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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娆被顺太贵妃叫去宫中重植信心的同时,云雅也被皇后邀入了宫中。因是午后,皇后所居的丹凤宫到处垂着冰丝一样的纱帐遮挡阳光。因为四周极静,殿内亦是落叶即闻,穿行在纱帐时,眼前朦朦胧胧的一切让人心中有些耸然,恍惚以为自己是在一片死地,没有声音,没有生气,就连歪在床上的皇后也像是死了一样。但毕竟还是活的,甚至还稍稍修饰了一番,身上那厚重的宫服也显示着她独一无二的身份。
云雅屈膝行礼,皇后摆了个手势,示意她起来。不知从哪儿又出来几个宫娥,搬来椅子后又送上了茶水。一时安静坐了,云雅抬眸看了看皇后脸色,“皇后娘娘的气色不错,应该就快大好了。”皇后疏淡一笑,“本宫的病,本宫心里清楚,王妃不用来安慰本宫。”不说病,那么要她来说什么呢?云雅轻轻啜一口茶,突然望见了皇后手中锦帕,色彩鲜明的凤穿牡丹,花浮暗香,凤似翱翔,一定是皇后自己的手笔。皇后望见她目光所在,攥紧帕子的手松了开来,“王妃看这幅绣如何?”
云雅既已知道了她邀自己来的用意,一颗心便安定不少,“凤穿牡丹难就难在用色上,没有十分功力不敢动针,没有十分眼力更不敢选色,娘娘这一幅色彩分明,用色杂而不乱,妾身自叹不如。”皇后轻轻一笑,“这也是早几年了,如今……哪里还比得上人?更比不上王妃你了。”
云雅心头一跳,“妾身微末道行,实在拿不出手,更难与娘娘比拟。”
“这话过谦了,你那幅麻姑献寿本宫虽未见过,但一连五天,每天皇上来探视本宫时都会提到王妃你不俗技艺。”
云雅知道这是皇帝又为自己招恨了,半垂眼帘谦声道:“皇上厚爱,妾身愧不敢当。妾身那幅是耗尽心力所为,比不得娘娘随手拈来就已高人一筹。”
皇后清浅笑道:“王妃果然能说会道,听着舒服,怪道皇上念念不忘与王妃攀谈的那几日,抱怨宫中姐妹都不会说话呢。”
“妾身也曾将所说话语转告王爷,王爷说妾身说的都是小孩子话语,难得皇上不怪罪。”
听云雅这样轻轻巧巧的就解释了过去,皇后不禁挺了挺脊背。因瞥了眼她身上单薄衣物道:“虽说天暖了,但风里还是透着几分寒意,那件雪裘王妃可还穿着?”
云雅摇首,“雪裘是皇上和娘娘所赐之物,妾身珍重非常,早已收起来了。”
“收起来也好,只是要小心别给虫蛀了或是霉坏了。这样的得来不易,一旦损毁可就是一文不值。”皇后眸色意味深长。
云雅警醒,立即道:“是,妾身定会小心看护,娘娘放心。”
皇后似乎有些累了,阖目微微点头,“王妃是个聪明人,本宫很放心。”
云雅适巧地告辞出来,心事却是比刚才进宫时更为烦重,又不能对人说,只能自己在心下反复掂量。因此在君宜进门时,就看见她皱着眉、苦着脸、双手支颔神游天外。窦弯儿故意大声,“王爷来了!王妃……王妃正在算账呢。”
“哦……是心算啊?”君宜背着手,目光在空无一物的桌上转了一圈。窦弯儿脸上一红,云雅已经反应过来,起身屈膝道:“王爷。”君宜应了一声。云雅尴尬着让他入座,接过窦弯儿递上的茶亲自奉了上去,“王爷是有什么事么?”
这是他们的喜房,不过自从大婚之夜后,他才在晚上来过一次,这次再来,看见满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器物,只觉陌生,“没事我就不能来么?”
“不,不是。”云雅低头,“王爷来,妾身很欢喜。”
“哪里欢喜?我以为你煮了锅黄连给自己吃。”
他就不能说些好话吗?云雅本就心烦,听了这话更觉气躁,“王爷若是不满妾身独享,妾身可以都让给王爷吃。”
君宜脸上一沉,“不用了,我刚才已经吃过了。”
云雅一愣。君宜阴沉道:“皇兄说你那天那身红让他想起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让你绣幅洛神图给他。”才刚在烦心的事转眼间烦上加烦,云雅摇头道:“妾身手坏了,王爷还是同皇上说……”君宜一个箭步,一把捏住她的下颔不让她再说,“你一定要绣,不绣就是不尊圣意,违逆之罪。”
“可……妾……身……不……想……”云雅费尽力气才刚说完,君宜就松开了手,“不论你想不想,都得绣。”云雅摸了摸自己那酸疼不已的下颔,确定没有被他捏脱了臼,“妾身以为一旦绣了这一幅,往后恐怕就永无休止。”“你也清楚么?”君宜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既然清楚,那天为何要穿得这么娇艳?”
为什么都要怪她?穿的素淡是丧气,想穿的喜气就又成了娇艳?“妾身那时只想到了太贵妃和……王爷。”
“你以为我会喜欢?”
云雅低头,连脖颈上都是绯红一片,“不是么?”
君宜眼皮一抬,蓦然想起青霜曾露出的那抹艳红。看来,他的王妃又再一次猜错了他的心思。“不是,这颜色虽美,但也要看是穿在谁的身上,有些人穿着就是……不配!”
云雅缄默。
君宜收回目光,往外就走,“那幅绣越快越好,你知道皇兄是等不得的。”
还是沉默,但脚步细碎,显然是跟着的。
君宜在屋门口顿了顿,“洛神体态轻盈柔美,面容也一定是端庄平和,就像……皇后。”
云雅眼前一亮,抬头道:“王爷是说?”
君宜甩开了帘子,“我什么都没说,皇兄是让你绣,又不是让我绣。”
云雅因为解开了难题,便也不在意他这撇清话语,“是,妾身听岔了。”
“听岔了就罢了,到时候别绣错了才好。”君宜缓步,一时似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还有江麟候的寿宴帖子已经送来了,你别忘了备一份厚礼,到时与我一起送去。”
啊?云雅才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又再次拢紧,江麟候府,唐仲宁,她不去不行么?
☆、第37章 偷香
于是绣品又被云雅放在了脑后;一心只想着如何可以不去侯府。眼看着日子一天天临近;她再忍不住;趁着告诉君宜所备寿礼时,一并将自己不去的念头也说了出来;“妾身又要绣像;又要打理家务,实在难以支撑,这次侯爷寿宴,妾身想留在府中歇上一天,王爷看?”
“不好。”君宜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为什么不好,妾身身体不适;就不能……”
“不能!”君宜抬眸看向她,“王府与侯府之前已经有些过节,这次你若是不去;分明是授人口舌。”
“可是妾身就是……”云雅低一低声,有几分委屈,“不想去。”
君宜示意她走近,“是为了唐仲宁?”
“妾身不想再生是非。”
君宜眸色深沉,“他在前院,你在后院,如何招惹是非?”
“他……”云雅欲言又止。
君宜勾起她的下颔,“你怕他?”
“不。”
“不怕他就去,除非你自己心虚。”
“我……妾身心虚什么?”
君宜眸光一转,带出几分趣味,“心虚那桩婚事,究竟为什么不肯嫁给他?”
云雅强作镇定,“妾身以为当日已经说明白了,妾身不愿为妾。”
“燕云雅,以你的本事,要做他的妻也不是什么难事。”君宜不愿放弃这次机会,穷追猛打,“说!究竟是为了什么?”
“妾身……妾身自从那一日见过王爷后就对王爷一见……不忘……”云雅结巴着说不下去。
君宜兀自笑着看她,“就连你自己都不信,我怎么能信?再说!”
“……起初的确是执念不愿为妾,后来那天……王爷也知道的,妾身去茶楼找他,发现他轻浮好色,并不是……不是个好人,所以……”
“所以你就赖上我了?”
“赖上”这个字眼虽然很刺耳,但是当时情况确实如此,因此云雅反驳不得,只得道:“王爷是个好人,妾身……”君宜一摆手,“你要是还想再赖下去,就得好好想想以后。”以后?看云雅不甚明白的样子,他继续道:“别人说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不过无子这一条,即使我不计较,也有人替我计较,所以……”他又捏了捏云雅的下颔,含笑道:“王妃,与其顾虑去不去侯府,还不如顾虑顾虑这个。”这个……云雅羞得简直不敢看他。有子无子又不是她说了算,难道他是要她像趴在他身上的青霜一样主动求取?
云雅在琢磨主动出击的事,云嫣则比她更进一步,早早地打扮收拾好了叫人去请了仲宁来。灯火摇曳,云鬓花颜,即使无酒人亦醉,何况是十来杯酒下肚的唐仲宁?因一手搂过云嫣,一边斜睨着眼打量她道:“今天怎么穿得这样娇艳?”云嫣颊边红霞一如她身上衣裙,“这是新做成的,听说是宫里最时兴的颜色,二爷……好看么?”
“好看!”他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以后不妨多穿穿。”“嗯。”云嫣自己喝了一口酒,又凑上唇去渡到仲宁口中。口脂交偎下,仲宁的手慢慢拉开了她的裙子,云嫣推一推他,“不要……”“你让我来,还说不要?”仲宁只当她是欲迎还拒,按着她的腿根道:“要不要,嗯?”
难道她找他来就没别的事吗?云嫣心头暗恨,可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挨挨擦擦的道:“要是要,不过要给那起子人看见,又要传出去,到时候老爷和太太……”仲宁一皱眉,伸手推开她,“你怕就别来招惹我,我在外头好得很,没人说什么闲话。”
当然了,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他不闹出事来,他的爹娘就自然当做不晓得,可是她呢?不亲近说她没能耐,太亲近又说她勾引带坏了他,总之都是她的错。“仲宁,我是不怕人说闲话,不过你才刚升了一级,皇上正是看重,老爷也正欢喜,总不能为了这个而扫你的声名吧?”
“扫声名?哈……哈哈……扫声名的事多着呢,我这个算什么?”仲宁口中的酒气喷了云嫣一脸,“你看看你身上,知道这颜色为什么时兴吗?”云嫣摇了摇头。仲宁笑得更为放肆,“这都是因为你的好姐姐啊!她这一穿红,宫里的女人就都跟着穿红,你想想,是为了什么?”云嫣此前也曾听到些许传闻,这时听他一说,恨不得将这红撕下来,“原来皇上也很看重姐姐。”
“何止看重?简直是念念不忘,不避嫌隙。”仲宁又灌下一杯,醉眼朦胧地盯着云嫣,“其实你穿这颜色倒是很像你姐姐。”云嫣心头揪紧。自从上回从王府回来后,他就时常在外追欢买笑,绝口不提云雅的事。她以为他是放下了,原来还是想着。“姐姐的确是很好,只可惜命薄,不像我,能有二爷你这么疼爱。”她说着故意扭了扭腰,像蛇一样缠了上去,“天天独守空房,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我看她过得很好,还天天为人洗手做羹汤呢。”仲宁为着上回的事,放不下,心里又恨,没一天不在心里把云雅推倒个几遍的。这时语气嘲弄,可心里那几分别样思绪哪能瞒得过人?
“二爷你这就不懂了。”云嫣抚了抚他的脸,低声道,“姐姐是个要强的人,她再不好也要装得很好,你要是想听她的真心话,就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她。”
“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可是在王府之中,耳目众多,她怎么能亲口承认她后悔了呢?”
“那要怎么办?把她劫出来?”
“初七不是侯爷的寿辰吗?到时姐姐一定会来,她又不能跟着王爷,总有机会把她请到这儿来的。”
仲宁对着云嫣的脸,慢慢笑意漾深,“我不知道你竟这样聪明。”
“为了二爷你,我就算再笨也会学着聪明。”云嫣靠上他的胸膛,“到时候姐姐若认了后悔,你可要好好安慰她呀。”
“这个自然,”仲宁也不喝酒了,直接打横抱起了她,“不过在安慰她之前,我得先犒劳犒劳你。”
云嫣假笑着攀上他的脖颈,往他耳朵眼里吹气,“二爷,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嗯。”仲宁一意只在她身上摸索。
云嫣强忍着那油滑的手,又咬他耳道:“听说太太又为你定了门亲事。”
“嗯。”
“是位官家小姐?”
“嗯。”仲宁将自己送了进去,满意地哼了几声,“县令的女儿,也不过是个小官。”
云嫣一边配合他,一边又假意着紧道:“那么太太为何取中了她?她很美吗?”
“比不得你,不过,”仲宁暂缓进攻,瞄了眼她的平坦小腹,“你自己肚子不争气,怨不得娘着急。”
云嫣暗恨,前一世就是为了这肚子的事,接二连三的纳了小妾进门,可惜一样也是一无所出,焉知不是他自己坏了身子?因一面看他在上捣腾,一面又压住渐渐聚拢的火气,“那么看来我又要多个妹妹了?二爷,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到时可别亏待了她。”
“我要保重什么?”仲宁大动,“再不好就再娶,谁有了谁就扶正。”云嫣紧住了他的臂,“真的?”“真的。”他的汗滴在她的胸口,腻腻的化开,“不过在想有之前,你们也得伺候好了我再说。来,转过身去。”
初七春花正灿,满目的姹紫嫣红却也比不上侯府中那些来往女眷的娇影。除了最时兴的桃红,海棠红、嫣红、绯红皆是耀目颜色。云雅却是一身樱草色,于一片红中反倒是醒目。云萱久不见她,这次得机见了欢喜非常,拉着她说东道西总没个停歇。云雅也不惯与人说套话,这时便带她到侯府花园中边赏花便说了个够。因说得口渴,窦弯儿说去取茶,云萱便说在亭中小坐,趁着细细暖风,倒也惬意。“大姐姐,我说了好多事了,你呢?你好么?”
云雅微笑,“我很好。”
云萱点头,“你好我就放心了。”
云雅看她说话时那老气横秋的模样,禁不住掩口笑道:“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是不是我娘?”
云萱自己也笑了起来,“是啊,听大娘说的多了,不知不觉就用上了。对了,大娘呢?”
“娘嫌你啰唣,自己找了个地去坐了。”
云萱害羞低头,“我好久不见大姐姐,家里又没人说话,只好憋着,等见到你的时候再说了。”
云雅莞尔,“说的这样可怜,熙斐呢?怎么不找他说话?”
“他呀,真的一本正经地在读书了,说什么要考取功名,要让人过上好日子。”
云雅“嗤”地一笑,“这回没机会告诉他了,等回去你代我传句话,就说让他悠着点,别太急功近利了。”
云萱扁了扁嘴,“这个大姐姐你不用担心,二娘宝贝着呢,成天说我们燕家以后就靠他了,什么好东西都是他先吃先用,还整天担心累着了,不时进去提醒他呢。”
云雅皱了皱眉,“先前在外到处胡闹时也没见她这么关心,这会儿肯念书了,她倒不时进去啰嗦两句,哪还让人有心思好好念书?”
“大娘也是这样说的,她说大娘见不得人好,同大娘吵了一架,闹到祖母开了口才算好了。”
“娘又这样,报喜不报忧。”云雅心疼母亲,望着水中落花出神道,“要是我能把娘接到王府里去住就好了。”
云萱宽慰道:“大姐姐别担心,二娘这几天也烦着呢,欺负不了人。”
“她烦什么?”
云萱看看四周并无人影,压低了嗓子道:“听说侯府里又要为二姐夫纳妾了,还是官家千金,所以二娘心烦得很。”
云雅并无多少惊讶之情,“这也无法,当年爹要娶她进门的时候不就是说要求子么?”云萱却似有些感叹,“我娘说这才一年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