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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才出了院子,就看见了大门外站着的人。寒真看他们拿的东西,也有些疑惑。
寒青先开口:「姑姑,我要送宋尘搭陈叔叔的船回去。」
寒真十分意外,没有接话。她招呼宋尘,「好孩子,你过来让姑姑仔细看看。」拉住宋尘,颤抖地伸手去抚摸宋尘的脸。
寒青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姑姑,一会天就亮了。」
宋尘知道寒真与宋谨的纠葛后,对她十分同情,耐着性子让寒真亲近。
寒青看了看天色,拉开宋尘对寒真道:「姑姑,天亮了再过去,爹会知道的。」
寒真咬牙,「你们先过去,一会我也去看看你陈叔叔。」
宋尘走出一段路,回头去看寒真,叹了口气问寒青:「为什么我们要这样着急,难道大船不会停留一段时间?」
「船会停很久来补充水,可是如果我们不在天亮的时候到船上,不知会被多少眼睛看到。我们才踏上船,我爹就会接到通知。」
他抱着宋尘向前飞奔。将将到了岸边时,宋尘问:「你会怎么样?」
寒青和他心意相通,知道他是问自己父亲发现他不见后会怎么对待自己。
寒青安慰他:「不会怎么样,真的只是再打一次而已。」
寒青提气将宋尘带上岸边停驻的大船。他落地时悄无声息,摸索到熟悉的船舱外。里面一个声音低沉地问:「是谁?」
寒青笑着推开门,船舱内坐着一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看见他们两个笑道:「青儿,你怎么来了?还神神秘秘的。我正担心你不在岛上。」
寒青脸色严肃。「陈叔叔,求你帮我个忙。」他把宋尘拉到面前,「这个是我的朋友宋尘,我把他带到岛上来了,担心我爹不肯让他走。」
陈之一听就猜到六、七分,了然道:「呵呵,你倒真聪明。也罢,我就装着不知道你这些事,也省得将来你爹怪罪我。」
他看向宋尘,奇道:「青儿,这孩子长得和你可真有几分像。走到哪里,说是你的兄弟,也没人不信。」
第五章
寒青笑了笑,拉着宋尘在船舱里坐下。
宋尘好奇,「你不是说你爹不准将这里的地址向外泄漏,为什么又有过往的船只?」
寒青给他解释:「普通人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至于陈叔叔,他救过我爹的命,是唯一例外,何况陈叔叔也绝不会说出去的。」
宋尘点了点头,对陈之道谢:「谢谢您。」
陈之摆了摆手,「不用客气。」他又对寒青道:「你把人悄悄送走了。依你爹的脾气,估计你会在床上躺个三天五天了。」
寒青不介意地笑了一下。
宋尘吃惊:「三天五天?!」他拉住寒青,脸色也变了。
寒青笑了笑,「别害怕,陈叔叔和你开玩笑呢,最多上次那样子。你不说是我捉了你的报应么?」
宋尘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心全是冷汗。他家教虽严,纵然犯错,也不过是用荆条抽几下。实在是被寒青的父亲吓到了。
***
岳黎早上出来,看见寒真站在寒青与宋尘的院门处,一动也不动,过去招呼她:「师妹,师妹。」
寒真听见声音,恍惚着抬起头来。
岳黎问她:「怎么不进去?」
寒真面色惨白,低声道:「青儿把他送到陈之的船上去了。」
岳黎被这消息震得向后退了一步,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向岸边的方向奔去。寒真在后面追上她,将她拦了下来。
岳黎咬牙,「妳好狠的心,姐夫会杀了青儿的。」
寒真不住颤抖。「尘儿不走,大哥迟早会杀了他。何况他们……他们是亲兄弟啊,我怎么能看着他们……我宁可死了一个。」
岳黎飞快地和她过招,激怒道:「那妳就让青儿去死!」
寒真听她这样说,出手越来越慢,「大哥养了他十七年,不会杀他的。」
岳黎咬牙,「我说大哥一定会杀他的!」
寒真心思混乱,本来武功胜过岳黎许多,却用不出力气,渐渐落在下风。
萧殊听见打斗声,从院子里出来。看见母亲和寒真在动手,大吃一惊,连忙上来拉架。
岳黎急道:「快去陈之那里,去把寒青和宋尘带回来。」
萧殊惊问:「什么?」
岳黎道:「青儿疯了,他要瞒着你姨父把宋尘送走。」
萧殊转头便走。寒真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萧殊不愿和她动手,「虽然对不住宋尘,可青儿是咱们家的孩子啊。」
寒真崩溃道:「没有什么咱家的,别人家的。青儿和宋尘是亲生的兄弟!」
萧殊被这句话震撼得手脚也彷佛不是自己的,转头去看母亲,岳黎微微地点了点头。
寒真凄厉道:「大哥早晚会杀了宋尘,却不一定会杀青儿。我,我……」
萧殊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能判断出后果,苦笑,「那妳们还争什么,让他们两个全都走。」
平素端庄的美妇鬓发凌乱,气喘吁吁,听见这句话彷佛一起得救了。
岳黎尚自犹豫。「青儿不肯走,怎么办?」
她看着寒青长大,对寒青的感情当然比对宋尘多得多。何况寒青一旦离开,等于叛了本派,将来烦恼无穷。
寒真却觉得愧对宋尘,听萧殊这句话向岸边飞奔,「我们快走。」
他们耽误了这段时间,十分担心船已开走,几个人全速掠往岸边。
寒青正在准备下船,不舍地亲了亲宋尘。宋尘抱住他,一刻也不松手。
陈之叹了口气:「我们这就要走了。」
船夫们正在起锚,宋尘感觉到船身轻轻晃动,再也不能不放手。在寒青耳边道:「你记得来扬州找我,我不想成亲。」
寒青看他脸上的红色一直蔓延的脖子里去,心里激动,更多却是难过,重重地点头。
宋尘松开手,寒青从他的怀抱里离开。寒青的背,寒青的手臂,寒青的手指,直到什么都分开,像是一个人被切成两份的痛苦。
竟然会这样难过……
寒青跃下船去,耳边是船离开时的水波声,强忍住没有回头,眼睛已经模糊了。突然被人一把拉住,萧殊催促:「表弟,快上船!和宋尘一起离开!」
寒青奇道:「什么?」
岳黎和寒真齐声道:「快走!」
这等于是让寒青叛出门墙。
寒青几乎怔住,勉强道:「哪里有这么严重?」
寒真心情急迫。「青儿,你快走吧。」
岳黎劝他:「你犯了门规。你爹更受不了寒家的人再去帮宋家,难道你不知道你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件事?你喜欢人,也不要自己昏头。」
耳边风声掠过,四个人一起被逼退了两步。
寒奇抓住寒青,「你们在说什么?」
寒青对父亲素来畏惧,但宋尘这时要被抓下来,真的再也走不了,咬牙道:「没什么。」
寒奇看向远处的船,松开寒青,向那边迈了一步。
寒青抱住他,声音已经颤抖:「爹爹,你放他走吧。」
寒奇阴森地看了寒真一眼,又看了寒青,怒道:「我寒家怎么尽出这些败类?你这个养不熟的畜生!」
他重重地一掌击下去。
宋尘在远处看见这边的厮打,见寒青倒在地上抱紧寒奇的双腿,陈之站在他身边,也被惊呆了。
陈之熟悉寒奇的脾气,知道自己若是掉头,寒青也不会好过,不如装作不知道,以后尚可来往。命令手下全力加速离开岸边。
宋尘听见他下令,挣扎道:「不,不要。」扑到栏杆上去,「送我回去,送我回去。」
陈之把他硬拉进船舱,栏杆上是宋尘手指蹭破的血迹。
寒奇积威之下,一时无人敢拦。眼看寒青倒了下去,才一起架住寒奇的招式。
寒奇胡须怒张。「你们、你们都反了!」
寒青寄养在萧殊那,跟随三人而来的猎犬小黑只认寒青一个主人,扑上来狠狠在寒奇的腿上咬了一口。
寒青吓得肝胆俱裂,拼力拦住父亲的反击,猛地推了小黑一把,「去找宋尘。」
小黑迟疑地看了寒青一眼,像是感受到主人的决心,闪电般跃到海里去了。此时船已行得远了,猎犬会游水,寒奇却是追之不上。
寒奇这一生何尝有过这种窝囊的时候,用尽全力将眼前的三人震开,拎起寒青。「好一个畜生,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是一个叛门叛父的东西。」
岳黎和萧殊对望一眼,心里都觉得要糟。
寒真扑上去,「大哥,你只恨我一个人,别再为难孩子,你杀了我吧。」
寒奇猛地踢开她。他的住所是岛中最高之处,下面的动静全可收入眼中,所以来得极快。他没想到寒青竟然有这么大胆子,而寒真和岳黎敢和自己动手,也大出他的意料。
寒奇带着寒青飘身上山,寒真和岳黎、萧殊在后面辛苦追赶。他们的功力与寒奇差得太多。
萧殊对她们嘱咐:「我去请二叔,娘,妳们不要和掌门硬来,否则只怕救不了表弟。」
他自始至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含混地明白一点,目前第一要做的是,绝不能见寒青死在面前。
寒奇把寒青扔在那天用刑的大殿。「你知错么?」
寒青气息微弱,「孩儿知错。」
寒奇发狠,「我虽是掌门,也绝无偏颇。你既然知错,来人啊。把这逆子给我打死在殿上!」
这个命令不比其它,两边手下的脸色全变了。
寒奇喝道:「还不动手,你们也想叛门不成!」
刑堂的人出来,按惯例按住寒青的手脚,却发现完全是多此一举。寒青已经不能挣扎了,刑仗落在身上,只能引起他微弱的呻吟。
寒青性子烈他们上次就已经知道了,现在看他竟然肯开口呻吟示弱,怕是真的不行了。
行刑的是九霄派的老人,一来不忍心真的打死寒青;二来寒青毕竟是掌门的独子。今天掌门激怒之下要杀他,只怕明天就后悔了。手下悄悄用了手段,声音虽响,落在身上却不至于伤得太重。
饶是如此,寒青仍然渐渐地发不出一点声音。寒奇咬牙坐在虎皮大椅上。
寒真扑进殿来,压在寒青身上,「大哥,你饶了他吧。你养了他十七年啊!」
寒奇恨声道:「就是如此,我才要杀了这个畜生!」
岳黎也进了大殿,「姐夫,青儿是个孩子,有什么不能管教的。他流着寒家的血,怎么能说杀便杀?」
吴烈进来时大殿里已乱成一团。他与寒奇同时拜师,感情远胜他人。对众人道:「你们先下去。」
寒奇冷道:「今天谁求情也没用,都是你们惯的他。」
吴烈劝他:「师兄,你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青儿不过是放走了一个孩子。我听萧殊说,青儿喂那小子吃了迷魂醉,他回去之后便会忘记这些事情,青儿也不算是违反门规。」
这是他和萧殊路上盘算的谎言,寒奇脸色果然有了稍稍好转。
吴烈继续劝说:「师兄,青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又不算是什么大错,不过是喜欢个男孩子。都怪我从前没有劝他,以后严加管教也就是了。」
寒奇怒道:「他竟然把一个外人看得比父亲的命令还重,难道不是逆子!逆子还留他做什么!」
吴烈叹气:「师兄,这话说的有些偏颇。青儿自小孝顺,虽然调皮却很少犯错。师兄,青儿是武学的天才,他若肯还手,又有真妹、黎妹护着,现在已离开了,再不济也不至于这样快便支持不住,可不要一时生气伤了孩子,自己后悔一世。」
寒奇毕竟把寒青养大了,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情意。他对寒真、岳黎等人软不下来,如今听吴烈这样说,想起寒青从小的孝顺,已开始松动。
吴烈见缝插针。「师兄,我看青儿的脸色只怕快不行了。外面一个孩子,怎抵得了他的命?」
寒奇听到这句话,重重拍了柱子一掌,「也罢,先留着这小畜生的命,让他亲手去了结了宋尘。」
***
寒青躺在岳黎柔软的大床上,双目紧闭,寒真轻触他的额头,收回手把湿毛巾放在他的额上。岳黎深吸了一口气,再也看不下去。
萧殊在院子里等着,看见母亲出来忙问:「怎么样了?」
岳黎轻轻摇头,哽咽道:「还是没有退热,难道青儿的福气这样薄?他才十七啊。真是冤孽。」
萧殊脸色惨白。「二叔说,还是有希望的。娘,妳别怕,表弟不会有事的。」
他都不知道他是安慰岳黎,还是安慰他自己。
岳黎在他身边坐下,萧殊问自己的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表弟和宋尘为什么是亲兄弟?莫非他不是掌门的亲生儿子,难怪掌门竟然舍得真打死他。」
他与寒青从小交好,看他生死未卜,心中实在激愤难平。
寒青已经不再咳血了,惨白的脸色触目惊心。
寒真抚摸他滚烫的脸,泪水一滴滴落在寒青的手上。「青儿,娘对不起你。你小时候来问我,你的母亲去哪里了,娘心里真和刀割一样。醒过来吧,让娘把欠你的都还给你,你和尘儿死了哪一个,娘也活不成。」
寒青声息全无地躺着,彷佛可以看见生命正一点点从这个出色的男孩子身上溜走。
寒真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青儿,求你醒醒吧,喊我一声娘。娘等了你十七年啊。」
岳黎向屋内张望,不忍心打扰他们母子相处的这一点时光。长叹了一声,对等待答案的萧殊道:「其实我并没有姐妹。」
萧殊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岳黎道:「我想你也猜到很多了。当初我和寒真是师父收的两个女徒弟,掌门是我的师兄。他们兄妹的感情非常好,甚至比我和你父亲还要好。」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神流露出回忆和思索的神情。萧殊耐心地等待。
过了一会岳黎接着说:「兄妹感情好本来也没有什么。寒真十八岁那年去中原接一笔生意,也是第一次独自历练,却一年的时间没有回来。
「掌门激怒难当,那时他是师父座下大弟子,师父早已说要让他继承九霄派,派他去中原寻找他的妹妹。几个月后,他带着寒真回来,还带着一个婴儿,那就是寒青了。」
萧殊隐隐也猜到这点,并不觉得十分惊讶。
岳黎却像是没有力气再说下去,她握住儿子的手,「未婚生子当然是一件难堪的事情,师父也很生气,把寒真关了起来。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就伪称是师兄和我姐姐的孩子,因为我姐姐难产去世,所以抱回岛上来养。
「寒真被师父关了起来,我三个月后才重新见到她。」
岳黎露出伤心的神色,声音也渐渐低沉:「寒真告诉我,寒奇从小就对她特别好,但是也不允许别人和她在一起,更说过永远也不成亲,一辈子陪着妹妹的话。
「寒真那个时候只以为是兄长表示亲密的玩笑,却没有想到,哥哥对她的执意有那么深。
「寒奇逼寒真喜欢的那位书生选择和寒真一起死,还是杀了寒真自己活。那人悄悄在寒真的碗里下了砒霜。寒真人活过来,孩子却早产了,那个早产的孩子就是宋尘。宋谨顾及那是宋家的骨肉,抱着孩子跑了。
「寒奇没想到宋谨下砒霜会这样快,只来得及救了寒真,和寒真肚子里剩下的这个孩子。」
萧殊这才彻底明白了寒奇为什么这样痛恨宋谨,更对同样放了宋家人走的寒青下这样的狠手。「我从前不明白为什么师姑一个人住在那边。师姑真是伤心人。」
话虽然这样说,萧殊心里却替寒青难过,如此一来,寒青和宋尘却是世上最亲密的孪生兄弟,他们在一起实在是大逆不道的。
岳黎道:「寒奇说寒真侮辱了九霄派,让她一辈子独居,也不许和寒青说出真相。
「寒奇本来想杀了宋谨,可是宋家与云外小楼有些关系,宋谨的父亲自去求云外小楼的主人。我们九霄派虽然在中原有些神秘的名声,势力却远远比不过云外小楼,不得不给小楼主人的面子。
「寒奇不甘心这样放过宋谨,逼他立誓一生永不为官,就饶了他;若有违背,便杀了他。小楼主人没有干涉这点,宋谨能逃得一命,立刻答应了。宋谨最爱功名,这也等于去了他半条命。」
她谈到寒奇,开始称呼掌门,现在已直呼姓名,显然对寒奇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
萧殊道:「宋谨不肯做官,博得了很多美名,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无论他为了什么,毒杀妻儿也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