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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逻辑学的老师姓张,人长的肥头大耳,有点不修边幅。一口很臭的普通话,讲课的时候从不看下面的学生,而是抬眼看房顶,似乎那儿贴着他的讲义。我怀疑他是广东来的,但他很快就自我介绍是河南信阳人,他解释自己为什么吃得这么肥的理由是:他年幼时正值三年大饥荒,差点饿死。所以后来吃饭不再是问题了,就特别多吃,导致身体畸形发育,特别肥胖。讲逻辑学似乎不是他的初衷,因为他一节课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发牢骚,而信阳事件是他最常讲的一个话题,讲一些诸如有一个干部的胖女儿因为吃得比猪还肥结果在一次下乡公干时被当地饥民煮吃的故事。
人越来越多,马上就要上课了,却没有见到哲学系人的影子,更不要说见到奕晴了。
美国人是人
人都是要死的
所以美国人是要死的
那老师首先在黑板上写了这三句话,然后对着讲义念了一通概念、判断之类,然后是三段论,拿美国人要死作例子讲了一下,惹来下面一片笑声。
“我今晚要讲的内容就这么些,下面说的都是与考试无关的,如果有人不愿意听就可以先走了,我不会点名的。”他自己先把讲义之类收进了自带的包里。
几个容貌姣好的女生拾掇一下书本走了,我失望于晴没来上课,本来也想走,又想怎么跟能这些漂亮而浅薄的女生为伍,就留了下来,想听听这位教授要说些什么。
“你们能考上大学,都是头脑不算笨的人,其实这些课程的内容我一点不讲你们也能学会,所以干脆我讲一些你们在书本上不太可能学到的东西吧,也许还有点意思。”
“先从我自身讲起吧。我是副教授,每天要给大家上课,搞研究,但是你们知道我的收入有多少吗?我告诉你们,将来不要想着搞研究,不要想着干实事,这样你就只能穷一辈子,因为中国是个官本位的社会。那些不干什么实事只知道拍马屁的处长、主任们掌握着财富的分配的权利,他们消耗了你们大部分人的学费,但是却给你们提供了最差的服务。而做实事的,——讲课的、搞研究的虽然辛辛苦苦忙个不停,最后却不能获得什么,有成果都是这些领导的光辉业绩。这就是中国的现实,在一个名牌学府里尚且如此,社会上就更不要说了。”下面是一片唏嘘声,虽然有人觉得他是自己当不成官发发牢骚,但是转念一想他说的也是事实,联想到我错误的选上大学语文又被赶了出来的遭遇,我也认同他说的这些行政人员工作的马马虎虎,也许就是所谓“最差的服务吧”,也难怪那位教大学语文的老先生会轻蔑的说“也不知道教务处是怎么弄得”之类的话。
“官本位这个问题在中国社会上实在太严重了,已经严重阻碍了中国的发展。那些官员们吃着农民为他们种的粮食,住着工人们为他盖的房子、造的车子,还要口口声声说农民素质低,工人没本事,让你失业的失业,下岗的下岗。最主要的是,这些官员又很严重的为民父母官的骄狂心理,把人民当子民,其实是大家在花钱养活他们,他们本来应该为老百姓服务的。但是这帮人掌握着话语霸权,掌握着宣传机构,把人民与官员的关系完全倒立过来,本来人民应该掌握着官员的生杀大权,现在反而是官员掌握着小民的性命。这帮官员动不动宣称‘我代表全国/省/县人民怎么怎么样’,谁让你代表了?我们老百姓说过让你代表了吗?其实这就是在强奸民意!”这位教授说的自是声情并茂,不停得抬手扶扶眼镜,但目光一直对着天花板。我虽然不太能理解他说的话语霸权具体内涵,但是他讲的大意还是明白的,并深表赞同。
“说到官员掌握着小民的生杀大权,这就要说到中国两千年的人治传统。在中国,个人的地位是很渺小的,而不是像西方那样以个体为本位。为什么我们的国家主席会被活活折磨致死?这不能仅仅归因于红卫兵小将的集体无意识,实际上是我们这民族对待个体的观念过于淡薄。中国是世界上适用死刑的刑罚最多的国家,这就说明了这个问题。按照现代化的观念而言,任何人任何组织都不能以任何借口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连个人的生命权都得不到保护还谈什么现代化?尊重个体,尊重个人本位,这才是现代市民社会的根本理念,而现在的中国,还是以集体的名义,以国家的名义强奸民意,不把个体当人看,这样的国家离现代化远得很呢!现代化还没有实现就有人鼓吹什么后现代,简直就像还没有学会直立行走就在那儿探讨如何跳舞一样可笑。”现在我只能听懂他的大意了,因为他话里面有很多新词不能一下子理解。我知道强奸民意这个说法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提出来的,但是口口声声说这个词怎么都让人听着不舒服。难道我们老百姓的民意一直被这样莫名其妙的强奸着?怪不得一位名人说生活就像是强奸,如果不能反抗你就试着去享受吧。为什么现代人喜欢用“强奸”这个词呢?这个词这么流行以至于再次证明了“流行的未必是好的”这句话的正确性。
“说到以个体为本位,就要说到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的争论问题。可笑的是现在西方的新自由主义其实恰恰就是古典的保守主义。……”我彻底弄不懂他在说什么了,于是干脆不再听他的。
回过神来,才发现下面早已是窃窃私语一片,不少人在那儿交头接耳,也有少许在默默地看英语。
“奇怪,明明是哲学系开的课,怎么没有哲学系的人呢?”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独自纳闷。
“以后应该多泡泡图书馆了,不然连课都听不懂了。”同时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心想幸亏还只是大一,如果到了大四还只是沉迷于花前月下,不思学习,那就真要一事无成了。
我发现旁边有个家伙一直聚精会神的听课,这人来自广东,长的弱不禁风,高中时既已入党,现任我们团支书。
“庞正名,你能听的懂他说什么?”我转过去叫他。
“还行吧,慢慢理解能知道他说什么。”正名同志先是恍然的看着我,接着就认真的笑道。
然后又转过头去饶有兴致的看着张教授,听的津津有味的样子。
下课了,那教授仍然意犹未尽,又说了一会,才宣布下课。
“呵呵,你真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啊。”我口气里带着揶揄冲着正名说。
“他说的其实很有道理,咱们从小学到高中所接受的教育都太片面了”。他一点也不介意我近乎嘲笑的口吻,反而一本正经的说。
“你说的有道理行了吧,走,回宿舍吧。”我催促道,人就怕“认真”二字。
晚上的校园仍是春寒料峭,路旁灯光闪烁,人影簇动,石登上间或有人影促膝谈心,或者竟是拥在一处,作柔情万种样。大好春光怎可付诸流水呢!应该佩服这些可爱的校园情人们。
“正名兄,听说你在家乡有女友?”我没话找话。
“你听谁说的?假的呢。”带着广东人说普通话无法完全避免的口音,他抓住我的肩膀推一把,笑道。
“你就别掩饰了,你的风流艳史岛主都跟我们说了。”
“岛主也不知道,他瞎说的啊。”他还要否认。“我跟岛主不一样啊,岛主那叫真风流!”
“真风流,你的风流还有假?”
“我不是那意思啊,我是说岛主他们的爱情是真的,岛主家境好,他们可以考虑未来啊,我就不行啊。”正名来自农村。
“你是说你女朋友不要你了?”
“也无所谓要不要啊,反正没敢想将来怎么样。”他似乎叹了一声。
“呵呵,还是一切随缘吧,要相信命运!”我不知道是要劝他,还是对自己说。
花开花谢,人聚人散,缘分本无常,又似有世俗的大手在背后安排,苦的是一颗颗或痴或颠的心。
第七章 情书宝典
恋爱的痛苦比其他所有的快乐更使人愉快,自我折磨或折磨别人,两者缺一,恋爱就不存在。——爱情名言
“情圣,有人说她梦见你了!”总是万花从中过的岛主像发现了重大秘密似的对我说。
“哦?不会是你吧?”我笑问。
“考,你以为我同性恋啊,是个女生!”
“谁啊?这么有眼光?”看着他不象是在说谎,傻子也想求证一下。
“你们猜猜看,想不到我们情圣这么有魅力啊,不知道怎么样把人家迷上的。”
“不会是晔吧?”我觉得无聊,但也有点好奇。
“差一点,跟她一个屋的!”
“莫非是……”痴仔傻子二人异口同声道。
“情圣你艳福不浅啊!”痴仔捶了我一下肩膀。
大家心知肚明,这女孩天水本地人,长的小巧灵秀,喜欢吵吵闹闹,典型的大众情人式人物,俗名袁雨燕,腻称燕子。记得第一次跟她说话她弄了好半天才知道我柳大才子的大名,并疑问道“你不是宋朝的吗?怎么跑到今天来了?”遭我反唇相讥“你是那位袁世凯袁大皇帝的后代是吧,久仰久仰!”从那以后她就对我恨的牙痒痒的,她会梦到我?笑话!
新的一天,正是春光明媚,微风拂柳,鸟儿惊鸣,花枝初萌。
然而我的心情却无法晴朗,本来有望见到晴的地方,都不见她的影子,失望情绪压的我心情郁闷。本以为《逻辑学》课上能见到她,结果是沉沉的失望;又巴望着周二的英语课能见她,但是她好像不上英语课了似的也没有出现,又是失望的沉沉。可见人如果要活得轻松,最好不要有太多的希望,希望越大,往往失望越大,自寻烦恼而已。
既然找不到她,干脆不找她算了,于是赋词一首曰:
如梦令…离人心上秋
相思纠缠不清时阴时晴心境遍寻柳花间不见伊人倩影罢了罢了管她南北西东
此时已是周四英语课间,当时我坐在教室后面,我上课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后面,因为怕吵。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偶有所感就记之纸上,而后细细研读,日久天长,到也集了一个不薄的本子。不慎被岛主等人发现,竞相传阅,因里面有几篇情书一样的短文,竟被名之为《情书宝典》。
正当我拿着那张纸研读之际,不料却被人一手夺了去,气恼之下,却看见是燕子调皮的向我挤眉瞪眼吐舌头。
“你真放肆!”本想义正词严的教训她一通,说出来后自己却先笑了,“快还我,别瞎看,你又不懂!”
“谁说我不懂了!就你天天自己弄得多高深的样子,原来就在琢磨这些淫此艳曲啊!”燕子说话心直口快,果然是个嘴巴不饶人的家伙。“来来,大家都来欣赏一下大才子的绝妙好词啊!”躲过我伸过去的手,她一溜烟跑到讲台上,气的我只能在那儿捶桌子。
低下n多人在那乐呵呵的等着看我笑话,“如梦令,离人心上秋”,她清了清嗓子,“罗嗦,干脆说离人愁不就得了,相思纠缠不清……”。
没等她念完,上课时间到,英语老师捧着水杯走进来。燕子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下来。
“写的什么烂词,就愁啊恨啊的,烦不烦啊!”她把那东西扔在我桌上,转身回到女孩群里去。
下午就要上中国哲学史了,我早早的找到那间教室。一个很小的教室,大概有三四十个座位的样子,大白天的亮着日光灯,虽然黑板旁边贴了一张“请节约利用能源——环科协会”的字条,但是没人在意上面写了什么。校园里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协会、学会,每到学期开始可谓热闹非凡。但是多半只是在大一的学生们中间热闹,骗骗这些懵懂少年的一点会费和一颗童心。我就被迫参加了一个叫政治学研究会的组织,组织手段基本上跟黑社会类似。那是一个没课的下午,我们大一政治的新生被通知要开一个会,不得缺席,地点是一间没课的大教室。老老实实的我们当然按时赴会,只见几个年长的师兄师姐先后走上讲台说了一通,我们逐渐明白了,我们每人要交十元钱会费,然后他们发给我们每人一张卡片,这样我们就成了政治学研究会的正式成员。他们一再强调我们不能不参加,因为我们都是政治系的,参加之后对我们将来的学习有好处云云。后来回忆一下,其实我们就等于是花了十元钱买了一张写有“政治学研究会”几个字的卡片,因为此后我们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活动,甚至忘记了《政治学研究会》这个组织的存在。想想这些师兄师姐们真是生财有道而且骗人不眨眼。所以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协会我不由自主的嗤之以鼻,认为是一丘之貉天下乌鸦一般黑。进而得出结论在黑板旁边贴上纸条的行为绝不是真的想劝人们节约能源,实际上只是为其自身做广告,是在向大家宣称:加入我们协会吧,你会获得个人的发展进步;有助于提升自我的能力;以达到日后的自我实现。但是经历过的人都会明白其潜台词是:我们一起赚钱吧,你看那些傻傻的小孩子们钱多好骗啊。
我这个人就喜欢触景生情胡思乱想,想完后就会觉得疲惫不愿意再看书,看也看不进去,在教室最后面的一个座位上坐下,干脆扒在桌上睡觉。
春天是个适合睡觉的时节,正当我香梦正酣时,迷迷糊糊被人推醒。不情愿的抬起头来,看见推我的人是阎亮,他正坐在我左边,跟我隔了一个座位,“上课了,别睡了。”他笑着对我说。“噢。”我打了哈欠,心里深怨阎亮过于好心,不该打扰我的睡眠。嘴上却说“你也选上这门课了啊?”“是啊,没什么好课选,我选上了两门哲学系的课,反正对哲学还是比较感兴趣的。你选上这个课好像目的不是很纯正吧?”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心下想,口上只是应合着他“没什么好课选”。
说话时我还是不甚清醒的,但是很快我就睡意全无了,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我前面,正是那个我日思夜想为了她夜不能寐的人的背影。
讲台后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五十多岁年纪,方额阔目,显着睿智精明,不愧是哲学系的教授,我想。黑板上已经写上周易,老子,庄子等等,“开始上课了”,他说。“睡觉的都该起来了。”原来教室里还有不少人春睡未足,一个个被身边的人推醒。
“先讲一下考试的事,咱们这们课也没有什么平时作业,期末考试就考书上的我讲过的东西,咱们逻辑学专业的都有这本书。”他举起一本绿色封皮的书,上面用草书竖题“中国哲学史”几个字。“这么厚!”阎亮感叹一声,“厚?”老者笑了一声,“这只是半本,还有下册跟这本一样厚”。阎亮伸了一下舌头。“不过不要担心,考试是不难的,外系的选上这们课的同学跟哲学系的借一下书,或者去买一本也行,我就照着书讲,所以还是人手一本书最好”。
我倒是很不在乎考试的事,只是默默地看着晴。她在我左前方的座位上,正对着阎亮。经过一个寒假,头发似乎又长了一些,脱了外套,显出娇好的身材,低着头,左手拖着下额,右手在本上画着什么。
我没有寻思怎么跟她说话,也没有想下课后要跟她说什么。
近一个月的苦苦相思似乎在看到她后就全部化解了,再做什么似乎都是多余的。
才发现原来我右边还坐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熟人,原来是那个被我用篮球砸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