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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有很用处的垃圾桶。她安慰自己。
走进医院时,办公室的计算机在开机状态中,电子邮件的蓝灯闪烁着。
有新的信。
她伸伸懒腰打开计算机,点选那封最新的信件,阅读它——
医生:
……日前按时服药后,似乎渐渐能够面对那些恶魇似的恐惧。
能够再度掌握自己的节奏,觉得很棒。
血液里似有音符在跳动着,我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情况会更好吗?
PS。 别让她知道我写信给妳。
亚蓓打开她屋前的小邮箱,取出一封今天刚寄到的航空信。
是阿飞写来的。
佟夏森一直没有回到小镇上。
另外他说他已经和几个摇滚乐迷组了一个团,正在积极练习中。
岛上的冬天,海风冷冽,银雪覆盖了每一寸土地,冰封起船只出入的港口。
夹带着风雪的暴风雨正在侵袭这片土地,老屋子被风撼动的吱吱作响,屋里的猫不安地在炉火前来回走动。
小屋盖在海呷上,在恶劣的天候下,屋顶随时可能被暴风掀走。
不久后,一块玻璃破了,风雪从破窗吹进来,几片雪飘到炉火前就纷纷融化,吸去了室内的暖意。
佟夏森从暖炉前的椅子站了起来,从储藏室里拿出油布和钉子,将破掉的窗口给补上。然而不透气的空间又令他感到窒息,他架起梯子爬上只有半个人高的小阁楼,躺在湿冷的木板上,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
他应该要担心房子可能会被风吹垮,但是此时此刻,听着雪花敲打玻璃,积在屋顶上的细微声响,一个一个不同音阶的音符在血液里弹奏着他的身体。
他一方面想压抑,一方面又想拿笔记下它。然而当他拿起笔试着将音符记在纸张上的时候,他的脑袋就开始呈现一片空白。
他只好丢开笔,瞪大眼睛,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头顶上快被掀掉的那片屋顶上。
许久以后,他睡着了。
梦里有从古欧洲跋涉而来的维京人听说那是岛上最早的移民。
侵袭着沿海一带的暴风雪不知何时停息了。
融化了的雪水沿着屋檐滴下,可能滴到了铁桶上,还没睁开眼睛以前,以为是雨。
睁开眼后,才发现原来暖着他肚子的是亚蓓的猫。
前几天他才刚刚把通过检疫的猫领回来,此刻牠正蜷在他的肚皮上,安睡着。
他一移动身体,牠便惊醒过来,金色的眼睛在幽黑的阁楼里显得有些诡谲。
「小雪球。」抓了抓牠的脖子,轻轻把牠移到一边去。
阁楼只有半个人高,他必须矮着身体才不会撞到头。
他坐起身,弯着腰爬下梯子,小雪球从阁楼上跃下来,四肢攀在他的肩膀上。
雪停了。他必须出去走一走,密闭的空间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给他安全感,相反的,他开始感到窒息。
吃了片冷面包,替猫温了牛奶。
接着他拉紧厚外套,戴上帽子,穿上雪靴打开被冰封住的门。
随后他关上门,把猫留在屋子里。
厚重的靴子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从海咿延续到小渔村里。
走到村里时,他买了一份当地报纸,然后钻进Bar ,在角落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来,投了两枚硬币到手动式的咖啡机里,三分钟后一杯Espresso浓缩啡便煮好了。
听说这台咖啡机是意大利原装货,餐Bar 老板到意大利旅游时买回来的。是Bar 里的名胜之一。煮出来的咖啡因为太黑太浓,不怎么受欢迎。
女侍端着其它客人的早餐到隔壁的桌子上。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以带着爱尔兰腔的英文说:「那台机器煮出来的咖啡又浓又利口。」
佟夏森一口喝掉半杯,这才觉得暖和起来。「我知道,像感冒药。」
「你感冒了?」
佟夏森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道:「如果只是感冒还比较容易些。」
来到岛上已经过了三个多月,起初他只是自我疗伤,却发现有些伤痕已经潜沉到没有办法靠着自己的力量治愈。他这才试着寻求医生的帮助。现在他服用一种抗低潮的药品帮助他克服无预警的恐慌,渐渐的,他发现他找回了部分的自己,然后他开始觉得与外界接触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的事。
不仅不可怕,相反的,有些人还很有趣。
虽然他还是不习惯与人主动攀谈,但是几句简短的社交语言已经又重新返回了他生活的词汇库里。
生活!他觉得他好象重新获得了一个新的生命。
将剩余的半杯咖啡一口喝完后,他翻开今日报纸,看看最近这个小渔村又发生了什么事。
刊头是一个耸动的粗体字标题——
忘了洒盐的后果!琼斯先生的惨剧——
新闻下方配合着一部汽车撞上自家后院的巨幅照片。
原来冬天冰雪覆盖路面时必须在冰上洒盐,以免融冰时车子容易打滑。
琼斯先生忘了在下过新雪的后院车道上洒上盐巴,结果在倒车时撞到院子的篱笆,额头多了道血口子。
佟夏森再翻看另一个版面,看渔业新闻。
暴风雪侵袭,港口停泊船只注意。
这就是昨晚那场暴风雪,明天的报纸可能会报导有多少船只遭受损害。
气象预测,融冰季节即提早来临。
岛上有一半人口从事鱼获业,每当漫长的冬天来临,就无法出海,必须倚赖政府发给救济金。冰山一开始融化,港口很快就会解除冰封。
佟夏森来到岛上的时候已经是很深很深的秋,安定下来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雪。北纬度的冬天十分漫长,长到时间彷佛已经停顿下来,不会再往前走。
可是冰雪要开始融化了,这表示春天很快就会来到。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岛上的时间不但没有静止不动,反而还以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在进行着。
而他,能跟上季节递嬗的速度,不再落后于时间的轨道之外,是这么美好的事。
等到春天真正来临时,也许他已经可以捉住脑中的那些音符了。
亚蓓,她现在好吗?
夏森,他人在哪里?
医生:
我正在试着记下那些在我血液里跳动的旋律……
伊莉莎刚刚收到她那位可爱病人的来信。接着就接到亚蓓的问候电话。
在电话中,亚蓓问起:「伊莉莎,他有没有写信给妳?」
伊莉莎读着信,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亚蓓,其实他就住在她的隔壁渔村,只要花三十分钟的车程他们就可以见面。
在吉米陆陆续续的来信中,她实在看不出来他跟亚蓓之间的牵连。
可夹在老友与病人之间,当两人彼此同时问起对方的近况时,她很难不好奇。
所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问:「蓓,妳认识这个人才多久?为什么妳这么关心他?」
亚蓓有些意外伊莉莎突然这么问。如果没有人问她,她可能只是很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这么关心佟夏森就跟她关心其它朋友的方式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伊莉莎无预警地拋出问题,她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他是她的朋友?但其实也不完全是。
说他跟她在本质上有着相似的灵魂,他可以懂她?太深奥了。况且这种感觉只能意会,不适合言传。
「感觉很复杂。」最后,她说。
伊莉莎一听便笑了。「妳有没有可能是坠入爱河,蓓?」然后她便挂断电话,让老友自己去想个明白。
接着她再回给她那位可爱的病人的信上添了一句:
你是不是爱着她?
过了两天,伊莉莎收到的回信上写着:
我没有向妳咨询爱情方面的问题,恕不奉告。
寄出信后,佟夏森便再也忍不住的冲出屋外。
他知道她就住在隔壁的渔村,这么近的距离,只要花三十分钟的车程他就可以看到她。
他想、他想见她。
但是,见到她以后呢?
再像个无用的废物一样昏倒在她面前?
不、不……
他颓丧地扑进雪堆里,懊恼着生命理失序的部分。
亚蓓拉上窗帘,回想着那日伊莉莎在电话中留给她的问号。
不知道为什么,在思考那个问题的时候,她忆起与席斯分手的那一天,他说的那些话。
每个人都以为她坚强又勇敢,但他们不知道她并非天生就拥有对抗困境的力量。
时间必须回溯到过去,十三岁以前,她时常因为怕黑而抱着枕头跑到威尔和茉莉的房间,非要三个人一起挤在床上才有安全感。
那个时候她很害怕床底下会跑出怪物来将她捉走。直到有一天,她在恶梦中醒来,威尔打开灯,抱着她一起钻到床底下,他们就在那里睡着直到天亮。
天亮后,黑暗不见了。她醒过来,发现自己平安的在床底下度过一夜,这才明白原来床底下并没有怪物,怪物从来就只在她的心底。
当她发现她是被收养的孩子后,她老是担心有一天威尔和茉莉会不要她。那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里,她十分缺乏安全感。
是他们对她的爱治愈了她,让她相信他们会爱她一辈子,绝不会遗弃她。
她的力量来自家人与朋友对她的爱。
而在目睹养父母之间深厚的感情时,她也暗自期待有一天自己也能够拥有那样的一分幸福。
一个人完整而独立的确很不错。但是如果再加上一个人便可以营造出双倍的美好,当然她也十分向往。
在席斯之前,她拒绝了许多对她示好的男孩,只因为感觉不对。
席斯不是「对」的那个人。但是她很喜欢他个性中的某一部分。她喜欢他的真诚。
然而她还是不曾在脑海中构筑过他们的未来。
这么多年来,唯一让她产生特殊感觉的人是佟夏森。
但是他们之间有着很大的问题。
他挟持了她的猫,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觉得她好象已经等了他一辈子那么久了。
而她不确定自己擅不擅长等待。
第十三章
融冰季节即提早来临
听到车声的时候,她以为是错觉。
像这种天气,道路上的积雪会让人宁愿躲在屋子里拥火取暖。
然而随着车子的引擎声愈来愈接近,亚蓓无法再专心写观察日志,她丢开笔,穿上外套走到屋外来。
雪地里,一部上了雪链的老旧汽车缓缓地驶了过来。铲雪车还没将昨夜的积雪铲干净,她知道那部车会被挡在五十公尺外。
果不其然,车引擎咳嗽起来,接着熄了火。
等了一阵子,没看见有人下车。她才迟疑地走上前去。
就在这个时候,车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穿得像只熊的身影走到车外,往她这边走过来。
距离有点远,路面上的雪造成反光,亚蓓不确定那是谁。
然而随着距离的缩短,她顿住了脚步。
「亚蓓……」
这不是……那个声称挟持了她的猫的人吗?
心里有一千万个声音要他转身逃走,然而他的脚却已经走向她,来到她面前,无法就此逃离。
「嗨,你来跟我索讨赎金吗?」
他的眼神十分狂乱,却站在离她足足有三公尺的地方,不敢再向前走。
声音颤抖地:「我本来想等到春天,想等到我完全准备好……可是老天,亚蓓,万一我永远也无法准备好呢?」
他话说的七零八落、没头没脑,可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怎么这么傻,我会跟你一起准备啊。你不知道两个人一起准备,比一个人快多了吗?」
「亚蓓?!」狂乱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加速的心跳。
她走向他,张开手臂拥住他。「夏森,我一直在等你。」
「蓓……」
她很轻、很肯定地说:「我们一起做准备。」
「蓓……」想象中很困难的事情怎么变得这么容易?
真的、假的?直到收拢起双臂,感觉到她的温暖,他才确定,这是真的。
第十四章
邂逅三月阳光
天气回暖了。
亚蓓走在三月分纽芬兰的阳光下,白花花、温和的阳光亲吻着她从袖衫中裸露出来的雪白颈项。
在这里,三月还算是一个偏冷的月分,但是今天阳光非常暖,把冷冽的海风都烘暖了,割人的风好象一块柔软的布料拂在脸庞上,预示着峡湾的冰山将开始融化。
野地上布满了色彩缤纷的野花,将这片土地装点得生气蓬勃。
她在野花丛里找到睡着的他。
他安睡的脸上仍看得出与昔日阴影挣扎的刻痕,但已渐渐软化。
小猫懒洋洋趴在他肚子上,纸笔散落在野花丛中。
她静静地在他身边侧躺下来,细致的脸庞感觉到他均匀的呼息。
须臾,他长长的睫毛眨动着,然后苏醒过来。
矢车菊般的天空映满了整个眼帘,手指头勾着另一个人的手指头,形成一个斩不断的联系。
「我把脑袋里那些音符记下来了……」
「嗯?」
「妳愿意当我第一个听众吗?」
「嗯。」
接下来是一段很长的沉默,两个人的手紧紧交缠在一起。
天空很蓝,阳光很暖,野花很香。是个很适合小睡一会儿的时候。
朦眬睡意袭来前,亚蓓彷佛听到一阵叮铃铃的铃声。
她睁开眼睛,小猫还趴在佟夏森肚上呼呼大陲。
以为是错觉,然而那熟悉的铃声又在微风中出现。
叮铃铃……
叮铃铃……
「夏森,你听见了吗?」
「嗯,是风的声音。」
那是亚蓓生命中最后一次听到那个铃声。
第十五章
每个故事都有番外篇
「浮冰报」是份专门扒粪的小报,据说号称有水准、有品德、有学问的知识分子是不屑一顾的。但它的销路却异常地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刊登完女星何露露独家丑闻案后,主编电话追魂铃立刻摇到记者J的耳边。
「吉米的新闻该交过来吧?再没稿要开天窗了。」
J懒洋洋地说:「放心吧,不会开天窗,半个小时后你就会收到我的快递。」
结束,挂断电话。
半个小时后,追魂铃响个没完。
主编气得大叫:「J,怎么搞的,我是要你去追「战栗飞行」主唱的新闻,没要你去挖人家立法委员的私生活!」
J好象还没有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反正都是八卦,写谁还不都一样?」
「哪里一样了!」
「意思是你不登?那就要开天窗喽。」辛辛苦苦去跟监站哨的结果,敢不登,轰死你。
「呴,那吉米勒?放下一期?」
J正在检视着刚洗出来的照片。很满意他拍出来的角度。
「放过他吧,老狐狸,把一个刚刚才学步站起来的人踢回地狱里,会被口水淹死。好了,我要做事了,不要再打电话来吵。」
不等主编再度抗议,他将电话挂断,再将话筒搁在桌子上。
任它嘟嘟声响个不停。
第十六章
还是番外篇
那一年,威尔受邀到香港大学客座讲学半年。他与妻子茉莉都是海洋生物学的学者,一起在大学任教。
两人都喜欢孩子,然而结婚九年,却一直没有小孩。
无法生育对他们来说是个遗憾。
就在半年客座即将结束,行李都打包好,随时准备要回国的他们,在一个黄昏,一条充斥着鱼腥味的街市,发现了一个个儿小小的小小女孩。
女孩很虚弱,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她捉住茉莉鲜黄色的裙襬,一双眼睛像宝石一样盯着她喊:「妈妈。」
「噢,我的天啊。」茉莉抱起小女孩的那一瞬间,她已经爱上了她。「可怜的小东西。」
为了这个女孩,他们在香港多停留了一个月。
他们在警局做了笔录,也登了报。等待小女孩的家人出面来把她领回。
但是始终没有人出现。
而加拿大那边的教职又不能搁着不管,最后,威尔与妻子商议。「我们收养她吧。」
这正是茉莉一直在祈祷的事。
小女孩像天使一样可爱,一个多月朝夕相处,他们与小女孩早培养出深厚的感情。
收养的手续很复杂,他们请了英国籍的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