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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宇他还没有回家。”
孙女士也是焦虑不安的表情,注视着玫珞的脸色说道。
“在展示会上,你没有见到新宇吗?”
“没见到。说他出去了,本该事先打个招呼才对。”
“跟你父亲一起去的?”
“是啊。不过,那倒没关系,也不是事先约好的。能够欣赏新宇的大作,别的就无所谓了。”
玫珞宛如真的无所谓似的轻描淡写。至于在展厅里听到的那些话,她没有露出只言片语。如果孙女士还不知内情,她也就没必要在这儿说出来。
“哪能无所谓呢。那可是你父亲百忙中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呀。”
“新宇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不知道他在外边都干些什么,已经有两天没回家了。”
“已经两天了?也没来过电话?”
“昨天一大早来过电话。说是有什么急事儿,不能回家,他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玫珞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大脑在飞快地推测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若有所思地开口说道:“你不用太操心了。新宇他也许自有他的道理。”
“那也有点说不过去。他可是从来都不在外边随随便便地住宿,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怎么说,他得告诉我呀。到底……”
孙女士的脸上布满了黑压压的乌云,她注视着玫珞的脸色,想从中探出点儿什么。玫珞这时的眼睛又眯成了细细的一条缝。
惠琳默默地望着增湿器中冒出的蒸气。
有位诗人曾说:远看是云,近看是雾。从增湿器中源源不断地冒出的蒸气,开始时犹如小云块,随即又扩散成浓浓的雾,再往上就逐渐淡化,还没升到半空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似乎是时钟也停止了走动,所动的只有那片蒸气,只有那个虚幻的飘渺的蒸气。惠琳的视线锁定在那片蒸气上,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她的眼睛动都没有动一下。
新宇失神地望着惠琳,看着惠琳那个发呆的表情,他的心已经碎了。跟她说点什么好呢,怎么也找不到恰当的词句。惠琳正面临着世上最残酷的痛苦,新宇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新宇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软弱无力,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在最心爱的人受尽病魔折磨的时候,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别说是回天之力,就是连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他恨自己的无能。
“我想起了妈妈。知道自己得了乳房癌的时候,妈妈她是怎么想的呢?也许是被吓得连气都不能喘。她可能感到了全身撕裂般的痛苦。”
“惠琳……”
“新宇哥,你不用太担心。乳房癌夺走了妈妈的性命,我想,迟早我也可能有那样的不幸。也许是有过这样的预感,现在倒觉得不怎么害怕,也不觉得那么极度地痛苦。”
几个月之前,惠琳就已经感觉到乳房中有块硬硬的东西。开始时没怎么理会,每当想到妈妈就是因为乳房癌失去了性命,她就会被吓得不寒而栗,连头发根都能竖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随着胸部疼痛的增加,逐渐意识到了她所担忧的事情终于要发生。既使如此,她却迟迟没到医院检查,也许是想推延一下那个最后的通牒。
第五部分:换取女儿的健康和幸福残疾生涯
这几天,惠琳她始终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怀里抱着这颗不知什么时候要爆炸的重磅炸弹。她一再安慰自己,这个事儿跟自己不应该有什么关系,压根就不会有什么关系。为了无视它的存在,惠琳她苦苦地挣扎。但是,终究还是走到了今天。
看着眼前守护着她的新宇,惠琳反倒从容了一些。
“对不起,新宇哥,你看我这个没出息的身子,都怪我,让你如此受累。”
“别说这些傻话。什么对不起,什么没出息!”
“对于你,我总想献出开心的笑容,决不想让你看到一个软弱的我。”
“别说这些。你只不过是得了常人都可能得的一种病罢了,不用担心,能治好。只要你接受手术,完全能恢复到以前的健康状态。”
新宇注视着惠琳的眼睛,依然是宛如湖水般的瞳孔。但是,毕竟这塘湖水里突然有了太多太多的悲哀。
惠琳略低着头,斜视着新宇说道:“做了手术,在残疾生涯中度过一生?”
“你说什么话,什么叫残疾?”
“我不要手术。”
“惠琳!”
“不做手术也能活下来,只要你在我身边。你不是我的保护神吗?”
新宇点了点头。
“惠琳,我会保护你的。在你的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不过,你必须得接受手术。你不用为难,这是为了恢复健康所必须的手术,有什么好犹豫的?你就想,只是在身上留下一块伤疤,一块不大不小的伤疤,仅此而已。”
“新宇哥。”
惠琳的脸色变得愈来愈难看。新宇未能接着说下去,他每说一句话都得忍受刻骨的疼痛,他的心里已经落下了三尺厚的灰。
“你真的希望我做手术?你不以为太过分了吗?你怎么能那么说?你怎么能希望我以那种身子骨活着?我才活了二十三年,剩下的日子我怎么能以那种身子……”
惠琳哽咽得接不上话,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似的掉了下来。
“惠琳……”
不知所措的新宇,一下子抱住了惠琳。新宇忽然觉得再也没什么可说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强迫惠琳做那样的手术?惠琳她犯了什么错,迫使她接受这么残忍的刑罚?惠琳可没做任何对不起人的事儿。
惠琳摇了摇头。
“我不能做那样的手术,我会如实接受其中的酸甜苦辣。你就不要再逼我了,你饶了我吧,新宇哥。”
“惠琳!”
“你在我身边呆着就行了。老实说,我怕。我怕得要命。”
惠琳脸上淌下来的泪水,湿透了新宇左肩的衬衫。
“惠琳,这样不行。又不是叫你去死,没什么好害怕的。应该尽快做手术,早日恢复健康才好。”
第五部分:换取女儿的健康和幸福不容许有一丝的动摇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闵龙九瞪大眼睛看着惠琳。几个月才见到心爱的闺女,却说是得了什么癌,可真是晴天霹雳。
闵龙九的眼睛异常干枯,似乎用手都能撵碎似的,也许是妻子死去的时候已经把眼泪彻底哭干了。他的面孔毫无血色,令人怀疑这是不是活人的脸。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为了惠琳也不能这样,于是勉强打起精神说道:“你坚持不做手术?那你想就这么死掉吗?你想丢下你老爸,先走完自己的路,是不是?”
惠琳望着爸爸,恳切地说道:“爸爸,不做手术我也能活下来。我不要做手术。做那样的手术,倒不如死掉算了。”
“惠琳,你在老爸面前还敢说这些?成何体统!”
惠琳摇了摇头。
“我不能做那样的手术。爸爸你不要逼我,你让我就这样治疗好了。求求你了。”
“惠琳,你怎么还没听懂你老爸的话?”
“真的,我不要做手术。爸爸,你想让我早点儿死掉,你就看着办吧。”
惠琳的声音已经变得冰冷。她的态度显得很坚决,似乎是不容许有一丝的动摇。
“惠琳……”
一直侧着脸回避俩人目光的新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流下了串串热泪。闵龙九也没能把话接下去。
住院处楼道里,闵龙九筋疲力竭地坐在那儿,他那枯燥的眼睛望着天空,愣愣地呆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惠琳体内的癌细胞在一点一点地扩散,而她的生命也将在这一分一秒中耗尽。
现在还犹豫什么,他不能出来定夺,自己也应该站出来才对。想保全性命,只有动手术这一条路可走。应该马上在手术协议中签字才行。时间不等人,必须即刻拿出决定。即使是这样,闵龙九和新宇俩人好像在闭口竞赛似的,谁也没有先开口。新宇恨自己的所为,恨自己的无能。
过了许久,终于还是闵龙九先开了口:
“没别的办法。惠琳她的态度那么坚决。”
“伯父,那么……”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当好爸爸。常常是一出海就几个月,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哪还有什么资格跟她指手划脚?她又那么不愿意做手术……”
“你说什么呢,伯父。这可是决定惠琳生死的问题。”
“我当然知道。不是说人命在天吗?我相信那句话。在送走惠琳她妈妈的时候,我就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生死决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
“我们还是先尊重惠琳她本人的愿望吧。不是说还有其他方法吗?切除最低限度的那一部分,再接受化学治疗。惠琳她那么不情愿,那我们就依她好了。这就是我的想法。”
“伯父,现在可不能感情用事。一定要冷静,一定要面对现实。”
“应该冷静。可是连我都难以做到冷静。我能想像得到,我的闺女以那种残损的身子凄惨地活在人世上,将要忍受更长时间的精神摧残和折磨,她要结婚,要做母亲,如果是那个样子,能结婚吗?能做母亲吗?一句话,能幸福吗?”
“伯父……”
闵龙九转头看着新宇说道:
“我们还是先用不切除乳房的方法。医生不是也说过了嘛,那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先治疗一段时间再说。实在不行的时候我们再手术。”
闵龙九的语气非常诚恳,宛如乞求新宇似的。
面对这样的父亲,新宇再也无法坚持了。作为父亲,他会甘愿拿出自己的性命,以换取女儿的健康和幸福。在这样的父亲面前,新宇他还能说些什么呢?终究,新宇还是把该说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第六部分:刻骨的疼痛面目皆非
医生埋头看了一会儿图表,禁不住摇了摇头说道:
“不能这样了。再这样下去非出大事儿不可。肿瘤根本就没有减小的迹象,反而又增大了。”
新宇听了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医生又说了些什么,他一点儿都没听进去。惠琳她一直在接受放射线治疗,为此她忍受了刻骨的疼痛,头发已经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尽管如此,肿瘤仍然不断地增大,这简直让人接受不了。
新宇向医生乞求道: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放弃治疗吗?”
“现在,除了乳房切除手术以外,再也没有其他方法。”
闵龙九和新宇不约而同地用失望的眼光对视了一下。
“从患者的症状来看,早就该做手术。不能再拖了,一天也不能再拖了。现在可以说是刻不容缓。”
闵龙九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医生说道:
“做手术就能活下来吗?”
“当然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不过,目前扩散得还不太严重,可以期待较好的结果。问题是不能再拖,应该尽快动手术。”
新宇接着医生的话说道:
“如果保全性命的方法只有动手术的话,也只能那样了。”
医生点了点头说:“据我所知,患者强烈反对动手术。希望你们再好好说服她。她要是坚决拒绝的话,不通过本人的同意,也得动手术。不过,尽可能获得患者的同意,这才是完全之策。尤其像闵惠琳这样年轻的女子,征得本人的同意是非常重要的。”
“只能那样了。我们会尽可能地说服她。”
闵龙九转身的时候顺便回头看了一眼新宇,新宇他的两眼还在直直地盯着医生,他也不知道他要想干什么。
仅仅过了几天,惠琳已是面目皆非。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适当隆起的面部肌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脸面上只能看到皮,感觉不到里边还能有肉。每天大把大把掉下来的头发,使她的头顶变得稀松透明。所有的这些,都令人心酸。
惠琳正在接受难以形容的极度的痛苦的洗礼,新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惠琳受病魔的折磨,新宇的心像刀割地疼痛。
当惠琳听到父亲的劝说,脸色愈加变得灰暗,也开始不断地重复着摇头。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她连摇头都觉得吃力,干脆把头埋进薄毯中,放声哭了起来。
“我说过不要不要。你为什么还让我做手术?放射线治疗那么难受,我不都挺过来了吗?”
“惠琳,医生说不能再拖了。惠琳,听爸爸的话,做手术吧。医生说了,只要做手术就能活下来。我们先保住命再说,慢慢儿再想其他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要!我宁可死,也不要做什么手术。你就饶了我吧。”
“难道你想就这么死掉吗?”
“死了更好。”
惠琳哀痛欲绝的声音愈来愈微弱。闵龙九看着惠琳,脸色也变得乌黑。
“你真的那么想吗?你身上的一个部位,比你的生命,比你这个老爸都重要吗?”
“不要再说了,爸爸!我说过不要,干嘛老说个没完!”
“没出息的丫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是死是活随你的便吧!”
闵龙九大着嗓门儿呼叫着,气冲冲地走出了病房。惠琳恳切的目光转向了发呆的新宇。
“新宇哥,不要光那么站着,你去好好劝劝爸爸。我决不做手术。”
新宇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慢慢走过来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新宇哥,不会是你也想劝我说做手术吧?”
惠琳的表情里显露出哀求和绝望。新宇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惠琳,吃力地说道:“惠琳,你也会想过这些,伯父和我都离不开你。若是你不在世,我们也很难活下去。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些?
“那,先不谈我。你想想,伯父他会怎么样?他早年丧妻,天天出去打鱼,活着只有一个奔头,那就是你的存在。他以你为荣、以你为乐,你是他的全部。你这样轻率地处事,伯父他会怎么样呢?你想看到他绝望的后果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你,伯父的心目中还有什么希望、寄托之类的事情?他将会天天醉生梦死般地了却后半生。惠琳,你真希望伯父变成那样吗?”
惠琳无言以对,只是不停地哭,泪水湿透了一大片床单。
第六部分:刻骨的疼痛失声痛哭
“我都心痛得难以忍受,何况伯父他老人家呢?平常,你被小小的刺扎了一下,伯父他都像自己的胸口上被砍一刀似的疼痛。那么疼爱你的伯父,开口劝你做手术,你想想看,当时他的心情又会如何?给他老人家一个希望,让笑容重新回到他老人家的脸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要活下来。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哥,不做手术,也不一定是必死无疑。再说,做了手术,也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一定能活下来。”
“你怎么净说些傻话呢?只要做手术就能活下来。医生说过,这个医院里对类似病人也做过多次手术。只要成功地完成手术,恢复健康也不会需要太多的时间。”
惠琳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这时新宇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