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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表,说走吧,我送你们过去。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警车,内心里十分悲伤。
照样是我坐在前面,迟大志跟陈亮坐后坐上。车窗外的的树木飞快地掠过,太阳的光线一根一根的,既分明又充满着光芒。现在是早上十点多钟,我刚刚看过的手表,那些路人们都是懒洋洋的表情,都跟我一样,为了生活在路上奔走,显得那么不情愿。
大发白这次彻底休息了,在从现在开始的漫长的将来里,他将是一个惬意的在半空中看着我跟迟大志在生存的空间里奔命的人,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所有活着的人,我们都成为了大发白的消遣。这小子这回赚满了,彻底的。
快到的时候,迟大志嘤嘤嘤的又哭了起来,“闻昕,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问谁去?你成天在江湖上混,恨不得都能通天了,现在怎么这副德行!别哭了行不行啊你?”我的恼怒是因为迟大志的提问打断了我的思索,在此之前我以为自己的脑子是一片空白,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一直在回忆大发白最后在我家门口跟我说话时候的一切细节,我的脑海里甚至浮现着他鼻子尖上渗出的点点的汗珠。
我们到了北京的北部郊区,这里有一个专门停放尸体的楼房,下车的时候,我忽然感到很害怕,好象纪峰在看着我似的,于是我对着热辣辣的天空说了一句话,我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永远不要提前就害怕生活里出现的任何意外,因为你越害怕,它就越会到来。”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我发现他们三个人全都诧异地望着我,用一种非常不能理解又带点崇拜色彩的眼神。
“走吧。”我对他们三个人说到。
三个人跟在警察的身后走在楼道里,他推开了一扇一看就知道是停尸房的房间的门,我更害怕了,内心更加矛盾,想去看纪峰,又想回家去睡觉。
“走啊!”迟大志在后边催促着,他心里大概在骂我“这个家伙又想干什么”。
我转身对着他跟陈亮,问到:“应该凉透了吧。”
“什么?”迟大志惊恐的看着我,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纪峰。”我小声地回答了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流出来的血也该结冰了。”对这一句,我十分肯定。说完了,我刚要往屋里走,迟大志突然转过身体,朝一个楼道里的垃圾筒跑了过去,哇哇的吐了起来。
“瞧他那点出息。”我对着陈亮轻蔑的评价了迟大志一句,我进到了停尸房里。刑警已经拉开了一个巨大的铁皮抽屉,纪峰就躺在里面。
在看到纪峰的脸的一瞬间,我好象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几乎是扑了上去,大哭起来,“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啊?转脸你就成这样了,早跟你说过,别害怕,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我往前扑的功夫,包里的信封掉了出来,三打钞票其中的一打竟然散开,洒了一地。
我不得不停止了哭嚎,看着散落的钞票惊呆住了。不知道纪峰的意思是不是叫我把钱还给他。
迟大志也进来了,问我:“你带这么多钱干吗?”
我不得不将视线暂时的离开纪峰那张已经完全被血液凝固的脸,弯腰下去拣钱,迟大志也帮我着拣,再次直起腰竿看着大发白的胖脸,我忽然明白,在刚才拣钱的那一刻,我跟迟大志都在他的面前低下头去了。这是纪峰从小的愿望,在他一次又一次遭到我跟迟大志毒打之后,他曾在日记本里发誓有一天要让我跟迟大志跪在他的面前向他低头,并且请他死去的母亲保佑他,因为我们发现了日记本里这个秘密的缘故,他又给自己招来了凭空的一顿胖揍。那年我们上初三。
“你说过,有一天,你让我跟迟大志跪在你面前、向你低头……你今天做到了……”我泣不成声。
迟大志只是哭,他什么也说不出来,陈亮站在一边扶着我的肩膀,也流泪了。
“你们别太难过,好了好了,一宿没睡,早点回去休息吧,说不定哪会儿还得找你们问话。”刑警说话了。
从停尸房回来,我直接去了大发白的家,我想去看看那是一个怎样的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心里认定了大发白的死是跟她有关的。
大发白的死在我们居住的楼房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人们的神情让我对这帮成日里在讲台上称王称霸的知识分子更加痛恶。我刚走近大院的时候,碰见了7号楼的马老师,是个小老太太,不管什么时候你看见她,准能从她嘴里闻到那股子大蒜味儿,我想象不出来多年以前坐在教室最前排的那些她的学生们是遭了多大的罪才熬到了毕业。
她看见我垂头丧气的走进院子,向见到了大蒜似的朝我扑了过来,一脸的旧社会,问我
“闻昕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快说说。”她巴望的眼神让我毫不怀疑她站在门口就为了等我回来,以便拿到第一手的资料。
“我回家先睡个觉,醒了我一准儿给您打电话。”我看也看得看她。
我回到11号楼的家,我父母是住在这栋楼里的,我住8号楼。
闻铁军回来了,傻子似的在客厅里研究鱼缸底下臭烘烘的那堆鱼虫。
“妈呢?”我在闻铁军脸上捏了一把之后,懒懒地倒在沙发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想死我了你。”
他在脸上刚才被我恰过的地方来回的蹭了几下,皱这眉头埋怨我,“你手怎么这么欠啊?”
“我想你了,结了婚连家你都不回了。”其实,在结婚之前他也很少回家,跟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基本上到了北京,他算是个外地人。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精神不好的缘故,我总会有一些错觉,比如闻铁军不经常回北京这件事,我总是觉得在他结婚之前天天都是泡在家里的,我想,这也许是我替我的父亲大人找到的不喜欢米晨静的一个理由。
听见了我跟闻铁军的对话,我妈妈笑吟吟的从厨房窜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韭菜。问我上哪疯去了,说上午我们单位同事找我都找翻天了,光往她这打电话就不下三次,最后神秘兮兮的表情跟我又说了一句,你哥就快当爹啦?美的她都快成仙了。
我转脸又对着我哥也是笑的像花朵般灿烂的小脸儿,我说“闻铁军,你真够勇的。”他嘿嘿嘿的笑。
我没打算跟他们说纪峰死了的事,他们现在都挺欢喜的,我说了这件事情肯定很杀风景。
我晃晃悠悠往房间里走,嚷嚷着:“妈,我回你屋睡会儿啊”
刚要睡着了,我父亲大人回来了,气喘吁吁的吆喝着,“闻昕回来了没有?”
“里屋睡觉去了,你说这才几点呀……”
“我刚听说的,纪峰那孩子让人砍死了,闻昕跟迟大志俩人都上公安局去了……”他说着就跑到了屋里,“起来,起来,怎么回事啊,说说说说……”
我睁开眼的功夫,面前三张特别紧张的老脸一起晃动着,让我眼晕。赶紧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在他们的惊心动魄当中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遭。
猛地,我想起来纪峰说的那个女的还在他家里,我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就往他家里冲去。
门都敲碎了,也不见有姑娘。正纳闷的时候,纪峰对门的邻居出来告诉我,一个俊秀的陌生姑娘中午被警察带走了。
我心里想,带得好!连我都怀疑她,更别说警察了。
我走到楼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往楼里走,神情极度悲伤,直觉,就是这个姑娘。
她是长头发,黑,亮,脸上也很素净,眼睛不大,但是非常漂亮,我想漂亮的主要原因是她的皮肤太白了。
我悄悄跟着她上了楼,果然,她拿出钥匙开纪峰家的门。关门的一刹那,我冲了过去,我说:“你好啊。”
“你是闻昕。”她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到,眼睛肿得成了一条线,想必我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你……到公安局去了?”我进了屋,关上了门。不敢相信大发白的房间竟然被这个姑娘收拾的这么干净利落,印象当中他的房间里总是垃圾成堆成堆的,弥漫着臭脚丫子的味道。
“他们刚把我送回来的。”,她麻利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往一个大书包里塞,“公安局的人把我送回来的。”
中午叫去的,现在就回来了,难道我的嫌疑比她还大?!我心里不服气的暗自想着。
我看着她收拾东西,要走的样子,问她:“要走?”我的心里把她要离开视为了她即将潜逃。
“不能走,公安局的人说了,不让我离开这里。”她的声音还挺好听的,“纪峰他爸让我马上搬出纪峰的家……”她说的非常无可奈何。
“他爸回来了吗?”纪峰的父亲后来又娶了一个老伴,退休以后随着老来成为他妻子的那个老太太去了她的家乡生活,具体地址不详。
姑娘点点头,“嗯”了一声,“我想找个便宜点儿的房子……”一边说着一边哭了起来,“你能帮我找个便宜的房子吗?”
一时半会上哪去找便宜点的房子?我想了想,觉得应该可以让她跟我住几天,万一她要离开北京呢!我的内心里对她充满着怀疑。
“你就住我家吧,反正咱俩都是女的。”我的感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一方面我怕她跑了,另外一方面,想起纪峰,我还是希望能帮帮着姑娘,保不齐的这女孩过几天拿个化验单子回来告诉说她怀孕了,这样一来,我真是又为已经死了的纪峰摆平了一件麻烦事。想到这里,我告诉她,“我就住8号楼,你先把东西搬到我那,然后咱俩一块回11号楼我父母家吃饭吧。”说完了,我帮着她一起收拾东西,东西并不多,我拎着她的一个小一些的行礼包往8号楼走,她自己拽着一个巨大的行礼箱。
第二章、扭曲的脸在蔓延
阿秀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木阿秀,是瑶族,家庭住址一栏写的是云南省一个读起来很拗口的山寨。那地方看名字就知道是个穷地方,听她自己说,她是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十六岁开始就在西双版纳的一个旅馆里打工,一待就是六年,几年前的某天忽然从家乡的寨子里收到一封信,是北京的一个曾经在那里插队的知青写的,让阿秀到北京来找他,这个老实孩子在几年以后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愣是拿着几年以前的一个地址到北京来投靠人家来了。
真是太淳朴了,她还以为北京跟他们山寨一样,一户人家,一辈子也不会离开自己的老房子半步,殊不知,这大北京的发展有多么的快,一个星期就能盖起一个小汤山医院了。
我对阿秀的叙述一直是半信半疑,虽然她拿出几年前的那封信给我看,掏出她的身份证给我看,甚至我听见她用我家的电话给她在瑞丽那家工作过的旅馆的一直牵挂她的老板娘打电话,我还是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相信她,比起这些来,我更相信现在的骗子太多这个不争的事实。
我想,换做纪峰、迟大志包括我哥哥闻铁军在内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相信阿秀说的是真话,毫不怀疑的。这,也许就是我比他们更加滑头的原因。
这些天刑警队的人一直在不停的给我打电话,让我到他们那去一趟去一趟的,害的我单位的工作没做好扣了一半的工资不说,连两个从美国来的旅行团也没能接下来,说实话,我的开销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来自我的本职工作,相比之下有95%都来自于我隔三差五接待的国外的旅行团,他们这些游客每人每天付给我三美元,也就是说,一个十五个人的旅行团,由我带领着到中国的几个城市随便晃悠那么一个礼拜,我就有三千多美元的收入,还不包括纪念品商店给我的提成。所以我对于不能挣钱这件事情非常的懊恼。
迟大志最近经常给我打电话,他比我稍微好一点儿,只被叫过三回,还是去二十分钟就回家的那种,他给我打电话的目的是想从我这知道一些大发白这件案子的最新情况,其实我跟他一样,除了回答他们的问过不知道多少遍的问题,我对大发白这个案子的情况和进展一无所知,阿秀的情况比我更糟糕,她常常被叫到刑警队之后一天一夜都不带回来的,所幸,她原本就没有工作,被找过去充其量只是耽搁一些她在我家里流眼泪的时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经济损失。
一天下午,阿秀又被叫到刑警队去了,我想起来我一直以来对她身份的置疑,给陈亮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阿秀的身份证号码,让他利用他的职务替我去查实一下。他满口答应下来,并说要请我吃饭。
“哪还有心情吃饭,我现在被你们警察毁的就差吃药了,班也上不了,团也不能带,我的经济损失你们警察给不给补啊,也不能应为你们的工作耽误我们人民奔小康啊!”我抱着电话对陈亮狂抱怨,说的好像是陈亮耽误了我发财一般。
他听了我的话,赶紧告诉我说立马就给我查实身份证的真假去了。我猜这家伙是懒得听我唠叨。
过了五分钟,打电话过来了,告诉我身份证是真的,木阿秀,瑶族,云南省某市某县某个山寨。
这个时候,我才敢相信阿秀的身份,至于那个瑞丽的小旅馆,我已经验证过了,偷偷记下了阿秀拨打的那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的确像阿秀自己说的那样,那个老板娘十分牵挂她。
陈亮说,我没去当刑警真是个损失,言外之意恐怕是我这个人太狡猾。我跟陈亮说,我要是真去当警察也行啊,就怕我条件不合格你们不要我。他问我哪点不合格,我说我要是去当警察唯一不合格的地方就是不够缺德。陈亮听了以后骂我,你真孙子!
这些天,阿秀在忙着找工作,跑了北京好几个劳务市场,她说她必须得找工作了,因为她口袋里的钱不多了。
说起钱,纪峰临死前两个小时交给我的那个装着三万块钱的信封还在抽屉里扔着,不过那三万块钱,叫我给存进银行了,以我的名义存进去的,有关这三万块钱的事儿,我谁也没说。
纪峰的父亲已经回去他的新家了,北京的房子空着。我压根也没想过把那三万块钱还给老头子,因为这钱是大发白交给我的,最重要的是,我的心里总是有一种感觉,这三万块钱他放在我这里是有特别用处的,就像他最后给我打的那个电话告诉我,我的CD机已经修好了似的,这三万块钱也是冥冥当中的一种力量驱使着大发白送到我这里。所以我以后也不会告诉谁关于这三万块钱的事。
至于纪峰在临死前交待我的还给迟大志两千块钱的事,我没还。因为大发白已经死了,如果我替他还了这两千块钱,他永远也不可能再还给我两千块钱,既然这样,我凭什么白白损失我的两千块呢!
最近闻铁军频频的回北京,看在他即将成为他的孩子的父亲的份儿上,我的父亲对闻铁军的态度好了许多,他甚至看在他未来孙子的面子上让米晨静回北京来住,以方便他们照顾他们未来的孙子。
我哥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听过我父母的话,没过几天,他真的把米晨静带回了北京。
对于米晨静,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厌恶和好感,就是一般的感情,没比她嫁给我哥之前多多少,也没少多少。她对我的感情却不一样,对我十分亲热,我想,这是我的问题,是生活在北京这个大城市里养成的一个冷漠的习惯。
米晨静一回北京,阿秀的就业问题算是解决了。
最初米晨静回来的几天里,我妈浑身使不完的劲似的,跑菜市场、超市买了一大堆的鸡鸭鱼肉,炖汤煮肉,怎么营养怎么来,一个星期,米晨静活活叫她给喂肥了五斤,我一回家,看着她一脸的肥肉,笑得直不起腰来,再看我妈,面黄肌瘦,一脸的旧社会老妈子,出于对老太太的心疼,我提出来,家里请个保姆,开始我父母死活不同意,说到底是怕花钱,我给闻铁军打电话,骂了他一顿之后,让他每月拿出一千块钱来请保姆。“你请什么保姆啊,要一千块钱!”这是闻铁军的第一反应,好在我早就料到他会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