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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兄逼婚,她何苦坐以待毙?
楚少玦;看完信,心烦的随手一揉,化为灰屑飞了。
「好厉害!」她咋舌道,更加坚定了决心。跟这麽厉害的人在一起,义兄又能奈她何?
「公子可是要离去?」
楚少玦;没有多言,只是点个头,越过她朝客栈方向而去。
樱吹雪正好尾随在後。「我知道你是位大夫,是不是谁生了病需要你去……」
他蓦然转身,看著地,眼光幽冷如寒泉。
「谁准你翻我的行囊?」
「我……我不是有心的。」在他的凝注下,她竟有些胆怯、瑟缩。「前几日替你打扫房间,从你的行李中摔出一本书,我捡起一看,是本手抄的医册子,这才猜测你是位大夫。」怎麽了?樱吹雪,你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
他注视若她,不信任的注视著她。她的心一阵颤抖。
「公子何以如此看吹雪?」
幸托名字中有一个「雪」字,教楚少玦;的目光柔和下来,不再相逼,转身离去。吹雪静静尾随,好半天不敢再多言,只能深深地望著他的背影,那麽挺拔,那麽俊秀,像是一座永远屹立不倒的山峰,伫立在她的心头。
一时间,她对他充满了强烈的崇拜和仰慕,竟将原先对他的那份胆怯与瑟缩都赶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必有人传说,更无需上内陆打听,第一眼瞧见你,我已认定你是卓然不凡的大人物。告诉我,谁这样大的面子,能千里迢迢请动你前去为他治病?」
他清冷一笑。「*功名眉上锁,富贵跟前花*,说什麽大人物?不过是江湖浪迹一沙鸥。」脚也不停的走了。
「不!」她在他背後高声大喊。「你故意不说,因为你瞧不起一名卖酒女!文绉绉、拐弯抹角的,怕我自惭形秽吗?你放心好了,我樱吹雪行得正、坐得稳,没什麽可羞的,你乾脆说一句*樱姑娘,你无需知道*,我自不敢厚颜烦扰。」
「你不必激我。」楚少玦;没给她唬过去,抛下一句。「真想知道也无妨,我此去风雷山庄为二庄主治病。」
樱吹雪目送他远去,竟是没有再追随,成为一座化石般孤零零地独立金沙滩。
「风雷山庄,」她呢喃自语。「老天,是风雷山庄。」她的脸色惨白,眼睛发红,凝视著那广漠无边的大海,有时平静,有时翻腾,浪花滚滚,云天苍茫,而她,却是什麽也没看进去。
她只是出神的看著、望著,似乎陷进了一种虚渺的沉思里。
第二章
四月清和两乍睛,南山当户转分明;更无柳絮因风起,唯有葵花向日倾。
司马光《客中初夏》
朝阳升起,黎明到来。
田野村落到处是一片真实的美丽,一脉充满生机的葱绿,露珠在闪烁,滚动一如透明珍珠般美不胜收;且伸个长长的懒腰,深吸几口这醉人心神的湿濡空气,看那枭袅炊烟在彩霞辉映下扶摇上青天,大地醒了,农人又将开始忙碌的一天。
楚少玦;的心境豁然开朗,天籁成趣,美景满胸怀,好不快哉!
每当他感觉自己的心开始拘泥僵化,失去清明冷静时,他总爱走入人群,看看小老百姓为生活、为明日而劳作,看农夫额上的汗水成流,看赶车的吆喝街头,看河边洗衣好高声谈笑……总有说不出的感动。
这就是人生吧!
然则,贩夫走卒、男耕女织的生活真实,自己的生活又何尝不真实?
多少人传说著他这位「传奇人物」,覆颂著他的种种事迹,惊叹於他创造的奇迹!他是人们口中的奇葩异卉,是百年不出的天才,他才高八斗,他一身是胆,可怎麽……怎麽没有人肯用心了解他光彩背後的另一面,了解他的寂寞、他的孤独,了解他只不过是平凡的血肉之躯!
他们叫他「白云公子」,说他是位传奇人物。
他踏实的活著,他是真实的存在,却被好事者视为「传奇」!哈,多麽可笑!天知地知,这种传奇,这些荣耀,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他的眉锋轻蹙了起来,他的神思在晴空中飘荡。「白云呵白云,你根本是虚渺的存在。我不是白云公子,我只是楚少玦;。」
这是一个拥有钢铁般意志的男人,外在的名声并不能冲昏他的头,过度的褒扬与荣耀,反而令他心感不要,荆棘难安罢了。
不错,他讨厌被人传说,那麽肆无忌惮、夸大其词,好像在传说著已经作古的人,也只有死人才受得了。
一阵轻急的脚步声来到他身後。
「大夫,大夫!」来声抑不住的兴奋。「我爹醒了,他醒了。」
「也是该醒了。」他丝毫不惊讶,转身随她进屋探视病人。
昨日原本要进城去风雷山庄,但本能的,每到一处不免喜欢上药铺看看,或许能遇见比自已更高明的大夫,那将是他最大的快乐了。
「庆生药堂」是间乡村小药铺,他经过时门正关著,只见一名少女拍门哭泣。「救救我爹……阿奇,求你们快回来救我爹……」他好奇,上前的问,原来她爹上山打柴被毒蛇所咬,性命垂危。救人如救火,他当即返身随她回家救人。
他身上总带著解毒金丹,只要不是见血封喉的急性剧毒,在他手上总有施救之法,若非万不得已,还不轻易使用配制不易的解毒金丹。
患者姓容,村里的人都唤他容老爹,打柴维生,膝下只有一女,闺名叫小千,生来一双巧手,挑得一手好针凿,但因家贫,又因需给父养老,至今仍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楚少玦;进屋为容老爹诊脉,伸指翻看他眼球,再令他伸出舌头看看。做这些事时,他脸上的表情是安详的,声音也是轻柔的。「老爹可是胸口疼?」患者见他虽然年轻,却十分老到的样子,又不像一般平庸大夫总爱对穷人摆架子,心先安了九分。
「是有些疼。」因劳动而骨结突出、皱摺满怖的老手按在胸口上。
「不打紧,我开个药方,服用三天当可痊愈。」老人家总是先想到现实问题。「这些药贵不贵?」沙哑的声音有历经风霜後的忧患意识,说什麽也不能动用他辛苦存下预备给闺女办嫁妆的微薄钱财。
楚少玦;暗叹在心。不用人说,光看这间收拾得很整洁也不掩其蔽旧简陋的茅屋,屋里唯一的摆饰品是一只粗陶瓶中插著一束野生的小黄花,他早猜到,这一次非但赚不到诊金,恐怕又得自贴药钱,总不能救人救一半吧!
「不贵,便宜得很。」
这个家甚至连纸张笔墨也没有,倒也是,家里没一个识字的人,准备那些东西才奇怪。幸好他的药囊中应用之物俱备,很快挥洒出一张药单。
在兼具厅堂、厨房和祖宗祠的小斗室中,容小千不急著接过药单,倒先摆上她一早起身熬好的粥和三样小菜:剖成两半的咸鸭蛋、晒乾的莱菔炒辣椒,以及後园现摘的蔬菜炒一盘。一副很欣悦自家匆忙中能端出不错的排场,在平日有半个咸鸭蛋吃就够幸福了。(菜菔:现代叫萝卜)
楚少玦;从小被教养成高贵仁善的翩翩公子,形之於外的气质、气势硬是不似凡人,即使他本人绝无托人之意,尽可能的和蔼可亲,给人的感觉仍是很难於亲近,很容易教人自惭形秽,彷若烁石之比明珠。
容小千尽心款待他,感恩之外,也有幸逢贵人的巴结心态,这种心态几乎是不自觉的,很容易出现在面对楚少玦;的人的身上,即使他的衣著并不华丽,还比不上她曾远远瞧见过一次的「村老虎」叶无求,又没什麽排场,一匹马、一只药囊,但只消眼睛不瞎的人皆看得出来,楚少玦;才是卓尔不群、品格非凡的真男儿,比「村老虎」强上百倍。
吃了三碗粥,喝完一杯茶,仍不见容小千有所动作,楚少玦;认为自己的猜测对了,取出五两银子供买药及补助生活之用。
容小千一辈子(其实才十九岁)没听过这种事,连忙推辞。她没日没夜的绣花,绣得两眼昏花,一月所得从没超过二两银子。
「收下吧!不必客气。令尊恐怕有十来天无法工作,老实讲,他这把年纪也不适合再上山打柴,不如乘机改行,或招个女婿养老。」见她仍是呆若木鸡,他不由轻斥。「怎麽还不去给你爹抓药?」
「去也没用,店门关著,曹大夫和他的徒弟都还没回来。」
这倒奇了。
「你如何知道他们今天歇息?」他确定她没本事来回一趟街还能不被他发觉她曾不在家。「莫非出了什麽事?」
「大夫好敏捷的心思,一说就说中了。」容小千低垂著青嫩的眼睛,一时心乱如麻。半晌,她终於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迎向他。「大夫,你的医术这麽高明,可不可以请你救救阿奇,还有曹大夫。」
「怎麽?他们都生病了?」
「不,不是的,生病的是村老虎,求你医好他。」
他莫名其妙的看著地。她知道自已说得太急切,太含糊了。
「请听我说,」她咽了一口口水,稍稍挺起细瘦的肩膀说:「村老虎姓叶,叫叶无求,有人叫他叶老大,有人尊他叶总管,但我们村里人私下都管他叫*村老虎*,因为他的靠山很大,拥有几十甲的田地,几百头的牛羊,还有大池塘蓄养著十几万斤的鱼。虽然有人传说,这些都不是村老虎的,可是结果还是一样,我们不了解那些内幕,只晓得周围四、五村的人有一半必须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只要他不高兴,立刻把人辞工,到时全家老小全得勒紧肚皮了,试问有谁胆敢触怒他呢?若有,也全落个下落不明的结果。每个人都想活下去啊!大夫,即使活得很委屈、很卑微。所以现在,大家怕他更甚於怕县太爷。」
楚少玦;那晶亮、乌黑、深邃的瞳眸,像在探索什麽似的,盯视著容小千的脸,鼓动地全盘托出的欲望。
「村老虎不但苛刻,而且是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色鬼!他强纳了好几名手下佃农和工人家的闺女,几乎年年都要讨一两个新姨太,人家若不许,只有落个更悲惨的下场;不仅如此,因为家里贫穷不得不到他家帮佣的姑娘,只要稍具姿色的,很少能逃过他的魔掌,已有两名姑娘上吊自尽,另有一位叫秋娘的烈性姑娘,不甘被辱,持刀欲杀了村老虎泄很,可叹女儿家体力不如男子,很快反被制服,给活活打死了,而村老虎被砍中一刀,可惜伤势太轻,狗命太硬没给黑白无常拉去,老天真是不公道!经过这一次,他大概也知道自己造孽太多,已弄得天怒人怨,这两年来收敛了些,没再讨姨太,可是大家心里总是怕怕的,家有闺女的人家总设法不教村老虎看见,最好嫁到他村去,连我爹都不许我随便露面,我做的针线活儿全是他去绣坊拿回来给我做,做好了再由他送去。」
她不断地鼓动那樱桃小口,频频向倾听者诉说著。老爹是个沉默的人,难得有饶舌的机会,能在俊男恩公面前畅所欲言令她有点兴奋。
「既然如此。」他不露痕迹的打断她的长篇大论。「村老虎生病可说是一件美事,怎麽你要我救他?」
容小千秀美清纯的面庞突然像被乌云遮盖的天空,暗淡下来。
「若是村老虎的病不好,我怕曹大夫会没命回来,阿奇也会跟著遭殃。」
楚少玦;摆出一副忍耐的表情。他早洞悉女人说话没条没理,从不一语切中正点,不爱长话短说,总是富於创意的说得九转十八弯还是没说到正题,教人听得耳垢流出依然摸不著她真正的心意。
容小千毕竟是位大姑娘,尚未晋身三姑六婆之列,道行尚浅,说了半天,终於让他听出重点在「阿奇」身上。
「阿奇是你的意中人?!」
「大夫!」容小千惊惶失措,活像听见什麽色情字眼,简直不知把手脚往哪儿摆。「哦,大夫!你……你怎麽可以说出这种话?」一个大男人居然能看透女儿家的心事,又不懂得含蓄,筒直太不可爱了。
「阿奇才不是我的情……什麽人,只是小时候的邻居罢了。」
连「情人」两字都不好意思宣之於口,楚少玦;一向只道城里的女人爱矫情,想不到乡下村姑矫起情来,亦丝毫不逊色。
他觉得自已比她含蓄哩,只说是「意中人」,没说是「情人」。雨情相悦才叫情人!这不是欲盖弥彰,不打自招吗?
他是位君子,不说令人难堪的话,自然懒得和她玩咬文嚼字的狡猾游戏。在他那坚固的盔甲里面,总有著诗人般的心灵。
「你这位青梅竹马的邻居必然是位诚恳、信实、个性温和的好人,所以你才强抑羞怯之心来请求我。」他权充解人,果然博得她的感激。
「正是如此。」她嘴脸一变,「崇拜」的凝望这位善解人意的恩公。「大夫真是我的贵人,能够了解我的苦衷。」
即使他觉得这种矫情(或称之为含蓄)无聊得要命,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救了村老虎,教他再危害村人,你就能心安吗?」
容小千脸色大变,一骨碌跪了下去。
「大夫,望你成全。」
楚少玦;暗暗叹了一口气。女人啊,就是这麽会赖皮的动物!一句「望你成全」,将责任推得一乾二净,赖定他非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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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生药堂」位在村中唯一的一条街上(放在城里,只能称作巷子),举凡民生用品都可巴在这条街上找到,而巴结像叶无求等几位富户而从县城运来奢侈品贩卖的商号「吴记」,就位在街头第一家,店面也最大,摆明了「有理无钱莫进来」的派头,谢绝纯参观的乡巴佬。「庆生药堂」不胜委屈的窝在最尾间,跟「吴记」比起来,低矮的屋檐似乎有点抬不起头,但和一般农家的草房相较,却是「抬头挺胸」多了,若分阶级,曹敬之大夫家算是中等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馀;穷人面前高一头,富人当前矮一截。
曹大夫和他的徒弟辛也奇都已三天没回家了,他的家人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关起门来睡大觉,容小千不停地拍门、叫人,拍得手也疼了,声也哑了,才听到一声不耐烦的声音问:「是谁在吵人?不知我爹给叶老爷请去了吗?」声音中竟透著几分骄傲。
「曹姑娘,请你开门。我爹生病,需要抓几帖药疗养。」
「辛师兄也随家父出门,没人可抓药。」
「我身旁有一位外地来的大夫,他会认药,请你行个方便开门,让楚大夫进去抓药,我保证一定付清药钱,绝不拖欠。」
「哼!」曹敏娟更是不悦。「岂有此理,你爹生病不找家父医治,倒教外地人赚去。想来赊药?免谈!」
「我爹是给毒蛇咬了,等曹大夫回家还有命在吗?」
「你是说你们遇著贵人了?好,我倒要瞧一瞧,这方圆百里内有谁的医术能胜过家父?」
门「咿呀」一声开了,药堂中俏立著一位年轻姑娘,颇有几分姿色,瞧年纪和小千差不多,却多了一股骄傲神气。
曹敏娟眼花花的盯著楚少玦;看,芳心噗通噗通的狂跳不已,直看得目瞪口呆。多好看呐,那张脸,那副傲煞南方人的修长体型,还有他的气质,简直像个天生的贵族,能够站在他身边和他同进同出,该是一件多体面的事情啊!
曹敬之膝下无子,一生引为遗憾,曹敏娟自恃是村中第一美女,一心想嫁个体面丈夫好光宗耀祖,一吐十多年的委屈。谁知曹敬之是个安分的人,只想招徒弟辛也奇入赘,不仅曹敏娟心中不乐,辛也奇也急得要命,只有容小千什麽内情一概不知,一心等待情郎出师,期盼早日成双。
两位姑娘皆有所求的将视线投注在楚少玫身上,他谁也不瞧,灵敏的耳朵听到一种很不寻常的声音,直望著街头。
「哇—;—;」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响,伴著杂杳的马蹄声交响成一片混乱。「救命啊—;—;该死的臭马……你给我停下来……停下……哇,我说好马、乖马、宝贝马,求你停一停……停一停……天哪,前面的人快闪开……」
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