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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的故事明柏没有听过,狠是好奇的问:“娘说的是什么故事?
小全哥一本正经道:“这是娘前几日说的那个荣国府的故事呀,那个宝二爷跟表妹,不就是这般?紫萱说给你听。这起人是不晓得他们地厉害。得罪了一两个,就无人与他们家捞珊瑚采珠。俺出去瞧瞧去,休要再闹出什么乱子来。”笑着出去了。
他二人安静坐在小舱里,都觉得有些气闷。紫萱就道:“外边不晓得怎么样了呢。”
明柏道:“这种事常有,上回在竹岛那边发现一只沉船里有些值钱之物,俺们听说了也去瞧,许多人拼了命抢呢。后来还是尚王派了土兵来,捆了几个带头的送到神宫去才罢了。”
提到尚王,紫萱两只手在桌下扭来扭去,显得心烦意乱。明柏瞧见,只当她哪里不舒服,问她:“你哪里不好过?”
紫萱不肯瞒着明柏。老实道:“新尚王就是那夜借衣裳把俺的江玉郎,前日俺去庙里烧香,还遇到他,说要上俺家来提亲,俺合他说,说俺……”
明柏微笑的看着她,轻声道:“你合他说什么了?”
紫萱拈衣带在手打同心结,涨红了脸不肯说。
明柏伸手握住她地手。缓缓道:“姨父合俺说了许多,紫萱,从前的事,咱们都忘了,好不好?”
紫萱微微点头,抬头对明柏嫣然一笑。明柏将她的手捏了一下放开,笑道:“你从小就不曾在绣楼里当娇小姐养活过一日。学她们做什么?”
紫萱叫他揭破心事。又羞又恼,横他一眼。嗔道:“彩云她们说那才是小姐的样子,俺学了大半年,别扭。”明柏乐呵呵只是笑。紫萱索性道:“明柏哥,俺见不得你对别人好,惹恼了俺使砖拍你!”
明柏大乐,道:“琉球建屋都使大石头呢。”一边笑,一边弯腰出去。怄的紫萱跳起来追他,走了两步,停下只是笑。
小全哥在船尾大声说话,隔着二三十步听的极清楚。“此处原是咱们狄家的人找到地,看到同是中国人一脉上有财大家发原也没什么。你们强雇俺家的人手又是把俺狄家放在眼里?没有面子可讲,此事你们自己了结。”
土人们不晓得说些什么,小全哥又道:“俺妹子心肠软,已求俺医治这两个妇人。你们是琉球人,主持公道自有国王管,俺们管不着。”
紫萱出舱踮起脚尖,看到对方的两只船有一只被这群拣珊瑚采珠的男女夺了去。想是两边都央狄家调和,小全哥全然拒绝了。
明柏看他们两边相持不下,轻声对紫萱道:“这个热闹可不好瞧,你在家,俺合你哥哥说声,俺们先回去。”走到小全哥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小全哥高声道:“你们使一两个人到俺家船上来,俺们要送这两个受伤的女人回去医治。”
就有一个男子从那边船上跳下,奋力划水到狄家船上。小全哥一声令下,狄家的船只都扯起竹帆掉头去了。紫萱在舱里听见男子地哭声,明柏哥使琉球语问他话,那人也是使的琉球话回答。紫萱的琉球话只会寻常几句,模模糊糊猜出那人是哭诉从前被贵人欺压采珠不得温饱。这半年来都是中国人家雇的多,只说日子会好过些,岂料琉球贵人如今越发猖狂了。他妻子受了重伤,纵是捡回一条命也不得再下海,少了一个人挣钱却多了一个人吃饭,养不活家里的孩子们。小全哥满面是汗进来,紫萱忙递手巾合茶过去,问哥哥:“那人说的可是真的?”
小全哥苦笑道:“差不多,从前咱们是雇不到这些人的。就是中国人雇他们,工钱也不甚多,俺家不好提价地,只有变通了下,有好东西就打赏。所以他们替俺家干活最出力。”
明柏在门口招手道:“那人不放心呢,紫萱你去瞧瞧那两个妇人。”
紫萱出来看看,两个妇人脸色都不大好,因是转了个方向,她两个正好躺在日头底下,忙道:“取席替她们挡日头。”她跟着林郎中学的也不多,替两个妇人切了一会脉,看不出什么来,再看看伤口也没有渗血,道:“回去叫林郎中来瞧,船上只有止血的药,却是无法可施。”
那个男人怔怔的看着紫萱进去取了两条湿手巾替两个妇人擦面,脸上苦巴巴的全是皱纹,好像刀刻一般。明柏拍拍紫萱的胳膊,拉她进去,道:“他们取席来了,地方小施展不开,你进去罢。”
紫萱扭头又看了那人一眼,走回舱中,两腿微微有些发抖。少时明柏进来,关切的问她:“可是吓到你了?”
小全哥正要出舱,闻言也停下来看着妹子。紫萱面色有些发白,她道:“俺见过见人,只是这样受了伤地人在眼前俺们无能为力……若是俺跟着林郎中好生学医,必不至于这样。”
小全哥突然道:“无能为力地事情多着呢,岂能件件如你心意?”言罢出去,带起一阵微风。
哥哥怎么这样?紫萱发愣,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明柏看看舱外,笑道:“今日这事他们两边都有不对,你哥哥也是一肚子气。咱们不如说说医馆呀,南山村的街上那个铺子可还在?”
紫萱点头道:“还在呢,哥哥他们团练地玻璃作坊借去做仓库了,只要收拾出两间屋子来,样样都是现成的。”
明柏笑道:“去瞧病的必定有妇人,还当拨一两个小丫头在那里。”
紫萱因为方才的事,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成神医,好救治那两个妇人,听得明柏替她安排,方才吃哥哥两句冷言冷语冷下来的心又热气来,笑道:“还当拨个媳妇子在那里,俺每日下午抽一个时辰去走走,也学些本事,将来有个头痛脚痛的,俺自己就能医。”
明柏轻声笑起来,道:“可不是。”安抚了紫萱,他又出来,到船尾找小全哥。
小全哥站在舵工边,看着小成一个点的小岛,一脸的恼怒。明柏在他身边安静站了一会。他扭头道:“紫萱呢?”
“在舱里,你今日怎么了?”
“快要成亲了,心里觉得烦。”小全哥皱眉道:“想着就要合个陌生女人过一辈子,俺又有些发愁,若是合不来怎么处?”
谁说只有妹子是憨的?哥哥也好不了多少。明柏笑道:“还有几日就下聘,你才想到这个。算是伏了你了。你说真心话,岛上的姑娘,你瞧谁最是顺眼?”
小全哥甩了甩头发,苦笑道:“都差不多,若论温柔顺从体贴,自是张小姐为最,若论爽朗,陈小姐合俺妹子的性子倒差不多。若论……”他迟迟不肯说话,脸上却浮起微笑来。
这种神情,明柏每日清想起来梳头照镜是,也常在自己脸上看到,只有想到紫萱的好处时他才这样笑。“你心里有别人?”明柏问。
“俺不晓得,只是今日遇到,觉得她合别的小姐不大一样。”小全哥脸上有一丝迷茫,转瞬即逝。
第十六章 卫家(下)
狄家船至小码头时,彩霞满天,南山村处处炊烟,狄家作坊正下工。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夏布、青夏布长衫的妇人们笑容满面的出门,偶尔也能见到穿白的琉球妇人,大多手中都端着大木碗,碗中是中饭时发的馒头,想是省下要带回家的。看到渔船靠岸,十几个大胆的妇人挤上码头,央求管家们:“我们来搬货呀。”
齐山上前笑道:“嫂子们,累了一天也歇歇罢,今日没打渔,都是些细巧物件,俺们自家搬就使得。”
那十几个妇人嘻嘻笑着走了。齐山跳下船去喊人。小全哥合明柏就去点数分类。紫萱将甲板上的席子收起。两个妇人嘴唇青白开裂,紫萱看看伤口没有渗血,放下心来,对守在一边的男人道:“俺家小厮去唤郎中了,俺家去取些细软食物与你。”那男人呆坐船舷,只有眼珠间或转得一转。紫萱等了一会不见他回话,叫人管家照管,对邻船上的明柏挥挥手,跳上栈桥家去。
她在船上半日,汗透衣裳,。救助那两个妇人时,袖子处又沾了些血迹,早将外衫脱下,身上只有一件豆沙绿的小衫,走在沙道上叫晚风一吹,极是凉爽。来来往往的妇人都穿着半长不短的布衫,下边是一条阔大的青布裤,倒也不显得紫萱这身打扮有多突兀。紫萱穿村而过,走上村后直到狄家后门的小道。学里想是才散学。远远就瞧见小妞妞带着一群丫头们冲到海边去了。四五个管家小跑着跟在后边,看见紫萱一个人,就有一个管家跑过来,不远不近跟在紫萱身边。
紫萱认得这个管家是守前门地,想是小妞妞她们放了学先到菜园子耍过,就问他:“今日家里可有事?”
那管家笑道:“几位新搬来地老爷来拜我家老爷,晚上家里请客呢。还有就是卫老爹的女儿来寻小姐说话儿,二门上说夫人传话说小姐不在家。改日去回拜。”
紫萱点点头,踏进后宅的麻石门槛,道:“你照旧去瞧着二小姐去。”那管家应了声是自去了。紫萱转得两个弯,先至林郎中住的地方,就见林郎中带着两个提药箱的小厮出来。她忙道:“林先生。”
林郎中在狄家甚受敬重,狄家安排了几个丫头跟他学医,紫萱也时常来,所以见了面都称之为先生,每次大小姐唤他先生。林郎中都乐。
这一回见着紫萱,自不必说也是笑的合不拢嘴,笑道:“大小姐休要怕。齐山都合我说了,你回家去罢。”停的得一停,道:“好人参只怕她们禁不住,拣二钱须沫煮两碗水,或者用得上。”却是赶着去了。
紫萱应了一声,小跑至二门处,守二门的媳妇子见大小姐回来,早一迭声传话进去备洗澡水。又分出一个来接紫萱手上地外衫。
素姐在院中浇玫瑰花儿,看女儿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进来,笑问:“今日耍的可开
紫萱舔嘴唇,不大好意思的笑起来,道:“有两个采珠的妇人叫人砍伤了,俺们带了来家,林先生说要二钱人参煮水备着。”
素姐将水壶交给小丫头。接过帕子擦手。拉女儿到身边,问她:“林郎中去了?可伤到俺家人了?”
紫萱点头。道:“不曾伤到俺家人,只是有些气人,哥哥恼的狠。那两个妇人实是可怜呢,俺家与她们些吃食罢。”
素姐笑道:“使得,林郎中要人参,想必要抬回家来的,你先去洗澡去。今日有几位客来拜,叫你明柏哥在家吃饭。”
紫萱翘起嘴儿,羞道:“谁是俺明柏哥?不是小妞妞的明柏哥?”在石阶上跺了两下脚,飞一般逃回自己院子里。
彩云在厅中罗汉床沿上坐着叠衣裳,听见动静站起来叫人抬水,取洗澡的物件儿,走到院中看紫萱头发上都结了盐霜,笑道:“昨日才洗地头,今日又要洗了,亏的婢子不曾跟去,臭死了。”对站在一边笑的小丫头道:“去厨房要个鸡子儿来,小姐还要洗头呢,多烧几锅热水,只怕大少爷回来也是这般。”
紫萱将怀中地簪环掏出来,带出一个帕子结的小包,想起来这是明柏哥捎把小妞妞耍的珠子,剥开来再瞧,其实成色甚好,这样一大把,给小妞妞串个珠链只怕还有的多,她挑了一对泛红光的小珠子藏起,将那些依旧使帕子包了交与彩云,道:“这个是明柏哥与小妞妞的,你拿去给娘看过再说。”彩云看着小姐手里那对小珠子,眼晴转得几转,笑着去了。
紫萱洗了手,亲自翻香盒子找出一锭香饼子来点上,叫闷在铜烘笼里。又挑了秋香色的纱衫跟条新裙子叫烘上,就解了裙子去洗头,忙碌了小半个时辰收拾清爽,彩云正好进门,使块帕子将她长发系成一束,笑道:“夫人说那些珠子甚好,留着与她串条链子,已是收起来了。对了,有个老爷在厅上看着少爷制的那个珊瑚盆景儿,极是爱,老爷被缠地没法,送了一盆与他。”
紫萱笑道:“那个后来运了些回国,听九叔说才上岸就叫客人们抢个精光,叫赶着多制些运回去,迟了只怕就有仿制的。”她将衣带系好,问:“来的都是什么人?”
彩云笑道:“两家从林家手里合买了崔家的旧宅,还有一家是住在张家旧宅的,另两家好像合他们是亲戚,前两个月投奔了来,都是在首里买的房。不过都没有地,听说他们带来了许多织机,要在这里开作坊呢。”
紫萱走到门口又回来揽镜照了一回。因母亲说要留明柏哥吃饭。她提着裙子进厅,赶着就把裙子放下。然厅里空荡荡地只有一张圆桌,桌上还摆着两只茶碗,她忍不住看小丫头,问道:“人呢?”
门口站着地小丫头笑道:“夫人给二小姐洗澡去了。大少爷合表少爷方才在这里吃茶,叫老爷叫到前边陪客去了。表少爷还说了,等会子要去林郎中那里瞧那两个妇人,小姐候他同去。”
紫萱原本失落地心又跳起来。笑道:“晓得了,你去问问林先生那两个妇人情形如何,快去快回。”
天色渐渐暗下来,碧蓝的天空中飘着几缕白纱似地云彩,院中挂的几笼鸟儿叫地清脆婉转。紫萱信步走扶梯上二楼,此时狄家最热闹的是八字楼侧新建才数月的大厨院。院中挂着几盏大灯,摆着数张大桌,许多管家挤在院中吃饭,说说笑笑极是热闹。小丫头们在里院跑来跑去戏耍。个个手里捉着肉包子,抬头看见大姐站在楼上看她们,俱都老实走回里院。紫萱板着脸转身。各房的媳妇子都在点灯。紫萱忙下来进厅。厅里已经摆上饭了,只有三副碗筷。小妞妞地头发披在肩长,湿答答还滴着水。在厅里躲来躲去,不要她奶娘替她擦。看见姐姐,扑过来道:“姐姐,捞珊瑚好耍么?”
伤了两个人呢,哪里好耍。紫萱点点头,笑道:“晒的紧。你今日功课如何?”
小妞妞在姐姐怀里扭来扭去,道:“新先生好生严厉。还打了俺板子。”
素姐笑骂:“十个对子只对出四个,不打你板子,请你吃酒呢。赶紧吃饭,完了把罚写的字写完了,交与娘瞧过才许睡。”
小妞妞老老实实回到坐位上,吃得几夹子炒青南瓜。又问姐姐:“姐。你小时候先生罚你不?”
紫萱想到那两个妇人,有些心不在焉。替小妞妞剥了几个虾,拿茶泡了大半碗饭吃了,突然想起来哪里不对劲。卫家听说在琉球几十年,卫老爹家差不多算是穷的,怎么卫小妮子吃茶能吃出是哪里的?她忙对母亲说:“今日俺去看张小姐,在她那里遇到卫老爹的女儿。吃茶时她只吃得一口就晓得是杭州的雨前。”
素姐放下筷子想得一想,道:“娘只道她今日来的古怪,明日你使人送两瓶雨前去,只说你哥哥要成亲,家里忙的紧,请她得闲来耍。卫家合江玉郎有些不清不楚,紫萱本就不想合她家再打交道,就依母亲地吩咐,开母亲楼上仓房的门,取了两只磁瓶装的茶叶下来,写了个贴儿,说“今日得卫小姐夸赞,权将此物相赠。”拿与母亲看过,将回房叫彩云明日送去。她等了一会不见明柏哥来寻她,到底不放心,带着彩云去林郎中院里瞧那两个妇人。
进得门来,小厮说先生被陈家请去了,晓得小姐是来瞧那两个妇人地,引到隔壁院中的一间厢房,道:“都在此处。里边送来的参汤拌了些稀饭喂她们吃下了,先生说收拾的早,养个把月就能下床了,叫她们家人明日去寻人抬回家去。”
屋里点着两盏油灯,黑漆漆的只看得到屋里有个媳妇子守着,就问:“原来守着她们的那个男人呢?”
那媳妇子笑道:“说是家里还有崽呢,林先生在厨房讨了三十斤土豆与他带回家去,想来也能撑几日。”
紫萱听说只要养一个月就能走动,却是放心,吩咐媳妇子好生看守,回来前边酒席还没有散。她到母亲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