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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闭上眼,脑海里净是家中书房里一张又一张的离思、诉衷情、蒹葭、上邪。他可真有耐性,不让他发传真,他竟直接把作品塞进她的门缝里,他还真是中文系教授的儿子,先是唐诗宋词,后来连诗经和汉朝民歌都搬了出来。他当初为什么不念中文系,那他就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她也许早就跟另一个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了,不像现在这样,剪不断,理还乱。
即使她能逃避成功地回去台北又怎么样呢?台北的风依旧吹不散她心头的人影啊,尤其是在多年以后的此时,他再一次搅乱了她的心。
老板中午又请她吃了一顿慰留饭。
「Silvia,怎么样?决定了吗?」Allen开门见山,劈头就问。而且不等她回答,又接了下去:「上海那个大case还没结束,妳如果走了,我一时也找不到人接手,问题很大,而且这个case一直都是妳经手的,还是要靠妳才行。」
「跟上海人沟通很累人的。」她趁机吐苦水。
「我知道,所以更要留妳了。妳看,妳会说上海话都觉得累了,何况是别人?」Allen反应很快,慰留技巧一流。
「上海人都会说普通话的,我们会不会说上海话问题不大。」她父亲是上海人,她只是刚好也会说上海话。
「可是上海人觉得妳亲切啊,就像我们听到台湾国语一样嘛。」Allen大概也很会打篮球。
「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向Allen解释她的理由。
「别可是了,Silvia,我们同事一场,妳就行行好,不要让我下半年太难过。我上面还有大老板,妳看我年纪比妳大多了,被人数落不太好看吧。」Allen摆出低姿态。他知道她心很软,不会见死不救的。
「可是这样一来,我是真的嫁不出去了。」她想不出什么理由了,只好冷饭热炒。
「怎么?Jason还没向妳求婚吗?那我得去催催他了,叫他赶在妳新约开始之前把妳娶过门,这样一来公司还可以省下一笔房租。」AIlen愈说愈得意,觉得自己好聪明。
世滢见他笑得那么大声,不想回答他。
「Silvia,就这么说定了哟,再两年就好,妳不想天天陪我吃午饭吧?」
A1len软硬兼施、恩威并用。言下之意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说完就买单走人,她只得无奈地回到办公室。
***
「喂,你可不可以停止了?」她快疯了,他不知塞了多少伟大的作品,一个星期下来,她整整收拾出一大落。
「不--可--以。」他大声地拒绝。「我这是--一寸相思千万缕,人间没个安排处。妳一定要好好珍藏,不然我会疯掉。」
「那算了,我自己去。」
「喂,妳说什么事要自己去?」他抓住了最后一句,着急地问她。
「我现在要去买菜,本来想请你帮忙提东西的,既然大书法家你忙,那就不麻烦你了。」说完她立刻挂电话。
「喂--」他没听错吧?帮她提东西?那他当然要去了。他三步并成两步,连跑带跳地到她家门口,刚好赶上她出门。
「走吧,我陪妳去买菜。」一见她,立刻献殷懃。
她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及时赶到。
「不写了啊?」
「当然,陪妳买菜比较重要,那个可以缓一缓。」他眉开眼笑地说。
「我们条件交换一下好不好?」原来他没打算停,只是要缓一缓。不行,她决定想个办法要他停。他挑了挑眉,耸耸肩,静待下文。「中午我请你到我家吃饭,交换你不再写那些有的没的东西给我。」
「这个嘛……」他拿乔了。「当然好呀,可是吃过午饭以俊,一个下午我还是没事做啊。」他摆明了要趁机敲诈。
「不然,你下午想去哪,我陪你就是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下午我们去康乐宫打保龄球。」他兴奋地出着主意。
「可以。」她很干脆地回答。
「晚上……」他排起行程表了。
她瞪大了双眼。
「还有晚上,你得寸进尺。」
「妳先别着急,听我说完,为了表示回馈,晚上我请妳吃饭,不过得上馆子就是了,因为我不会做菜。」他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会煮咖啡,吃完饭到我家喝咖啡。」他又得意了起来。
「随你。」她忘了他最爱向她勒索。算了,反正就一天嘛,她也豁出去了。
***
吃过晚饭,她回家洗澡,他回家煮咖啡。
「哇--好香哟!我在门外就闻到咖啡的香味了。」一进门她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世滢穿著一件有米老鼠图案的宽大T恤,搭上一条长裤,长发编成两条麻花辫,一张白皙素净的脸看起来活像是从他床头的照片里走出来似的。
「马上就有咖啡喝了,妳到客厅里等着。」说着他就进了厨房。「世滢,来点音乐好吗?」他在里头喊着。
她在CD架上随便拿了一张古典音乐来播放,然后就坐在沙发上翻阅他订的杂志。
「咖啡来了。」他端了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又回头去拿了糖跟奶。
「自己磨咖啡豆?」
「嗯。」
「哪买的?」
「公司帮我搬家时,一起打包运过来的。香吗?」
「香。你在美国开始喝起研磨式咖啡的?」她记得他从前不兴喝这个的。
「嗯,不过我不放糖和奶。」
「为什么?」
「黑咖啡苦中带涩,很像我的心情。」他边喝着咖啡边看着她,话里有话。
「可是我刚才看见你既放糖又放奶。」
「那是因为跟妳一起喝,心情不一样了嘛。」他笑了。
「约满了回美国吗?」她顾左右而言它,不睬他刚才的弦外之音,
他考虑了很久才回答:
「也许吧。」
她放下杯子,往沙发背上靠去,双臂抱膝,整个人缩在那一人座的沙发椅上。
「女朋友等着你是吗?」她盯着咖啡杯问他,上次在飞机上他并没有否认。
他也把杯子放下。对她的话再也不觉得生气了。除了四年前他的理智被嫉妒蒙蔽了之外,他太了解他的小女人了。
「世滢。」他唤她,向她伸出手。「过来。」他要她坐到他身边来。
她望着他,可却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听话。」他拉住她的手,定定地注视着她,等她移动,他有把握她会听他的。她果然坐过来了。「怎么编起辫子来了?」他轻轻地扯了扯麻花辫,闻着她身上的香味。
「我常常在头发半干的时候编辫子,第二天早上再拆掉,这样发尾就有自然卷了。」她柔声解释着。
「难怪妳时而直发时而卷发,原来是这样啊。」他继续玩着她的辫子。
「大惊小怪。」她笑着瞪他一眼,不过一点也不介意他玩着她的麻花辫。
「今天为什么亲自下厨做饭给我吃?」他直觉的知道绝不是她所谓的条件交换。因为她做的全是他爱吃的,而且一直要他多吃点。
「不是说了交换你别再制造垃圾了吗?」
「我知道不是。」他盯着她,语气十分肯定。
「谁说不是。不然是什么?」她没看他,显得有些心虚。
「妳心疼我对不对?妳知道我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对不对?」他的脸直逼近她的,强迫她面对他。
她也回视他,一双大眼眨都不眨一下。
「妳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说两年后也许会回美国吗?」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庞,深情注视着她。「因为再过两年我如果还不结婚,根本不敢回台北了。爸妈就我一个儿子,我很难向他们交代,只好躲远一点,让他们鞭长莫及,妳懂吗?」没等她回答,他放开了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双手枕着头靠在椅背上。
她又抱膝窝进沙发里了。
「你恨我吗?」听他说完话,她沉默良久之后问他。
「恨妳?」他对她的问题感到惊讶。
「嗯,就是--分手以后。」她想了一下,还是用了分手一词。
听到「分手」二字,他的心依旧疼痛难忍,那是他最感遗憾的一件事。
「不,对妳,我没有恨,只有心痛。那时我的确是气愤到了极点,可是后来我平心静气地想过,也许是我太早把妳绊住了,没有给妳机会选择,也许妳可以找到更适合妳的人了,妳爱他多过爱我,也许……」他缓缓地说着,语气里没有丝毫激动。
「也许你没有爱我爱到不能失去我,所以你选择了放弃我。」她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泪水也顺着眼角滑下。
「不,我没有放弃妳。只是为了妳,我情愿寂寞,只要妳过得比我好。」见她流泪,他轻拥她入怀。
「你以为我过得很好?」她伤心失望地问着,泪眼看他。
「原谅我,好吗?」他搂紧她,沉痛地说。
「你没有回头找过我,你不要我了。」她终于说出埋藏在心底的话,放声大哭。
「要的,我要的!我只是一直欺骗自己,以为可以没有妳,可以忍受失去妳的痛苦和寂寞,直到我又遇见了妳,才知道我根本不能没有妳。」他用手托着她的下巴,让她的鼻尖碰着他的,对着她的唇诉说着:「妳看,老天都可怜我,让我与妳重逢,而且让我明白妳从来都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从未失去妳,不是吗?」
「文倩走了,妈妈也走了,你又离开了我,我一下子好象什么都没了,那种绝望无助的痛苦,你能体会吗?」伤心往事历历如绘,每想一回就痛一回,她再也载不动这许多愁了,于是她抱住他,释放了所有的泪水,让所有的痛在这一刻里得到真正的纡解。
他知道她原谅他了,因为她愿意把所有的委屈宣泄出来,她愿意拥抱他了。他几乎是怀着一颗感激的心拥着柔弱纤细的她。他终于了解到她紧紧关闭的心门,其实是一直在等--等他的不问、等他的不忍、等他发现她的认真、等他发现如果有来生,她依然爱他最深。
「我再也不会离开妳了,相信我。」他以无比虔诚的语气对她立下一个温柔而坚定的誓言。
他温柔的话语让她彷佛是摆脱了一个缠绕她已久的梦魇一般,余悸犹存地颤抖着身子。
从她的战栗中,他可以感受到她在令人极度恐惧绝望的酷刑中曾受过的折磨。善良却倔强的她把一切全承担了下来。柔弱如她却是这般坚强,怎不教他心疼,疼得他眼眶跟着红了。他不断搓揉着她的身子,恨不能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他不要她再为他流一滴泪了。轻轻地,他吻去她的泪,顺着她粉颊上的斑斑泪痕,一点一点地吻着;他没有碰触到她的唇,细碎的吻一个接着一个,缓缓地沿着她的唇缘围绕着,他用深情将她慢慢融化。
见她不再哭泣,他将她横抱而起,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凝视着她清澈澄亮的双眸。她伸手抱住他的颈项,把头往他肩窝里一靠,让自己完全放松在他的怀里,重享那温柔臂弯里的安全感。他走进卧室里,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
「嘘--」他用手指轻按住她的唇,嘘的一声打断她正要开口说的话。「今晚妳睡这儿,我睡书房。」五月的北京,夜里的空气中依旧透着微微的凉意。他拉过薄被温柔地替她盖上。
她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移动,安静地接受他对她所做的每一个动作。
「妳先睡,我洗澡去了。」安顿好她,他拿了换洗衣物就冲澡去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虐待自己,只能跟她分房睡却又留她住下。他正接受着一个严苛的考验,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即使不能与她同杨而眠,今晚他也绝不让她离去。就让冰凉的水暂时冷却他灼热的体温吧。
他悄悄地推开房门想再看她一眼,发现她竟不在他的床上,失望的情绪顿时将他包围,难道她还是不愿留下?他已是这样克制自己不去侵犯她了呀。他正垂头丧气地想着,书房里传来传真机的声响,他先是一愣,但随即冲向书房。
珍藏第一瓢弱水、第一瓣红蕊,等你为我战栗--
是她发的传真!那上头每一个字都像一团熊熊烈火,燃烧着他的心、沸腾了他的血,他终于等到她了是吗?
一九○二的门为他敞开着,关上门后他没有开灯,他知道她在哪里。
她背对着卧室的房门,站在落地窗前等待着他。
他徐徐地走到她身后,从背后将她圈入怀里,将脸深埋进那蓬松的柔波里。过了许久,他像是呼吸够了那属于她的芬芳,才扳过她的身子将她抱住,开始他千万遍也不厌倦的亲吻……与她顺势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耐心细腻地为她褪尽衣物,再迅速脱掉自己的,开始与她缠绵……
她任凭他温柔的摆布,让自己细致的肌肤抵着他强壮的身躯,一点一滴沉浸在他营造的浪漫激情里。甜蜜的呻吟伴随着他手指间美妙的韵律而渐渐狂乱,唇齿之间气息相接,纠缠的舌尖挑动彼此嘴里的甜蜜;她拱起身迎接他的热情,他开始深入探索她的身体,以他灼热的男性气息与坚挺--他就要饮取那第一瓢弱水,摘下那第一瓣红蕊了……进入疯狂的喜悦之后,他低喘着激情,温柔地问她:
「疼吗?」他没有忽略聚集在她眼中的泪水和她为忍住疼痛而轻咬着唇。
「疼过这一回,我就是你的新娘了。」
她没有退缩,勇敢而甜蜜的声音让他又高亢起来了,在由缓而急、灼热摩擦的悸动中,彼此合而为一、相互解放了。
他们依然紧紧相拥,拥紧永远的温馨与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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