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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倦是什么关系?其中包藏了多少秘密?究竟这位‘七公子’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他心中隐隐警醒,秦倦激怒朴戾,是否亦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好逃避刚才的话题?
肖飞目光深沉,打量着秦倦的身影。说实在的,他此刻必须承认秦倦并非当初他所想象的美貌书生——懦弱无能的那一种;相反,秦倦是太“能”了,他的才智、胆魄、谋略,往往让人忘了他那一张秀雅绝美的脸,也忽略他满身的病,而径自臣服于他。左凤堂一身武功满目不驯,竟屈身千凰楼十年,图的不是财不是利,更不是为了看一张如花容颜,而是十成十折服在秦倦的才气之下,甘为奴仆。蓝衣十三杀何尝不是?秦倦以国士待之,他们以国士相报,知遇之恩,服才之情,造就出秦倦的一帮死士,也造就出七公子的声名威望。秦倦是一位难得的智士,肖飞承认,但并不是千凰楼适合的楼主。原因很实际也很简单,以秦倦的身体,绝计支撑不了楼内繁重的事务,力不能及,便需委诸于他人。事不能亲理,太容易委权以人,结果争权夺利,不可扼止。其二,一楼之主,而无楼主之威,也太易招人轻视,顿起贪念,今日之事就是力证,秦倦给人病弱无能的错觉,他与之相处十年,尤未知他犀利幽冷之处,外人如何知晓?要知盛名是盛名,百闻不如一见,一见之后,秦倦难免给人“不过尔尔,江湖谬传”之类感觉,这对楼中安全影响不小。其三,秦倦十一岁入千凰楼,十一岁之前呢?为何他从未提及?故作神秘,是有不可告人之事么?相处十年,不能坦诚以对,如此楼主,怎能让人信任?肖飞消去了对秦倦的恶感,也救过他一命,但绝计无意打消争做千凰楼楼主之意,此刻暂时的合作,是为了大局,而非由衷之举。此刻疑窦一生,他更定下心,事了之后,且看谁五一谁寇,他并不服输。
回过神来,秦倦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朴戾脸色难看之极,突然大吼一声,疾向秦倦扑来。
他这一扑之疾,疾若鹰隼,五指一张,笔直往秦倦头顶插来,竟是要用手指在他头上戳出五个洞来,手尤未至,五道劲风破空有声,已“波波”震裂了秦倦的衣襟!
蓝衣十三杀早已有备,登时两人左右抢上,双双出手拦截,各出一掌。双掌与五指交锋,只听“波”,的一声脆响,鲜血溅起半天之高,朴戾的指风洞穿了左边一名蓝衣人的掌心,但右边一人还以颜色,一掌拍出,亦在朴戾的衣袖上撕落一块衣角!
人影一合即分,却已血溅当场!蓝衣人中一人伤得颇重,再无动手之力,但依旧面上冷漠,一声不哼;而另一人手持一角金袖,也并无骄色,仿佛他一招扯下金龙的衣袖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好!”朴戾看看拦在秦倦面前的两人,“你们若入我蛮龙岭,必是一等一的座上之宾,何苦跟着一个不会武功的药罐子屈身为奴?能接我一招,以你们的年纪,亦属难得。”
蓝衫人充耳不闻,有两名小童把左边那人扶了下去,右边那人弃去朴戾的衣袖,面无表情,连看也未多看朴戾一眼。他依旧站在秦倦的右边,而另一名蓝衫人踏上一步,顶替了伤者的位置。
这连肖飞看来也不觉动容,秦倦有这样的死士,实是秦倦之幸。蓝衫十三杀虽未必是什么好人,但秉节忠义,亦是铁铮铮的男儿!
朴戾嘿嘿一笑:“如此节义,等会儿动起手来,我饶你们不死。”他袖子一拂,倏然在殿内东转西转,身形如电,一身金袍越转越快,金光流动,直耀花了人眼,不知他要如何。
只见人影一闪,朴戾在疾转了几圈之后,一声长啸,五指曲起,掌运“擒龙爪”,凌空摄物,准备一爪把秦倦抓出来。他在盛怒之下,未免神智蒙弊,竟忘却了应等己方的人到齐之后才动手,此刻动手,实属不智。
眼看风吹得倒的秦倦就将被一爪抓了过去,一只手拦在朴戾与秦倦之间,轻而易举地把一件物事塞入朴戾的掌劲之中。
朴戾的擒龙爪一抓即收,那件事物替代秦倦被他凌空攫去。朴戾低头一眼,不觉又是怒火上冲!那是一支女子的发钗,钗头珍珠犹自颤动。他抬头一看,是一个黑袍人负手拦在秦倦面前,目光清冷,有孤绝出尘之态。
那人自然是肖飞,他自知这一爪无人可挡,顺手自一名女子头上拔下发钗,送入朴戾擒拿的抓劲之中,为秦倦挡下一击,将他拉到身后。
朴戾二话不说,三拳七脚踢出,取肖飞头胸五处大穴,拳起足飞,金光闪动,带起的衣袂之风竟发出尖锐的急哨,可知其来势之快。
肖飞默不作声,三拳六脚一一闪过,最后一腿着实不能闪过,闪过便要伤了秦倦,无可奈何,以掌对腿,“砰”地一声,烟尘四起,朴戾倒窜出五丈之外,而肖飞站定未动。
朴戾落地之后,上下打量了肖飞一眼,有诧异之色。蓝衫人能接他一招已是不易,这人竟接了自己十招,还与自己对了一掌,似乎丝毫无损,这人是谁?要知掌劲终是弱于腿劲,肖飞以掌对腿,一掌逼退了朴戾,这功力,着实令人震惊。
朴戾是面上诧异,肖飞却心中苦笑。他本身功力已不是朴戾之敌,又何况刚过血为秦倦续命,早已元气大伤,以六七成的功力与朴戾交手,岂有赢理?刚才掌腿相交,他心头一热,强忍着一口血没有吐出来,左手脉门伤口震裂,鲜血再度涌出,幸而他一身黑袍,谁也看不出来。他站在当地未动,只因他全身僵直,一动也动不了。
这道理众人不懂,朴戾一时也瞧不出来,但秦倦如何看不出来?朴戾人殿以来少出手便有伤亡,他如何不急?此刻火烧眉毛,他若无计可施,只怕顷刻便要尸身遍地,伤亡无数,此祸因他而起,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众人为己而死。一咬牙,秦倦抢上两步,脸色平淡,语气也是淡淡的:“朴岭主看见了么?蛮龙岭高手如云,岭主虽是不凡,千凰楼也非易与之地,这位是本楼三殿主,你们大可亲热亲热。”说着退开两步,竟似等着他们动手。
朴戾心中着实估不出肖飞的深浅,听秦倦如此一说,不禁一怔,如此人物,仅是楼中“三殿主”?连六院都算不上,如此说来,千凰楼岂非卧虎藏龙?再加上刚才蓝衣十三杀显露的武功,竟可以一招撕下自己的衣角,虽说自己是分了心神,但若非他们要护着秦倦,估计也可打上三五招不败,这样的人物,也只是奴仆而已。环顾殿中,人人神色如常,可见秦倦之言,并非欺人之谈。一时之间,朴戾竟呆了一呆,不知是进是退,满面狐疑,立在当场。
肖飞知秦倦以恐吓之辞,施缓兵之计,此刻实已无计可施,朴戾一旦发威,场中无人能挡,奇怪的是左凤堂去了哪里?许久不见回来?
此刻殿外一声长啸,秦倦眼中一亮,左凤堂拖着一个青衣女子,自殿外快步走了进来。
朴戾目光一凝,错愕道:“彤儿?你——你不是在家里么?怎么会在这里?”
看样子,青衣女子是他女儿,但奇怪的是,怎会落入左凤堂手里?蛮龙岭距此有千里之遥,莫非左凤堂会飞?
众人均看向那青衣女子,只见她长发披散,低垂着头,但也隐约可见,容颜甚美,左唇之旁,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更增妩媚之态,被左凤堂拖在手中,毫无反抗之态,显是受制于人。
“小子!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朴戾爱女心切,大喝一声,出掌便是成名绝技,“唳鬼十七式”之“鬼哭”,抖手十七掌,对左风堂当头而下。
左凤堂一一闪过,非但闪过,还回了一掌,喝道:
“你要不要你女儿性命?”
朴戾也顾不上惊异,喝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左凤堂把青衣女子用力一扯,那女子一声娇呼,几乎扑倒在地,被左凤堂一把拉到胸前来。左凤堂斜着眼睛看着朴戾:“我没有把她怎么样,你只要乖乖离开这里,回你的蛮龙岭去,她就不会怎么样。”
朴戾名震江湖数十年,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闻言冷笑:“凭你一句话,就想打发金龙回岭?小子,你不觉你也太狂妄了么?你不知金龙出手,永不落空么?”
左风堂闲闲地左顾右盼:“你女儿在此,听不听随你。”
朴戾低叱:“鬼王和铁马呢?”
“被我炸跑了,”左凤堂嘿嘿一笑,“五颗雷火弹当头炸来,你说他们还能怎么样?若还不走,我加上一拳一脚,你说他们跑不跑?说不定正等着你回去替他们压惊壮胆呢!”
朴戾阴沉着一张脸,狠狠瞪了左凤堂一眼。
左凤堂并不看他,看天看地,眼珠子四处乱转,就是不看他。
朴戾一拂袖子,陡然扬长而去,冷冷丢话:“我当先救女儿,再杀你泄恨,你给我记着,伤了我女儿一根头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要走便走,一转眼去得无影无踪。
左凤堂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关上了殿门,像作贼一样东张西望了一下,又长长吐了第二口气,喃喃道:“好险,好险。”
肖飞整个人都软了,秦倦站在他身后早已有备,伸手扶住他,但他却未料到自己撑不住肖飞的体重,两个人都晃了一下,眼看都要跌倒,幸而上官青一把把两个人稳住,回头问左凤堂:“怎么会擒到朴戾的女儿?”
左风堂大步过来看肖飞的伤,一边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秦倦把肖飞缓缓放在他自己的软榻上,边笑了笑:“我看那位姑娘只怕不是朴戾的女儿吧!”
左凤堂为肖飞点了几处穴道,以真力搓揉他的胸口,助他顺过气来,笑道:“还是公子了得,朴老头的女儿远在蛮龙岭,我哪里抓得到她?她怎么会来这里?我只骗得了朴老头一时,等他头脑一清醒,立刻就会知道被骗了。”
那青衣女子嫣然一笑,抬起头来,拨开披落的长发,抹去易容药物,只见这女子已年过二十,眉目娇艳,有一种媚态,哪里是刚才清秀可怜的小姑娘?只听她语音柔媚:“左护法,我已按你说的做了,你也该解开我穴道了吧?”
左风堂甚是不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放了你?做梦!”
他助肖飞顺过气来,让他自行调息,边向秦倦解释:“这妖女是铁马十九帮的第十七匹铁马,叫什么‘千面美人’乔艳,精于易容。我抓住她本来要一刀砍了,是她自己出此下策,说可以救千凰楼一时,要我饶了她性命。她在蛮龙岭见过朴彤,因而可以扮作她的样子。”
秦倦向乔艳点了点头。
乔艳伸手掠了一下颊边的散发,嫣然而笑:“久闻七公子丰神如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话中有话,听是赞美,实是暗讽。
秦倦不去理她,望了殿中众人一眼,目光转到肖飞身上,微微出神。片刻之后,低柔地道:“朴戾片刻之后便知受人之欺,我们千余之众,逃是逃不了了,况且不战而逃,传出去千凰楼声名扫地。殿中有粮有水,可以支持一时,但困守于此,一旦朴戾带人来攻,亦不是长久之计。”他深吸一口气,眉头微蹙,“朴戾约莫一个时辰便可找到鬼王诸人,一问之下便知朴彤并未下过蛮龙岭,是乔姑娘假扮朴彤。届时,他会挟怒而来,而且带有帮手!”他低低柔柔地道,一字一句把局势分析得清清楚楚,却令人听不出他是喜是忧。
只听他顿了一顿,又道:“如今,我们二十一人已有六人受伤,肖殿主伤势尤重,我们一十五人,要如何保这千余人的周全?”他低低地问,目光如水,自殿内诸人面上一一流过,最后留驻在左凤堂身上。
左凤堂叹了口气:“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你能与朴戾对上几招?”秦倦低声问。
“两三百招勉强可以,朴老头功力既深,临敌经验又丰富,我练到他这个年纪或许能胜过他,目前还差那么二三十年。”左凤堂沮丧地一摊手,“而且朴老头招招狠辣,若是漏接一招,非死即伤。”
秦倦并未抬头,又问:“那一十五人一拥而上呢?”
“群战?”左凤堂显是怔了一下,“以朴老头的身份地位,我们一拥而上不算过分。但我们师承不同,彼此不熟对方招式,又从未习练过合搏,只怕缚手缚脚,还不如我一个人和他动手的效果好。”
“也就是说,打是打不过了?”秦倦淡淡吁了口气:“只能智取了?”他的语调显得慵懒,那是七公子一贯处事的语气,一种似有若无的犀利之气隐隐透了出来,“千凰楼终非江湖帮派,仍是商行,莫忘了做生意才是我们的得意之处。”
他这样说,谁也估不透他的意思。
秦倦并不理会众人的错愕,有些惘然地环顾了周围一眼,低低自语:“我本想打这一仗的,假如没有朴戾,我们不会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撞上了这个魔头——”他叹了口气,看着肖飞。
肖飞已运功完毕,只不过仍很虚弱,他也不懂秦倦在想些什么,冷冷的目光透着微微的不解。
“你可以说话么?”秦倦问。
肖飞点头。
秦倦挥手示意众人后退,神色淡定:“我要和朴戾做一笔大生意。”
肖飞微皱了眉:“什么意思?”
秦倦摇了摇头:“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肖飞仍是不解。
然后秦倦便低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所有人都看见肖飞突然睁大了眼睛,无比诧异地看着秦倦,极其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行。
秦倦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幽冷,冷冷地道:“若你有更好的方法,那便算了;若是没有,肖殿主,你没有资格说不行。”他一字一句,幽幽冷冷,“我不是问你,我是在命令你,你莫忘了。”
肖飞像是怔住了,没有反应。
秦倦不再理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大殿门口,苎头自窗中望天,负手而立,那背影——竟是卓然绝然得令人心痛。
不出秦倦所料,一个时辰之后,朴戾卷土重来,这一次他带了红衣鬼王和剩余几个铁马十九帮的首领,面露冷笑:“小子,你骗得我好苦!今日不把你挫骨扬灰,我不回蛮龙岭!”
他身形如电,第一个字出口,人尤在百丈之外,一句话说完,已到了殿口,正准备一举击破殿门冲进来。
左凤堂全身绷紧,亦是一触即发。
但此刻却出了一件天大的意外。
秦倦本来站在殿门口,此刻抢上两步,竟跨出了大殿,回手“砰”地一声,关上了殿门!
“砰”地一声,震住了殿内所有人的心神!大殿之门隔绝了殿内众人的视线,完全不知秦倦此去是死是活,那门一关,简直令殿内众人急得要发疯!
“公子!”左凤堂大吃一惊,跳了起来,正欲冲出殿去,一只手极快地伸了过来,点了他的穴道。
左凤堂全身僵直,却瞪着点他穴道的人:“肖飞,你疯了?你干什么?公子待你不薄,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你还算不算人?你——”他还未说完,肖飞又一指点了他哑穴,神色慎重,轻轻对殿内众人摆了摆手,凝神静听。
殿内一阵大哗,但见他如此,又渐渐静了下来。
只听秦倦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朴岭主,你们兴师动众,不过为财,而非为伤人命而来,是不是?”他语调一惯漫不经心,但显得他还安好,至少目前并无损伤。
“那又怎么样?”朴戾语调极其不耐,显是恨不得一掌立刻把秦倦斩成十块八块。
“那很容易,”秦倦幽幽冷冷地道,“我给你钱财,你放了殿内众人的性命。”
朴戾仰天而笑:“哈哈!天大的笑话,我为何要放过殿内众人?杀了你们,我一样能拿钱取宝,留着你们,是等日后来向我报仇么?七公子,你未免太天真了!”
听他这样一说,殿内众人俱是心头一寒,均暗想,这话也有道理,公子莫非昏了头?
秦倦低低幽幽的声音丝毫不受朴戾狂笑的影响:“朴岭主,并非我太天真,是岭主你太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