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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当然!」
晚一些时分,包舍尼亚斯回到自己的寓所里,他躺在床上静静思索著。
人性真的这麽可怕吗?
一个男人如果连妻儿都不能相信,有再多的权势与财富又有什麽用呢?这到底是谁造成的?
是男人自己?
还是妻子、儿子的错?
不过,追根究柢,终归还是男人自找的吧?
伊比鲁斯国王和马其顿公主的政治联姻是在马其顿的旧都举行的,在初夏的早晨,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婚礼,在腓力浦二世的主持下圆满完成。在各国使节争相参与、宾客云集的婚礼後,还有竞技和戏剧表演作为婚礼的馀兴节目。
为了表示对民众的信赖和亲民的作风,腓力浦二世把所有的卫兵撤除,但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卫兵打扮的人并没有遵守命令退开,他依然站在那里。而当亚力山大伴著新郎伊比鲁国王通过他面前时,在亚历山大的掩护下,他悄悄地拔出短剑,对准後面的腓力浦二世……
他倏地僵住了!
当他与腓力浦二世眼对眼撞上时!他准备刺向腓力浦二世的短剑不由自主地紧急煞住,就在那一刻,他练习了一整晚的动作,凝聚了大半天的豪气,肯定不会错手的自信,都在那一刹那全都消弭无踪了!
呜呜,怎麽会这样?他……他下不了手啊!
腓力浦二世皱眉往他这儿靠过来,甚至贴著他面前走过去,但他依然僵窒著一动也不动。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应该怎麽做,也准备要那麽做了,可是……可是人家就是下不了手嘛!
「搞什麽鬼?!」腓力浦二世低咒著走过去。
卫兵不知所措地收超短剑,同时悄然退向宫殿後。不久,腓力浦二世也找了个藉口离开来到宫殿後无人处。
「你这个笨蛋,到底在搞什麽鬼啊?」
一见到包舍尼亚斯假扮的卫兵!腓力浦二世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包舍尼亚斯怯怯地瞅著他。
「人家……人家下不了手嘛!」
「下不了手?」腓力浦二世怒吼。「什麽叫下不了手?叫你杀的是腓力浦二世,又不是我,有什麽好下不了手的?」
「可是……可是……」包舍尼亚斯委屈地吸起了嘴。「人家看见的明明就是你嘛!」
「就算是我又怎麽样?」腓力浦二世吼得更大声了。「我早就设定好了,在你的短剑刺进我胸口的前一刹那,我和真正的腓力浦二世就会调换回来,死的那个会是真正的腓力浦二世而不是我,你懂不懂啊?」
「我懂啦!可是……」包舍尼亚斯哭兮兮地低下了脑袋。「要是设定出错怎麽办?你……你会死的呀!」
「天哪!」腓力浦二世猛翻白眼,「如果可以,我宁愿被你杀死算了!」
包舍尼亚斯的嘴噘得更高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腓力浦二世死瞪著他片刻,而後阖上眼拚命深呼吸,努力想找曰那百分之九十三的理智……不!只要能找回百分之一,大概就够用了!
好半晌後!腓力浦二世才缓缓睁开眼,非常理性的……他自认……问包含尼亚斯:「请问你是哪根筋不对了?前两天你还嚷嚷著说要拿我来当试验品,老是把你的雷射光对准了我,说要试试看你的武器灵不灵光,怎麽现在却又这麽龟龟毛毛的了?」
包舍尼亚斯瞅著腓力浦二世好一会儿!又蹙眉低下脑袋去苦思大半天!而後抬眼说出他深入研究後的结论。
「我也不知道耶!」
腓力浦二世再次阖上了眼!同时又按键开始搜寻遗失的档案五量那百分之九十三的理智。又是一大段的时间过去後,他才又睁开眼,还是非常冷静——依然是他自认……地解剖整桩任务的关键问题所在。
「好,我们先不管原因了,那个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蓦地停住,而後突然控制不住地狂吼,「腓力浦二世今天一定要死,你懂了没有啊?」
包含尼亚斯顿时骇得咚咚咚咚倒退了至少有四、五步之多,同时捂著胸口,惊吓的双眼宛如受虐的小猫咪一样,惶恐地瞪著怒喘著气的腓力浦二世。片刻过後,他才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
「人家知道嘛!可是,人家就是下不了手,那怎麽办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人家只是……只是……看著你就下不了手了嘛!」
他一哭,腓力浦二世就呆住了,继而开始有点手足无措。
「呃……你……你不要哭啦!这个……」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要是被别人看到会起疑的,别哭了!」
包舍尼亚斯闻言,立刻把一张涕泗纵横的脸仰给腓力浦二世看。
「你好凶喔!」
他好凶?!
腓力浦二世又忍不住想大吼,可是,最後他还是苦笑著低语,「拜托,我著急啊!腓力浦二世今天一定要死的,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沉默了一下,包舍尼亚斯才收起泪水嗫嚅道:「我知道,可是……人家是真的下不了手嘛!」
腓力浦二世直叹气。「你又不是没杀过人。」
包舍尼亚斯点点头。「我是杀过人没错,而且还不少呢!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是乱军说人不够,硬要拉我去凑数的嘛!我又不想那麽早就死,再说,那都是他们先砍过来的!我当然不可能呆呆的站著让人家砍啊!我又不是白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既然你杀过人,应该不会不敢再杀人了,对吧?」
「对啊!」
「那你为什麽会下不了手?」
包舍尼亚斯又沉默了,好半天後,他才一脸困惑地对自己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明明已经准备好了的说,可是一看见你,我……我就下不了手了嘛!」
腓力浦二世盯著包含尼亚斯看了半晌,而後摇摇头!再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好吧!那现在只好这样了,虽然有点冒险……」
早上的竞技表演结束後,戏剧压轴表演在下午也跟著开锣了。
剧场门口,包舍尼亚斯依然是一身卫兵的打扮,他看著亚历山大和伊比鲁斯国王一起走过来,再次在亚历山大的掩护下,他又悄悄的拔出了短剑。
在热闹喜庆的场合里、在群众的欢呼声中,除了包舍尼亚斯,没有人发现尾随在後面的腓力浦二世突然停住了脚步,高大的身影仿佛朦胧了一下,随即满脸疑惑地东张西望,似乎一时之间搞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似的。就在那一瞬间,包舍尼亚斯的短剑毫不犹豫地朝腓力浦二世的胸口刺进去!
所有的宾客和群众一时之间全都吓呆了,包含尼亚斯乘机从容逃走。过了好一会儿後,众人才如大梦初醒般开始去追捕凶手,最後还是在宫殿後逮到了,并且当场处死。
新后克丽欧佩特拉的寝宫殿口,隐形的亚克和水伶并肩伫立,默默地望著奥琳比亚丝把克丽欧佩特拉新生的儿子,也就是腓力浦二世的王位继承人强行夺过来,并且当场绞死。
亚克一把抓住正想冲过去的水伶,水伶猛然转过脸来,却什麽也看不见,只好咬牙切齿地瞪著应该是亚克站立的方向;他更用力的抓住水伶的手,她不死心地继续瞪眼,他还是不放手——当她终於无奈地放松了身体转回头去时,亚历山大的继弟已经断气了。
亚克牵著一脸沮丧哀伤的水伶默默地往外走,走出宫殿,走出城外,走向郊区,在无人的蜿蜒河流处,他们才停下来,并解除隐形装置。
「历史上,不是说他是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吗?」水伶开始责难。「难道他的伟大名声就是从弑父杀弟中得到的?」
亚克静静地凝视著她。「所以,星人才不想让地球人掌握回地球,并不是他们想独占,而是他们明白,一日又让地球人掌握住地球之後,不管是要经过多久,地球早晚还会落入同样的灾劫中。」
水伶仰视亚克半晌。
「嗯!我现在终於真正了解你们要这麽做的原因了,地球人的心,真的是太可怕、太肮脏、太龌龊、太卑鄙、太无耻、太——」
首次!亚克温柔地将水伶揽进怀里,抚慰地拍拍她的背,并转开话题。
「好了、好了,任务又结束了,你不是说,过去的世界看烦了,想到机械化的未来世界去看看吗?来,二十八世纪之前的任一个世纪都可以,你挑个年代,我带你去看看。」
水伶难得温驯地偎在亚克的怀里,似乎舒服得不想动了。
「唔——我们去过十八世纪了,那就……能不能不要按照顺序?直接跳过几个世纪到二十世纪後去看看?」
「哪里?」
「随便,能自在一点就行了。」
亚克微一思索。
「那就二十一世纪的亚洲吧!」
「好——哦!对了,我一直想问你……」
「什麽?」
「你和黛拉在等待新任务时,」水伶趴在他的胸前,两颗大眼珠子却直往上瞟。「也是像我们现在这样到各个世纪年代去闲逛吗?」
「当然不是。」
「那你们都在干嘛?」
亚克耸耸肩。「没干嘛,」
「嗄?」
「应该说,我不知道她在干嘛,两个太过於理性自主的人,可能很适合在一起工作,却不太适合生活在一起,除非有一方比较弱势。但我们双方几乎是同等程度的自信狂傲!所以,我们都是在任务一结束就分开了,直到希恩分别呼叫我们,我们才会再见面。」
「哦……」水伶听了似乎很开心。「那你都在干嘛?」
「也没干嘛呀!就在二十七世纪里随便找个年代去待著,大部分都待在图书馆里作研究吧!」
「为什麽是二十七世纪?」
「因为我想仔细研究一下地球人究竟是如何毁掉地球,也毁掉他们自己的。」亚克淡淡地道。「那是很严重的教训,只要清楚了解之後,我们就可以避免同样的情形出现了。」
水伶皱皱鼻子。「是我我才不去那种世纪、那种年代呢!感觉好像明天就要结束了,好诡异喔!」
「所以,我说去二十一世纪啊!」亚克放开她。二十二世纪算是个分界点吧!二十二世纪之前的历史若是改变了,就极有可能会大幅度改变之後的历史,是好是坏谁也不知道。但若是改变二十二世纪之後的历史,顶多也只是提前或延缓地球被毁灭的时间而已,就像人类一样,若是成长到了某个程度,想真正改变他就很难了。」
他无意识地抚掌著她长及腰的黑发。「因此,我建议到二十一世纪去,不但不会有那种即将毁灭的不舒服感,也可以让你了解一下未来世界究竟可以进步到什麽样子。之後,我相信你就可以完全了解,并接受希恩所传输给你的所有知识和历史了。」水伶颔首。「好,那我们就到二十一世纪去吧!」
西元2001年对台湾而言实在不是个好年,政治不稳定、经济不景气、失业率急遽上升、社会案件层出不穷,结夥抢劫、偷盗拐骗!自杀他杀、奸杀仇杀、凶杀情杀……算了!再怎麽糟糕,总是会过去的吧?
忠孝东路某间高级公寓顶楼,水伶一身轻便的衬衫长裤……她还没有勇气穿上短裙、短裤露出大腿给人家看,她盘膝坐在地毯上,一手洋芋片、一手可乐,遥控器就在膝盖上,一脸著迷地盯著三十七寸的大电视!她已经待在那儿整整一天……不!不只一天!是……天哪!整整好几天了呢!
亚克从房里出来,看看电视、再看看水伶,後者对他的出现一点感觉也没有。亚克摇摇头,迳自戴上太阳眼镜出门去了。
半个钟头後,他抱著一包纸袋回来,然後把洋芋片拿开,换了一个汉堡塞进她手里。
「小姐,请问一下,你打算在电视前面待多久呢?」
连看他一眼也不曾,「待到我爽!」水伶喃喃道。
亚克的视线也拉到了电视上。「怎麽你都看不腻的吗?」
「腻?」水伶不可思议地瞟他一眼。「怎麽可能会腻?我看这麽久都没看到有同样的节目耶!」
「当然有,只是……」亚克叹道。「大概是你看得还不够久吧!」
水伶没说话,迳自放下可乐,打开汉堡咬下一大口,两眼还是盯在电视上。
「你真的不想到外面看看吗?」亚克忍不住问。这是她头一次来到其他时空中,只出去过一趟之後,就再也不肯出去了。
「才不要!」水伶含糊不清地说:「外面实在是太可怕了,虽然我早就知道。有那什麽汽车、摩托车之类的东西,但直到身历其境地处在它们之中後,我才感受到那种东西的可怕,简直是——比妖怪还恐怖!」话落,她又追加了一句,「我宁愿骑马!」
真是的!古代人就是古代人!
亚克摇摇头坐下来!望著水伶专注的侧脸,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一个十世纪前的女孩子,和一个三十世纪之後的外星混血儿,却能「机缘凑巧」地搅和在一起成了工作搭档,还能「和平共处」在这二十一世纪里。
这算巧合?
还是机缘?
其实,就算是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也不曾如此悠然自在地过。星人的生活是很严谨无趣的,因为他们天生就没有感情,只有义务;而贝尔塔莎人的生活更严谨,因为他们是被星人所养育,而且,被寄望能在未来掌握地球掌理权之後,继续维护地球的和平与安详。
依照星人的习惯,每个贝尔塔莎人都是在一出生时,就被定位在某种职务上了。事实上,他原来的职务也不是历史修正者,只因为在所有的测试当中,他是最适合担任这种职务的人,所以才被调派过来的。
黛拉也是一样,可没想到,在如此严格的挑选下,她还是变节了。幸好当初没有太随便就派一大堆人过来,否则,情况可能不仅仅是这样了。
而地球塔莎人之所以只派一个人出来,大概是因为他们找不出几个能承受得了光速传输的人,再加上地球塔莎人自己也明白他们也跟地球人一样,拥有太过旺盛的七情六欲,所以他们非常有可能受不了诱惑而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自己的任务,进而留在某个时空中享受了。
两边都很谨慎的选派人员出来,却只有他这边的人变节了!若是那边再找出人手派过来的话,他应付得了吗?
望著水伶,亚克浓眉微蹙。
不!应该说他们两个应付得了吗?
尤其水伶是这麽一个完全没有自觉的人,就好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什麽都还没搞清楚,就急著到处去乱撞,以为自己已经「会」了,其实,一切都才只是刚起步而已。跟她出任务不但得担心她应不应付得来,还得忍耐她静不下来的顽皮心性,简直像是在测验他的耐心似的。
真累!
但是……
「亚克?」
一声犹豫的呼唤,亚克淬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仍然盯著水伶,而水伶则似乎被他盯得有些不安的样子。
「什麽事?」
水伶歪著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看起来就像是很怕挨骂的小狗狗正在观察主人的神情那般谨慎。
「你希望我出去熟悉一下是不是?」
亚克怔了怔。「呃……是也不是。」
水伶困惑地皱了皱眉。「什麽呀?」
「我不想勉强你,但是……」亚克迟疑了一下。「又希望你能早点了解希恩传输给你的那些东西,这样对你比较好。到现在,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了,出任务时,你自己的心要是不够扎实、不够稳定,就很容易出问题的。」
「哦!」
水伶看他一下,又转回去盯著电视,一直到她啃完汉堡之後,她才一口气喝光可乐,然後一跃而起。
「好,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咦?去哪里?」
「到外面去逛逛啊!」水伶展开一脸期待的笑容。「其实,我刚来的时候,还真是有点怕怕的,这个世纪好像跟以前我们去的都不太一样,好像……好像很紧张,又好像很闲散,一眼看过去,除了人是同样的外表之外,其他全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