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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瞟了一眼林若煌。
“行了,替我泡壶茶,下去吧。”林若煌抬起头,对林裕笑笑。这一个月,忽逢变故,心情恶劣无比,林裕虽跟随他多年,也担心吃到台风,说话行事也更加小心了。
林裕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这韩老爷子写的信总归让自家儿子看才像个话。他也是抱了韩涛会醒转的想法故意把信留着不拆。只怕看这情形恐是奢望了。
若诗跳海已经一个多月了,他虽派人四处寻找,象山的警察也曾送来几个来路不明的年轻女子,却没有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妹。
她跳崖的时候适逢退潮,暗流涌动,潮水去势急速,悬崖下礁石林立,她这一跳从此怕是天人两隔了。他这倔犟的妹子怎下地了如此狠心?
倚靠在窗上,额头触着冰冷的玻璃,看着脚下的外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为何这四处走动的人里也没有她?
看着玻璃窗映出的自己的脸上,神情凄然,鬓角还长出了几根白发,林若煌想对于若诗他恐怕是犯了此生最大的错误。可自小到大,若诗地一切莫不是经过他的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样样都妥妥当当,就连妹子的情路,也竭力成全。他让他的小妹妹成为了全天下女人都羡慕的人。想当初,对于韩涛,自己也曾经极力撮合求个圆满。怎料得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若诗,大哥没有别的期望,唯求你太太平平,你可千万要活着啊。
视线扫及桌上的信,骤然变冷。当年,也是这样的一封信,让自己得知韩涛已有未过门的妻子,他和韩涛才会依了他老爷子的心思,才会有了后面的一错再错。
林若煌随手抽过一封信,掂在手里拍了拍,终归下了决心,撕开了封口,抖开信纸。但见信中讲的大多是指点韩涛生意上的事情,林若煌撇开不看,心下盘算,若韩老爷子的信全是此些内容,就代韩涛依老爷子的意思办了。
正想着,蓦地瞧见最后写的话赫然脸色发青。信上写道:
父闻儿在沪发展顺利,洋行生意兴隆,甚为欣慰。思儿身在异乡,未有子嗣。然为父已过天命之年,膝下无人承欢,甚感悲凉。吾媳书亚,品性贤淑,儿当与吾媳举案齐眉,及早诞下麟儿,继我韩氏香火。为父若能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则不愧对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已。
好一句“父若能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则不愧对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已。”林若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信纸转眼皱成了一团。
当年,也是韩父写信委托林若煌照顾韩涛,念及年少游历北方曾受其恩惠,林若煌一口答应了下来。韩涛个性爽直,性子认真,又同是留洋的校友,他几乎当弟弟看待。及至后来,韩父委托的开办茶庄,帮助韩涛结交政、商界要人,林若煌均一一办妥。
岂知韩涛不仅对了林若煌的眼,也同样征服了林若诗的心。林若煌虽不明白小妹是何以爱上了韩涛,但眼见小妹芳心暗许,韩涛又一表人才,就决定暗自撮合。
经过数番观察和旁敲侧击之后,他确定韩涛和小妹已是互相爱慕,就私下写信至北京向韩老爷子提亲。
他本以为凭他林家在生意场上的威望,凭他林家与韩家的两代交情,凭他林家的家世,这门亲事必定成功。
谁知韩老爷子回的信中除了对他的帮助表示感谢之外,对亲事绝口不提。
林若煌以为是自己判断错误,韩涛不喜欢若诗,就特意安排了韩涛到他屋里喝茶,助其明了若诗的心意。
韩涛初时颇为激动,显然是对若诗动了情,随后脸色陡然变换,与之前的欢喜样完全不同。
林若煌心知有异,就派了林裕去韩涛老家京城调查。
查回来的结果另林若煌大吃一惊,韩涛竟然有未过门的妻子。这位徐书亚是韩老爷子好友的幼女,曾许下娃娃亲。后来徐家触怒了大总统,徐父被安了个罪名投牢,不久就死于狱中。期间徐书亚曾投靠韩府,被韩老爷子以未经婚书的由头给拒了。徐书亚无奈投靠了一个远亲,该远亲因办事得力,被大总统赏识,成了新的京城显贵。韩老爷子为了结交他,又向徐书亚提了亲。约定在韩涛归国的当年年底与成亲。
而韩涛显然不愿意和徐书亚结婚,一回国就借口采办茶叶和丝绸,逃到甬城来了。他以为韩涛曾接受过西洋教育,所以才不愿意结这个旧时代的婚。既然韩涛不愿意,既然已经对若诗动了情,只要他韩涛坚持,林若煌觉得事情就好办了。
林若煌又写了第二封信言辞谨慎地向韩父提及此事。韩父除借口韩涛已有妻室,高攀不起林家,婉言谢绝外,还暗示林若煌适时劝慰韩涛,让其早日回家成亲。
那封信的结尾就是那句:“若能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则不愧对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已”。只是称谓从父亲改为世伯而已。
修长有力地手撕开一封封信,信中不但提及韩涛与若诗的事情,且措词一封封地严厉起来。到林裕拿来的那封,几乎到了怒骂的地步,全然没有长辈的风范。直言若诗已是残花败柳,让韩涛不要昏了头。信纸随意摊在书桌上,笔迹张扬,毫不掩饰地表明写信人的情绪。林若煌不是不知韩涛与若诗的情路坎坷,只是不知韩老爷子竟如此逼人,他已经不计较名分,将小妹送到韩涛的身边,希望能让小妹过的开心,以弥补他犯下的错误。韩老爷子依旧不依不饶,他难道不知这样是把自家的儿子往绝路上逼?
看来自己把若诗送回韩涛身边又错了,又错了离谱。
醒来(上)
微微的火光闪烁在欧石楠的烟斗上,淡淡的烟雾轻轻袅袅地盘升,林若煌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睡了一个多月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林若煌弯腰凑近韩涛,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除了看到昏睡的人枯瘦的面容,听到细绵的呼吸声,他丝毫看不出异样。
他直起身体,吹了吹烟斗,满意地看到烟斗内细细燃烧的火,重重地吸了口烟。今天,他请了教会医院的洋大夫琼斯给韩涛作最终的确诊,如果还是醒不来,可别他林若煌下手狠辣了。
“少爷,少爷,洋大夫来了。”王嫂轻轻地站在闻柳苑的房间门外隔着帘子叫唤。
终于来了。
林若煌穿过重重院落,前往堂前间迎接。
林若煌抽着烟斗,淡淡地看着琼斯拔拉了韩涛的眼皮看看,拿了听诊器测着脑袋听了半天,想了一下。在韩涛身上作了半天的检查后,琼斯摘下听诊器,无奈地看着林若煌。
“林,他的身体除了虚弱些,没有太大的问题。”琼斯边收拾东西边说。
“那他为什么醒不来?”林若煌吐出一口烟,盯着琼斯问道。
“具体的原因照目前的情况暂时看不出来,我建议你把病人送往上海的教会医院,作全面的检查。”琼斯耸耸肩膀,双手一摊。
“如果一定要你现在给个原因呢?”抽烟的人口气斯文有礼却冷得像冰块。
“我只能说,也许病人遭遇了重大精神打击,不愿意面对,以沉睡的方式来逃避这个世界。”琼斯收拾好药箱,用力拉上拉链。
“根据你的说法,如果给他重大的消息来刺激他,他会不会醒来?”火光闪动,浓浓的烟雾盘升。
“理论上应该可以,不过,林,我是外科大夫,不是精神科大夫,恐怕不能给你肯定的答复。”琼斯抬了抬眼镜,认真地回答。
“你已经给了我答复。”烟雾散去,露出抽烟的人一张和煦的笑脸。
“林,也许会适得其反,你要小心把握。”琼斯默默地随着林若煌走到堂前间,顿了顿,转身说道。
“放心,我会的。”说话的人笑容灿烂,似乎为解决了一桩难事而开心。
“再见。”琼斯带好了帽子道别。也许是他的错觉,方才分明看到了一丝阴狠从林的眼睛一闪而过。
“王嫂,送客。”林若煌唤了王嫂,朝琼斯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重大的刺激啊,该是哪个呢?
林若煌晃了晃烟斗,拇指轻抚烟斗,真是难以选择的问题啊。
“少爷,少爷。”谁在唤他?
林若煌回头见王嫂神色凝重地说;“少爷,这洋大夫能让韩少爷醒来吗?”
林若煌略微有些惊讶,看着王嫂踌躇了半天蹦出一句;“其实乡下人管这叫中邪,要不找庙里的和尚给韩少爷驱驱邪气?”
去邪气?这倒是有趣的想法?林若煌玩味地想。
眼见主子略带新戏谑的神色浮现在脸上,王嫂在林家服侍多年,自然晓得分辨林若煌的脸色,暗自鼓足勇气急急地说;“要不请杜仙婆给小姐叫叫魂,也好知道小姐现在在哪里。”
叫魂?若诗还没死呢!
林若煌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妇人。
王嫂像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得又快又急:“少爷,你莫不相信,乡下人有事都是找杜仙婆算的,她算得可准了,也许真的能知道小姐的下落也不一定啊,少爷!”
王嫂的最后一句话是说到了他内心的痛处,这法子虽然可笑却也未尝不是办法。
林若煌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略微点点头,算作同意。
慢慢地踱回闻柳苑,沿途的藤花开的正好。林若煌不觉站在通往闻柳苑的最后一个花架前,花穗如同一串串紫色的小贝壳层层叠叠,掩着绿色的叶子轻舞飞扬。
一个纤细的身影慢慢浮现在花架下,抬头赏花。她抬手去摸那垂下来的花穗,七分袖滑落到肘间,露出白生生的胳膊,手腕上葱绿的镯子亮的人晃眼。
她忽地用力摘下那串摸了很长时间的花穗,回头俏生生地笑着说;“哥,我要去上海,我要见他。”
紫藤长长的花穗被她硬生生地扯短,狼狈地挂在绿叶间。半截被她用力地攥在手心,露出零散的花蛤子,其余就零零落洛地散在地上了。
她在笑,可她的眼睛没在笑,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她要追求她的幸福。
不,你不能去,你去了会后悔的。林若煌惊惶地伸手去拉她,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来得及抓住。
他伸出的手孤零零地晾在空气中,阳光透过花架和花叶,暖暖地。
林若煌慢慢地缩回了手,手指慢慢地拢了拢,又慢慢地张开。
韩涛,今天,我要你醒来,我要你醒来把事情讲清楚。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在中天,来人在傍晚时分就该到了吧。
傍晚,一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地停在了林家大院前。林裕开了车门,从车里慢腾腾地出来个女子。
不高的个子,穿着红色的改良旗袍,裹着黑狐披肩,昂首看向林家的大门。黑色的高跟鞋“的、的”踩在林家的台阶上,一双黑色的漂亮大眼扫了一眼在门房的佣人,侧脸向林裕问道:“林若煌呢?”
林裕应了声,将她引到了闻柳苑。
红衣女子踩着高跟鞋随着林裕登堂入室,步履轻松,没有丝毫的迟疑。
到了闻柳苑,林裕站在竹子门帘前,掀起帘子朝着里屋,向自家主子通报来人。
高跟鞋不耐烦地拍打着地面,直到林若煌的出现。
“韩夫人,我是林若煌。”林若煌向红衣女子伸手。
“叫我徐小姐即可。”红衣女子抬眼漫不经心地看向林若煌,从黑狐披肩下优雅地伸了手。
林若煌礼貌地握了握涂了红色丹蔻的手,心中有些诧异。方才乍一看,觉得她和若诗眉眼间较为相象,只是比若诗多了些空渺的气息。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会请不到你呢!,里面请。”林若煌掀起了帘子请徐书亚进屋。
“林先生客气,我若再不来,只怕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徐书亚挥了挥手,屋里一股闷热的浊气。
她环顾四周,瞟到了里屋的床,微微一笑:“他在里面?”
“是。”林若煌微微颔首。
里屋的空气更为闷热,徐书亚食指弯曲,抵在鼻下,皱着眉头看向床上的男人。这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她几乎认不出来了,看来爱情的力量果然惊人啊。一丝轻蔑的笑意从她嘴角蔓延开去;“你想我怎么作?”
“让他醒过来。”林若煌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初夏清爽的晚风悄无声息地吹散了屋里的浊气。
“我又何必帮助我的情敌,还有遗弃我的坏男人呢?”徐书亚转了转鞋跟,理了理披肩。
“我的回报可以让你再不用裹着那个披肩,可以送你去美利坚,还可以帮助你实现嫁给韩涛的目的。”林若煌望着从院外飘进来的柳枝,淡淡地说。
徐书亚低头沉默了一会,披肩裹得更紧了些。
屋里的空气像凝结的露水一般,聚变成一块凝重的空气板,沉重地压迫在林若煌和徐书亚的胸口,就连吹拂了窗纱的晚风也怯怯地躲了开去,不敢带给人些微的安慰。
仿佛过了许久,徐书亚终于答应,她向林若煌多提了一条要求;“我要带一个人去美利坚。”
略带沙哑的声音,还有那坚定无比的眼神,林若煌恍然间似乎看到了若诗。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