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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僵硬的手上,给了她温暖,延伸到心田。
病房里充斥著死亡的气息,她为此感到悲伤.泪如涓溪。
也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昏迷了好一会儿的程母突然醒来,眼神特别的清亮。
“听,多美妙的音乐,是天使在唱歌欢迎我。”程母轻拭女儿的泪痕,微笑地说: “孩子,我将去上帝的伊甸园与你父亲相聚,你该我祈祷谢主,而不是哭泣。”
她泣不成声道:“妈,不要离开我。”
“我已经听见上帝在叫我的名字了,也看见了站在云上向我挥手的爱人,你说我怎 么能不走呢?”程母来时平静,走时依然不改静谧。
“我不管,我绝不让你走。”一阵酸楚的情绪,使她激动地拉扯被单的一角。
“人世间的一切总有时限,聚与散本无常,你要想得开。”
“妈,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一定要舍弃我,放我孤独一人地活著?”
“孩子,天底下无不散的宴席,不论我在哪儿,都会把爱存在你的心里,与你同在 ,你会感觉到的。”程母相信肉体死了,灵魂与精神常在。
她摇晃著头,却摇落更多的泪水。“我不,我不,我就是不要你走。”
“孩子,把头抬起来,给妈看你最美丽的笑脸。”程母扶起女儿的脸,离情依依。
“妈……”她最多只能不哭,笑会折煞人的。
“妈的时间不多了,在这不多的时间里,我把爱与幸福吻在你的额上,把我一生最 珍爱的记忆──一本相簿──留给我的女婿,你们要收好。”
“我宁愿你……永远留在我身旁。”
程母抬起眼,托付身后事。“亲家外公,我把这两个孩子托给您费心了。”
“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尚宇文咬咬牙,点头。
“有了您,他们会找到幸福的。”程母心愿已了地合上眼。
“妈……不要走,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不要走,不要就这样去见爸爸,带 我去,我们一家团圆吧。”程瑶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哭喊。
“傻孩子,妈妈是上天堂,那儿是老年人的终点站,你还不能去。”尚宇文手按紧 她的肩膀,安慰著悲恸不已的程瑶。
“妈,你教我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
“外公会照顾你的。”
“我要妈,我要妈,妈……”她像个孩子似的,歇斯底里地要妈妈。
然后,眼前一片黑暗,她晕了过去。
程瑶的思绪穿梭在时间的回廊中,所有的快乐、痛苦、愤怒和悲伤,搅得她头痛欲 裂,她拚命地想起身,但仿佛有两只胡桃钳夹住她的手臂,使她无能为力,只好大叫。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但究竟有多久?她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人很疲 倦又不能不挣扎,像是掉进泥沼里,淤泥淹到了她的人中那般危险,她想冲脱出这样生 死的边缘线。
清醒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短髭青绿的宋展鹏,瞪著大眼,一动也不动地坐靠 她床头的椅子上,半喜半愧地说:“瑶瑶,原谅我。”
她厌烦地偏过头,没有办法再接受他一而再的道歉。
“没有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我的心也很难受,请你不要再鞭笞我了。”语音因悲 伤而哽咽,宋展鹏眼眶满塞著程瑶不愿见的水波。
她突然放声大哭道:“妈……”
尚宇文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外孙的后脑勺刷过一巴掌。“怎么了?你这小子伤 害她还不够吗?”
“外公,我没有,我只是乞求她的宽恕。”宋展鹏无助地说。
“瑶瑶现在身心受创太深,有什么话,等她心情平静后再说吧!”
“也好,那我去守灵,请看护来照顾瑶瑶。”
程瑶强撑起插著点滴的手,奋力起身。“不,她是我的母亲,我一个人的母亲,我 要亲自守著她。”
“你身子那么虚弱,不要逞强,万一吃不消,妈在天之灵也会伤心。”宋展鹏以手 压住她的身子,阻止道。
她像头蛮牛似的,甩开他。“我就算昏倒,也不准你将我从我妈的身旁移开。”
“听她的吧。”尚宇文下了裁决。
冬天的尾巴,扫过大地,就像结了冰的溶雪,寒冽透骨。
守丧期已过,程瑶的悲伤依旧没有一点点抚平的迹象,她总是躲在房间里,最阴深 的角落,独自以泪洗面。
尚宇文来劝她,她客气地请外公再给她一些哭泣的时间;宋展鹏来逗她开心,她叫 他滚蛋;嘟嘟来陪伴她,她趴在它背上,哭湿它一身的毛。
这一天,谬以婕轮休,带著女儿小纯来看程瑶,希望以孩子童真的笑颜,冲淡程瑶 解不开的心结……结果当然奏效了。
程瑶自觉是个大人,又是小纯的阿姨,不能随随便便地在小孩面前一把鼻涕、一把 眼泪的,那样成何体统!
她们在樱花树下享受野餐的风情,那铺在地上的苏格兰花布,撒落了一席缤纷的樱 花雨雾,飘送著清淡又绚璨的花香,使人间的郁闷顿时减至无溛;藜#只剩下为花落赞 叹的气息,悠悠扬长。
大地响起了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和狗儿欢乐的吠声,一幅无争无斗的人生美景, 使庸庸碌碌的大人们放下心中的贪嗔痴,全心全意融入赤子无邪的世界。
最教程瑶豁然开朗的一幕,是小纯撑著拐杖追逐嘟嘟的画面,小纯没有因为行动不 便而放弃与狗同乐的欢笑,即使是四肢健全的小孩,也可能会因气喘吁吁的跑步而觉得这个游戏无味,小纯却没有被残疾的缺陷给绊倒,她像个精力充沛的孩子,尽情地挥洒著生命。在小纯的身上,程瑶感受到活著的感觉──真好。
程瑶竖起拇指,赞美地说:“你把小纯教育得一级棒。”
“是她外公、外婆的功劳,我这个懒惰妈妈只有电话慰问而已。”谬以婕愧不敢当 。
“她四岁就能走路走得这么稳,真是成绩傲人。”
“她比同龄的小孩多了两只铁脚,当然要超人一等。”谬以婕自我消遣。
“看到小纯的笑容,你这做母亲的一定是心满意足,快乐得不得了。”程瑶懂得以 婕那份笑脸看人,泪脸自看的心情。
“何止心满意足,简直就是心宽体胖,你瞧我,才脱离现场工作两个半月,小蛮腰 已成了水桶,真要命。”谬以婕拍了拍微凸的小腹,显示坐办公桌的成绩。
“急著想给小纯找爸爸?”
“谢了,我怕怕。”谬以婕剥了个橘子,一大口塞下四片,攒眉弄眼道:“这算哪 门子的橘子,真酸,把我眼泪都挤出来了。”
“早熟的水果,通常都是外表好看,内在酸涩。”程瑶丝毫不觉橘子酸味地吃著。
“好家伙,看你吃得津津有味的,我还以为是甜的……奇怪了,你不是不吃酸?” 谬以婕到现在牙齿还在打颤。
“大概是受心情的影响吧!”酸苦的人生,酸涩的味觉,如此才相配。
“有句话说: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这人对口味的执著和狗是一样的。”
程瑶头疼了,“呸,呸,呸,以婕,你能不能换个比方,不要老是出口成‘脏’。 ”
谬以婕搜索大脑一会,换汤不换药地说:“猪牵到哪儿,都是猪。”
“我真服了你,把人比成猪狗。”
“有些人的确是披著人皮的禽兽,不是嘛!”
程瑶和谬以婕很有默契地对看了一眼,黑眸里相映著左威豪的影子,两人先是噗哧 一笑,接著是笑到肠子几乎打了结。
谬以婕快人快语道:“说正格的,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又没呕吐。”她脸一沉。
“很多事是常识看不准的,我怀小纯时,也没有呕吐,肚子尖尖的,又拚了老命嗜 吃辣椒,大家都说会生个火爆小子,你瞧,结果我生了个乖巧的千金。”
“我怎么可能怀孕?”她自言自语。
“夫妻都已经恩爱了不下百次,当然有这种可能。”谬以婕一副过来人口吻地说: “不信的话,去药房买个检验纸,做尿液实验。”
“现在怀孕好吗?”她失神地自问。
“好,让老总别成天到晚在公司里鞠躬尽瘁,好早点回家伺候怀有龙子的老婆。” 谬以婕虽然不很清楚程瑶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但从宋展鹏变成个机器人拚命工作看 来,夫妻俩正处冷战中。
“如此一来,不到十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摆脱我了。”她忧愁满面。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谬以婕拍胸脯担保。
“他和外公说过,他喜欢一个人过日子。”说到这里,程瑶眼睛、鼻子红透了。
“小瑶,你很爱他。”
她慌乱地否认,“我没有,我恨他。”
“没有爱,哪来的恨?平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谬以婕分析道。
“我就是。”小纯稚气的脸,插入大人们的谈话中。
“啊?”程瑶怔忡地问。
“妈咪说我是从天上下来的天使,因为没有会飞的翅膀,又不习惯用脚走路,所以 妈妈才买拐杖帮助我。”小纯笑咪咪道。
“我很会编故事,可以改行爬格子,骗钱。”谬以婕笑得很狼狈。
“帮我未来的孩子,编个妈妈为何不在他身边的故事。”程瑶恳求道。
真的,孩子生下来后,她将一走了之。
但,天下之大,何处容得下她残缺的身?她破碎的心?
第九章
宽松的毛衣,最能掩饰怀孕的身材,所以,程瑶不论是站在壁炉前,或是樱花树下 ,她总是那几件素色花纹毛衣换著穿。另外,她对酸简直是到了不吃不可的地步,为了 逃避眼尖的邱妈起疑心,她没敢在家里吃酸梅,常常躲到以婕的住处,关起门来大啖, 开开心心地吐了满烟灰缸的梅核,也不用担心家里人抓到把柄。
这算什么把柄?怀孕是件值得放鞭炮的好事,她居然像个未婚妈妈一样,搞得自己 灰头土脸。
其实,她只是觉得还不到说出来的时机,等颜茜儿那一胎的身世确认后,她再决定 说或不说,离或不离。
最近天气不稳,尚宇文风湿痛发作,经常躺在床上休息,所以,没察觉到程瑶的反 常。而宋展鹏老是早出晚归,即使是进了家门,也难得见上程瑶一面,只好过著清教徒 的日子,独睡客房,所以,他也不知道她有了身孕。
这一天的黄昏,她好心情地站在窗旁看晚霞,那片镀了金色的天空,美得令人屏息 。兴致正高时,却被谬以婕十万火急的电话,电召过去。
天啊!当程瑶一进门,看到宋芸芸淤青的眼角、嘴角时,她震怒了。
“他打你,他凭什么打你?”程瑶义愤填膺。
宋芸芸把头埋到手掌里,肩膀颤动得厉害,从指缝隐隐间泛开水气,是伤痛的泪。
“凭他的拳头硬,凭他在赚钱养家,是一家之主、天王老子。”谬以婕一语道破沙 文猪自傲又自卑的心态。
程瑶神情激动地说:“男人养家有什么了不起!哪个男人不是这样?”
“他要的是女人养的日子,那种跷脚点钞票的享受。”软脚蟹找壳避风雨。
“我回去请展鹏为他加薪,让芸芸的日子好过一点。”
“怎么个好过法?一万几千,只够塞他牙缝,他要的是一整排的金牙床。”谬以婕 深知贪心不足,蛇是会吞象的。
程瑶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谬以婕危言耸听道:“若是从宋家得不到,他会逼著芸芸‘去赚’给他花。”
“要芸芸上班?那也好办,叫展鹏安排个轻松、钱多的好工作,就成了。”程瑶反 应迟钝。
“你真傻,这年头老婆被老公带去卖身,已不是新闻了。”谬以婕开门见山,一语 道破。
宋芸芸压抑不住暴涨的苦水,终于决堤,一泻千里地哭出声来。
“芸芸有身孕,怎么可以……”程瑶气恼得话说不完整。
“左威豪不仅打花了芸芸的脸,还捶她的肚子,就是要她落体去赚皮肉钱。”谬以 婕一边递纸巾给芸芸拭泪,一边咬牙切齿地说。
程瑶气愤道:“虎毒不食子,他简直是禽兽不如。”
“不,威豪他是喝醉酒了,不是有心的。”宋芸芸逆来顺受地。
“你还为他说话,值得吗?”谬以婕气得脸红得跟关公一样。“你忘了自己是怎么 冲出家门?是怎么过马路的?又是多么运气地碰到我,正好和你一起过十字路口?要不 是我即时拉了你一把,你现在已经呜呼哀哉了。”
程瑶打了个寒颤。“芸芸,你……你要自杀?”
“没,没有,我只是一时失神,没注意到红绿灯的号志。”
“那么川流不息的车阵,可能会从眼前消失?”谬以婕不给人留余地的诘问。
“或许我真的有那样的傻念头,不过,不会再有下次了,为了孩子,我会保重的。 ”宋芸芸头快要低到膝盖下,惭愧极了。
程瑶看不惯地说:“走,我带你去医院验伤,然后告他伤害。”
谬以婕懒洋洋地说:“我也是这么说,可是芸芸不肯,怕孩子出世后没了爹。”
“那种男人做父亲,只会祸害子孙,还不如女人独力养孩子。”
谬以婕一针见血地赞同,“英雌所见,完全相同,但芸芸还是爱他,而且深爱。”
“威豪只是一下子不能接受我不是千金之身……”
“什么?”程瑶和谬以婕异口同惊。
“我不姓宋,该姓什么?外公也不知道,因为我是大哥捡回家的孤儿,没有人要的 弃婴。”宋芸芸搓著自己的手,不安而羞惭。
“芸芸,回家吧,和左威豪离婚,我相信外公会欢迎你和你的孩子回家的。”
我知道如果我和威豪分开,外公依然会爱我、疼我,可是没有了威豪,我的心会碎 掉的;即使我忍住了所有的痛苦,可是威豪会回过头来找外公和大哥的麻烦,我不想给 他们带来困扰。”宋芸芸找了一大堆借口推拖。
“不,芸芸,你知道你外公、大哥都比左威豪强,你只是太爱他了,还没清醒。” 程瑶了然于心。
“总有一天,你会看清这一切,像你这样子的爱不会永远炽热的。”谬以婕也有同 样的切肤之痛,贫贱夫妻事事哀。
宋芸芸认命地说:“我想我该回去了,威豪还没吃饭,我要回家了。”
“不行,那太危险了。”谬以婕语气强硬道。
“我们送你回去。”
爱情磨人心、磨人性,把棱角鲜明的宋芸芸磨成了平圆的受气包。
来到了内湖,宋芸芸的新居是栋不起眼的国宅,这样的评论,是以左威豪的价值观 做成的结论。
但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眼神,程瑶和谬以婕却看到了整个社区的美,每四栋楼房 围著一块绿油油的草皮,沿著边缘种了榕树乘凉,而一楼住家多半都有庭院,有的用九 重葛围篱,也有用夜来香筑墙,巷道的柏油路宽广安静,是个居住的好环境。
在进入虎穴前,宋芸芸说要去超市买菜待客,被程瑶和谬以婕阻止,硬是拉著宋芸 芸补身子去,然后才买了盒便当当是喂狗。
钥匙还在门锁孔里转动时,门内已先声夺人地骂道:“臭婆娘,你死到哪儿去了? ”
左威豪这么一吼,宋芸芸手不听使唤地颤抖,钥匙圈摇晃得当当作响,门却稳若石 壁,彷如“芝麻开门”的咒语失灵了。
谬以婕体贴地接过钥匙,好心地说:“我来。”
门突然被拉开,“要死了,连门都不会开。”左威豪恶狠狠地出恶言。
冲鼻而来的酒气,使谬以婕手不停地扇风,嫌恶道:“什么要死要活!你喝这么多 酒,当心酒精中毒,第一个去阴间报到。”
“威豪,对不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