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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伺候媳妇儿穿鞋,晚上伺候媳妇儿洗脚啊!”
小伙子们开始起哄了,伴娘们便也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只见鲍金东神色如常,眉稍都没抬,连窘一下都没有。一群毛头小子!伺候媳妇洗脚的情。趣,尔等哪里知道?这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光穿鞋不行,想把新娘子娶走,你得下跪求婚才行吧?”陆竞波居然也在旁边撺掇。
鲍金东笑着瞟了陆竞波一眼,小小腹诽了一下:你当初下跪求亲的壮举,谁不知道?这是要拉旁人都跟你作伴是吧?
大男人怕这点小事?鲍金东给姚三三穿好了长靴,就势单膝一跪,右胳膊帅气地一展:
“媳妇儿,跟我走吧!”
说完,甚至都等不及新媳妇回应,便胳膊一伸,轻巧地抱起她,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往外走去。鞭炮声响,锣鼓喧天,一对新人上了车,车子向新房反方向开出去。
到新房才百十米的距离,所以陆竞波安排婚车围着村子绕一圈,从另一边绕到新房去。
张洪菊站在大门口,望着婚车,满脸喜笑颜开。看景儿的婶子大娘们便有人推着她开玩笑说:“闺女出门子,你这当妈的不哭啊?”
闺女出嫁,当妈的舍不得,风俗上照例是要掉几滴眼泪的。张洪菊却把手一挥,随口说道:“不用哭,一会子又都来了。”
听到的人这个笑啊!
于是亲戚朋友,村民邻居,便纷纷往新房那边走去,慢慢悠悠到了新房门口,婚车还没到呢,于是大家便挤在门口,等着婚车过来。
婚车似乎走的很慢,等得都有些躁了,婚车终于出现在路的另一头,在鞭炮烟花的迎候中缓缓停在新宅子门口。
下车?
哪有那么容易!
送亲的伴娘们上车不阻拦,按风俗却可以在下车时“闹喜”,她们拦住新媳妇,却把新郎撵下了车,叫他去拿喜糖喜烟来“打通关节”。
鲍金东自然知道,要是由着这些小姑娘们要,抬几箱子来也不够的,她们这根本就是在“闹喜”,故意刁难,越闹越喜,两下里是要谈判一番的。于是鲍金东带来迎亲的小伙子们派上用场了,一个个挤在车窗前,跟车里送亲的小姑娘们嘻嘻哈哈地谈条件,讲情分。
这个习俗也很有趣,其实乡下不少青年男女,就是在这么个情况下认识生情的。
“金成,你上!”有人推着鲍金成说,“你媳妇在里头呢,拿出点男子汉的气概来,命令她开门。”
这说的是鲍小双。金成看看鲍小双,鲍小双却一扭头,笑着不搭理。不许拉关系走后门,鲍小双姑娘坚持原则!
“没用,一看他就是男子汉大豆腐,怕媳妇的软货。”有人打趣金成。
小姑娘们闹得差不多了,喜糖喜烟到手了,便纷纷打开车门。车门一开,小姑娘们便赶紧都跑开了。为啥要跑?因为外头开始撒麸子了,米升里头装着麦麸,好几个小伙子虎视眈眈等着呢!
撒麸子本来是撒新媳妇的,寓意新媳妇“有福”,可小伙子们免不了故意逗人家姑娘,你要是不小心,便也撒的你满头满脸,送过亲的小姑娘们自然都知道。
面对着“众叛亲离”的境况,姚三三索性拉住车门,躲开第一波攻击。
鲍金东赶紧撑开一把红伞,护住新媳妇,俩人就靠着一把伞,东躲西闪,面对着好几路人马的麸子攻击,在众人的欢笑声中一路往新房逃去。据说有些地方婚礼避讳用到伞,而当地婚俗却“打伞”,这叫做“不与天争大”,新媳妇在出嫁这天,身份超然,地位是最高的,要打伞避讳一下,不得与天争大。另一方面,也是寓意新婚夫妇风雨共济,一路同行。
这一天,新房一早便会锁上,新媳妇没先进去,任何人是没资格踏进一只脚的。到了新房门口,关门管锁的“全福人”赶紧打开房门,新媳妇便在新郎的护持下跑进屋里。
尽管如此,进了新房,姚三三那头上,脸上,还是沾满了麸子,看着真有些滑稽。她漂亮的盘发也不知用了多少发胶,脸上全是化妆品,这么一来,麸子粘在上面,长辈们还不许往下拍,你想啊,怎么能把“福”给拍掉呢!
鲍金东头上也被哪个刁滑的小子捂了一把麸子。他头发短,麸子顺着他的动作滑下来,连眉毛上都沾满了,他刚一抬手,跟进来婶子大娘们便赶紧拦住他,不许拍打,鲍金东无奈地笑着,手指小心地划了下眼睛,粘在睫毛上,挡视线啊。
院子里早有人摆了台子,拉着鲍家爸妈和姚家爸妈端坐上方。红毯铺地,鲍金东拥着姚三三出来,庄重地给两家父母下跪磕头。当爸的喜不自禁,当妈的便赶紧把一对新人拉起来。
跪拜了父母,便由着年轻人热闹了,陪新郎小伙子们便一拥而上,拉着新郎新娘鞠躬对拜。怎么对拜?押着呗!新郎官鞠躬不到九十度,那就摁着他!可怜鲍金东今天作为新郎官,也只好由着平时不敢造次的毛头小子们折腾啦!
回到新房,继续热闹,先要新人吃长生面……
风俗还真多!
姚三三真有些懊悔了。早知道,她就索性留在家“娶”鲍金东好了,那样多省事儿?不过眼下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啊。
她懊悔的工夫也没有多少,很快又有人撺掇着新郎吻新媳妇,让新郎交代“拐媳妇历程”……
中午喜宴开始,一直热闹到了下晚,喜宴主要是鲍金东的事情。在当地,敬酒一般是新郎出面,新媳妇身份高贵,不用敬酒,只管由伴娘们陪伴着,在新房里坐着就好。
要说杨北京跟陆竞波也是够仗义了。两位姐夫,一个端酒杯,一个拎着精致的小酒壶,硬是跟着鲍金东几十桌客人挨个敬酒,杨北京那丁点儿酒量有限,一轮喝下来,新郎没喝醉,陆竞波却是真有些喝醉了。
不亏当初他结婚时,鲍金东帮他仗义挡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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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金东是被他几个战友送进新房的,据说都是远路来的,几年没见,见了面便一起喝酒叙旧,回来得有些晚。陪伴她的大姐二姐和鲍家大嫂,见天都怪晚了,便招呼屋里几个伴娘离开了,只把鲍金东留给了姚三三。
新宅子这边没有旁的人住,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你喝多了?”
“哪能啊!”鲍金东笑,“他们都懂事儿,没人灌我酒。”
真的?一股子酒味儿。姚三三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新婚夜要让她伺候一个醉酒的人,她保证会慢慢慢慢跟他算账的。
“真没事儿!”他笑嘻嘻地举手保证,看那样子,醉兴许是没醉,不过也已经飘飘然了。鲍金东走过去,捧着她的脸端详,看了半天吐出一句:
“真丑!”
他说什么?姚三三眉毛一拧。没醉是吧?
鲍金东却丝毫没感知到危机,仍旧捧着她的脸,笑。
“化得什么妆!技术不行,不自然。这么厚厚的一层,刮下来都够烙个小煎饼,把我媳妇都给弄丑了。”鲍金东说。他真心觉着,浓重的新娘妆,美则美矣,却遮掩了她那份灵秀。
姚三三缓缓放下已经叉在腰间的两只手,撇着嘴笑了。
“你吃东西了没?”
“吃了一点儿。”
大姐给她做了小锅饭,操忙的没啥胃口,她只喝了半碗汤。
鲍金东笑笑,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西红柿来,姚三三看着那红艳艳的西红柿,想着那酸甜凉爽的味道,忽然有些食欲了。那年代大棚还很少,这时节西红柿乡下很少见,姚三三吃着便问了一句:
“你哪来的?”
“喜宴厨子那儿偷的。”
噗!
想像一下,西装笔挺的新郎官,去厨房偷西红柿?姚三三很没良心地笑了。
“我寻思一天累下来,你肯定腻腻的没胃口。”
她吃着西红柿,鲍金东便找了把笤帚,草草把屋里扫了几下,满屋子都是瓜子壳,糖果纸,看着别扭。然而他却没有更勤快,随手把扫成一堆的垃圾堆在门后,不管了。
凉凉的西红柿吃下肚,胃里果然清爽多了。
你问新婚之夜?
哎呀,这一天两个人弄的!鲍金东头发里还带着麸子,身上沾着酒渍,姚三三顶着满头硬硬的发胶,盘头时光是那黑色小发夹就用了有半斤,同样也是沾满了麸子……
小夫妻俩四处找了找,还好,有人给预备了热水,旁边房间放着几个满满的暖壶呢!看来有人有经验的。俩人便各自洗头发,洗脸收拾。新娘妆居然不好洗,姚三三也没准备过卸妆水之类的东西,只好拿香皂多洗两遍。
洗净铅华,这世上又多了一对柴米夫妻,大约就是这样了吧!
好容易还原了本来面目,姚三三披散着还有些湿的头发,便往床上扑。困死啦!可鲍金东拦住她,说湿着头发睡觉会感冒,硬拉她做起来,找出吹风机,给她吹干头发。
不管了,这都半夜了!头发才稍稍干了些,姚三三便扑倒在床上,眼睛差不多就要闭上了。
她想睡觉,然而有人却有足够的耐心和精力,剥粽子一样的,一层层剥掉粽子皮儿,一边剥着,忍不住便动情地吻了上去。
新婚之夜,哪能就虚度了?
“讨厌……睡觉好不好?”
“不好。”
“先让我睡一会儿……”
“明天让你睡一整天……”
“求你了……又累又困……明天早上好不好?……你不许欺负人……”
“不欺负人,我保证,就一次行不行?……真的保证……”
婚礼是什么?
婚礼,不过是一个人生礼仪,两个人共同的礼仪,诞生一个新家庭。
温馨,温情,温暖,足矣!
当然啦,轻松不累人,就更好了!
☆、第99章 美人尖
姚三三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新婚隔日,她居然真的睡了一整天,其实也不能算是一整天,不过是一直睡到下午罢了。
按当地习惯,结婚第二天,新婚夫妇不会有任何需要参与的活动,根本任务就是吃好睡好休息好,这总算是一种体贴的婚俗安排。姚三三把“睡好”这一条贯彻得十分到位,至于“吃好”,不好意思,她似乎不记得吃过东西了。
姚三三其实之前醒过一回的,乏乏的,就是不想动。这阵子真是累坏了,婚礼前又接连地熬夜,睡眠严重不足,索性就懒懒地赖床,隐约记得鲍金东那家伙居然还拍着她睡,哄小娃娃似的。赖着赖着,大约就又迷迷糊糊睡了。
再醒来,睁开眼,屋里光线十分的暗,她费了半天精神,想了想,这是一早晨呢,还是黄昏了?并且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位呢?
爬起来,她四处摸了摸,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开机,下午两点多钟了?外头阴天了吗?不然怎么这样暗?不作他想,打给鲍金东。另一端滴滴了几声,掐断没接,几分钟后,鲍金东推门进来,一大片明亮的光线便欢快地跟在他身后扑进来了。
姚三三望着门外灿烂的阳光,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这家伙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门窗紧闭,人为制造了让她安心睡懒觉的“夜晚”。
“醒了?”
“……醒了。”窘啊。
“你还真能睡。”鲍金东拉开一层厚窗帘,留下一层白色花边的纱帘,叫她,“起来吧,也该饿了。”
“你干嘛去了?”
“去老家那边了,昨天办喜宴,整个家里乱糟糟的,一起收拾一下。”
老家指的是姚家那边,如今俩人结婚搬进了新宅子,便这样区分开了。
“有没有人问我?”姚三三问得十分心虚。
“没。真的。”
鲍金东自然知道她担心什么,憋着笑,走过去想拉她起来。姚三三本来是拉高被子,半靠在床头,被他一拉,就势坐了起来,然后……又赶紧滑了下去,鱼儿一样躲回被子里,光溜溜的呗。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说:
“给我拿衣服。”
鲍金东暧昧地笑了,目光灼灼,看着她慵懒迷糊的样子,却没忍心再使坏,去柜子里给她找了衣裳来。舒适的内衣,薄毛衣,大红的西装小外套。这是她柜子里陪嫁的新衣裳,还有好几件呢,都是大红色的——不用怀疑,作为新媳妇,她这一个月,都只能穿这样鲜红耀眼的衣裳了。
姚三三真没有这么喜欢红色啊!她一向喜欢清爽的颜色。
鲍金东显然并不懂得什么叫“非礼勿视”,站在那儿看着她。但性格使然,姚三三却无法像他那样坦然地裸。身穿衣,在他笑微微的注视下,姚三三躲在被子里穿上内衣,薄毛衣,再套上外套,赤着脚,终于在床上站了起来。
“他们都在?”
“都在。大姐夫、二姐夫在收拾院子,大姐二姐都在抱着孩子闲聊说话儿,爸妈在处理昨天喜宴的剩菜,四处给亲戚邻居送。”鲍金东好心地,详尽地一一告知,脸上的笑意依旧,那嘴巴分明咧得更宽了。
说着再补刀一句:“真没人好意思问起你,其实我也没起的多早。”
都在啊?可以想象,她要是现在去老家那边,就要面对好几双眼睛的关注,各种揶揄的目光,说不定还要被大姐二姐打趣说笑几句。
他们新房子没开伙,隔得近,吃饭自然去老家吃。
姚三三当机立断,索性也不去穿鞋了,又坐倒在床上,懒洋洋地说了句:
“算了吧,我睡过头了,反倒不怎么饿,干脆别回去了。”
好在新房这边有各种点心,鲍金东去给她冲了杯豆奶,拿了些她喜欢的点心来,之后离开。晚上回来给她拎来一碗热腾腾的萝卜肉圆汤,两个才出锅的韭菜盒子。
姚三三的婚后生活,就在这慵懒闲适的一天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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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第三天,按风俗要上喜坟。对于普通的婚娶,新郎带着新媳妇上坟祭拜,而对于鲍金东来说,拜祭过姚家祖坟,才等于入了姚家的宗族,他便是正经的姚家长子了。
也不知多少年流传下来的老旧礼俗,而今年轻人只把它当作个风俗罢了,对于姚连发来说,却是足够的重视,不光亲自带了鲍金东和姚三三去,还通知了姚老爷子那边。在当地,女人无事不上坟,姚老奶本来就没重视过大儿子一家,因为三文过继不成,对鲍金东招赘的事情一肚子意见呢,自然也不会去,姚老爷子便自己拿了些上坟的火纸去了。
上坟烧纸,放鞭炮,给坟上压了红纸条,鲍金东跟姚三三一起祭拜过了,起身对姚老爷子笑笑,叫了声:
“爷。”
“哎,好,好!”姚老爷子连连点头,年纪毕竟大了,腰开始弯了,头几年还健朗的老人,如今已经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走路也慢吞吞的。
姚老爷子相较于姚老奶,大面上行事还是过得去的,他看着站在面前的一对年轻人,曾经最被忽视轻看的三孙女儿,亭亭地站在那儿,衣着精致,漂亮出众,甜美中透着幸福和自信,那气质竟如此的清雅不俗,配着她身边的鲍金东,高大壮硕,气宇轩昂。
姚老爷子一双浑浊的老眼都清亮了几分。
大儿子一家,如今真是不同了。想起这些年姚老奶的偏心亏待,再想想家里那几个叫人头疼的孙子,姚老爷子真不知道该怨谁恨谁了。
“爷,上完了坟,按规矩咱该去各家见见长辈,你说,咱该去哪几家?”姚三三微笑着问。
结婚三天拜望长辈,不是白白去的,各家长辈都要准备一份红包,姚老奶和二叔、三叔那边,结婚都没来,这叫他们去还是不去?好笑!
“你奶……这两天杂事多,你叔婶他们……也不用去了吧,自家人,不用多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