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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关系,才让他感觉每天早起上学这件事变得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很久很久以前,那少年是性格内敛、不爱张扬的孩子。除了上学,回家喜欢闷在屋里弹吉它。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因为在学校的歌唱比赛中维妙维肖地学唱了电影《毕业生》中的主题歌《寂静之声》而在校园中成了引人注目的角色。在青春期的孩子们看来,所谓“引人注目”应该是专指女孩的目光吧。事实上那也是他后来越来越痴迷民谣演唱的原因,戴上墨镜,抱着吉它,貌似投入地自我吟唱,这种琴歌的形式既掩饰了少年性格中羞怯、内向的一面,又实现了他想引起异性关注的愿望。
终于有一天,他收到了女孩给他传的纸条,约他在校外见面。
很久很久以后,我仍然迷恋那种即紧张又兴奋的感觉,总是幻想能够重新体验第一次收到女孩情书时的感觉。我找到了当时在学校惟一的好朋友侯磊,问:“你说该怎么办?”
“去呀,当然去了,这叫倒磕,哥们。”因为事不关已,侯磊无法体验我当时的紧张,但却帮着我发表了我经过压抑、掩饰的兴奋。
“磕”是当时那些半大小子口中的半黑话,指的是男孩追女孩,“倒磕”指的是女孩追男孩,或许类似于后来从港台剧中传来的“泡马子”“钓凯子”。
我决定带上侯磊一起赴约。让侯磊跟在我的后面观察见证我初次的约会。这件事侯磊比较轻松,也乐得一去。
事实上,我莫名其妙的紧张还真应验了灾难的结果。那天,约我见面的女生就是陶薇。陶薇在学校属于又疯又新潮的女孩,在老师眼里甚至干脆就是坏女孩。据说,他们班主任说她再往前走一步就会成为女流氓,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陶薇喜欢穿得花枝招展。据说她离开学校就要去换上高跟鞋,上课的时候把高跟鞋装在她的书包里。
我和女孩一见面,还没说两句话,突然被一帮来历不明的家伙给痛打了一顿。那帮家伙显然是认识陶薇的,他们之所以动手,只是因为他们不允许有男孩和陶薇说话。当我被一帮人围在中间被推搡得像沙袋一样来回晃悠时,侯磊撒腿就跑。
出了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之后,陶薇一直想找我解释,但我却对她再也不敢正眼看了,见了面就赶紧低头跑掉。有一次,陶薇在学校的存车棚等到我,见四下无人,满脸诚挚歉意地对我说:“真对不起啊,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那些人我都不认识的。”
我嘴上说着:“我知道我知道。”然后蹬上自行车飞也似地跑了。
5
女孩坐在午夜的酒吧中,双手支在桌面上,探着身子对我说:“你知道吗?我对你很感兴趣。”说着脸上露出顽皮的神情。
我笑了,低头看看自己,问道:“我哪里让你感兴趣呢?”
女孩喝了口啤酒,喝酒的时候眼睛依然盯着我,放下酒杯,添添嘴唇,说:“你是怎么写出那么感人的故事的?都是真事吧?”
倒让我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只好轻描淡写说:“你吓到我了。”
女孩呵呵地笑了:“以后你会不会把我也写进去?”
我想想,说:“那要看咱们是什么关系了?”
女孩故作风尘,得寸进尺地问:“你说,要到什么关系才能写呢?”
对话到了如此无趣程度,我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再往下接,自觉有些无聊,只好低头喝酒,不再说话。
女孩微笑着看了我片刻,问:“你在想什么?”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什么也没想。”
见我有点不愉快,女孩恢复一本正经的姿态:“你刚才为什么不愿意向观众讲你书背后的故事?”
我疑惑了:“你怎么知道书背后还有故事呢?”
女孩盯了我片刻,说:“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我摇摇头。
“好吧,告诉你,我是听候磊说的。”
我愣了一下,说:“你上当了。他肯定是骗你的。”
女孩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让我有点不舒服。我不怀好意地幻想了一下今夜,突然让自己高兴了起来,很快我就要把你摁在床上啦。
“侯磊都说什么了?”绷了两分钟,我忍不住问道。
“他说你们是中学同学。”
“这倒没错,我刚才说的那个去美国涮盘子的哥们就是他。”
“别的就没说什么了,我跟侯磊也不熟,也仅仅是上次他来做过一回节目。”
“是吗?”我反问她,觉得小小地报复一下女孩的时候到了,说:“可侯磊却说他跟你很熟。”
“怎么会?”女孩愣了一下,显然她还不明白这是圈套。
看到女孩的神情,我放下心来,知道她和侯磊确实不熟,但我接着说道:“侯磊不但说和你熟,他还说他跟你上过床呢。”
“胡说八道!”女孩一听就急了,“操,他这人怎么这样!我操他妈的。”
我在心底暗暗笑了。
6
几天前,我收到了一封信。那天下午,我守在电视前看重播的《神雕侠侣》。杨过被一个女人砍断了胳膊,胸中悲愤难平,惨然而笑时,我接到了传达室打来的电话,说有一封挂号信需要我去取。当时我没往心里去,继续看杨过和小龙女。杨过因祸得福,学到了独孤九剑,小女龙看到了自己命运的残酷,她得知自己曾被道士尹志平强奸时,神情恍惚地在海边漫步,像是高考成绩不佳就想轻生的女高中生……
从传达室拿到信,我才知道自己猜错了,是国际航空信件。看到寄信人的姓名地址时,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信寄自美国纽约,会不会弄错了?拆开信封看到里面的内容,我才知道没弄错,一切确实是冲我的眼睛来的。只不过它来得太突然,让我感到略微有些措手不及,像是一记突然打来的耳光。我把信反复读了几遍,随着不断的阅读,我的心跳加快了,手也禁不住微微有些抖。
信是这么写的:
某某:
也许你不会想到我会给你写这封信吧,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好几次提起笔,想想又放下了,然而最终还是忍不住写了起来。真是痛恨自己。我知道,彼此不通音讯,对你,对我都好,同时也是对你对我的最好惩罚。在心里,我从来没有原谅过你,也不想原谅你,就像我不想原谅自己一样。过去的事了,本不该再提,我们从前都说过,不应该在已经存在的伤口上再撒盐了。谁能想到,十年过去了,伤口会依然痛,没有愈合。当我在写下你的名字时,我觉得心口痛得想流泪,那种“疼”不是形容词,不是描写,是实实在在的生理上的“疼”。对,没错,是一种心脏病,一想起过去的事我心口就会痛得要吃几片“芬必得”。算了,跟你这样的人说这些恐怕你是不会懂的。
信的内容,我想了好多,写完了又撕,忍不住又写,好几次,都想不把它发出去。现在我仍然心存侥幸,希望信能被寄丢,或者,你根本收不到,又被原样退回,比如你搬家了。如果你收不到,也好。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我也不希望你能回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可以了,不必回信。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编故事,但是请不要写到我,想来你《刀锋少年》文中的女孩应该是以我为原型的吧。写到这里,你可能会很惊讶,甚至会暗暗得意,是的,我看到了你写的文字,你书的封面竟还无耻地写着“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她现在远在大洋彼岸,是否会听到我对你的思念”这样的话。
如果故事和我不相干,也许我还会觉得有趣,可恰恰往事和我相关,我印象中的故事和你写的完全不一样,那种伤害叫我不堪回首,算了,我不想再提了,只想告诉你,你把一切写得太美好了,那种少年初恋式的爱情,简直是太虚伪了。当然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十年前就知道了,你本来就是一个虚伪的家伙,我真是恨你。因为那种“恨”会让我心脏疼,我才忍住,以“不想”了事。都说惹不起,躲得起的,谁知道,现在真的远隔万里,时间又过去了那么久,还是不能逃开。
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珍重。
陶薇
七月五日,夜。
7
女孩为了平息愤怒,低头点了一支烟。她缓缓地吐出烟雾,看着我,没好气地说:“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我说。这回轮到我冲女孩表情暖昧地笑了。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什么话?”
“侯磊说我的话呀。”
“侯磊没说过什么呀。”我继续微笑着说。
女孩眼珠来回转了转,可能意识到上当了,低头抿嘴笑了起来。笑完,她表情严肃地说:“你有硬币吗?”
“干嘛?”我不明所以。
“有就拿来。”
“找找看吧。”我掏出钱包。
待应生以为我要结账,赶紧走过来,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看到我又把钱包重新揣回兜里,那个男孩抓抓脑袋,又退回到了吧台里。
“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好不好?”女孩从我手里接过钱,说。
我看着女孩微微晗首。
“我们由一个人向另一个提问,然后转这个硬币,如果是国徽,被提问的人就得如实回答,如果是麦穗,被提问人可以拒绝回答,也可以胡说八道。”
“好。”我点头。
“那我们先来发誓吧。”女孩把硬币放在桌面上,故意让国徽那面朝上。
“发誓?”
“我们要冲着国徽发誓,如果看到国徽而不说实话,那就不得好死。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好吧,我发誓。”
“如果你不说实话,就不得好死。”她手指我的鼻尖。
“我不得好死。”
“你真的会不得好死。”
我愣了愣,说:“好,我真的会不得好死。”
女孩满意地笑了,“我先来提问。你为什么要写《刀锋少年》?”
硬币立在桌面上飞快地旋转,我心中暗生疑惧,这女孩怎么回事?怎么转来转去还是离不开那本烂书。
啪的一声,女孩突然一掌向桌面拍下,抬手再看,硬币朝上的是麦穗。
“我可以胡说是吗?”我看看女孩,说:“因为我很爱那个叫陶薇的旧日女友。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总是想起她,所以那些文字是纪念。”
女孩说:“我想,她一定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
我想了想,说:“实话实说,她长什么样我都快忘了。”
8
说那段少年恋情让我难以释怀,不如说是少年情怀的失落所产生的距离美给了我创作的灵感。十年前,和陶薇之间真正的恋情实在过于短暂。分手的原因也很难说出口,仅仅是出于一种对青春期冲动的恐惧。这样一次可笑的恋情,本来我早已经忘记了。真实的创作灵感出于一次偶然。
那是一天早晨,我从梦中醒来,头脑尚未完全清楚。鬼使神差般,我从床上迅速地爬起来洗漱,然后下楼,打开自行车,心里想着:“不行,今天又要迟到了。”跨上自行车的瞬间才明白过来,我早已经在多年前毕业了,再也不用每天急急忙忙赶着去上学了。我略有些失落,同时心里也很庆幸,那段日子终于熬过来了。然后我还是骑车去了十年前,我十七岁时所在的那所学校。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头脑迷糊的时候竟想着要照常去上学,那条路我足有十年没有骑车走过了。毕业之后,继续求学、恋爱、工作、辞职,我本以为这些新的生活早已把从前那些属于成年以前的生活覆盖掉了。
站在校园空空荡荡的操场上,我看到了往昔生活的一个场景。编成一队队的男孩女孩们在伸动着胳膊做课间操,领操的是他们从前的体育老师刘大鸡巴。我一直不知道他的本名,只记住了这个外号。不知道是哪个学生给他起的,也不知道那个学生是男是女,这些东西都无从考证了,想来他或她应该是见识过刘老师的那个东西。
我看到刘大鸡巴拿着话筒站在领操台上,说:“下蹲运动,一定要蹲下去,压腿运动一定要把腿劈开,那个女同学,你把腿劈开,劈开!别怕疼。”
然后刘大鸡巴又说:“我们的同学为什么要穿那么瘦的裙子和裤子呢?如果个别同学实在因为裤子紧,蹲不下去就算了,站起来算了。”
全操场的孩子都在努力地往下蹲,只有一个男孩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带着那么一种不求上进、随随便便的态度。
刘大鸡巴朝那个男孩一指,愤怒地说:“那个男同学,你的裤子那么宽松干嘛要站起来?”
男孩在四周的一片哄笑声中又慢慢地蹲了下去。
那个假装满不在乎,喜欢出点小风头,耍个小聪明的男同学就是十年前的我,我回想起从前的自己,立刻回想起了那个年轻的自己当时正和一个低我一年级的女生秘密恋爱而处在甜蜜的烦恼之中。那个甜蜜的麻烦像是棵成长中的树,最后生出的却是酸涩的果子。
那个女同学就是陶薇。
回到家,我想起了也许正是和陶薇的恋爱使自己会在多年后重新诡异地跑去上学。那时候,我对陶薇爱恋的开始就是在上学的路上,看到陶薇在我前面骑车,这也正是后来我总记不清陶薇面容的原因,我更多的时候看到的是她的背影。
追忆我的学生时代,我一直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每天早晨能够看到陶薇,也许我早就退学了。直到今天,回忆起过去时,女孩的容貌虽然模糊,但我却能清晰地记起当时女孩穿着裙子在我前面骑车时小腿的肌肉清晰地随着蹬车而自然流动的优美。
9
酒吧要打烊的时候,我们已经互相提了足够多的问题,女孩告诉我,她的真实年纪是二十四岁,她的父母是外交官,从小家教极严,不许她跟男孩子接触,如此等等。
我告诉了女孩,我和侯磊虽然从学生时代起就是好朋友,但是现在已经不怎么来往了,原因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说:“可能是因为人长大了,碰到事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坦诚了吧。”
因为不断地混着喝啤酒和红酒,当我们从酒吧出来时,我感到女孩似乎已经喝多了。有一次,女孩起身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胸前湿了一片,弄得T恤里的文胸变得隐约若现。
“送你回家吧。”站在街边,我招手叫了计程车。
“不不,我送你回家。”女孩略带醉意地说。
“有这个道理吗?”
“当然,我常常送嘉宾回家。”
“?”怪事全让我赶上了。
“有一晚我送一个特别特别有名的人回家,你猜怎么着?”
“……”
女孩坐在车里,突然哈哈笑起来,“到了他家楼下,他非要我再送他上楼。”
“……”好笑吗?
“你猜后来怎么着了?”
“嗯……肯定乖乖跟着上楼了呗。”
“我撒腿就跑,一路跑回了自己家。”
“没听说过。”
“真的,平胸的女孩优势就在于跑得比较快。”
我笑了:“佩服,长学问。”
车到了我家楼下,女孩跟着我下了车。我看看她,说:“你已经把我送到家了,现在怎么办,我再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再叫车回去。”
“嘿,哥们,已经半夜两点多了!”我说。
“怎么了?”
“会碰到坏人。”我说。
“噢,”女孩点点头,“原来你一直把自己当好人了。”
我被她气乐了,说:“得了哥们,干脆上楼在我那儿凑和凑和吧。”
“你老婆不在家吗?”
“当然,如果我有老婆怎么会让你上去。”
“就你一人住呀?”
“当然,有了你就是两个人啦。”
女孩低头迟疑片刻,说:“这样吧,我和你一起上去,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第二天一早你都要忘记我,完全忘记我,我们根本不认识。行吗?”
“这样,不好吧?”我嘴上这样说,心里那样想。
“如果不行我就走了。”女孩说着,做了个开步要走的架势。
我拉住她:“好吧,我答应你。明天一早就忘掉你。”
“要完全忘掉。”
“绝对完全。离谱的完全。”
女孩转身上楼的时候,我突然有些疑惧。楼道的声控灯一直以来就是坏掉的。当她拿出手机,用荧光屏照亮时,女孩尖瘦的脸颊诡异地被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