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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了正自发楞,看来皇上因为举荐太子的事,还在生胤禩的气。又听皇上说:“新年即刻便到,让四阿哥去了也看看他们的戏备的如何,他的音律甚好,帮着排排戏也好。”
这才猛的想起,胤禛吹得一手好箫,琴也弹得好,原就是个极通音律之人,竟不是皇上刻意不要胤禩办的。
十一月,皇上又复了胤禩贝勒,气也大消了。宫里渐渐有了准备过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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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冬至,前一日一宿没睡,四更天各宫娘娘和皇上就已穿戴整齐,坐上轿舆,往天坛而去。
天刚蒙蒙亮,文武百官和宗室全员都已排满广场,黑压压的把汉白玉铺成的地面站的不留一丝缝。司礼太监也都一一站位妥当。妃嫔贵妇及宗室女等另列。所有宫女俱在外候旨,不得擅入。
一时里面钟鼓沉鸣,百官齐跪。再一会儿韶乐响起,里头又是一阵热闹。至礼成,整个祭祀结束,已是午时三刻。
皇上出来后,换了衣裳,脸上也轻松了许多。宫里的队伍又拖了一里街那么长,浩浩荡荡出了天坛。
整整冻饿了一天,害我手脚冰凉,幸而每年不过这么一次,若再多一次,指不定能不能撑过去。
过了冬至,便是春节。几出大戏也都排得差不多了,便让皇上挑了好演。
除了几出热闹的武戏,西厢里的《红娘》是个喜剧,皇上也点了。其他又让准备《浣纱记》和《牡丹亭》全本,万岁还不忘对来人说了一句,“这两出真是极好的文戏。”
等大过年里开演那日,皇上设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也有百多号人,宫里平日自有常演的小戏阁,如今才让我见了那戏台横阔九筵、上下三层的壮观景象。
一时《西游记》演到了“金猴降妖”之处,只见百来号人呼地往台上一涌,摆出万千姿态、所戴面具更是飞禽走兽,无一雷同。再伴着那锣鼓大作,喊声喧天,顿觉满眼的妖魅行来,娆服刺目。
等到唐僧取经回唐一折,太宗出城相迎时,更有五百童子齐出场,立满上下三层,皆在莲花座上站定,同做万福祥瑞之势,闪得人眼前一片金光。
什么是盛世王朝,大国气象?看了这台上台下,交错了时空,方才了悟。
之后的《千金记》说的是楚汉相争,那演韩信的倒不见得印象深刻,却是那霸王演得极好,皇上让专门给打赏。一段唱完,我也禁不住叫了起来,万岁爷听了转头笑问道:“在家可看过这出没有?”
“奴婢看的略有些不同。”我一高兴就说漏了嘴。
皇上立即就问:“哦?怎么个不同法?”
“奴婢曾看过的一出《霸王别姬》,那虞姬是有一段剑舞的,”好吧,也只能将错就错了,“这是个独创的绝活。可惜那伶人命薄,早去了。”
皇上听了也是一阵叹,他是个爱戏的人,自然惋惜。
天知道,那梅兰芳和杨小楼的《霸王别姬》可是三百年后才演的戏,皇上若不可惜,我上哪儿给他弄去?
第二日又接着马不停蹄地演《浣纱记》。那吴王是一派昏君嘴脸,看得只教人痛恨;那越王勾践也不是什么善类;伍子胥更是个固执不通,令人一见就气的主儿;只有范蠡怀得一腔抱负来,经过了权势谋术、人心私欲,终才了悟兴亡之道,携西施同去。
然而,两个都已是心碎之人——范蠡三年吴国为奴,西施遭昏君蹂躏三年,六年刻骨相思,不过换来越王天下!
花已残,心难补。
看不得戏终了,便借了个空退到花园。夜已深,本想静静心神,再进去。却听得里头一声:
“呀——!看满目兴亡真惨凄,笑吴是何人越是谁?”
那调子深远高亢,唱出千古伤切,不觉悲从中来,再忍不住,泪如雨下。
惊觉有人,已来不及掩饰,绞帕上尚泪痕点点,自觉心思受了窥探,一时怒目相向,惊的那人竟是胤禛。
他见我如此也是一呆。我慌忙一福,转身就逃。
“月琦。”我只作没听见。他再叫,又闻得脚步追了上来,却不得不停。
低着头转身,也不敢看他。
“总以为你心平气和,明白的很。竟原来也是个性情中人。”
无奈回他:“月琦看得入了神,请四爷别见怪。”
“是出好戏。锦绣山河从来白骨换,只是听懂了,未免觉得悲切。”他一顿,似是自问又似问我:“越王为何要放了那范蠡、西施呢?”说完也不言语。
“啊?”我先时一楞,转而一想——勾践这样聪明的人,若他不放,范蠡如何携西施而去?原来越王,也并不全是那薄情寡性之人……
正自思量,胤禛冷不定又来一句:“你说,”他背着月色而立,看不清脸上的神情,“比起范蠡、吴王,那西施对勾践又有几分呢?”
……
还不等我回话,胤禛便淡淡道:“去吧,再不见,皇阿玛过会儿该问了。”
我只得点了点头,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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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三日侍侯完了《牡丹亭》,直把人累得腰也直不起来。不过那《游园》、《惊梦》着实唱得好。
席间,皇上有一叠水晶银菊糕吃得满口好,李德全忙回说,这是苏州来的师傅特做的,算是地方上的孝敬。康熙点了点头,让给各位阿哥送一点也尝尝。
李德全和我便左右走开,沿着回廊给各位阿哥传糕。
到了胤禵那儿,他一瞧皇上正专心看戏,便悄悄地问我:“你可喜欢这《游园》?”
我想了想道:“这一出是极好的戏文,调子也好。唱的嘛,着实比奴婢听过的要好。”
他却摇了摇头,又凑过来朝胤禩那儿努努嘴,“改明儿,我请你去八哥家看戏,可比这个强。”
胤禩见他朝自个儿努嘴,等我过去的时候便问:“怎么了?”
我悄悄笑道:“十四爷说八爷家的戏班可比这个唱得还好。”
他听得自然一乐,“这小子,喝酒唱曲的事才最是上心。”
周围乐声缈绕,彼此不露痕迹,我送完了糕,自去侍侯皇上,一宿无话。
第十九章 游园秋狝
立春后的一日,午后正伺候皇上写字,小喜子来报,四贝勒求见。
传进来,原是为了皇上赏赐畅春园陪园的事,胤禛的那个赐园便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圆明园了。
“要些什么陈设、缺些什么东西,都让他们去办。”皇上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便说。
我正要收了笔墨,却见皇上摆了摆手。于是依旧侍立一旁。
“儿臣遵旨,儿臣那园子修得差不多了,想请皇阿玛得了空过去坐坐,散个心。”
“好啊!”皇上看来兴致不错,“不如今儿就跟了你去转转。”
“儿臣惶恐,恭请圣驾。”胤禛显然早有准备,嘴里说着惶恐,做来却是丝毫不乱。
一时步入园内,清新雅致的庭院格局,新修葺的屋宇飘着淡淡的木香气,皇上频频点头,环顾四周则皆是怡人的花草。
胤禛啊,胤禛,你可真会琢磨圣上的心思。
行至一间书房,上题“深柳读书堂”五个字。屋内设一面围屏,皇上见了,只对着上面的画端详了足有半日,那屏风上制的不过是美人图十二张,题的款则是胤禛“破尘居士”的号。
“破尘”、破尘,胤禛,你可是真愿看破这红尘?
“胤禛啊,”皇上突然开了口,“这美人图绘得不错,只是你府里的画师描摹了宫里的美人,怎么也不和朕说一声呢?”
“呃?儿臣全然不知。”胤禛脸上一惊。
“李德全,你看这《捻珠观猫图》里的美人像谁啊?”
“奴才瞧着不好说。”李公公也是小心试探着回了。
我顺着皇上指的仔细一瞧,啊!这样貌神态不是我是谁?
皇上也不明说,却又指着另一屏上的《消夏赏蝶图》道:“这个就似德妃宫里的侍香了。”
话音刚落,胤禛就给跪下了,“皇上,是儿臣的过错,儿臣这就叫人给拆下来。”
“罢了,罢了。”皇上一笑,不过摆摆手道:“胤禛,你那画师好眼力,这可都是朕宫里一等一的姑娘。留着吧,也是件美事。”
“谢万岁!”
“听说你还自个儿开了块地,带朕去看看你种的瓜果……”
“嗻。”
出门时,我望了望胤禛,拉在后面的他也刚好向我看来。就像两个背着大人打闹的孩子,彼此心照不宣地警告着对方,又不禁生出几分痛恨的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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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八年的四月,胤禩、胤禛和几位皇子随万岁往塞外避暑,胤禵却没有得到皇上首肯,着其留京驻守。
就在出宫上路前的几日,皇上突然把爷爷叫进了宫,也不知为了什么事,君臣二人聊得甚欢,还赐了宴。暮时出宫前,李公公悄悄带了爷爷到我的小院,说是皇上的恩典,说来一次不容易,让我和家里人见见。
望着年老体衰的爷爷,想起这冰冷无助的皇宫,不禁悲从中来,祖孙二人唏嘘了好一阵。
末了,他老人家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打开一看竟是只稀世玉镯,不及细瞧便知是进贡的非凡物。
老太爷慢慢地放下宝贝,语气沉缓:“这是你阿玛给你额娘的信物,我这次来,你额娘说该是给你的时候了。”他一顿,又道:“月琦啊,这不是普通的东西。你额娘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早已不是留恋世俗的人了,你就好好收着吧。”临走时又嘱咐了些好好伺候皇上的话,又说日后万岁自有安排,无须牵挂之类的。
我都一一应下,送至宫门,想着不知是否就此便是老人的最后一面,只是一遍遍的嘱他好好保重身子,慢慢看着轿子出宫,直至无影。
回来夜里躺在炕上,惦记着白日里的人事,想起那镯子,在烛火下细细看了,是一块极品的和田贡玉所制。
整只镯子雕刻成少见的香草龙纹盘旋相接,这样的东西,即使是大内也不多见,不知爷爷和阿玛是怎么得的这个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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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秋狝已是我的第二次随行,去年发生了许多不快的事,也着实对行猎没有什么感受,而现时的心情则不可同日而语。
往承德去的一路上,到处是先走后行的百官宗室,另有西北各族权贵也一同上路,整个一个北方地区大调动,接近避暑山庄的几条官道,每日大小官员各种轿舆,未见围猎,已是惊人。
皇上复立了胤礽为皇太子,心情亦大好。这往围场的一路,行宫多达近二十处,沿途加之各路官员承接,走了也一月有余。
到达时,众人忙着修整,山庄比之去年也新修了好几处。秋狝的行营外圆内方,层层设防,戒备极其森严。一时,军机处、提督衙门、理藩院以及兵、刑、礼、工、吏、户六部营帐都已设好,随班八旗也都一一就位。行营所驻各部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俨然一个清廷的小缩影,少说也有万人齐聚,于是,皇上便可安心在此办理政务多达半年之久。
前前后后,再等蒙古各部王公抵达,已近七月。
那日天蓝的出水,皇上让先行“阿达密”,也就是秋狝的序幕,即先选一址,小规模试围一下。
夜里来报,说是“阿达密”一切顺利,这就可以开始正式的行猎了。
“月琦,李德全说你骑射学得不错,这回朕可要好好考你一下啊。”
“嗻,可奴婢有一事不明,想请皇上示向?”
“讲。”
“据奴婢所知,秋狝应该是只有男子才能参加。皇上要如何看奴婢的骑射呢?”
“呵呵,傻丫头,说得不错。围猎结束之后,朕要设宴各族王公,皇子们还要比武,格格和各宫妃嫔也不必拘束,都可策马骑射。”
真到了行围那天,虽是天青云高,却风声猿鸣,加之金角号声,颇有些吓人。等到仪式妥当,近内侍卫和皇上、皇后跟前的人都进了观围的场子。
本来有李德全在,我是不必去的,可皇上似乎点了名,所以也只好跟着。如此,才得见了《乾隆行猎图》上那般难以想象的光景。
只见几百个骑兵,前哨进入,后队依次随发,由远及近绕满围场,两翼众多军队飞驰合拢包抄,渐成合围之势。
此时,各路军旗摇动,呐喊鸣金,响声整天,一时众将压山而下,缩小包围,各种獐、狍、鹿、狼便在围内暴走狂奔。由高处向下望,那气势非同一般。近万兵士,等众兽都入了围子,即刻站稳外围,各取帽盔,领头者举鞭,全军顿时束马高呼:“玛喇哈(围毕)。”声震千里之外。
皇上即刻出了观围的看城,佩橐鞬弓矢,策马就上了一处高地,再立马环视,举鞭示意。后面各班近卫马上跟进,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选练,皆尾随皇上,牵狗的、驾鹰的、递箭的、护卫的各司其职。偌大个围子,百匹野兽,任万岁一人信马驰猎!
康熙箭无虚发,一时有应矢即亡者,有带箭逃窜者,所获猎物自然不计其数。
皇上已近耳顺之人,竟仍是这般厉害。史书中常说天威如何如何,看来也并非拍马虚言。可以想见当年亲兵征战,何等英姿勃发!
尽兴之后,皇上再次入城观围。凡皇子王公、近侍武官、军中各将并八旗子弟及各地推举的好手悉数入场,真真是群雄逐鹿!千人万羽!
只听得百兽哀鸣,战马啸啸,皇上指着一人道:“那个是哪位阿哥?”
李德全眼力甚好,已回说:“是四阿哥。”
皇上点了点头,片刻又指着一个问:“此人专射猛兽,且一箭毙命,是谁的部下?”
便有人回说:“是四川巡抚年羹尧。”
“哦,是他。”皇上应得若有所思。
说话间也是风云变幻,已变化了多种狩猎阵形。先是各旗形成合围之势,把行猎的圈子缩得极小,随后众人万箭齐射,全歼不留;
再者三面突进,只放开一道口子,猎物遂奋力向该处奔突,两边鼓声如雷,各路人马只从后追杀猎尽;
再有一种,也是留口放行,只是安插数批人马埋伏于地势两旁,待兽群经过,再冲杀个片甲不留!
怪不得人说,木兰围猎是行军打仗,如此练兵,实是蔚为大观!
这行猎直围了十多日,才算是真正罢了围,众人又忙着准备后头的余兴节目。
第二十章 锦云神兽
庆功开始之前的几日,皇上忙着接见各族王公,尤以蒙古最为礼遇。各位皇子作陪相谈国家大事,如此一来,需要避政的我便得了空,去马场练习骑射。
这也是皇上吩咐的,说好了要看的,在宫里哪来机会,大半年不碰,如今又都生疏了,忙着日日操练。
蒙古王公的女儿们比起久居京城的格格们可强多了,她们来了也不太拘束,每日都能见到几个飞奔射猎小兽。
骑射是最让人心胸开阔之事,围场到处水草丰满,灌木松林,衬着极目的广阔天地,信马任驰骋,怎能不让人陶醉。
每日去马厩,常遇上当日同学骑射的十五格格,还是那副脾气,骑射倒有些长进。想必皇上也是嘱咐过了的。
晃悠悠恣意了没几日,就该庆功了,皇上手下多的是能人,阿哥们也都有好身手,要胜蒙古王公们总不会太难。何况我如今无心观战,只想着自个儿会不会在众人面前出丑。
试马埭前的摔跤固然好看,却多少有些野蛮;射箭一项又离得太远,旁人不过瞎起哄;唯有赛马才是真叫人兴奋的竞技。
此次秋狝,阿拉善蒙古和罗理之子阿宝、赛因诺颜部策凌、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丹津多尔济以及科尔沁部左翼中旗的噶尔多,是最受皇上看中的王公后辈。
其中尤以阿宝和策凌文武双全,满、蒙、汉语皆通。
赛马一场,两人自是互不相让,并胤禩、胤禛等一众皇子都下了场。
这种赛马并非短途,而是一绕便是大半个围场,中间自然有先有后,观战宝地也是有周围多处可寻,作为每年的重头戏,王公格格、群臣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