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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疼答应了给三三织围巾,等到逢集这天,就上街去买毛线了。她一路走到镇上,在一个路口站住,犹豫了一下,便走了拐弯的那条路。这条路其实有点绕,但是……杨北京的实惠小吃部就在这条路上。
姚小疼走着走着,总觉得哪儿不自然起来,经过小吃部门口,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门口停着几辆车,自行车、摩托车,还有一辆小面包车,看起来饭店今天挺忙的,却没看到人出来,当然也没看到杨北京的身影。
我才没想看到他呢!姚小疼心里开始嗔怪自己,怎么走这条路来了!她加快步子,低着头匆匆走了过去。
拐过下一个路口,就看到一片熙熙攘攘的集市,卖毛线的地方在集市东首,姚小疼转悠了一圈,随意看了几个摊子,拿起毛线来挑选,她要买的是那种细开司米毛线,织围巾的话,用粗的毛线不够柔软,这种开司米的细毛线最适合了,用粗棒针织,柔软又好看。
姚小疼先是拿起一种橘红色的,抓在手里试了试手感,又看到旁边米黄色的,两手拿起来对比,想象着哪一种颜色三三跟小四围着更好看。
小女孩,还是鲜艳些好看吧,姚小疼决定还是选橘红的好了。她把米黄色的那种随手放下,旁边随即伸过来一只大手,把她刚放下的毛线拿了起来,姚小疼也没在意,便跟摊主问了价钱,叫摊主把橘红的给她拿六两出来。
摊主一边给姚小疼拿毛线,一边冲着她身边的人笑着说:“小伙子,买毛线呢?看好哪种了?”
“我就看看。”
那声音听着熟悉,姚小疼一扭头,就看到了杨北京。杨北京依旧耷拉着眼皮,注意力似乎真的都在毛线上头,也没看姚小疼,然而姚小疼却不知怎么的,忽然又不自然起来,便掩饰地低头扭着手指。
“杨二哥,你……也买毛线呢?”
杨北京头也不抬,反而问道:“你说,我买还是不买?”
“你买不买,我哪知道。”姚小疼越说声音越小,脸皮儿又开始红了。这杨北京,就站在她身边,离她很近很近呢,姚小疼整个人都不自然起来,似乎心跳得都变快了。
摊主把姚小疼的毛线递过来,接了钱,便热情地跟杨北京推销起来:“小伙子,你买毛线织什么?织毛衣你买这边粗线子,织围巾,这些开司米线子顶好,三四两就足够了。”
“临时不买了吧!”杨北京笑笑,对姚小疼说:“你买好了?走吧!”
“嗯。”
“那……还去买啥不?”
“买点菜,小四说想吃粉条。”
姚小疼往菜市走,杨北京自然就跟着她一块去了。菜市里人更多,熙熙攘攘的,姚小疼身旁跟着杨北京,不由就带了几分羞涩。
这样的两个年青人走在一块,叫人一看,就多少看出点不寻常来。
要说杨北京,他在菜市当然是熟面孔,开饭店的,他每天一大早来买菜啊,这一进菜场,便好多人认识他。
“呀,小老弟,还缺啥菜?”有菜贩就热情地打招呼,话头紧接着一转:“找对象了啊?唉呀,这姑娘可真俊,你小子这福气不浅啊!”
这下子,不光姚小疼那脸腾地红透了,杨北京也跟着冒臊,脸皮也红了起来,心里美滋滋的,嘴里忙想解释。
“不是,她是……我就陪她来买菜。”
“不是?真不是假不是?我听卖豆腐那老嫂子说要给你找对象呢,说那姑娘你应该也见过,不是的话,等她给你介绍。”
“不用不用,真不用。”杨北京赶紧推拒,一紧张,就忍不住拿眼去瞄姚小疼,生怕她误会个什么。他这一小动作,就更让人看出端倪来了。
另一个菜贩插嘴说:“还不好意思了,我看这就是。你一大小伙子你还害臊,我要是找上这么俊气的对象,我肯定满市场的显摆。”
那菜贩邻边一个卖豆芽的妇女随手拍开那菜贩,笑着说:“看你把人姑娘给臊的。小杨啊,订婚了没?啥时候办喜事儿啊?”
“婶子,真不是,还没呢……”杨北京也是脸皮薄,又担心这些人说得姚小疼生气,都不知要怎么叫这些人住嘴了。
“还没定?那你还不赶紧的,你还给她跑掉啊……”
没等她说完,杨北京一转脸,姚小疼臊得低头快步就走,菜也顾不上买了。
杨北京赶紧追过去,留下几个菜贩在那儿说笑。
“小疼,你别生气啊,这些人……就这样,卖菜的,都爱说爱笑,喜欢耍嘴……”
姚小疼没吱声,杨北京怕她误会,又忙着说:“卖豆腐那婶子,她随便说的,我真不认得她说那女的……”
姚小疼也不回应,烧红着一张脸,只顾低头走路,才想起来粉条都没顾上买呢。
算了,下回吧,她这会子真不好意思再回去走一遭了。
姚小疼跟着杨北京一块离开了集市。两个人都默默走路,仿佛走路才是眼下最最专心的事情。两个人有默契似的,顺着人不多的土路往前走,走了一段路,离开喧闹的集市远了,便在路边停住脚。
“小疼,你知道我的心意,都过这些天了,那你……是怎么想的?”
姚小疼没想到杨北京就这样开门见山地问了,一时间脸红心跳,呐呐地不说话。她当然不知道,杨北京为了这句话,早已经在心里说了好几天了。这会儿借着刚才菜贩的玩笑,居然就很顺流地说了出来。
杨北京见她不说话,心一横,便说:“小疼,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块,我知道我爸妈不在了,凡事靠自己,家里日子也苦,我这人也没什么大本事,可我一定会对你好,你要是不嫌我,我们……在一块好不好?”
姚小疼心里扑通扑通的,半天才低着头说:“杨二哥,我们家……情况你也知道,我的事情,还不知我爸怎么安排,我自己的心意不一定作准的。就算我爸妈同意我嫁出去,我背后也是一个好大的负担。”
“这些都不重要,小疼,我没见过你爸妈,可我熟悉三三,熟悉你家几个妹妹,我拿着三三就跟自家妹妹一样看待的。我们既然在一块,帮你顾家就也是我的责任,我相信只要我们两个真心好,旁的事情都能解决。”
姚小疼当然也是喜欢杨北京的,可是,上次姚连发要给她招女婿的事情让她很为难,拿不准将来到底会怎么样。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子,早已经不能光考虑自己的心意了。
她这样,偏偏叫杨北京一阵心疼,他想了想,便说:“小疼,只要你的心意跟我一样,就足够了。”
杨北京当然知道,姚家只要四个闺女。要是生不出男孩的话,大概就会留一个闺女在家中招赘,而留下的,多数都是大闺女。
杨北京不是没想过这些事情,这些天见不着姚小疼,他大概把所有的情况都想到了。他本人对“招赘”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多抵触,他父母也都不在了,不会拼了命反对他招赘,反倒是他大哥,肯定不会同意的。
这些年大哥拼命挣钱,也就是想把兄弟俩都顾好了,要是他招赘出去,外人大约就会说,大哥没能顾他,自己成家立业,却把弟弟招赘给人家了,没尽到大哥的责任。
不过平心而论,杨北京对姚连发的做派为人多少猜得到,如果可以,他更愿意把姚小疼拉出那个家,让她过真正舒心自由的日子。
所以,杨北京现在不会说,我愿意招赘,然而不论将来事情会怎样,他跟姚小疼好上了,就不会再分开。
杨北京,一个不浪漫的农村男人罢了,连好听的情话也不会说,他喜欢姚小疼,便是为她考虑这样最实际的东西。
“小疼,我们两个既然好上了,我们就一定在一起,不管有什么阻挡,我绝对不会再跟你分开。”
土路上偶尔也会有人骑车经过,两个年轻人就只好隔着两步远站着。杨北京看着姚小疼,不能靠近她,就这么看着,心里也满满的了。
“走吧,外头冷。”杨北京瞥了一眼路过的人,“小疼,先去我那里坐行吗?”
姚小疼忙说:“我还是赶紧回去吧,你店里忙,你哥也在呢。”
“那,我送你。”
要不怎么说情人都会做傻事,杨北京就一路送姚小疼,两个人慢慢地走着,一直送完了六里路,到了村口。
瞅着四周没人过来,杨北京终于离喜欢的姑娘近了些,轻轻拽了拽姚小疼胳膊说:“过年你爸妈要是回来,到时候我打算找个媒人到你家求亲,你说行不?正儿八经定下来,我们就能名正言顺来往了,我想见你,就能去你家找你了。”
“谁管你!”姚小疼红着脸跑了。杨北京看着姚小疼跑远,忽然感觉浑身的劲头,简直想对着寒冷空旷的田野大喊几声。
啊——她答应跟我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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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疼一路回家,忽然开始后悔:刚才在集市上,应该买点颜色合适的毛线,给杨北京织毛衣的。
给喜欢的男人织毛衣,大概是那年代女孩子很有时代特色的爱意表现吧,一个女孩,要带着怎样的一种情怀,才能把几千米长的毛线,用一厘米的速度慢慢走完?
不过,姚小疼对织毛衣这个事还是纠结的,一件毛衣,即便是手很快,怕也要十天半月能织完,她不可能瞒着三个妹妹悄悄地就织完了。叫她们三个知道了,那多不好意思!
☆、第36章 巧遇上
眼看着年关近了,家里的两头猪已经喂得很大了,膘子肥肥的。就在腊月半的时候,卖肉的“小刀手”到家里来买了去。
到年关猪肉价格贵,生猪价格也就跟着高了些。两头猪三百多斤,价格也还好,卖了将近三百块钱呢!这猪她们喂了一年多的工夫了,那时候喂猪不用猪饲料、添加剂什么的,长得也慢。然而这钱,姚小疼却不敢动的,这个跟收泥鳅的钱不一样,这是家里的钱,等到姚连发回来,一分不少要交给他的。
卖了猪,姚小疼顺便就买了一斤猪肉,平时不年不节,没亲戚来的话,农民家里基本上是不会买肉吃的,然而喂猪辛苦,卖猪时一般人家都会割点肉。家里最馋肉的就是小四,看见大姐买肉回来,便十分高兴,嘱咐大姐拿白菜粉条一起炖。
大年节一天天临近,姚连发跟张洪菊却一直没有回来,只叫一块打工的人捎了信,说是不打算回来过年了。
“不回来也罢,你们不知道,越是到逢年过节,这计划生育就抓得越紧,找结扎、要罚款,三三的超生罚款到如今还没交齐呢,今年再添上小四的事情,你爸你妈也就不打算来家过年了。再说来回的路费也不便宜。反正你几个丫头在家也习惯了,你奶说了,过年饭去你奶家吃。”
信大概是捎给了姚老奶,姚二叔到家里来这么说的。
姚家四姐妹听到这话,也没说什么,她们能说什么?爸妈连过年都不回来,多少叫人失望,但二叔说的也是实情,姚连发那是不敢回来。好在她们自己在家惯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然而姚老奶主动叫她们去吃年饭,姐妹几个多少都有点意外。
姚连发两口子不回来,杨北京提亲的计划就落空了,知道以后,少不得心里十分失望。不能提亲,不能订婚,两个人就不好正大光明地来往,姚小疼又是个稳重规矩的姑娘,两个人的恋情就一直悄悄地,瞒着周围的人,甚至连面都不常见着,难免就心心念念了。
不论爸妈来不来家过年,四姐妹的生活还是一如往常,两个小的上学,两个大的操持家务,喂猪养羊。
那一年寒假放得晚,直到腊月二十三才宣布放假,姚三三期末的考试成绩算不上拔尖,前几名是占不到的,不过也算是不错。起码对比鲍金东就很不错——鲍金东说他就差没倒数,让姚三三光想笑。
上午十点多钟就宣布放假了,她回到家里,恰巧羊贩子到家里来买羊。
夏天买的那三只羊羔,已经长大了,两只公羊,一只小母羊。姚小疼有些舍不得卖,觉着这羊还能再长更大,可是年跟前价格要高些,正在犹豫。姚三三问清了就说:
“大姐,我看卖了吧,我琢磨这羊也长足了,顶多喂得好再长胖些。大冬天的没有青草,要喂豆饼麸子,年前卖价格也好,再说老羊又怀孕了,春天就能下小羊羔了。把那两只公的卖了,小母羊留着喂。”
姚小疼想了想,觉着也有道理,就答应卖。两只羊,当初按十块钱一只买的,买的时候还是吃奶的小羊羔,白白小小的,小四整天抱着玩。喂了这大半年,赶上价格也好,一共卖了一百零六块钱。当初买羊是姚三三挣的钱,姚三三说,这钱就是她们自己的了。
跟自己爸妈算这么清楚,想想也真是逼出来的,她还要供自己和小四的学费呢!
“三三,我看养羊怪划算,工夫到家了就能挣钱。你看咱夏天买羊用了115块,这卖了106,本钱就差不多回来啦,净赚这两只母羊。叫我说,往后母羊咱都留着喂。”姚小改看着钱高兴。
姚小疼主要顾着田地,家里的猪和羊平时都是姚小改管的。姚小改喂羊也精心,夏天给最好的草,冬天把那干草铡得细细的,还要每天添喂豆饼、麸子,她们家的羊,长得就比旁人家快,皮毛也干净顺滑。
“二姐,你喂羊功劳最大,你说了算,能忙过来的话,咱开春再买两只母羊来养。往后生了小羊羔,母的咱也留着养。”
“行,买!多买几只我也养的了。”姚小改高兴地说,“连小四都能帮着拔草喂羊,别说几只羊,一大群我也能喂过来,越多越好。”
就是小四有点不开心,说她舍不得那两只羊,姚三三便安慰她说,等到春天,老羊一准能生好几只白白的小羊羔。
卖羊的第二天是小年,晌午饭前,姚红霞来了,穿着她妈给她做的红色新罩褂,站在院子里说话。
“大姐,奶叫我来问问,今晚小年你几个去不去吃饭。去吃她就多准备点,不去就算了。”
姚三三一听,这说的什么话?爸妈不在家,她四个小孩在家过年,姚老奶要是真有心,便直接叫她们去吃饭好了,倒来问她们去不去。姚三三看看大姐二姐,她两个人都是没啥表情的样子,心知她们也不太想去,就说:
“小年无所谓,你跟奶说,我们就不去了吧。”
“要不你们去呗,咱奶炸丸子呢,萝卜丸子、豆腐丸子,还蒸了豆馒头,二文跟三文都在那吃,刚才还给了咱家一大碗丸子。”姚红霞说。
姚三三觉着,这姚红霞要不是缺心眼儿,就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过年炸丸子,给三婶家一大碗,给二婶家孩子吃,却来问她姊妹四个去不去吃饭,姚老奶做事也就这水平了。
“就不去了吧,你回去跟奶说我们在自家吃了。”姚小疼说。
“那也行,你们不去就算。”
姚红霞转脸走了。等她一走,姚小改就翻了个白眼,拉着小四转身进屋。姚三三觉着自家这个年也不能随便过,就问姚小疼:
“大姐,你会炸丸子不?我跟你炸。”
“炸丸子我会。”姚小疼说,“可做豆腐我不会,我光看旁人做过,我没自己做过。”
“那没关系,咱不做豆腐,咱多买点豆腐,炸点丸子,再买几斤肉,好好过个年。”姚三三笑着说;“咱刚卖了羊,犒劳犒劳自己。”
“嗯,行。”姚小疼也笑,“逢集给小四也买个新罩褂。她最小,过年给她穿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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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是镇上过年前的最后一个集,老百姓有钱没钱,也都会在这天赶集买点过年的菜。本打算姐妹四个都去赶集的,小四一听就乐得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