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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再贴切些,甚至更像马戏场上的秃猴骑洋马。然后,我再转向瘦小的黑影说,小心被大洋马掀下来。
除了几声吃吃的笑,全桌一片沉默。不管多么沉默,多么尴尬,我也不管别人如何嘲笑我,我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我为自己的勇敢而自豪,也为自己的彻底堕落而骄傲。我想起似乎王朔说过的一句话“我是流氓,我怕谁”。是啊,我现在一无所有,我怕谁?
我被拉到了桌子旁的拐角,等我站定身子,才发现对面除了大红马以外,没有别人了。我瞪着这张鲜艳的脸,嘴巴不利索地说,要做什么?我们可是朋友。
常天丽突然揪住我的衣领,将鼻子几乎抵到了我的脸前,我想,我只要一张口便能咬掉那个肉乎乎的东西,让她后半生变成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里的哈米赤。
姓谢的,我警告你别太过分。你帮我成全了这样的婚姻,我帮你卸掉负担,我们是两不相欠。我希望你自重。
我自重,我要什么自重。我感到脚下有点站立不稳,于是一面调整着身体的平衡,一面思索着下手的机会。当常天丽准备扭身走开时,我一伸手,从衣袋里抽出敌杀死,对准对面常天丽的脸,用力喷去。
一秒种后,除了常天丽从鲜红的嘴唇里发出的一声尖叫外,我发现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生。敌杀死的封口还没有打开呢!接下来,在纷乱的人群中,我糊里糊涂地被簇拥着推搡出了大厅,推到了大街上。然后,对着严寒的冷风,将刚才吃喝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在了旁边的树坑里。
就是她,那个没随喜酒份子的女人!
真丢人,喝喜酒不随礼,还喝个烂醉。德行!
这个时候,在我的复仇计划一下子落空的时候,在我的怒气无处可泄的时候,竟然有人在身后骂我,这可真对了我的胃口。我带着一口酸臭酒气,猛地扭过身来,冲着那两个西装革履的小子,将嘴中剩余的东西一口喷出:呸!
那两个家伙的黑色西服上和脸上立刻挂起了星星点点的食物剩渣,分布不均地散落着。然后,迎着高空飞射而下的寒阳,以及酒店前方一群看热闹的人群,我定定地站在那里,准备接下来的一场恶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出现一阵噪动外,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在那两个小子悻悻走开后,我也迈着趔趄的脚步,神情恍惚地离开了这个婚礼。
56
该来的总还会来的,今天没来,明天或许就会来。白天没来,晚上也许就会来。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东西,谁也不能逃过。那个夜晚,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根本无法停止对这对狗男女洞房情景的想象。这不但折磨得我无法入眠,而且在一点点重燃我仇恨的怒火。在我众叛亲离、家破人亡的时候,他们竟然在洞房花烛下,纵情欢乐,男欢女爱。这不是天大的讽剌,便是天大的炫耀。
我要让你们的欢乐付出血的代价。我突然坐起来,对着墙上那滩凝结的血斑发下重重的誓言。
夜已经很深了,我提着从家里找出的一个空油桶,顶着寒风,走出宿舍院,打上了一辆出租车。一切都失去了理智,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已经发动的机车,由于失去刹闸功能,已经无法停止接下来的行动。黑夜在车窗外飞奔,却没有尽头,风在车窗外吹,却没有声音,唯有在宿命齿轮上轮回的我,已被上帝安排好最后的结果。
出租车带我来到了最近的一个加油站,我在司机疑惑而恐惧的眼神里,买了一桶油回到了车上。然后,我将李子峰家的住址告诉了司机。
家属院的值班门卫早已经睡了,我顺利地从半掩着的门走了进去。我怕什么,什么都不怕。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挡住我的道路,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我的行动。几分钟后,我在李子峰家的楼下,顺利地乘上电梯,到达了他家门口。
一切都是这么顺利,似乎这是老天给我安排的行动。是啊!这本来就是上天为我安排的命运。或许在我认识常天丽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今天的下场,或许在我嫁给于致的时候,就已经排定了今天的生存内容。更早的话,或许我考上大学,成为一个城市人的时候,便已经被安排了今天的结果。如果再往前追溯的话,或许我出生的时候,便已经定下了今天的结局。当然,或许前世我做下的什么罪孽,已经注定了我今生的命运……
汽油开始以细细的水柱灌向门缝,同时也以浓烈的挥发程度,在周围弥漫。我相信那个夜晚,在这个墨黑的楼道门前,我更像一只凶猛的黑狗,静静地蹲在门前伺机等着猎物的出现。油桶里的油在迅速下降,手里的重量也在逐渐变轻,当油桶最后被我倒过来也流不出液体时,我最后退到了楼下台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团点着,向上扔去……
四十分钟后,我已经站在了于致的新家楼下。仰首看着曾经见过一面的窗口,看见的竟是一方黑色幕布,然后我伸出左手的中指,疯狂地摁响了那个号码。
终于有人回应了,却是一个愤怒的叫骂。在那样的夜晚,以那样的方式叫门,换来怎样的叫骂,我都不会在意。但是,当我准备答话的时候,却发现叫骂的人即不是于致,也不是儿子,而是另外一个年轻的声音。
我突然感到晕头转向起来,是冷风再一次吹醒了我。不,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不管面对什么,我都要坚持到最后。于是,我央求他告诉我,这里住的是不是于致一家子。
不,不是。
你是谁?
管不着!
我再一次被激怒了,一伸手拼命摁住了门铃,门铃长时间的叫响了。门里又在大声叫骂,我便以这种摁门铃的方式与他对峙。终于有女人的声音在男声后边,柔和地响起:
原来那一家刚刚将房子买给我们。听说他们搬走了,也许是别的城市。
……
搬走了,也许是别的城市……我停下了摁门铃的手,思索着这个结果对我眼下的意义。这么说,我今夜,在入牢之前无法见我的儿子了……
如果说,之前我所有的力量来源于我的仇恨的话,那么,对儿子的思念便是我力量尽处最后的结。当我明白今夜最后的失败后,我感到身体突然像耗尽了最后一滴精力,瘫在了紧闭着的门前。看着这道冰凉的铁门,觉得这才是我最害怕的下场:儿子,对我关闭了最后的门。
有一只蚊子似的黑色昆虫向我飞来,翅膀不停地嗡嗡着。它轻轻地碰触我的额头,似乎在唤醒我的神智。我不想动。有两只黑色小昆虫飞来,在碰我,有三只,四只,五只,瞬间,铺天盖地,一下子涌出了无数只蚊子。纷乱的嗡嗡声混杂一起,几乎将我淹没掉。我感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附满了蚊子,它们都在疯狂地吸吮着我的血液,就像被扔进了非洲某部落的食人蚁坑一样,我觉得不久将要被他们啃成一堆白骨。
我开始挣扎,我告诉自己说,我要见到儿子,我要寻找儿子,我要逃跑!
我终于摇摇晃晃扶着门框站了起来,恍恍惚惚看见门上有一滩黑乎乎的东西在向下缓缓流着。
那是鲜血。
我抹干嘴角,抹干门上的血迹,然后在恍恍然离开了我生命里寄于深厚希望的最后一站。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个乌七八糟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诊所里的病床上。遗憾的是,我身边坐着的是两个警察。然后我知道了我的罪行:蓄意纵火。只可惜那两个狗男女没有受伤。
我终于承认,我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看来这场漫长的争斗最终结束了,而我破亡的家,空无一人的房子已经变做一只大大的句号,将这场争斗截住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没有。在这条曲曲折折的斗争道路上,我像一个不善长跑的运动员,歪歪扭扭,磕磕绊绊,虽倾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栽倒在路沟。就像每一次与常天丽的较量,最终失败的都是我一样,看来在常天丽面前,我注定就是一个失败者。既然如此,我何必还要争下去呢?我想我真得该休息了,我太累了。回忆自己从农村到城市,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学生到一个研究人员,又沦落成一个阶下囚,我经历得太多太多,得到的东西虽然不少,失去的却更多更多。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如果当初不要这些,今天哪里还会为失去而痛苦呢?
·22·
方荻 著
尾声
我的案子终于要宣判了。其实,对于未来,我的心已如一潭死水。在碰到儿子向我关闭的最后那道冷冰冰的门后,我已经将人生的荣辱和得失彻底看淡了。什么爱情、婚姻,什么金钱、名誉,什么恩怨、仇恨都已成了过眼烟云。还有未曾破解的匿名信和照片,就让它作为生活的一个谜语随着生活之水流逝吧,因为生活中本来就有许多永远也解不开的谜。更何况解开不解开,对现在的我来说,已无任何必要。于致是不是会来听我的宣判,我已经毫不在乎,看见我的丑陋和下场,他是遗憾惋惜,还是无动于衷,我也不会追究;而常天丽与李子峰们对我的可悲下场,是欢呼还是庆祝,我也已无所谓;与袁一林的将来,是离是合,还是不了了之,我连想都不愿想。让他走吧,当他几次痛心疾首地在会见室翘首盼望时,我都淡漠地告诉狱警说,让他走吧!
一切都结束了,除了儿子,还有什么东西能打动我的?除了牢狱,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补救我的?有人便有纷争,有人生便有得失。如此看来,是人就需要不停地斗争,活着就得接受得失的考验。至于我有限的人生经历中那些打打争争,起起落落,到底是好是坏,是罪孽还是无辜,我更无法评价自己。经历了,过去了,是非曲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来生。
来生我绝对不这样过。我想!
如果有来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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