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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月儿是他一手带大的,什么样的表情是发怒,什么样的表情是记恨,什么样的表情是有大事,什么样的表情是有小事,他可是一清二楚。
羁冰月若无其事的为他倒了杯茶,举止极尽情义,却冷不丁一句:“两年之前,我在你家里,看到了一封密信。”
陆承风闻言大骇,心里已有了谱,嘴上却道:“什么信?”
羁冰月道:“是一封关于堕月天剑的秘密的信,上面说江左叶家以血铸剑,世代相传一柄堕月天剑,非嫡系子孙不能操使。还有当年羁霍天血洗铸剑山庄的名单,整整三十二口,有个叫做叶晨璎的用朱笔圈去了,那个,就是本座吧?”
陆承风忙道:“教主何出此言?”
羁冰月笑而不言。
陆承风一急,道:“教主竟趁我闭关之时,带人去搜老朽分堂。”
羁冰月不理会他,迳自道:“我两年前无意发现此信,又想到那把剑自小佩载,非我不能使其出鞘,那时便已明白一些,本欲找你问清楚,可惜你当时正在闭关。于是准备独自上一趟江左,没想到途中遭那叶云算计,跌落山崖,醒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记得了,一下子耽搁至今。”
陆承风心中一沉,只得道:“既然教主已经知道,老朽也无须再隐瞒,可是那密信最后一句,你也看到了吧!”
羁冰月浑身一凛,想到那密信最后一句:
……“倘使小儿得知此事,杀!”
这陆承风此言分明是叫自己莫再关切此事,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反覆思量,权衡个中轻重,最终还是叹道:“这事情我本不欲再查,可今日看那叶云手挚堕月天剑,操使得矫若游龙,倘若不是与我同为叶家嫡脉,如何能操那剑?”说道这里顿了顿又道,“我与他年纪相仿,莫不是兄弟至亲。”
陆承风见他如此执拗,又想到自己心中还有另一事,也不再隐瞒,道:
“十八年前教主羁霍天血洗铸剑山庄,为的就是这把堕月天剑。可孰料后来得知此剑非叶家人不认,教主正好又膝下无子,于是将劫来的婴儿,也就是叶家二公子,作为自己膝下之子养大成人,想藉叶氏血脉之手驭剑,助他达成业。可惜事不如人愿,小月儿还未及长大,教主已经仙逝了。”
羁冰月轻轻“噢”了一声。心道果然是天道轮回,这件事归根结蒂还要怪那张扬偷了他的堕月天剑,倘使张扬当年没有偷剑,叶左使入教以来,看到自己随身佩剑,必然是识得的。
这边还在犹自感慨,却忽觉身傍杀气大甚,转眼之前,陆承风手挚腰带,正以一招赤链响尾向他劈来。
羁冰月赶忙一个翻身撞出了门,孰料逃生过急,竟撞进了对面的客房,这房间正是叶云的。
叶云本已入睡,听到响声立刻一咕噜爬起来,睁眼却见羁冰月与陆承风在眼前大打出手,两人在巴掌大一个屋子里龙腾虎跃,好似自己完全不存在那般。
叶云不明所以,无奈抄起堕月天剑站到一旁。
羁冰月毕竟是被叶云废了一层武功,数招过后渐走下风,眼看著一面墙在身后坍塌,无奈之下两步绕到叶云身前,一把抽出他手中佩剑,金光一闪,月影破窗而入。
那陆承风一见堕月天剑出鞘,心道目的已经达成,忙一个雪球打滚越出窗外。
叶云和羁冰月跑到窗前一看,人已无踪影。
两人回头的时候差点儿撞上鼻子,叶云不可思议的看向对方,心中猛然闪过一个激灵。不可自抑颤声道:
“教主今年贵庚?”
羁冰月手中剑一收,复还入鞘,方道:“你在问我,可是叶晨璎吗?”
叶云闻言大惊,一把抓过他右手,细察那手心纹路。
羁冰月不解,也未出手阻止,手中很是希翼他能看出什么,直到叶云自言自语了两句,“天线,云沟,果然……”说著霍地抬头看他,目光如炬。
羁冰月被那眼神骇得一侧头。叶云也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后退数步,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说著已顺著方才那老儿越出的窗口飞了出去。
羁冰月怔在原地,看了看自己手心,满心急切。天线,云沟,那是什么?
不一会儿,那老头儿已经顺著窗户沿爬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跑到冰月身边。
见羁冰月若有所思,见他当没看见,无奈一撇嘴道:“我今日豁出这把老骨头,助你兄弟二人相认,你也不感激我一下。”
羁冰月这才抬起头来看他,眼光冷若寒冰,“都说陆长老与羁霍天八拜之交,怎会看著挚月教基业垮掉,你今日无非是告诉那叶云,我牵制不了你罢了。或者,你见叶云找来高手相帮,你想用我来牵制叶云。”
陆承风眼见被识破,忙躬身陪笑道:“教主果然是教主,老朽甘拜下风。”
羁冰月听出他弦外之音,无力往床上一趴,闷了半晌,方小声道,“老头,我知你疼我……你在教中掌教多年,资历高深,回去后必是一呼百诺,挚月教的教令就藏在……”
“行了!别说了。”陆承风大喝道。
羁冰月被吓了一跳,侧过头去,只见那陆承风脸色深沉,竟是无比严肃。
两人互看了数眼,陆承风无奈叹了口气,道:“你早些休息吧!”说罢罢身而去。
****
次日清晨,客栈里来了一帮人,进门就大吵大嚷的要找什么人,羁冰月心里本就烦躁,听得楼下人仰马翻,更是烦躁,恨不得抄刀下去把一干子人全都剁了。
谁知刚一开门,就见小十那张烧饼脸迎面扑来,忙向旁边一侧身,只听身后一声闷响,小十与那茶桌已经抱成了一团。
大伙儿站在门槛前笑得不可自抑,羁冰月一看,原先在那郊外客栈里走散的人马都聚在眼前了。便挥挥手让他们进来说话。
那边小十不甘心的爬起来,拽著羁冰月的衣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边哭边说这些日子来大家如何如何辛苦的寻找教主。他这一说,所有人都插不上话了。
待到小十哭完,羁冰月问道:“你们如何找到这客栈里来?”
老余答道:“先前在街上遇到一疯子,手里滴溜著二斤酒,走一步退三步,见人就说,『那是我弟弟』,大伙儿上前一看,竟然是叶左使。”
羁冰月听著一愣,忙问道:“那你们把他带回来了?”说著情不自禁向门口看去,却哪里有人影。
老余啧舌道:“谁能搬得动他呀,他醉得跟座山一样,能把『横云客栈』这四个字说完全,已经是不容易了。”
正说著,只听身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大家往敞开的门外一看,只见一人游魂般的自走廊而过,老余一愣,道:“那不是张兄弟吗?”
大伙儿忙叫著追出去,却见张扬一人已经独自走到楼梯转角处,低著个头,手里同样拎著一壶酒,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张兄弟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左使也是,怎么都变成酒鬼了?”
“还好教主您没事。”
“对了,叶左使是不是丢了弟弟,他弟弟呢?”
羁冰月愣了又愣,无言以对。然后这一上午,就在大家的七嘴八舌中度过了。
下午正在客房里无聊打发时间,忽见门边仿佛有道人影走上前一打开门,就见一个醉鬼,一手拿著酒壶,一手拿个瓷瓶,边打嗝边道:“叶大哥给的解药还剩些,今晚好像是月圆,你莫要忘了服。”说著就将那瓶子塞到冰月手中,转身一扬酒壶,边喝边走了。
冰月站在原地看那蹒跚背影,手中抓著药瓶一阵辛酸,这家伙,醉成这样还能记得他的解药。
想及此处,已是急不可耐,脚下生风般的追了出来,在楼梯转角处见了那人背影,想也不想就叫了声:“阿扬!”
张扬骇然一惊,脚下跟著就是一个踉跄。羁冰月心下冲动,忙上前去扶,谁知这个动作让张扬更是惶恐不已,手中的酒壶啪地一声掉了下来,陶片碎了满地。张扬不明白羁冰月此举为何,烦躁不安的一甩手,道:“你莫要叫我阿扬,我会误会的。”
“可我以前就是这样叫你的。”羁冰月急切道。
想是酒劲作崇,张扬脑袋里浑浑噩噩的,积累了好几年的怨念齐涌上心头,却又习惯了不愠不火,盯著那一地碎片愣神许久,这才缓缓回头看向冰月,叹了口气,道:“那个阿扬死了。”
冰月大惊,浑身如遭电殛。本以为自己表明心意,对方就可以安心下来,不想原来这人竟是被伤得如此之深。想到这里心下一急,忙手忙脚的抱住他道:“阿扬,我喜欢你。”
张扬听了冰月这话,不知怎地,鼻子竟是一酸,有什么委屈再也憋不下了。故作颓废一笑,昧心道:“怎么,你看我现在刀客侠子,千金富贵,想笼络我了?”
冰月见他如此使性,这究竟是哪跟哪呀,心中既是冤屈又是气恼,伤心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那等肤浅之人。”
张扬呆了呆,总算缓过丝清明,局促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说了句:“对不起。”
冰月趴在他怀里一劲儿摇头:“我不怪你,我曾经也把你想得不堪。我以为你是骗子,跟我在一起那么久,就为了骗走我一把剑。”
张扬一听这话,方知这人曾经竟还有这般心思,差点儿笑了出来,情不自禁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要支剑来做什么。”
冰月一想起那事心里就委屈,嘴角一撇道,“我那时好伤心,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宁可要那剑,都不肯要……”说著一低头,眼里已含了些泪花,“……都不肯要我。”
张扬也跟著两眼酸涩,没想到当年如此阴差阳错,喉中如被鱼刺梗住,一手抚摸上他额头,哽噎道,“冰月,我好想你,想了六年了。每看著那剑,就如见了你一样。可一直都不敢去找你,怕你讨厌我。”
“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可是都找不到。”冰月说著把头埋进那人颈窝里,耳鬓厮磨,热气源源涌上喉尖,全身都是一股脉贲涨激动,手中抱著的真实再也舍放开。趴在那人耳边呢喃道:“再也……不会放你走。”
****
晚上大家在楼下吃饭,水月没下来,怕亥焰发作把大家给吓著,小十说好久没有伺候教主了,说什么也要上去伺候一下。岂料楼下一帮教众似乎和迷药特别有缘,吃饭吃到一半,一个个又躺倒了,上次中的是迷药,这次还是迷药,真是祸不单行。
羁冰月正在楼上等月圆,听得楼下叮呤匡当的声音,心知是出事了,忙起身叫小十一起下去看看,谁知方走出两步,心口一阵抽痛袭来,人向后一仰,就倒回床上了。
小十吓得手足无措,忙上前问道,“教主你这是怎么了。”
羁冰月摆手道:“去帮我把桌上那瓶药拿来。”小十一听不敢迟疑,正要上前去,只听四周“劈啦”一声,十几个黑衣人已破而入,羁冰月一眼认出是昔日的仇家聿龙邦,气定神闲的笑道:“这年头儿连聿龙邦也敢来本座面前送死,真是难为你们了。”话里不屑之情溢于言表。那伙人一听此言,持刀对著羁冰月,竟不敢上前,先前明明听说挚月教主武功被克,莫非这传言是假的?冰月已疼得钻心噬骨,强撑著一口气端坐床上,心道这聿龙邦真会挑时候,竟让自己连个服解药的时间都没有。
那群黑衣人怕没有把握,不敢冒然送死,一个个向窗边逐步退去,羁冰月心里暗松了一口气,不料身旁小十却由于方才见教主异样,知他此时不能力敌,忽然一抖,几个黑衣人顿时反应,抄起刀子就向羁冰月劈来。
电光石火之间,门板忽地迸裂,直飞向冰月身前一黑衣人,那人防备不及,竟被那门板推出窗,只听夜空中声惨叫,一道水声,像是落河了,其它人一见这阵仗,不也恋战,跟著就挤出窗外。
冰月此时也已服了解药,看看前来“救驾”的张扬,然后狠提了一口气,对著窗外咬牙切齿道:“竟敢暗算本座,我让你们聿龙帮去阎王殿里耀武扬威!”一招千里传音,却是底气不足,说著已是一口血呕了出来。张扬转身一见,大惊道:“我不是给你解药了?”
冰月一吊嘴角,道:“我才吃呀,一时半刻的,没那么快见效。”说完又是一口血涌出,人跟著就跪了下去。
张扬一听心下就怒了,这人毒发之际,刚服了解药就敢运气,玩什么千里传音,如此胡闹,非要把无事弄伤不可吗。想到此心里没来由一股怒意,张口就骂道:“胡闹!你不要命了!”
不料短短两句,竟让冰月脸色一红,贝齿轻咬薄唇,低头小声道:“嗯,你在心疼我。”
张扬面上反倒尴尬起来,故作没有听见他说话。只是看著那微红的侧脸,好一阵失神,不知不觉中把他抱了起来,又多说了他两句瞎逞强,好逞口舌之快什么的,也不知这话里露骨的关切之意。
冰月低头不语,心里却是洋洋得意,这点小伤竟这般惹人心疼,早知道刚才再用力点吼,多蹭他几句温言软语。
旁边小十看得目瞪口呆,两个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吱呀了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而那两人却旁若无人的深情对视,直到冰月晕在张扬怀里,张扬抱起人准备一同上床,这才发现房子里原来还有一人,忙赶鸭子似的给赶了出去。
待将人抱到床上,张扬笑道:“喂,你装够了吧!”
榻上人倏地睁开眼睛,“你怎知我是装的?”
“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这人要面子,方才发现小十还在,就赶紧装晕,想让我来收拾残局。”
冰月面露狡黠,忽然间想起什么,忙问道:“楼下兄弟们怎么了?都没事吧?”
张扬轻声轻语道:“又是迷药,真可怜,连中两次了,今晚至少没人失眠了。”
冰月这放下心来,却听张扬又道:“我突然想起,你以前中的那一月缠,真是好药啊。”说著嘿嘿一笑。
羁冰月无奈想起,白了他一眼,“那药,是叫半月缠。”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什么?”张扬没有听懂。
“我说以前我中的那药,明明是半月缠,你却骗我跟你足足睡了一个月。”
张扬一愣,张口就道:“半月?怎么可能,我当真以为是一月呢。”
冰月见他神色讶异,没来由的心中就是一阵失落,原来他是真的弄错了,根本就不是为了想与自己在一起。
张扬却是忽然想起什么,笑嘻嘻一手搂过他,道:“原来你那时如此渴望我。”
“胡说!”
“嗯,是你自己说的你那明明只发作半个月。那剩下半个月,你岂不是心甘情愿的被我……啊呀!”
话还没说完,就被个拳头堵上了,张扬捂著半边脸龇牙咧嘴唔呀了半天,见冰月理都不理,又死皮赖脸的趴到他耳边,小声道:“你那时明明喜欢,怎舍得杀我?”
“我……”冰月心口一绞,猛回过头,张扬见他有所感触,立刻摆出一副怨妇模样,把昔年的旧帐全翻出来了,大肆讲述大丈夫辛酸血泪史。
冰月听得惚兮恍兮,一阵阵酸涩泛起,又极力压抑,心中反覆挣扎,连自己身上衣物什么时候被除去的也不知道,等到张扬口沫横飞的把故事添油加醋的讲完,两人已是裸呈相对了,冰月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要做什么,看著对方不怀好意的脸,揶揄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