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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又大起来。方易深跟在他们身后,正要撑起雨伞时,脚还没踏在地上,从雨伞中像变戏法一样,突然掉出一个钱包,“啪”摔在地上,溅起不大的水花。
那位女士惊讶地捂住她的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易深定睛一看,这是女人特有的那种折三层的钱包,林珊也有这么类似的一个。
瘦刑警问方易深:“这是你的钱包吗?”
方易深一脸茫然,他说:“这不是我的钱包,可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刑警过去把钱包拣起来,问那位女士:“这是你的钱包吗?”
女士望着方易深,有些绝望地说:“你不如说是你的……”
方易深说:“这不是我的呀!”
刑警厉声喝道:“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你的!”
女士点点头……
人们耸动起来,站在警带外面的林珊与欢笑都看到了这一幕。同时,方易深也在人群里看到她们,她们与他一样地惊讶。
他对警察说:“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在我的伞中,我是一个守法的公民!”
警察说:“我很愿意相信你,但事实是别人的钱包从你这里掉出来的,你得跟我们走。”
说完,一付锃亮的手铐卡在他的手腕上……
此刻,欢笑在人群里突然迸发出一声尖锐地哭叫。这声音穿透雨幕压住了所有的嘈杂,一瞬间车上、车下的人都被这哭叫声震慑住,眼光同时朝这边看。
林珊脸色苍白,她陌生地望着方易深,眼里充满疑惑;她一下子把惊恐万分的欢笑拉出人群。
欢笑被一付锃亮的手铐吓着了,回身的时候又绊倒在地,林珊一把抱起她跌跌撞撞地逃离。
她脸颊上满是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欢笑紧搂着她的脖颈大声叫着:“妈妈快救爸爸呀……”
方易深的脑子一片空白,欢笑的那一声哭叫、林珊绝望的脸色,使他的心沉下去。这是当着前妻与女儿的面被人随意凌迟!他忽然感到自己竟是这么柔弱。
他对警察说:“你们知道,小偷下不了车,他们偷得东西乱扔,我是被人塞赃了。”
警察问他:“你能指认出是谁塞赃给你吗?”
他颓废地摇头,说:“你们真可笑,知道我无法指认。我本应该受到你们的帮助,你们反而把受害者当成罪犯,你们的行为真怯懦!”瘦警察说:“回所里再说吧。”
两辆警车一前一后拐了个弯就到所里了。他就像木偶一样糊里糊涂地被人推过来搡过去,又是按手印、又是写名字……把他暂押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他的腰带、眼镜、钱包、手表全部被收去;他完全被当作罪犯,在黑暗里被人摁住头,蹲在潮湿的地上。他从人的世界里,一下子被推到另一个非意义人的地方,一个被扒光了尊严的地方。这时,绝望和痛苦袭击着他,光辉的人格离他而去,他的精神随时就要崩溃了。
当他被人带到审讯室时,有人给他戴上了眼镜。
他的面前是一位中年女警官,她五官端正,眼光清澈。电脑档案告诉她,面前的这个人根本没有前科,她对这位教龄十年的历史教师,口吻明显地和蔼。刑侦那边把他交给审讯组时说他根本不是“手”,是老鼠给猫下套。可毕竟不能把一个从身上掉出赃物的人堂而皇之地放走!失主的钱一分没少,只是真正的罪犯让其逃走了……
女警官问讯发案的同时,从侧面了解了方易深的个人处境。
社会上离婚的男人已不值同情,使她感兴趣的是,他们每周以女儿为纽带的见面。女警官以女人的观点,对这样的见面看得一目了然,这一对曾为伴侣的夫妻给她的想象太丰富。她惟独不能想象的是,在事发时,他前妻和女儿也在现场……
审讯中,她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人不但知识面丰富,并且有复杂的思想感情。这不仅是因为他是教师的缘故,他表露他在车站上看到妻子与女儿望着他被戴上手铐的心情时,他说:“那时,我的感觉十分混乱,我根本理不清自己的思路,似乎这一时刻是我人生的一个焦点,就像翻开了我不被常见的另一面,我看到了自己的失败和猥琐,在这个大世界面前不被人了解,强制封闭自己,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孤独和恐惧。我的渺小来自我前妻陌生的眼神,我的形象在女儿眼里将是怎样一个父亲!一个人整日生活在文明的外衣下,用各种手段掩敝着丑陋,一旦昭彰刺穿了这一面,我感到生活是在愚弄我……”
女警官听了也为他暗自叹息。
他的语言很有水平,他完美而妥帖地叙述自己的感觉时,语句与词汇没有一句重复使用。记录员几次用眼睛征询她是否记录这些……
她看他的穿着不够一个气度的男人,但他的额头、抬眼看人的神色,给她的却是别样的感觉。
此刻,女警官有意无意地泄露出对他的理解。他不停地抚摸着手腕……女警官当然理解他的潜意识。她从一开始就给他解除了手铐,没有把他当罪犯审讯,何况他根本不是罪犯。失主的钱包内除了一叠过期的彩票,现金只有五元钱。
失主一再说明,在车上丢了钱包时只感到气愤,另外的两个同事却不知她钱包有多少钱;直至她们报警,看到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人被当成嫌疑犯,她们都后悔起来;并且听说他的妻子和女儿还在现场,她愿意为方易深当面对他妻子解释一下……
五元钱,对偷儿来说是莫大的讽刺,对110来说,五元钱也是人民财产!但对方易深的遭遇就不那么坦然了……
女警官说:“我们会还你一个清白……”她做出一个决定。问他:“你告诉我们,怎样跟你前妻联系?”
方易深警惕地望着她。
她微笑了一下,说:“像你这种事,大概你也不想惊动其他人,我们尽量不那么做。不过,我从你的话里猜度,你与前妻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让她来所里一趟对你很有好处。何况,从另一方面说,我们对她也得有个交待,毕竟她们是看到了……”
方易深告诉了她林珊的电话,要求亲自打给她。女警官为难起来,她看着他忧郁的样子,慢慢地、坚定地摇头。她说:“在见到你妻子之前还有一个环节没有结束,这段时间你暂时不能与外界接触。”
她看他流露出失落的表情。又说,“这仅是一个步骤……”
方易深说:“我怕伤害了她……”
女警官半天没言语。她想,他是否对警察信任呢?
审讯结束后,他的物品在林珊到来之前一并还给了他。
“你清点一下你的钱钞。”方易深清点后,大约四百多元。点点下颏,警察让他在保管单上了签字。
女警官见到林珊后,立刻被她清丽、温柔的气质吸引住。她的眼睛相当美,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忧伤的眼泪在眼里周旋……女警官差不多开始心疼她。她浑身都散发着阴柔楚楚的气息,怪不得方易深说怕伤害她。女警官温和地跟她解释了方易深的事,没有逾越一个警察的职责范围;由此引起林珊的惊恐,她都尽量安慰她……林珊完全明白了方易深的事后,她忍不住流泪了。她望着女警官说:“他怎能受得了啊。”
女警官猝然脸红了。她说:“受得了,受不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叫你来的目的,就是以为你能做点什么。”
她想对她说警察只是办案,心理上的问题,我们顾不上那么多。但面对这个美人,这句话难于出口。
她轻声说:“你就不要这样了。”
她实在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分开。女警官找林珊来还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离婚后,还会每星期风雨无阻地送女儿给前夫。这是终不言悔吗?
林珊对方易深岂止关切,更是怜爱有加。与她谈话的过程中“我相信他是无辜的……。”“你们应该顾及他的人格……”“你们别难为他……”类似这样的语句让女警官替方易深感动。更有她那专注、担心和为方易深悲伤的眼神,让女警官坚定地相信,这个女人还爱着方易深!并且,她验证了为什么她能每周送女儿给方易深了……
林珊脸上飘起一丝红晕,她说:“他在哪里?我要带他走。”
方易深看到前妻后,惨淡地望了她一眼,心里就像吃了一颗涩透了的果子。前妻幽怨地望着他苍白的面孔,两人心里同时流过一丝悲凉地感觉。
她说:“我刚才都知道了,你是无辜的……”眨一下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第七章
林珊把方易深领出派出所时已近傍晚。天色更加昏暗,雨下得不清不白,就像理不出头绪似的。马路上汽车跑过后带起粘粘的声音,使人的心情也粘粘着。
方易深在前面走,林珊手里拿着他的伞,她从身后递给他,他接过去低头看了看,并没有打开。他任凭秋雨洗涤脸面,眼镜上落满一片水珠,他没有目标地朝一个方向走。林珊紧赶几步,把手中精巧的雨伞罩在他头上,自己的头发很快淋上雨水。方易深回身把她的伞推开。
林珊气恼地说:“着凉啊!”再给他撑起。
她默默地在这秋雨的马路上一直替这个男人撑着伞,她一些荒凉的感觉在这个雨天更加凄楚。她望着他的背影,想着自己下午的举动,已无法掩饰对他的关切。他受了伤,伤口正在滴血,能抚慰他的只有她。当她目睹他被卡上手铐时,心就像被人切开了似的,她当时恨不得自己变成一种隐形的东西,一下子把方易深罩在里面,让他逃出这场劫难。欢笑那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叫,让她差点晕过去。她抱着她无助地跑回家,惊慌地只会流泪。她首先大哭了一场。假如她不选择离婚,就不会有今天。她毕竟爱他。他们的不完整的生活像个汪洋中的小船,这么不安稳,这么令她心慌。她痛苦地靠在沙发上,咬着嘴唇为方易深编造了种种设想。
可怜的欢笑一直仰着头望她,她急切地希望母亲变成一个女英雄,想出一个办法解救这个做大事的爸爸。林珊为他们分开曾对欢笑解释说,是因为爸爸要写大篇章的文字,她们怕要影响他。欢笑深信不疑。林珊满脑子车站上惊魂一幕,直至女警官打电话给她,她才从对方的口吻中听出方易深没出大问题。为此,她鼻子一酸,急忙朝派出所跑去……
皎白的车灯晃来晃去,照出雨丝的纤细。天色已经黑暗。
方易深终于停下。他与林珊站在路边,从她手中接过雨伞,看到她的头发已被雨水打湿,不自觉地伸手替她捋下水珠往自己的身上擦了擦。
她从这个熟悉的动作里看到了往日的方易深,虽然不是太雅致,但充满了亲切与真实。她望着他忍不住想哭……不过,她还是朝他微微一笑。是安慰他的笑。秋雨中,林珊的微笑呼唤着方易深的心灵,虽然他脑海里挥不去下午的一幕,但由此产生的孤独感,却使他的心向她靠拢。秋雨使他们站在同一伞下,他的心跳与她均匀地喘息汇到了一起。
方易深显得很难堪。他苦笑一下,说:“你看,我现在像什么呢?”
她说:“你说呢?”
她用手帕轻轻替他擦拭头发上的雨水,又摘下他的眼镜,拭去水珠,重新给他戴上。
他说:“你面前是一个穷途末路、千疮百孔的失败者。”
她望着他的眼睛嗔他,说:“我没有看到!只看到一个充满伤感、自以为不幸的流浪者。”
方易深竟然点头,他的想象十分丰富,表情就像陷入了沉思,他自言自语地说:“很好,流浪者!一个漂泊的灵魂……行尸走肉……”
她冲他无奈地摇头,说:“好听啊!说得过瘾吗?”用眼瞪他。
她想安慰一下他,她说:“都过去了,你不能忘记它吗?”她用眸子深深地吸住他的眼睛,又说,“今天找不到天上的星星,你呀,就像那些星星,很美丽,却太多烦恼;你不也要发光吗?如果今天因为云把你遮去而颓废了,那么明天你就会后悔不该为此而暗下来。”
方易深有些感动,这童话般的比喻使他的思想广阔了许多,也许只有林珊才有这种美丽的联想。两人互相望着对方,她从他的眼睛里欣喜地发现自己的话有点作用。她想起欢笑。对付他,欢笑是她得力的助手。
于是,她说:“回家吧。”
方易深迷茫地望了她一眼,说不出地沮丧。他幽幽地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对不起……”
他把伞朝她手里移。
林珊诧异地瞪他,她后悔没有说出“咱们”两个字,他把她的意思果然朝相反的方向想了。
她不去接雨伞。就像吃一口杂拌饭,心里好不是滋味。她受不住这种难堪,眼泪夺眶而出。她截住他,说:“欢笑在家等着你,你得跟她解释呀。”
方易深舒一口气,心里一阵喜悦,说:“那么,我们走吧……”把伞又收了回来。
林珊暗自神伤,两人之间宛若撤去一片矇眬的玻璃,冷不丁让他适应不了。
他们朝她的住处走,他想撑开自己的伞,但想起它给他带来的羞辱就恨不得扔掉它。林珊湿软的臂膀紧靠着他,他不想改变这个姿式。
她当然能看出来,她试图用身体鼓励他,让他靠得更紧一些,或者能搂住她,但他没能做到。她失望地轻轻叹气……
她想象不出方易深踏进她的住处会有什么感想。她搞不懂他给她们母女买下房子后为什么再也不来了。他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像守了一个戒律,现在她要让他自己打破这个可恨的戒律。她伸手紧紧地挎住他,把脸贴了上去。她并没感到难为情,她想,他一定对她有感觉;总归,一个曾经迷途的妻子与他离婚一年多,现在正试图把身心回归,他如果爱她,就应当高兴。她仰起脸望他,他眼里果然闪烁着光芒朝她微笑。她被他陶醉了,脸色像一个温柔的小猫,她有一个冲动的想法,就是让他吻她。但是,她不敢,因为她没有确定方易深,他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她还不知道。
当她拉着方易深走进家门,她的周身立刻鼓荡着一种充实的感觉。
“欢笑,爸爸回来了。”
她在过道里望着他的后背,想把脸贴上,让眼泪尽情地倾在他身上。她背靠着墙,深情地凝望他,让一种感觉燃烧自己,她沉浸在一种快慰的情绪里。
欢笑见到爸爸妈妈一齐回家后,兴奋地尖声呼啸。这是她久久盼望的,看来,下午让她惊心动魄的一幕全然不真实。她一下搂住爸爸的脖子,小鸟依人地说:“好爸爸,答应我以后别再吓我了……他们是不是跟你开玩笑,对不对?”
方易深抱住女儿娇弱的小身子,对她点点头,说:“是啊,他们跟爸爸做游戏,把欢笑吓着了吗?”
她用小手摸他的鼻子,说:“还有妈妈,妈妈也被吓哭了。爸爸你得答应我,这样的游戏再不做了,妈妈和欢笑会害怕。”
他冲女儿笑着说:“爸爸再也不做了,只是今天他们误以为爸爸是做游戏的人。”欢笑听了满脸诚恳地点点头,说:“原来这样啊,我知道了。”她一点都没难为他。爸爸回来就好,这个游戏是妈妈帮爸爸结束的,剩下的都是大人的事。而她,要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跟爸爸玩,她理所当然要尽地主之宜。于是,把最好吃的东西全拿出来了,阿胶枣、蜜饯、果脯、饼干还有牛肉干……包括她昨晚留在冰箱里的一半哈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