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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去前,元福想起等在院外的丁月香。
「爷,丁莊主还等在外头………」
「我累了,有事过后再说。」西门煚转身,大步踏出书房。
元福不以为意。太多人想亲见爷一面,通常会遭到回绝,丁月香不是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收起丁月香的绣卷,元福拿着绣画、掩上房门退出书房,回到前院送客。
★★★
阮纤纤倚在水榭窗台前,专注凝神地端视着拿在手上的绣画,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繽紛的画面,她低低叹息,疲倦的容颜上有一丝满足的欢愉。
「纤纤?这可是最后一幅了?」春碧推开房门走进来,看到纤纤手上的绣画,她边走着边问。
「嗯,同隆三爷说好的,就只差这一幅了。」纤纤回眸一笑,清灵明美的眸子,漾漾出一片水光。
春碧咧开嘴,她喜欢纤纤,在这妓院里头,就连最美的花魁姑娘也不能教她百看不膩,只有纤纤,她清纯不作做、自然的娇媚才是最吸引人的特质。
纤纤来到天香院已经五年了。
小女孩娇嫩的容颜日渐嫵媚,像一朵清晨初尽妮砝侔愠杖耍薰趾醮虼尤昵捌穑d嬤嬤就急着让她梳弄(裕б唬
要不是纤纤会刺绣这項绝活儿,试问在这天香院里头有点儿姿色的,谁能逃得过鴇嬤嬤的魔掌?何況是漂亮得会让男人想入非非的纤纤?
她该一直藏在深椋惭摹
春碧想,如果她是个男人,见了纤纤肯定把持不住,偏偏妓院这么眩s的地方,为了一个女人,弄出人命来是常常有的事。
鴇嬤嬤要是够聰明,就该做件好事替纤纤找戶好人家,否则恐怕要惹上麻煩。
不过春碧明白,鴇嬤嬤是绝对不会做蝕本生意的。就算有大爷不惜傾家荡产,把白花花的銀鈔往天香院里倒,鴇嬤嬤恐怕也不会放人。
原因也是出在纤纤会刺绣这項绝活儿上。
纤纤竟然能以假乱真,仿效当年「如意绣坊」的坊主颜如意的針法,唯妙唯肖的程度,就连当今顶尖的绣画鑑赏家也分辨不出真假。
这些年来鴇嬤嬤利用相熟的关系,让纤纤的偽绣流入苏绣市场,着实賺了一大笔钱,就算纤纤一輩子不梳弄,她替鴇嬤嬤賺的钱,也比天香院的当家花魁还要多上无数倍!
「昨晚你又连夜赶工了?」春碧问,她瞧见了纤纤脸上的倦容。
纤纤摇头微笑。「不打紧的,你知道我喜欢刺绣,只要喜欢,就不怕累了。」
她明白春碧关心她。
「可是这工作挺伤眼力,一会儿我出去了,你快点休息吧!」春碧道。
「我知道。」纤纤点头,温柔地微笑。
得到纤纤的允诺,春碧放了心,拿走纤纤手中的绣画,收妥了藏在怀里,这才推开房门出去。
纤纤坐在窗前,倚着栏杆,凝视水波漾漾,她叹了口气。
当初会答应鴇嬤嬤仿效師父的手艺,绣製鳥画,是因为想利用此招引出師父,師父若还在人世,不会不知道这绣画出自她的手艺。
纤纤没告诉鸭嬤嬤的是,当年師父的嫡传弟子只有自己一个人。
「如意绣坊」里其他绣工,師父只指点一、二,没有从头传授。她老人家毕生的精華,都只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想起師父,纤纤就无限的伤感……
何时还能再见到師父呢?如果師父一直不肯现身呢?
每回一想到毀于大火的「如意绣紡」,无限的难过就紧紧揪住纤纤的心口。她有个愿望,总有一天要恢复「如意绣坊」,传承師父的志趣。
于是,从一年前起,她就要求春碧姐偷偷地替她把绣画拿到隆三爷处寄卖。
这批绣品她以化名的方式出售,不再打着師父的名號,却以師父最爱的「芝蘭」当化名,以感怀師父的恩德。
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她偽造師父的那批绣画,出售所得的价钱鴇嬤嬤不曾给她分毫,而她急着攢一笔钱贖身离,还要有足够的钱让她重建绣坊,于是她只能利用夜晚的时刻加工赶画,能多挣得一分钱,重建绣坊的希望就多了一分。
「纤纤。」鴇母忽然推门进来,打断纤纤的沉思。
「嬤嬤?有事吗?」纤纤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鴇嬤嬤。
「坐下吧!」鴇母笑吟吟地拉着纤纤的手,在臨水边的窗子旁坐下。「我来是有事儿同你商量。」
「是不是又有人要訂绣画了?」纤纤问。
「不是!」鴇母笑道:「最近我擋了几幅訂货,主要是让你好好歇歇,养养身。」
纤纤脸上的笑容尽褪去,她试探着问:「嬤嬤,我可以工作的,您不必推掉——」
「唉,我说你该歇歇—你就只管安下心!」鴇母打断纤纤的话,继续往下说:
「是这样的,正巧今天李员外的公子来了,嬤嬤我仔细替你端詳了好久,这李公子长得一表人才,不但气宇軒昂、而且风度翩翩………」
鴇嬤嬤又说了一大串话,全誇獎这个李公子的话,可纤纤一点儿也不信。要当真像鴇嬤嬤形容得这么好,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上妓院这种地方来?
纤纤边听边觉上立不安,她好怕鴇嬤嬤又跟她提梳弄的事!
上一回鸭嬤嬤跟她提那档事时,被她断然拒绝,因为这样,鴇嬤嬤气得好久不同她说话,她虽然乐得清闲,却明白鴇嬤嬤早晚会再同她提上一回,可想而知,下一回鴇嬤嬤是绝对不会由着她了!
「纤纤?纤纤?我同你说话,你有没有在听?」鴇母皱起眉头,抬起掐着丝巾的手,在纤纤失神的两眼前晃了几下。
「啊,嬤嬤………」纤纤回过神,灵机一动,笑着同鴇嬤嬤说:「我昨夜没睡好,谢谢嬤嬤体諒纤纤,那我现下就上床歇息去。」
她站起来,准备送客。
鴇嬤嬤两只眼睛一瞪,气得繃紧了嘴巴。她哪里不知道纤纤是故意搪塞!她怕自个儿再同她提起梳弄的事,所以急着赶她走!
实话说,纤纤是替她挣了不少钱,可纤纤已经十七了!十三歲就梳弄的粉头(裕Ф
比比皆是,可留到了十七歲还没梳弄,就成了天大的笑话,简直就是坏了妓院的门面。
鴇嬤嬤虽然急着替她梳弄,可要不是心底疼纤纤,也不会替她千挑万选。偏偏这ㄚ头不识好歹,就不能体会她的苦心!
「嬤嬤,我頁的好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纤纤哀求,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教人看了不忍心苛求她。
「你、你这丫头!」鴇母已经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纤纤仰起小脸望着鸭嬤嬤,她粉嫩的小脸上有着倦容,加上昨晚熬了一夜,脸色的确憔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儿,让鴇嬤嬤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发作不出来。
「罢了、罢了!我真是欠了你了!你要「休息」我今天就让你「休息」!从明儿个起,看你还有什么藉口搪塞!」鴇母撂下了话,气得甩门出去。
纤纤揪着怦怦跳的胸口,脸色苍白地看着鴇嬤嬤甩门出去。
她担心的事越来越近了,只怕下一次鴇嬤嬤不管任何藉口,会強押着她梳弄,到时她该怎么办?
頹然坐在床沿,纤纤怔怔地望着绣着牡丹图的床面,心底也没了主意………
★★★
鴇母自从走出纤纤的房间以后,脸色难看到极点。她气呼呼地坐在大厅上,天香院里的姑娘们瞧见了,每个人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惹了晦气,没一个人敢走进大厅去!
突然院里的小廝奔过来,他不知鴇嬤嬤正在气头上,还一路跑、一路叫──
「鴇嬤嬤、鴇嬤嬤——」
「要死了!鸡貓子鬼叫的,没瞧见老娘我心情不好?!」鴇母劈头就训了小廝一顿。
「不是啊……」小廝一进大厅劈头劈脸就被鴇嬤嬤一骂,吓得他缩起脖子,畏畏缩缩、结结巴巴地道:「是、是西门府的人押着春碧,现下、现下人就等在外头啊………」
鴇母眉头一皱,也没听清楚小廝说的,又是一顿好骂:「我管你什么西门东门的,老娘我现在心情不好,没瞧见——」
鴇母骂得正顺口,突然闭了嘴,怔怔地瞪着小廝。
「嬤、嬤嬤?」小廝见鴇嬤嬤的神色不对,以为自个儿又说错了什么,他心惊胆战地问了一声。
谁知道鴇母瞪大了眼睛,突然跳下椅子抓住小廝的手──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再说一遍!」她急吼吼地质问。
小廝又被吓了一回,他眨巴着眼,愣愣地重眩槐椋骸肝宜怠⑽宜滴髅鸥娜搜鹤糯罕蹋谕馔返攘撕靡换岫耍饣岫戮鸵步戳恕
「该死的笨东西!」鴇母气得捶了下小廝的头,如臨大禍般地尖叫。「西门府、你竟然让西门府来的人在外头等着!」
「因为我刚才找不到您………」
「废话!人在哪儿?快点带我去见人!」鴇母快疯了!
西门府的人竟然会找上天香楼?天哪!这可是她天香楼天大的榮幸!
「人在前院里………」
没等小廝说完话,鴇母已经捲起裙摆,冲到前院。
★★★
鴇母才刚奔到前院,就看见春碧让人押着,垂头喪气地盯着地面看。
一见到鴇嬤嬤奔过来,春碧的眼泪就掉下来——
「嬤嬤,他们发现纤纤她─—」
「唉约!我说真是稀客啊!」鴇嬤嬤打断春碧没说完的话,笑吟吟地迎上前去,堵住春碧的嘴。
「听说是西门府来的贵客,鴇嬤嬤我可一点儿都不敢怠慢,立刻就赶出来了!」
鴇母咧开红红的嘴,嗲声嗲气地陪笑。
「这丫头说她是天香院的人,是吗?」元福总管是何等角色,一句话也不同鴇母罗嗦,冷着脸劈头就问。
鴇母最拿手的假笑顿时僵在脸上。「这………春碧确实是咱们院里的丫头没错,爷儿这么问是?」
「我在杭州的隆昌號看到这ㄚ头拿出这幅绣画,跟掌柜的换钱。」元福总管从怀中出示一幅画面小巧的刻丝秋菊。
鴇母一看到那幅绣画差点儿没暈倒——
她瞪向春碧,春碧早就低下了头,不敢看鴇嬤嬤。
鴇母捏紧了丝巾,顿时也不知道在心底下了多少恶毒的裕洹
纤纤这死丫头!竟敢瞒着她偷偷绣了其它绣画,还要春碧把绣画拿到隆昌號去卖钱!
隆三爷这个詐死的老面皮!颜如意的偽绣他还嫌吃不饱,竟敢瞒着她偷偷接下纤纤私下託他买卖的绣画!
「西门爷儿要这刺绣的女子过府,把刺这绣画的女子叫出来,今日即刻送进西门府!」元福冷着声,以不容鴇母说不的口气喝令。
看到鴇母脸上一青一白地变色,他就知道十之八九,这绣画的主人就在天香院里!
鴇母一句话也搭不上腔,她知道西门府第在朝、在道上的势力,打死她也不敢得罪………
鴇母的眉头皱得不能再皱,可突然之间她却舒开了眉头——
呵,可巧了,肯定是老天爷看见她煩恼,找了救星来帮她!
「好好好,没问睿髅乓耸遣唬肯窒挛伊⒖叹颓踩怂拖讼私髅鸥权谕访涣擞么υ俳趟愿龆乩矗 锅d母呵呵笑道,只差没笑咧了嘴。
鴇母之所以会这么合作的原因,是她心生一计──
鴇母想到纤纤刚到天香院的时候,当时她的年紀还小,鴇母又哄又骗地让纤纤簽下的那纸卖身契!
这样也好……
纤纤那死ㄚ头死也不肯梳弄,她又怕得罪了纤纤这座堆满了銀子的金曠山,火气压在心里头不敢发作,现下西门府突然来要人……
传说中,西门煚的风流和放浪,是八府公子里最囂狂的!还有一个吓人的说法,都说西门府里凡是姿色上等的,没一个能逃得过染指。
哈哈,当真是老天要帮她,纤纤那ㄚ头的姿色是不用计较的,別说男人看了只会流口水垂涎,连女人瞧见了都要嫉妒!
这回要是把她弄进西门府,即使是纤纤那死ㄚ头再难纏,遇到个硬上的強梁,她的身子再清白也要被捉弄一番!
一想到这儿,鴇母笑得花枝乱顫,恨不得立时把纤纤哄进西门府去——
反正纤纤的卖身契押在她手中,她压根儿不怕人会要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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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比起绣坊的清雅和天香楼的富丽,西门別业的气派,是纤纤从来没见识过的奢華景況。嬤嬤说,西门府的势力得罪不起。
他们逮到了春碧,从春碧身上搜出了一幅绣画,署名「芝蘭」,再从春碧口中拷问出绣画的源头,嬤嬤只得供出天香院里唯一懂得绣事的纤纤……
纤纤一直想不通,娘娘是从来不会吃虧的人,为什么会任由西门府私下拷问春碧?
直到她来到了西门府在杭州的別业,见识了何謂雕樑画棟、重楼高阁,她才明白,这世上什么叫有钱有势、什么叫仗势欺人。
她相信了嬤嬤说的那句话:西门府的势力是得罪不起的。
但她想,反正她来到西门府只是刺一幅绣画,也不会得罪什么人,日子同在天香院的东廂房一样单纯。
「姑娘,这儿是你的椋苛恕!
领着纤纤到睡房的李嬸嬸目光曖昧地打量了纤纤两眼,心底嘖嘖称奇。
真是世道衰微、人心不古,看起来这么清纯干净的女子,竟然是杭州着名天香院里的粉头!
一个粉头当真会刺绣吗?打死她也不信,
可不能否认,这小模样儿却是动人的,西门爷儿的风流是不必说了,让她住进后园想必是……
李嬸嬸叹了两声,两只眼睛没离开纤纤那对柔情似水的眸子过,心底着实可惜了这么标致的女娃儿!
纤纤没留意到李嬸嬸眼中的惋惜,她举自四盼这间称之为椋康拇λ
椋磕病⑶逖牛绕鹛煜阍阂獜娏撕枚啾丁
「一会用晚膳的时候,我会端到你房间来,明早你就开始干活吧!」李嬸嬸好心地说。
纵然心底不信纤纤当真是来西门府干绣事的活儿,嘴里仍然这么说。
「谢谢嬸嬸。」纤纤温柔地微笑,接着问道:「嬸嬸,您可知道西门府的爷儿要我绣花儿鳥儿、还是山水人物?」
「这………」李嬸嬸犹豫了半晌,这女娃儿问得好似真有那么一回事。「这我也不清楚,大概要问过元福总管才知道。」
「元福总管?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纤纤问。
「元福总管出门了,这会儿爷儿正在见客。这样好了,晚些我替你传话问他去。」李嬸嬸道。
纤纤点点头,甜甜笑开脸,模样儿真纯秀丽。「谢谢嬸嬸。」
「往后你叫我李嬸嬸好了!」李嬸嬸忍不住叮咛。
原本她对即將住进门的这名女子并无好感,可纤纤的笑容却让她动摇………她讶异,自个儿竟然一点都不討厌她!
「嗯……」
「你先歇会儿吧!一会儿就用晚膳了。」李嬸嬸笑道,然后才推开房门走出屋子。
房间里賸下纤纤一人的时候,她吁了口气,趁着天还没全黑推开小扇窗,举目四顾……
乍然见到远处园子里成片粉菊,她心底一愣。
「好美啊………」
師父喜欢芝蘭,她生平最爱却是菊花。
可除非也有爱菊的君子,在杭州,难得能见到这么一大片菊花园。
呆呆地望着那片菊海,她放下带进西门府的包袱,推开了房门繞过屋侧,不由自主地往那片菊花园走去………
★★★
「西门官人,如果您要的是祝壽的绣画,我可以无条件奉上,不求任何报酬。」挾着近日在苏杭竄起的声名,丁月香驕傲地微仰着仔细粉妝过的脸庞,若有意、似无心地轻轻倚在西门煚的怀中,鶯声呢噥。
之前丁月香不止一次来到西门府求见西门煚,每回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着实教她难堪!直到后来,西门煚終于肯笞应见了她以后,她才有机会进到西门別业里。
记得乍见到西门煚第一面,她就被他英俊的相貌、魁梧的身材所吸引,从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