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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个汉子,每人手里都拈着家伙,一时间,全船大乱,有人大喊道:“不好,强盗来了!”
慌乱中,男号女叫,吵成一片。
就只见为首三四名盗人,一阵快刀,已把几名挺篙欲战的船伕砍倒在地,鲜血四溅,众目睽睽下杀人,真是残忍!
最先跃上渡船的是一个四十上下,满脸络腮胡子的矮胖子,这人上身穿着一件圆领的大红绸衫,手上提着一把虎头钩,看样子这人像是个头子。
紧随着这矮汉左右二人,是一对高同门神般的高瘦汉子,二人每人是一口大砍刀,最先动手杀人的就是这两个家伙。
众人本来是哗然大乱,可是一见杀人,一个个俱都噤若寒蝉,吓得呆住了。
就只见来人中,一个黄发汉子,纵身跳上货堆,一摆手上的钢刀,大声道:“大家听清了,老子们是‘混江七龙’,在此做一趟买卖,要命的就不要嚷,老子们是只要东西银子,不要人马,哪一个要是敢叫一声,老子就是这么一刀。”
说到“一刀”二字时,手中钢刀唰地挥出,把一截船柱,齐腰砍成了两段。
渡船上众人,一个个面色惨变。胆子小一点的全都跪下来,磕头如捣蒜般地讨起饶来。
最先上船的那个红衣胖矮子频频冷笑着,用一口道地的湖北官话道:“个老子的!光磕头有什么用,还不把东西给献上来?惹火了老子一阵乱刀,一个活的也不留。”
这艘渡船由于被贼船贴上了,两条船仍然缓缓在江上行走,天黑雾重,距离岸边又远,谁也不会知道他们弄什么,自然不会惹人疑窦!
江芷由于立身在船尾部位,一时不会为人发觉,只是遇见了这种事,自然不能置若罔闻!她心里正盘算着要怎么个出手,痛快地惩罚这些贼人一番。
心里正在想着,就见那两个身高如门神般的贼人之一,用手搪着搭客,向船尾上走来。
渡船上刚点了一盏风灯,就悬在船中间。
那名瘦高的贼人,大咧咧地走了过来,一眼看见了江芷,顿时站住脚。
只见他咧着嘴嘿嘿一阵怪笑,道:“好漂亮的一个大姑娘!”
这家伙嘴里说着,却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向着江芷脸上摸去,江芷早已蓄势以待,见状身子向后一缩,轻舒左手抓住了这人手腕子向后一带。
她娇叱一声道:“该死的东西!”
左手顺势向外一推,只听得“叭”的一掌,正好击中在这人面门之上。
江芷一上来早已蓄足了劲道,这一掌当然不轻,那汉子做梦也不曾想到,如此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居然会是身怀武技的要命煞星。
随着江芷的掌势之下,这汉子整个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向后倒了下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大响,那汉子被打了个满脸开花,顿时昏死了过去。
如此一来,前船的一伙子强人俱都惊动,一窝蜂似地向着船尾涌来!
江芷一不做二不休,娇叱一声,身势一转,已来到了坐马之前,一伸手,已把插置在皮座前的长剑抽了出来,身形再闪,已来到了这伙强盗面前。
为首的矮胖子,狂笑一声,摆动手中虎头钩,正待口发狂言,他身边那个黄发汉子却用胳膊撞了他一下,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红衣矮子闻言大惊,一双眸子在江芷胸前转了一下,顿时面色发青。
只见他高举双手,向同伙大声道:“不可出手,退下去!”
江芷心里一怔,正不知对方是弄什么玄虚。
却见那个红衣矮子把手上的虎头钩交给了身边黄发汉子,满脸畏惧之色地走上前几步,向着江芷深深一拜。
由表情上看来,他像是害怕极了。
只听他用颤抖的声音,嚅嚅地道:“在下等罪该万死,竟不知姑娘驾到,请念在下无知,不识姑娘台驾,请原谅!请原谅!”
一面说,一面深深地打着躬。
这番情景,自是大出江芷意外!
那矮子一连作了好几个躬,转向手下各人大声道:“你们这群东西,在三姑娘面前,还敢如此放肆,还不跪下求饶,真的想死吗?”
那几个人,在红衣矮子频频打躬时,早已彼此相互耳语,面有悸色。
此时一听瓢把子关照,慌不迭地跪满了一地,一个个头磕得砰砰直响,纷纷嚷着:“三姑娘饶命,三姑娘饶命!”
江芷心里更是一怔,暗忖着怪呀!他们怎知道我是行三,叫我三姑娘呢?
原来江芷早先还有个姐姐不幸夭折,在家里连哥哥算上正是行三,早几年人家都管她叫三姑娘,后来长大了,倒不曾再听人叫过了。
这伙子匪人,这种悖于常情的举动,使得她暗暗称奇,心里不胜纳罕。
可是她表面上,却不得不力持镇定
冷冷一笑道:“真难得,你们居然还认得我。”
为首矮子频频打躬道:“三姑娘大名,天下谁人不知,月前在下曾得到消息,知道姑娘莲驾欲往汉上一行,正不知是真是假,想不到姑娘已经来了,真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下等早已效命姑娘,要是早知道姑娘在渡船之上,天胆也不敢冒犯。”
说到此,又连连打躬道:“姑娘万请海涵,万请海涵。”
江芷越听越是不对,冷笑一声,道:“你这人满口胡言,也不知你说些什么?姑娘堂堂侠行,岂与你等狐鼠一流,还不快滚!”
红衣矮子先是一怔,可是目光一瞪左右,只见满船客商都瞪着眼在瞧热闹,他顿时心里一动,暗忖着是了,想必是对方忌于人前现明身份,是以有此一说。
心里一转,甚觉有理。
当下嘴里连声称是,头低得几乎都挨着脚尖,一面后退着,一面连声道:“是……在下该死,在下该死,只不知三姑娘现欲何往?”
江芷冷冷笑道:“我去樊城,暂时也不会走动,你等不服,随时找我好了。”
红衣矮子连声道:“不敢,不敢……在下等既知道姑娘落脚樊城,理当尽地主之谊……对姑娘多少有个照顾……在下等这就告辞。失敬,失敬!”
一伙子人,一个个鞠躬弯腰,连声道:“失敬,失敬!”状极谦恭地退到了船边。
江芷忽然想起来道:“站住!”
一伙人肃手道:“三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江芷冷冷地道:“你们一伙子杀了人,抖手一走就算了吗?”
矮子一惊,面现苦色道:“这个……三姑娘高抬贵手。”
江芷道:“死者死矣……唉!这样吧,看你们既有悔意,我也就不再追究。”
矮子道:“是……”
江芷向一旁垂手而泣的船老大抬抬手道:“船老板你过来!”
船老大忙走近,害怕地道:“姑……姑娘……”
江芷道:“你们死了几个人?”
船老大讷讷地道:“两个……伤了两个!”
江芷转向那红衣矮子道:“破财消灾,你们负责偿还一千两银子,给这死难的家属,银子交给船老大由他发落。”
红衣矮子连连点着头,答应道:“是是……在下马上负责张罗,三天之内一定送交!”
江芷道:“这可是真的?”
红衣胖子点头道:“在下天胆也不能欺骗姑娘……姑娘点点头,在下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江芷皱皱眉,心里着实纳闷。
她冷冷笑道:“好吧,我信得过你,还忘了请教你的大名?”
红衣矮子用手指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虚汗,讷讷道:“在下复姓申屠,单名一个雷字,这几位是在下的拜弟,混号是‘混江七龙’。”
“混江七龙?”江芷点点头道:“好,我记住你们了,希望你等好自为之,走吧!”
申屠雷以下六人深深一躬,然后由地上搭起昏迷不省人事的那个瘦子,向着邻船跨去。
紧接着两船分开,那艘双桅大船,在黑暗中渐渐消失。
叫申屠的匪首,在两船离开时,兀自站立在船首,频频向着江芷抱拳为礼。
“混江七龙”在襄樊是出了名的难缠人物,想不到会对江芷这般的一个人物,如此服帖,礼敬有加,这番情影看在各位船客眼中,自然是天下奇闻!
这些乘客中,也有不少是常在江湖中走动的,当他们得悉这位女客被称“三姑娘”时,也都现出无限的惊恐,忧惧较诸“混江七龙”犹甚。
船老大姓傅名影,更是老江湖了,“三姑娘”的名字,他怎能不知道?是以他那张惊恐的脸,压根儿就没开朗过。
混江七龙走了以后,他战战兢兢地来到江芷面前,躬身施了一礼,面色苍白地道:“请候三姑娘发落。”
江芷一笑,道:“不要这么称呼我,我姓江,还有什么发落不发落,赶快过江吧!”
船老大怔了一下,讷讷道:“姑娘的意思是放过了我们?”
江芷杏目一瞪,说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好心救你,你却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船老大显出一副不可捉摸的表情,连连退后,道:“是……小的误听传言,把姑娘当成了恶人,真该死……”
江芷真有点哭笑不得,冷笑道:“这可好,我好心救你们,却把我也当成了强盗,这年头好人可真难做!”
船老大赔笑道:“小的该死……该死……小的代表全船的客人,谢谢姑娘的大仁大义,大恩大德。”
说完这小子还趴下来,“砰砰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全船的客人这才真正弄清楚是来了救星,俱都齐声欢呼了起来!
渡船在一片欢笑声中,向对岸拢去。
渡船靠岸之时,已是万家***。
在众口交谢的一片欢喜声中,江芷跨上她的那匹“鹅毛黄”,举手与众人作别,遂向着樊城市街上行去。
樊城和襄阳一般的热闹,由于地当水陆之冲,形成一片繁华的市景。
此刻华灯初上,行人如鲫,各大店铺都掌着灯。推着车的,担担子的,沿街叫卖的,乱成一片,其间自然也不乏一些走马章台的公子哥儿,鞭丝帽影,形成此一入夜后极盛的大好时光!
南大街的“厚德福”,素有爆、烤、涮三绝之美誉,是樊城最大最考究的一家饭庄子。
“厚德福”的后院,是“樊城居”大客栈,两家是一个老板,生意彼此连贯。
只要来“樊城居”住栈的客人,必定在厚德福吃饭,如果在“厚德福”吃饭的朋友,不住店则已,如欲住店,势必是落店在“樊城居”!
这个时候,“厚德福”饭庄子里的生意好极了,整个饭庄子里座无虚席!
不过,也不能武断地说绝对没有。
那!请看看,当中的这个桌子就空着——这是最雅致的一个座头,铺着素白的桌布正中,设置着一盆蝴蝶兰,席面四周,用空花雕刻的四季屏风拢着,横梁上还吊着个“八哥”笼子,那八哥儿跃上跳下,叫唤得正来劲儿。
这一切说明了,这是一个特别不同于一般的雅座儿。
大客堂里几十个台面都坐满了人,惟独这一个桌子空着,不用说当然是事先被人订下了。
是谁订的座儿?
什么人要来?
这是全体食客,每一个人心里所想要知道的。
食堂里多是些本地体面的人物,其中不乏有鼻子有眼的知名之辈。
譬如说西边那个桌子,是襄阳的名捕头——“一条棒杆”赵铁松和名捕快“铁翅鹰”孙化,“粉面金刚”胡大海。
这三个人听说身手十分了得,是襄樊有名的地老虎,往那里一坐,人人待如上宾。
再往左那个桌子,是“鄂东钱庄”的大掌柜的赵东楚全家老少。
再看看,鸿福绸缎庄的大老板马康泰,“三鹤堂”的药坊店东许元……嘿嘿,全是些日进斗金的大主顾,除了最靠里这一桌。
座头上只有一个人,三十六七的年岁,高高的个子,披散着头发,一身黄色洗得都快破了的衣裳,半挽起的袖子,露出的胳膊上,戴着一只血斑玉的镯子,留着指甲的手,在在都显示出一个读书人的模样。
这样一个客人,当然不显眼,桌上只放着一盘糟鲫色,却有七八角酒,喝几口酒,吃一口鱼,一个人在这里借酒浇愁。
食堂子里闹哄哄的,一个瞎子抱个月琴跟着两个闺女由门外进来,一进门就弹唱起来,被开钱庄子的赵大老板给请了过去。
“厚德福”的老板。挺着个大肚子,站在柜台旁边,东瞧瞧西望望,手里搓着一对铁胆,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他有意无意地眼睛向外瞟,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大门外亮着两列灯笼,四个穿着长大衣的伙计,专门负责接待客人。
在门外,你可以听见食堂里的姑娘卖唱声、茶房吆喝声……
这一切的一切,点缀着此升平世界的醉人之夜。
蹄声中,江芷策马而近。
两个小伙计上来为她牵着马缰,她从容地下了马,却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发觉这种场所,不大适合自己的逗留。
就在她心存犹豫的当儿,却由食堂内跑出个伙计来,先向着江芷深深地鞠了个躬,大声叫道:“是三小姐来了吧?里面请!”
江芷心里一怔,正想开口询问,却只见那个肥胖的掌柜的由里面大步走出。
胖掌柜的显然也是道上的人物,人称“铁胆”刘义,这时一照面,顿时堆笑道:“小号敬候三小姐的大驾已经多时了。请!”
江芷心里一怔,暗笑道:“今天可真是透着希罕!我可不能随便领这个情。”
想着妙目微转,斜乜着刘义,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吃饭,谁叫你候着我的?”
刘掌柜的弯着腰,嘻嘻笑道:“三小姐的大名如雷贯耳,早先一个月就听说三小姐要来……”
江芷冷笑道:“一个月以前,你就知道我今天晚上来吃饭吗?这么说你真成了诸葛亮了!”
“铁胆”刘义红着脸,一副诌媚样子,笑道:“三小姐是说笑话……是申屠雷大爷着人关照小号的,酒席已经预备好了……听说三小姐还有些日子逗留,所以在‘樊城居’也给你留下了房间。”
江芷心里这才明白,暗付道:“这么看起来,‘混江七龙’倒是真被自己打怕了,倒是诚心地悔过,想讨好自己了。”
起码这个疑团算是解开了。
当时她冷冷一笑,道:“我也不要他们破费,钱我自己付。”
说着移步进入。
“铁胆”刘义赶忙抢先带路,走在前面。
一进门,鸦雀无声,江芷才发觉到,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自己,她倒有点害臊了。
刘掌柜的一直把她带到了正中屏风内的雅座上。
江芷红着脸道:“这些人为什么都盯着我瞧?”
刘义哈腰笑道:“大概都仰慕三小姐的大名……”
江芷心里一阵子嘀咕,倏地一反手,拿住了刘掌柜的右腕子穴道。
刘义顿时半身发麻,他大吃一惊,莫名其妙地道:“三姑娘……三小姐,你这是……”
江芷沉声道:“老实给我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什么大名,值得这些人这么瞧我?你说这是什么原因,要不然我就把你这只胳膊拧断。”
刘掌柜的痛得脸上直冒汗,可是碍于面子,却不敢出声,由于江芷这一席雅座,四面均有屏风围着,是不会被外面人看见的。
只见他吓得脸色发青地道:“三……三小姐,我说,我说……你先请松开了手呀!”
江芷冷冷一笑,松开了手,纳闷地往椅子上一坐。
刘掌柜的苦笑道:“三小姐大名谁人不知道?就算他们不认识三小姐的脸,可是你身上的那朵‘翡翠解语令’却是天下闻名,谁没有生眼睛呢!”
翡翠解语令?江芷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佩戴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