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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行李,挑衅地问。
他的手微微在颤抖,但是她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紧张。
他的话勾起了她的愤怒。
「逃走?聂先生,请你不要随便扣我罪名。五年前我承认是我不对,但这不
代表我要一直遭受这种指控。你今天的态度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当然还有你这几
天不遗余力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今天也已经充分明白了。」
他躲了她几天了?连跟她说句话都不想,居然敢指责她逃避?
「喔?我倒想知道你明白了什么?」看着她在昏黄灯光下依然苍白的脸,还
有她脸上那哭过的痕迹,他的心里一阵懊悔,但他不准备表现出来。
「明白了你根本不想要我住在这里。既然如此,我怎还好如此厚颜?你说得
对,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权利了,那么相同的,你对我也没有任何义务了,我又
如何能够继续成为你的负担?」
她最讨厌成为别人的负担了。
她的父亲嫌弃孩子是个负担,所以逃了;她的母亲无力扛起这个负担,也逃
了,而她最后成了亲戚们想甩却甩不掉的负担。直到她从高中毕业,能够自己赚
钱照顾自己为止,她一直都是个负担。
「说得很冠冕堂皇,但是你欠我的还清了吗?我有说你可以走了吗?我聂承
霈是那种你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人吗?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他站起身,
逼近她,那温热的鼻息几乎喷在她脸上了。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将他的气息深深吸进体内。
当思念随着这样的靠近而颤动着,她几乎无法站立,想要抱住他,想要他像
以前那样爱她、在乎她。
「承霈,你……是不是很恨我?」她嘶哑着嗓子,低声地问。
他的身子一震。
沈默降临,她在等待中颤抖,几近绝望。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恨,我既无法若无其事地看待你的离开与回来,也无法
就这样让你走。」这可以说是他们重逢以来,他对她最坦白的一次。
她抬头看他,看见了他眼睛深处的挣扎与痛苦。
她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颊,颤抖着手指抚过他粗糙的线条,她的眼中盈满了
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爱。
「我不走,我留下。直到你决定好要原谅我,还是恨我。」她温柔地说。「
现在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不管你明天要继续恨我、气我,还是对我冷漠,现在
抱紧我,只要一分钟就可以了,抱紧我!」
她的嗓音在黑暗中破碎。
他将她抱进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她。
她抓住他的衣服,将脸偎进他温暖的怀中,渴望从这拥抱中汲取一点力量。
无论是要原谅还是要去憎恨,都需要力量。这一刻他们放下分离所画下的种
种藩篱,从彼此怀中汲取往下走的力量。
※。。 ※※。。 ※※。。 ※自从姚醒芽
再度出现在聂承霈的世界以后,他每天都像在洗三温暖似的,情绪回荡在愤怒、
爱恋的矛盾当中。
他忍不住想见她苦,就像他曾经承受的一切那样。但是折磨到她,见了她眼
底的痛苦跟绝望,他又觉得心如刀割。
昨天他发完脾气后又后悔,看着她那悲惨的模样,让他气恨起自己的残忍,
同时又害怕她当真受不了这种压力,选择再度离开。
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不甘心轻易地原谅她,却又在过程中不断地印证自己的
感情从未消失。
今天早上,他出门时她已经起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温顺地跟他挥了挥手。
他人是走了,但是一直到坐在办公室很久了,还忘不了她倚门而立的模样。
白天他打了几次电话回家,陈妈把醒芽的举动都跟他说了。她说醒芽今天都
没怎么出房门,只是坐在阳台前面看书,有时候看着外面发呆,一句话也没多说。
他知道以她的个性,生了病被困住,就是一个闷字。但听到她一反常态的沈
默,他光想那画面又觉得充满了寂寞。
所以下班时间一到,他再也按捺不住地跑回家了。
有点迫不及待地打开门,他朝内喊:「我回来了。」
一秒钟、两秒钟,数十秒过去了,没有人跑出来。他皱着眉头将公事包跟笔
电放到书房去,接着一间一间找人。
「到底跑哪去了?」他看到厨房桌上还有包着保鲜膜的饭菜,表示做饭的陈
妈已经回家,而姚醒芽还没吃饭。
他最后在醒芽房间的阳台找到她。
她坐在靠近阳台的椅子上,似乎是睡着了。她手里握着一张照片,他低头一
看,是他们两个出去玩时的合照。霎时间他轻叹了口气,手指轻轻的抚摩过她孩
子般的睡颜,眼底的温柔是重逢以来他不曾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
她轻轻蠕动了一下,然后睫毛一掀,醒了。
在她眼睛对上他的瞬间,他脸上的温柔已经被敛去。
「天气这样冷,坐在这边,是想再生病给人添麻烦吗?」他粗声地说。
醒芽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将手里的照片跟旁边的书籍收拾一番,将他的情
绪照单全收。
「几点了?陈妈已经回去了,你要不要……一起吃饭?」她犹豫地看他一眼,
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轻点了下头,人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醒芽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惊喜的笑,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一般。她迅速地走进厨
房,将冷掉的饭菜热了热,然后添了两碗饭,像是在准备什么大事似的慎重。
他走进来时,正好看到她慎重地将碗筷的角度放整齐的样子。她什么时候做
事情也这么讲究了?他的嘴角隐隐浮上一抹笑,但也很快地敛去。
「承霈。」她扒了几口饭,这才小心翼翼地喊他。
「嗯。」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应。
「我觉得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不可以……」
「妳又想走了?」他抬头看她,眼神是凌厉的。
「不是啦!」她赶紧否认。「我是想说要不要把小乐接过来?我想我可以照
顾他。」
「你想让孩子担心你吗?」他看了她一眼。「再缓些时间,等复诊过后没问
题,再接孩子也不迟。」
「喔……」那她就得继续再当个闲人了。她失望地低头。
「天气不错,我想开车出去绕绕,你……看要不要去?」他故作无所谓地说。
「要、要,我要去。」她整张脸瞬间亮了起来,然后开始努力地吃着饭,简
直就像个模范学生一样。
经过了昨夜的激烈争吵后,今天两人的互动显得有点微妙。她变得一反常态
的温顺,而他的态度也不若之前那样冷硬,至少讥诮的言词少了不少。
半小时后,他们已经坐在车子里面,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兜风行程。
市区的车子还满多的,车子在车阵中走走停停,连醒芽都昏昏欲睡起来。
「怎么还这么多车?我们往郊外走吧?」她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说。
「想睡就睡,病人应该早一点休息。」他凉凉地睨她一眼。
「我不困,我精神还很好呢!整天都在睡觉,哪需要睡那么多?我真希望将
来我老了是心脏病发作,或者是什么快速的死法都可以,就是不要让我卧病在床
当无聊的病人。」
「嗯哼。」他虽然嘴巴没应好,但已经开始将车子驶离市区。「海边还是山
上,选一个。」
「海边好了,可以听海的声音。」她高兴地坐直,精神又来了。「承霈,谢
谢你。」
他没有回话,只是继续开着车。
她偷看他一眼,然后把手慢慢地靠过去,轻轻地抓住他的袖子。
她再偷看他一眼,没有动静,也没有发脾气。于是她的手爬呀爬,爬上他的
手臂,轻轻地圈住他。
聂承霈并没有阻止她那亲昵的动作。越是跟她在一起,他的界线就越模糊,
仿佛被她拉着、抱着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就算他的心里想抗拒,但是他的身
体却老早就接受她的亲近了。
甚至如果她抬头吻他,他或许都会转过头去很自然地将嘴巴迎上……
他甩开脑子里面突来的绮思,努力专心把视线放在路面上。
好在她没多久就规规矩矩地坐好,没再倚靠在他身上,否则他恐怕会想得更
多。只是她虽然乖乖坐在自己那边,眼睛可是时不时转过来凝视他,仿佛百看他
不厌似的。
事实上,对她来说确实如此。能够这样放肆地看他看个够,那是一件多么奢
侈的事情。
五年了,他除了脸上多了些许皱纹,多了几分成熟,还是一样吸引着她的目
光。她说对他一见钟情,真的不是夸张的。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无
法离开他身上。他对她来说就像磁铁一样,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因为从小在颠沛流离的环境中成长,她学会了不去要求太多,才能继续过日
子。她很少坚持想要什么,直到她遇到了他。她内心里那强烈的渴望,驱使着她
不畏他的拒绝与他人的讪笑,努力地融化他。
她已经没有家人,对她来说,他就是她唯一的家人,可是她居然会傻得去放
弃自己唯一的家人。虽然后来她得到了一个儿子,但是她心底的空虚跟那巨大的
疼痛,却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弥补。
现在能够这样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她感觉到莫大的幸福感围绕着她。
「睡着啦?居然都没声音了。」感觉到她的凝视,他的心神也被影响了,所
以他打破沈默。
「你不是老是嫌我吵吗?」她抿嘴而笑。「啊,这边转过去就看得到海了,
好棒喔!」
这个地方他们以前来过,但是都是白天,不曾在晚上来。
「看不到海,连小猫都没有。这么冷的天气,只有我们两只傻鸟才会跑来海
边吹海风。」他好笑地将车子停在最靠近海的马路上,但是月色不亮,所以确实
看不到海。
「哇啊,你进化了,变成跟我同等级的。」她满足地笑着,将窗户往下开了
一点,就听得到海浪的声音。
「谁跟你同等级?」他转头看她,怕她穿得不够,有些冷风从拉开的窗户钻
进来,降低了车内的温度。「关上窗户。」他出口又是命令句。
「傻鸟啊!跟我一起当傻鸟有什么不好?还有,窗户要打开才能听到海的声
音,你怕冷的话我可以借你取暖。」她说着把身子靠过去,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其实是她靠着他取暖吧!
承霈发觉她的手真的变冷了,于是动手关上车窗,然后还转身瞪她一眼。
她偷偷吐了吐舌头。「我不听海了,我看海就可以了。」
「黑暗中根本什么都看不见,神经病!」他嘴里虽这么批评,但是却一点想
走的意思都没有。
醒芽靠在他肩膀上格格笑出声。
「放心,哪天万一你比我还笨时,我不会嫌弃你的。」她望着外面漆黑的海
面,却觉得温暖无比。
「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是不是真的很无聊?」他一时冲动地问。
「其实也还好,我平常都太忙了,只有最近比较有时间看点书,然后还可以
把一些点子先画下来。可能是我忙惯了,所以很不习惯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挥霍。」
她低声地回答。
「你都忙些什么?小乐说你的工作是做劳作。」这是他们重逢以来说最多话
的一次吧?其实他心里有很多问题,想要知道她这些年的生活,但是又不甘愿问
出口。
「做劳作?哈哈哈!」她大笑出声,好在伤口好多了,不然这动作可要让她
受苦了。「我帮一些商店跟百货公司设计橱窗,当然还有其他不同的案子,但大
多是装置艺术相关的。他大概看我工作室堆满了素材,所以一直觉得我在做劳作,
这样说其实也没错。」
「装置艺术?」他讶异地问。「你怎么会想去从事这一行?」
「我生完小乐后,一边工作,一边找一些函授的课程,到后来比较拨得出时
间,我就回去学校念书了。念在职班,可以周末再上课,刚好有找到可以帮我带
孩子的保母,所以就还算顺利的念完了。」
她三言两语交代了这几年的状况,其实为了让自己更配得上他,她是咬紧牙
在努力着。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跟他在一起,她把所有的思念化作一股执念,除了往
前努力冲之外,已经别无他念了。
她知道自己的家庭背景不可能改变,但是她可以改变自身的条件,所以她进
修,她努力地发展出自己的事业,就是想要有一天再站在他身边时,能够觉得自
己配得上他。
「那不容易吧?」他又不是天真的人,怎会不懂她没说出口的苦楚呢?一个
女孩子要养小孩、要念书,还要赚钱养家,不把一个人逼到极限也很难。
这让他的怨念淡去了不少。这些年他的心里不好过,不愿意接受任何感情,
他在心理上捆绑自己;而她则是被现实捆绑住了,一个肩膀扛起一切负担。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怀孕的?」问到这问题,他的口气又不好了起来。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含着歉意的一眼。
「在跟你分手两个月后。我……实在神经太大条了点,到肚子都凸出来了才
想到可能怀孕了,发现时约莫快四个月了。」她抬头看他。「你一定怪我没跟你
说孩子的事情吧?这个确实是我不对,但我实在没脸回去找你。」
「孩子又不是你自己有的,为什么要自己扛?难道我没有资格知道孩子的存
在吗?」他的声音有些哑,语气里带着清楚的指责。
她的手掐住他的手臂,像是在祈求他的原谅似的。而她的眼睛对上他眼睛里
的不平,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对不起。
「我那时是真的觉得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背景跟条件都相差太多。我怕你
终究会把孩子带走,我已经失去了你,不能再没有孩子。承霈,对不起,我知道
我这件事错得太多了,等到我意识到,已经很难回头收拾了。」
他怒瞪着她几分钟,最后只好撇开头去。
事过境已迁,现在他对她生气再久也于事无补。除非他想要两人关系再回到
昨天晚上那种剑拔弩张的状态,或是真的不想再让她踏进他的世界,否则他早晚
得做些抉择的。
而他却也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没办法放她走。若做得到,昨天晚上他
就不会坐在客厅阻止她离开了。
「那你就这样自己养孩子?都没人帮你吗?你不是还有一些亲戚?」想到她
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变成要自己养孩子,他就忍不住想生气。
他知道她的父亲在她很小就离家了,放着孩子给她母亲照顾。偏偏她的母亲
不是母爱浓烈的那种人,同样很不负责任地把孩子丢给亲戚养,所以她是在几个
舅舅家长大的。物质环境从来就不曾宽裕,但是她不是会怨天尤人的那种人。
这也是他会爱上她的原因之一。
她永远珍惜她拥有的,满足于她所拥有的,而不是只是看着别人碗里的饭怨
叹着过日子。
他一直以为她很乐天,没有忧愁。这次他也才知道当时她确实被彼此间的条
件差异给绊住了。
她错在不把忧愁跟他谈,而他则错在误以为她没有烦恼。
「我是不可能回去舅舅家住了,我一直都不觉得他们是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