劳你操心。”虽然嘴硬,回去还是将她的小铺子收拾起。银钱都使个小沙坛装好,搬回家刨个坑藏好了。她收拾妥当,听见外面一阵一阵脚步响,走到巷口看时,正好一队团练扛着削尖地长竹竿经过。茶馆里坐着四五桌人,都是十字街上的小老板,聚在一处正议论团练,说的热闹。
“团练都聚在狄府前边。莫不是真有事?”
“不妨。这些小伙练了一二年,正要他们派上用场。”
老板娘原站在竹帘后听他们说话。看见南姝忙道:“崔小姐,你才从狄家回来,可听说了什么?”
南姝道:“狄家只说或者有事,已是使人快马去港口瞧了。”
老板在竹帘那边大声笑道:“几大户都使人去打听了,若是海盗来,自有土王派兵去呀,咱们南山村又有团练,怕什么?”众人都附合,纷纷道:“不错不错,若是土王不派兵,咱们就不纳贡。”
老板娘拉着南姝到后院去,笑道:“正有事合你说呢,有人来租你那院里两边厢房,因你不在,没叫人家就搬进来,明日搬可使得?”
南姝笑道:“得闲搬来就是,嫂子,正要问你借个火。”夹了一块炭回家,拴上门涮锅做饭。她极是替明柏担忧,虽是做好了饭菜也吃不下,就将饭碗搁下,锁了门出来直奔狄家后门。
然狄家后门早上锁,守门的听见崔南姝的叫门声,隔着门板道:“崔小姐,今日我家有事,你改日来耍罢。”
南姝再问,里边再无声音。她在后门外转了几圈,不见一个狄家人,不免有些慌了,赶着要回家抄近道。经过一条小巷,黑影里伸出一只手,拦住她道:“你跑什么?”
南姝听说是江玉郎的声音,恼道:“姓江的,你不好好在王宫里做你的大王,跑到我们南山村来做什么?”
江玉郎将南姝扯过一边,推进一间院子里,掩上门冷笑道:“你们都不把我这个中山王放在眼里,我奈何不得他们,收拾不了你么?”
南姝白了他一眼,把衣裳理了一理,冷笑道:“你也就在我们女人身上撒威风罢了。”
江玉郎的手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颓然道:“我从不打女人。崔南姝,我合你做个交易如何?我送你回高丽去,你助我……”
“没地商量。”南姝打断他地话。冷笑道:“你是一岛之主,你做不了的事旁人更做不了。休哄我。我那几个不争气地姐妹上了你们的当,如今在春风楼做婊子得意呢。”
江玉郎抱着胳膊笑道:“那可怨不得我。卫家搬到南山村止非一日,她们在南山村住着,我虽有心助她们,也是有心无力。听说崔小姐一直攒钱想回高丽,百十两银子当真都拿不出来?”
南姝已是走到院门口,闻言转身道:“到底是谁合你说我家有藏金的?”
江玉郎笑道:“是那位杨妃。”因南姝好像听不大明白。他补了一句道:“先嫁了老的,后嫁了小的那位崔贵人。”
原来是她,南姝涨红了脸啐道:“我家把她嫁了老的,她一直怀恨在心,她还活着?”
江玉郎冷笑道:“自然不能活。实话合你说,我并不想做什么琉球中山王。咱们把藏金找出来,再抢只船远走高飞,何如?”
南姝冷笑道:“我实是不晓得藏金在哪里,你自去崔家旧宅翻罢,谁找到是谁的。”她推开门出来。才觉得心里跳的厉害。南姝按着胸口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江玉郎还跟在她身后,大步跑回家,将院门紧紧拴上,靠在门上喘气。
院门外地脚步声消失了一会,重又响起。南姝蹲下来,无声的痛哭。一轮弯月挂在墙头,仿佛裂开嘴在嘲笑她:看吧,明柏哥不要你,人人都恨你。
“南姝。开门!”满子一边敲门,一边笑道:“快开门,有人从高丽来寻你来了。”
南姝拉开门拴,惊道:“怎么会有人来寻我?”
满子笑道:“说是你表兄。姓闵,现在汪家的客栈里。”她一把拉住南姝的胳膊,说:“真是你表兄呀?”
南姝迟疑了一会,道:“我有一个姨母确是嫁给了闵家。去瞧瞧也好。”
汪家客栈里处处都挂着精致地琉璃灯盏,大红的流苏在晚风里飘拂,酒香菜香和着琵琶声唱曲声,莺声燕语繁华的不似人间。几个狄家管家把南姝合满子围在中间上楼。
正有几个粉头要下楼,引着她们的伙计拦住她们道:“姐姐们让让。休要惊扰了客人。”
南姝不曾合粉头打过交道。不免多看了两眼,一眼就看见银姝就在人堆里。银红纱衫微敞,露着桃红抹胸,桃红洒金的挑线纱裙里,影影绰绰可见白生生的大腿。虽然穿着暴露,在这堆人里头倒也算出挑。
南姝看她,她也看南姝,涂了宫粉地脸上露出又嫉恨又得意的神情,突然道:“泡菜西施,若是泡菜不赚钱了,不如来春风楼呀,有李大少捧你,怎么也是头牌。”
因她说地是高丽语,也只南姝听地明白,别个看她二人神情,都极是识趣的要看好戏。满子拉了南姝一把。南姝出奇地不曾发脾气,跟着满子上楼,转过弯就把银姝抛在身后。只听见银姝恶狠狠的啐了一声。
南姝冷笑道:“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满子苦笑道:“她若是厚道些,也不至于此。”
伙计把她们引进一间屋子,狄家管家把墙角的屏风展开,请满子合南姝进去坐定。那伙计才把一个高丽人请进来。
隔着屏风瞧的甚是清楚,那人确是闵家表兄。南姝惊喜地站起来,道:“闵表兄!”满子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将她推出屏风。
“南姝,你还记得我?”闵表兄笑道:“上一回见你,你才十岁呢。”
南姝笑道:“表兄这几年没大变样,就是留了胡子。”
闵表兄看南姝一身的布衣,叹息道:“你在这里受苦了,随我回高丽去吧。”南姝有些迟疑,表兄又道:“我已得官职,家里还有十几亩田地,你伴我母亲住着,只要不出门外人也不晓得你回去了。”
南姝沉默良久,掉泪道:“我随你回去。几时动身?”
闵表兄听得她肯回去,喜欢道:“过几日就走的,想来你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不,我有泡菜。”南姝拭泪,微笑道:“妹子靠这个养活自己呢。”
第二十九章 家族(中)
南姝买了一大包辣椒和玉米种子要随表兄回高丽去。埋头算帐的紫萱放下算盘,问彩云:“真的?真是她表兄来寻她的?”
彩云笑道:“真的,听说那位表兄小时候曾得崔家资助,打听得崔家落败,将着几两银子来寻亲。听说还曾去春风楼想赎二崔呢,李大少开了八百两的高价他付不起,才罢了。”
“阿弥陀佛,”紫萱不由念了声佛,道:“果然做人要心存善念。若是崔家一件好事不做,崔小姐最好也不过一辈子卖泡菜了。”
“还有呢,李大少不死心,追到人家里出五百两要买崔南姝,那位闵表兄泼了他一坛子泡菜汤。”彩云笑嘻嘻道:“李大少气的要死,喊了一群打手要收拾她们,叫李国丈禁住了。”
紫萱叹息道:“真是可惜了晚晴姐。”
彩云指指外边,笑道:“大少奶奶来了。”
紫萱忙站起来让坐,笑道:“嫂嫂,你不是困了?”
陈绯看了一眼彩云,笑道:“有些事要合你说。”彩云忙把屋里的大小丫头都唤走,只留她两个在书房里。
紫萱笑道:“什么事?这样奇奇怪怪的。”
陈绯涨红了脸,许久才道:“我娘家这次报了仇,也得了些钱财,就叫人眼红。不少人都托黄村长去合我爹说,都要来入伙。”
紫萱奇道:“他们要做海盗。自去做就是。难道……是想趁大海哥合张公子病着,要后来居上?”
陈绯道:“旁人都没那个胆子,只李家大公子有这个想头。所以我爹说。不叫他们入伙倒生份了,入伙也使得,只是必要在团练满二年才使得,而且岛上人家两丁在团练地,才收一丁。这个话我说了,倒像是挖他的墙角,显得我心里偏着娘家了。”
紫萱想了许久,笑道:“你是叫俺合爹娘说?使得。俺就去,你候着。”果然出来,寻到正房,合狄希陈两口子说了。
狄希陈笑道:“依他,小全哥那里爹爹合他说。实要这般才好呢。你合你嫂子说,有事她寻婆婆说就是了,怕什么?”
素姐板起脸来,道:“还是怕婆婆好些。”说完了自己也忍不住笑,叫紫萱快走,道:“陈家一个两个都暴富起来。人人看着眼红,赶明儿大家都做海盗生意了,还能抢谁去?”
狄希陈笑道:“且看陈家手段罢。”等女儿走了,方道:“写信回去,叫九弟打点些礼物,给陈大海买个什么候补官儿。咱们替亲家再做个拿手,也省得他担心这个侄儿翅膀长硬了不听话。”
素姐笑道:“打从他要娶李家姑娘,我就觉得大海心不小。”
狄希陈笑道:“他的心也不大,还是不敢娶卫家姑娘呢。如今南山村地团练都在小全哥手里,他想拉人过去原也不易。”
素姐道:“岛上的中国人。有几个是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