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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荷忽然觉得突兀。
今日并非假期,但林家每个人都悠闲在家,始元与正元都好像没
有正职。
记者朋友打电话来,「收到资料没有?」
「对,林始元在其麼地方工作?」
「他在父亲林氏制衣挂单。」
「林正元呢?」
「社交名媛,做过许多行业:曾是珠宝店、服装店、餐厅及公关公司股东,啊:对,她出过书,也可算是,名作家。」
肖荷笑出来,「多才多艺。」
记者朋友也笑,'谁说不是。」
「你对她印象如何?」
「很活泼很漂亮,很会穿衣服,人也算得大方,接受访问,常送记者名贵香水金笔之类。」
'有无阴暗面?」
「她十分单纯。」
「林始元呢?」
「他从无与记者正面交谈。」
挂上电话,肖荷打到多伦多大学电脑系找林始元的记录。
半晌,校务署人员这样答覆:「电脑系从未收录过该名学生。」
「工商管理系呢?」
「亦无此人,不过,林始元是本校艺术系高材生,肆业期间经已多次举办画展,为艺评家赞赏。」
肖荷十分意外。
「他有无毕业?」
「他申请奖学金完成学业。」
肖荷「啊」的一声。
她道谢,挂上电话。
肖荷到本市著名四海画廊找朋友。
主人迎出来热诚招呼。
「林始元,啊,充满才华的一位艺术家,可惜家境太过富有。」
肖荷笑,「很少有人这样说。」
「他父亲一直反对他做这一行。」
「他为什么屈从?可以自己出来打天下呀。」
「那需要天大勇气。」
「你说得对」
那天傍晚,肖荷驾车回林宅守候。
她看见林始元开著红色欧洲跑车出来,她的车子立刻尾随。
半途已经被他发觉,打灯号把车停下。
肖荷在他旁边停住,「可以谈两句吗?」
林始元冷冷说:「无可奉告。」
肖荷轻轻说:「我在大学读纯美术。」
林始元有点意外,「你不是私家侦探吗?」
「我有双重性格。」
林始元看著她,「你很有趣。」
「听说,你在多伦多举办过画展。」
他变色,「我不想多说。」
「为甚麼违背自己的理想呢?你能考得奖学金,为甚度不自立更生呢?」
「我不打算同陌生人谈论私事。」
「你可以相信我。」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
「因为我同情你。」
林始元冷笑,「李小姐你大言不惭。」
「你不愿离开专制的家庭,为什么?」
「不关你事。」
「你与正元友爱,可是因为她?」
林始元不耐烦,「我没有空,我要走了。」
「抑或,因为你母亲的缘故?」
他忽然气馁,伏在驾驶钛盘上,不出声。
肖荷知道她猜对了。
过了很久,林始元轻轻说:「如果我不驯从他,他会停止赡养家母,家母不能吃苦。」
啊,林鉴池也太专横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完全像个土皇帝。
肖荷冲口而出:「他一点艺术修养也无.」
林始元苦笑,把车驶走。
肖荷无限感慨,做富家子,有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第二天一早,肖荷接了姜先生,到达林宅。
林鉴池一夜不寐,紧张地迎出来。
「姜先生,请快工作。」
大厅里一片静寂,这时,林始元下楼来,他静静站一旁。
姜先生取出探测器,开放光束,逐一射向那批名画。
很不幸,一张接著一张,油彩泛出青蓝色萤光。
客厅中五幅价值连城名画,没有一幅是真迹。
林鉴池惨叫一声,抢过姜先生手中的仪器,奔向书房。
那里,显然挂著更多珍藏。
只听得他大声嚎叫,像是背脊中刀一般。
大家维持缄默。
片刻,他似斗败的公鸡那样出来,满头冷汗,喃喃自语:「怎麼可能,发生了甚麼事?」
这时,林正元也悄悄出来站在她大哥身边。
林鉴池捧著头,痛不欲生,「我的画,我的画…」
姜先生忍不住,「恕我唐突,林先生,你好像看不出画的真伪。」
肖荷微笑。
这时林始元冷冷说:「家父对美术一无所知,只盼望收藏品升值,对他来说,世上一切,莫非是商品,钱全部可以买到。」
大家抬起头来,听林始元讲话。
林始元说下去.「人人都以为他爱画,喜欢艺术,可是,他不让我习画,认为这一行没出息,甚至不让外界知道我读美专,他天天欣赏名画,却不知它们是膺品,多麼有趣!」 他说完转头走开。
林鉴池铁青面孔,双手簌簌抖动,「逆子,逆子。」
他马上通知警方来办案。
他同肖荷说:「一定有内鬼,把所有佣人扣押调查。」
肖荷答:「方督察很快来到,你同他说好了。」
她尾随林始元走到屋外。
只见他走进车房。
肖荷跟在他身後。
林始元转过身来,「你一直钉著我,为甚麼?」
「想与你谈谈。」
「我已经甚麼都说出来。」
原来车房经过改建,已成为他的工作室、油彩、画布一地都是。
「很别致的画室。」
'是吗?」他苦笑,'车房画家。」
「有一家车房已经很好,我认识许多画家只能在街边写作。」
他笑了,坐下来,在架子上铺好画纸,请肖荷坐下,开始替她画素描。
车房顶有天窗,自然光落到肖荷头顶,十分光亮舒适。
画室乱中不失条理,架子上放著应用品,一张旧沙发上有许多玩具熊,肖荷闻到咖啡香。
「你几乎住在这里。」
「是。」林始元说:「我很少进大屋。」
几幅已完成的作品都是一般写生,但光与影设计奇妙,确是佳作。
一只黑猫跳上肖荷膝头。
「在本市做艺术很难找到生活吧。」
「在外国何尝不是,不过几个顶尖人物遭到招捧,其馀众生,教孩子、画人像、做插图……仅够糊口。」
「但是,热爱美术就不觉辛苦。」
「你说得对。」
他斟咖啡给她。
坐累了,肖荷起来到处走走。
警车已经来到。
方督察四处巡视,走近车房,探头进来。
「咦,肖荷,你在这里?」
「是,林始元替我画素描。」
方督察看了数眼,回大宅去。
林始元替肖荷添咖啡。
肖荷看著他,「你很镇定。」
他很坦白地答:「因为我看出你不打算揭发我。'
肖荷点点头,「我说过我同情你。'
林始元问:「你怎麼知道是我?」
「由你自己坦白招供。」
「是,」林始元放下笔,「我僧厌父亲市侩、自私、专横,我同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这一年来,我把他的名画逐一掉包,他蒙然不觉。」
林始元声音很平静。
肖荷问.「那些膺品,是你的杰作吧。」
「是呀,就在这车房里画出来。」
「你把真迹搬到甚麼地方去了?」
他指一指角落。
肖荷转过头去。
她忍不住笑了。
所有的名画,就那样堆在车房一角、甚至没有用白布遮住,人人都可以看见。
但是,车房里各种画实在太多,未成名的,与大大出名的,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那些名作,因为少了优美的灯光衬托,看上去,也同普通油画没其麼分别。
这真是很大的讽刺。
「他永远不会知道分别。」
肖荷相信这是真的。
她问:「正元一直帮你吧。」
「是,由她把真迹运出,我把假画搬进去,我们合作了一年,出事那一天,家父特别早起,所以才发觉失窃。」
「即使在自己家,你俩也犯了偷窃罪'
「我们太了解父亲,他要面子,他才不会起诉我们,最多撵出家门。」
肖荷叹一口气。
「你一早知道是我们吧。」
肖荷笑笑。
「多谢包涵。」
「我有条件。」
「请说?」
「尽快把画交还你父亲,方督察不是笨人。」
林始元点头,「你说得对。」
「找一份工作,教孩子们有何不妥,自力更生,别再浪费时间。」
「多谢指教。」
林始元又笑。
「你彷佛有个笑话想告诉我。」
林始元说:「每天晚上,家父手持红酒,欣赏那些伪作,指指点点,赞叹不已,他那些庸俗的朋友在一边唯唯喏喏……太滑稽了。」
肖荷站起来告辞。
林始元把素描交给她,「请笑纳。」
素描由炭笔绘成,略加水彩颜色,栩栩如生,连肖荷慧黠神情都捕捉无遗。
肖荷由衷地说:「我会珍藏。」
他送她到门口。
回到市区,肖荷为那张素描配了框子,挂在侦探社内。
第二天她读到报纸上本市新闻。
「富商珍藏神秘失踪,却又离奇归还,警方摸不著头脑,相
信由熟人所为,…」
那一个早上,真画已经搬走,假画尚未抬进客厅,林鉴池已经醒了,他自寐室走到客厅一看,发觉其中一张德库的裸女不翼而飞,声张起来…… 保管箱
何怀真督察虽然年轻,在行内已经有点名气,她出名心细,有耐力,对证据锲而不舍,抽丝剥茧,终于破案。
各区遇著棘手案件,上头总是说:「去要求借调何怀真。」
怀真有一个明理的好上司,不但不妒忌,还处处为大局著想,叫怀真忙得透不过气来,每天至少工作十二小时。
对一个妙龄女子来说,不知是奖赏还是惩罚。
夏季,警署里居然淡静。
怀真趁空档阅读文件。
她的伙伴陈益听了一通电话同她说:「怀真,大众银行保险库遭到爆窃。」
「呵,保险公司头痛了。」
「人赃并获,故此银行方面希望警方低调处理。」
家真笑,「警方没有高调,也没有低调,有时成功破案,为著打
击罪犯,才略为宣扬。」
「来,我们去看看。'
怀真诧异,「爆窃案有甚麼好看?」
这件案于由胡惟忠探员负责,他看见怀真,不以为然,「咦,福尔摩斯同华生大驾光临。」
怀真一笑置之,她走进银行保险库,只见一地都是翻倒的保险箱,珠宝、文件,撒得一地都是。
可见贼人并未得手。
陈益了解过案情,对怀真说:
「是内鬼所做,李志强是银行老臣子,做了三十年,年年坐大堂,从来没升过职,一直以来,负责开放大闸给顾客进人保险库,终於,他精神崩溃,昨晚半夜,潜回银行,用锁匙开放铁闸,凿开十多只保险箱。」
怀真静静聆听。
「他原本可以逃走,但是忽然想到逃亡生捱不易过,他气惨了,动警钟,静静等警察前来,束手被擒」
真是奇案。
「警方搜集完证据後会请顾客逐个来点清财物。」
一共十多只铁箱撒在地下。
陈益说:「我们走吧,你说得对,没有其麼好看。」
胡探员讽刺地说:「华生,不送」
陈益不与他计较。
怀真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她用一支铅笔,轻轻按动铁箱里跌出来的物件。
怀真一直好奇,何来那麼多贵重的身外物?今日明白了一半,地
上宝光闪闪,撒满珠翠,一不小心,踩碎数百万珠宝。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一只箱子上。
那只箱子里只有一只黄色牛皮纸信封。
仪真蹲下,细细察看。
陈益轻轻问:「有甚麼怀疑?」
「你猜信封里是什麼?」
「嗯,微微凸起,似一把曲尺。」
陈益这时猛然一抬起头来,「这是一把手枪!」
他们两人立刻取过塑胶手套戴上,轻轻取起信封,打开,果然, 一把小手枪跌出来。
胡惟忠脸色大变,他一早到现场,扰攘多个小时,竟没有发现这把枪。
「怀真,」他不再叫她福尔摩斯。
怀真同陈益说:「把枪交给陈探长。」
陈益轻轻说:「这是一把P三八o,半自动,六发子弹,点三八O口径,绰号' 幼婴九' ,售价廉宜,约一百美元左右。」
胡惟忠说:「我立刻去查是否有人非法藏械。」
怀真仍在沉思。
陈益问:「你发现甚麼?」
「这把枪是旧型号,在保险箱内已经有一段日子。」
她与拍档离开了保险库。
「陈益,去查查谁租用这只保险箱,还有—那把枪可有登记。」
「不是交回阿胡办吗?」
怀真笑笑,「我们也应当出一分力。」
答案来了:「租箱子的人叫曾家伟,这是他的地址,六年前,他开始租用这只保管箱,每年依时寄上租金,但是,从来没有开放过箱子,一次也没有。」
「枪呢?」
「呵对,那把枪没有记录。」
怀真忽然赞说:「电脑登记资料真好,一查就有答案。」
陈益问:「现在,可是要去访友?」
「不,我们回警署,先仔细找一找,过去六年,有什么案子,同一把俗称' 幼婴九' 的枪有关。」
陈益问:「为甚麼是六年?」
「因为它在六年前住进保管箱里。」
陈益拍一拍额角,「我真笨。」
虽然电脑资料库帮忙,怀真还是工作了整日。
终於她揉揉酸倦的双目,'有了。」
陈益说:「我这边也有一宗。」
你先说。」
'六年前两个少年人屋行劫,持枪恐吓屋主,但有两名外籍佣工奋不顾身护驾,当场擒获两名贼人,
那柄枪,正是' 幼婴九' 。」
怀真抬起头想了一想,「不是这一宗,那把枪後来寻获。」
她思索时的神情有点可爱,侧著头,像一个孩子思念美味糖果。
陈益十分欣赏这个表情,不过,他自嘲:我岂敢有甚麼非份之想,与怀真合作已超过一年,连手也不敢碰她。
只听得怀真说:「真奇怪,一把枪,被我们无意中发现,指向悬案,有人沉冤可能得雪。」
这样说,一定有所发现。
怀真说,'六年前八月,有一中年男子倒毙街头,心脏部位中一枪,是致命伤,此案一直未破。」
「让我们立刻去探访曾家伟先生。」
怀真点点头。
根据银行提供的地址,曾家伟住在中等密集型住宅区一个单位
内。
「他约多大年纪?」
「今年约廿七八岁左右。」
怀真按铃。
半响,一个中年妇人来应门,衣著朴素,神情有点忧郁。
陈益取出证件,「我们是警察,找曾家伟先生。'
中年太太一听呆住,上下打量这对年轻男女。
怀真问:「可以进来吗?」
她点点头。
'你可是他母亲?」
她又点点头。
「请告诉我们,曾家伟在甚麼地方,警方想与他谈几句话。」
那曾太太轻轻说:「家伟已於五年前患癌症辞世。」
陈益啊了一声,大为意外。
怀真表示歉意,「有他的照片吗?」
曾太太静静取来小小一本照片簿。
怀真翻开,只见一个朴实的年轻人,平头、白衬衫,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学生,怎么会同一把无名枪有关?
这时,怀真的手提电话响了起来,她说声对不起,走到一角去
听。
对方是胡惟忠,他这样说:
「怀真,这把枪,同六年前一宗谋杀案有关,经过弹道学家检查,死者胸膛的子弹,正由这把P三八0手枪发射。」
怀真嗯了一声,挂上电话。
她继续看照片簿,见到一张小小合照,曾家伟身边,有一个容貌清丽的少女。
「这是谁?」
曾太太说:「她叫叶田田。」
「是曾家伟的女朋友?」
「曾经来往过一个时期。」
「最近一次见面,是其麼时候?」
「去年,她在家伟生日那天,曾来探访我,她说她在白武士广告公司任职。」
'谢谢你。」
陈益好奇问:「曾太太,你不问警方为其麼找曾家伟?」
曾太太镇静得几近麻木,她轻轻答:「无论为著甚麼,家伟已经不在人世。」
怀真觉得她说得正确,与陈益离开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