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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娘家她没有叶浔受宠,哪一个长辈提起叶浔都是满口赞誉,便是叶浔再霸道跋扈,也没人说她一个不字,她呢?她到底差在哪儿了?所谓景国公世子的嫡女,到底得到过什么好处?受了气都没人为她出头。哪个人都不肯给她一丝益处!
凭什么?!
景国公的孙女,比起柳阁老的外孙女,就差了那么多?眼下她看得到的只有这一桩叶家让步的事,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到底算是曾同在一屋檐下,不是叶浔给她明里暗里使绊子,自己怎么会落到这般难堪的处境?要钱没钱,要势没势。
不自主地被新柳、新梅带离小花厅所在的院落,经由抄手游廊,进到正屋所在的院落。一袭以银色丝线云纹镶嵌衣缘的白袍男子映入眼帘。侧影身长玉立,侧面容颜清雅如新月。
遇见裴奕,不在意料之中。
她下意识地记忆挣脱了新柳、新梅的钳制,抬手理了理发髻,又整了整衣饰。
新柳、新梅两个也不想让侯爷目睹夫人生气之后的情形——那彪悍的名头到底是大多数人不能接受的。侯爷能纵容一次两次,她们可不敢奢望他长期地纵容下去。由此,也便及时收手,垂首跟在叶冰身后。
裴奕正在给院中的一个玻璃金鱼缸里的小金鱼喂食。是阿浔让工匠顺带打造出来的一个长三尺高一尺多的鱼缸,里面养了二十多尾小金鱼。原本她是要放在厅堂的,巧的是那几日太夫人请了一名道士来看风水,道士说不出别的,却揪着阿浔新置办的这个鱼缸说个不停。
他和阿浔都知道,母亲对这种事的态度都是宁可信其有,所以阿浔就自动询问了道士摆在哪儿更合适,道士说放在东厢房最好。
阿浔从善如流,但是一时间也不能把厢房布置得与这鱼缸相称,便暂时放在了院中——她就是那个样子,什么事都要尽善尽美才好。想想也是,厢房里突然多了个不小的鱼缸,难免觉着突兀,要布置得相宜,总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她要是不喜欢这东西,气呼呼地砸掉都未可知,难得的是她喜欢——最爱两只猫看着鱼缸里的鱼起急的情形了。正如此刻,两只喵呜乱叫的猫是被他撵走的。
也不知这是什么癖好。
幸好有这癖好,才不会觉得累。
想到一时都闲不住的妻子,裴奕的唇角忍不住向上弯起,翘成愉悦的弧度。
落在叶冰眼里,这男子的轻轻一笑,足以倾城。她顿住了脚步,竟似看的痴了。
先前总以为,她已嫁了人,她对裴奕只有厌烦,却不想,这相隔许久的再次相见,她仍是无法控制自己。
原来从来不曾忘记。
原来他一直在她心底。
只是,隔得愈发的远了。她已没可能再靠近他。
裴奕意识到有人凝视着自己,转头望过去,见到的是叶冰和新柳、新梅。
他对叶冰客气地颔首一笑。
仿佛从没见过她,仿佛与她从未生过嫌隙。
他又问新柳:“夫人呢?”
新柳忙恭声道:“还在小花厅。”
还在小花厅生气呢吧?裴奕心生笑意,语声都柔和了三分:“我去小书房等她。”
“是。”新柳笑应道,“等会儿奴婢就转告夫人。”
裴奕转去了东厢房。
叶冰这才回过神来,再举步时,双腿已似千斤重。
裴奕这样甚而是温柔的一面,让她心头若有所悟。
他从头到脚都透着平和惬意,不外乎是因心底知足安乐而起。而这是叶浔和他一起构建而成的家。
**
叶浔的确是留在小花厅里生闷气了。
思前想后的,她还是没想明白叶冰对自己的怨气从何而来——把任何人换了她,难道还有更妥当的方式吗?
是,她可以一直不见罗氏,但是罗氏会去找江宜室——结果能差到哪儿去?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到了中途,傻子都能看出罗氏居心叵测了,叶冰怎么还能够迁怒别人?
换个别人,她大抵都能够设身处地去为对方着想,便是不能原谅宽恕,也能很快释怀,而叶冰……她竟没办法做法这些,深觉叶冰的头脑跟自己长的完全不同,不是她能够猜测、判断的。
如果这些气愤的理由都是无谓的,那就只剩下了叶冰对裴奕有情这一点。
叶浔不由叹息一声。因为感情上的不如意对她迁怒、憎恶的女子,她已经历了一个杨文慧。应对杨文慧好说,便是当初把事情做绝,自己也能心安。可是叶冰呢?就算是有那份心思,也要看在出身同门的情面上束手束脚。
叶浔命竹苓唤来了秦许,细细叮嘱一番,这才转去前面的正屋。
此时才知裴奕在小书房等她。
等着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吧?她才不会让他如愿。
只是心内火气终究是还未平息,就让新柳告诉他等会儿再过去。
留在正屋也没什么好做的,便随手整理他与她平时用得到的又留在正屋的书籍卷宗。
无意中,一幅随意卷放起来的图展开一角。
既然是随手放在屋里,应该与他的公务无关,她偷瞄两眼也在情理之中吧?这样想着,将图慢慢展开。
是一座府邸的堪舆图,乍一看有些凌乱,细看才知绘图的人格外用心,有不少地方做了标识,而笔迹是她最熟悉的两个人的——哥哥和裴奕。
两个人一起盖房子?没理由的事。
她蹙了蹙眉,继续细看,才觉得这幅图上部分情形似曾相识。
凝眸思忖片刻,终于有了答案——这不是外祖父的府邸嘛。
从而也就猜到了郎舅两个意欲何为。
方才那点儿不快立时烟消云散,她眉目舒展开来,将图仔细地收起来,转去小书房。
裴奕站在书案前,正要画画,见她进门,就指了指窗下一把座椅,“坐那儿,我给你画一幅图。”
“不。”傻兮兮地摆半天样子,比作画的人还要累,“我给你画。”她去拿他手里的画笔,“颜料也要重新准备。”
裴奕握着画笔的手向一旁扬起,“哪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不让我画也算了,怎么还要与我争?铺开这摊子多不容易呢。”
“我这阵子也没画过画。”叶浔踮起脚尖去够画笔。
裴奕转身躲闪,“不是描了好几个图样子么?”
叶浔就追着他团团转,“那怎么能一样?”
房里服侍的丫鬟见夫妻两个笑闹起来,俱是抿嘴笑着垂首,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裴奕放下画笔之际,捉住叶浔的手,从她背后环住了她,“再淘气我可就咬你了。”
叶浔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像谁会怕似的。”
裴奕侧头吻了吻她额角,“还以为你会生气。”
“我就算是生气,看到你也就消气了。”叶浔回头看着他,笑得璀璨,“谁能忍心给你脸色看啊?”
裴奕板过她的脸,啄了她的唇瓣一下,“刚才偷吃什么了?嘴这么甜。”
“没偷吃东西,却偷看到了一幅图。”叶浔如实道,“你和哥哥是不是打算着给外祖父建个合心意的宅子?”
“八字还没一撇就被你发现了。”裴奕牵了牵嘴角,“着实没意思。”
“谁叫你没防住我的?”叶浔笑着拿起案上的折扇,“你画画,我给你打扇。”
裴奕见她这样,由衷笑了起来。
这边的夫妻两个说说笑笑,叶冰却是心潮翻涌地回到了孙府。
刚进房门,还没等落座,罗氏那边的大丫鬟就进门了,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少奶奶吃惯了二少奶奶亲手做的燕窝羹,请您过去帮忙指点着小厨房里的人。”
叶冰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勾出一抹笑,“指点就罢了,我知道大少奶奶好这一口,出门之前就做好了,此刻吃刚刚好。”
丫鬟敷衍地行了个礼,“二少奶奶辛苦了。”
叶冰转头吩咐房里的丫鬟,随自己去了罗氏房里。
罗氏很有个养胎的样子,此刻在大炕上半躺着,一名小丫鬟正在帮她揉腿。
有什么了不起的?皇后和燕王妃那样金贵的人,怀胎怕是都不敌罗氏这份儿娇贵,那胎儿也是命苦,怎么就投胎到了这样一个人肚子里?叶冰不屑地腹诽着,面上却漾出笑容,将燕窝羹放到大炕的矮几上,侧身站在一旁,语气干巴巴地道:“我来服侍大嫂了。大嫂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这已是第三日了,罗氏费尽心思揉捏她。她呢?最起码在婆婆眼里是没理在先,私底下总是劝她忍耐一段时间,说等罗氏过了头几个月就好了。说的倒是简单,几个月是那么容易过的?
“我怎么敢支使二弟妹。”罗氏客客气气地笑着,坐起身来,遣了丫鬟。
叶冰则连忙将几个人拦下。万一罗氏忽然说不舒服,再唱一出戏,倒霉的不还是她么?这还是娘家嫂嫂私下叮嘱她的。众目睽睽之下,罗氏总不好给自己泼脏水。
罗氏倒是也不在意,笑道:“你的丫鬟自然是要留在房里的,我让自己房里的丫鬟出去,是不想让你面子上不好看。”
叶冰撇撇嘴,转而坐在太师椅上,“那便是有话与我说了?说吧,我也不怕谁听到。胜者为王,你不跟我炫耀一番,夜里怎么睡得着觉。”
罗氏掩袖而笑。
看得叶冰又忍不住蹙眉。
罗氏问道:“方才去长兴侯府了?”
“去之前不就与你说了么?”叶冰就是没办法跟罗氏好好儿说话。
罗氏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是不是被长兴侯夫人训斥了一通?”
叶冰早就料到有这一问,悠然笑道:“姐妹之间别说谁训斥谁,便是打到一处,过后也还是姐妹。你放心,我便是再不争气,她也会护我周全。”虽然叶浔跟她说了重话,可她知道,那不过是气极了吓唬她。不论从哪方面来讲,叶浔固然不会帮她,却也绝不会真对她落井下石。
就是因为笃定这一点,才敢去叶浔面前撒气的。她生气,叶浔日后会比她更生气——明明厌烦一个人,却还要时不时地受到烦扰,对于叶浔来说,不定多怄火呢。
一想到把叶浔气得危言耸听,她心里还真是好过了一点儿。
罗氏眼中尽是笑意,嘴里却是轻叹一声,“唉——想想你大姐,处境可是够难的。自己的日子能干脆利落地打理,独独跟你这儿要费尽周折。上次明明怀疑我别有用心,还是要遂了我的心愿。我要是有这么个妹妹,早就断绝姐妹情分了。当断不断,最终只能反受其乱。”
“这次被你抢了先,我只能忍下这个哑巴亏。”叶冰笑了笑,“可一想到你平白损了三千多两银子,便不觉得算什么了。”
罗氏眼中笑意消散,闪过一丝寒意,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你多厉害呢,自己没本事赚钱,作乱的本事却不小。”
叶冰的笑容愈发舒缓,“不经这件事,我还不知道,你手里原来只有这点儿家当……也对,比起你来,我是寒酸得紧,可你比起别人……日后可别一副暴发户的样子了,没的叫人笑话。”她见罗氏脸色有些发白了,开心地笑出声来,“你看看,我娘家这还是不愿帮我,我只借着娘家的名头就让商贾给你挖了个陷阱,而你竟然陷进去蚀了本,我的大嫂,你的见识呢?你的城府呢?怎么会犯这种荒唐的错呢?”
罗氏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的,语气就恶劣了一些:“你最好适可而止,否则别怪我将这桩事也捅出去,倒要看看到时候谁还会把人当人——你连自己妯娌的钱财都算计!”
“不让你的银子打了水漂,我会整日里想着赚钱,无谓地与你攀比。”叶冰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想来想去,还是把你拉下水更省时省力。你看,我最近从没张罗着开铺子吧?也没再回娘家招人烦了吧?这都要谢谢你成全我。”又一脸坦荡地看向罗氏,“你我妯娌之间那些龌龊事不少,你只管抖落出去。这一天到晚的过这种日子,我也腻了,你还是给我个痛快的好。”
竟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罗氏被气得不轻,脸色更差了。一旁的丫鬟紧张起来,战战兢兢地上前询问可有哪儿不舒坦。
叶冰却款款起身,将那碗燕窝羹放回食盒,“我方才忘了,给你吃东西之前,让婆婆房里的人检查一遍才妥当,免得担负上莫须有的罪名。”转身时又道,“等会儿我就不回来了——我肚子疼,头晕,还总犯恶心,说不定也有喜了,便是没有,我也要学着你的样子在床上躺俩月。你真有本事,就把我从床上拽到你面前。”
随行的丫鬟被叶冰引得啼笑皆非,罗氏却被气得满腔怒火。
这小蹄子对她一向如此,言语恶毒,做派歹毒。平日里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可一旦认真打起坏主意,又让人防不胜防。例如坑了她三千两银子的事。
居然好意思说不再打算赚钱了,她可不就不用赚钱了?那三千两银子,她最起码是跟奸商平分了,甚至是拿了大头,眼下手里宽裕得很。爱财不是错,可有几个人是这样赚钱的?
银子的事已够刺心了,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更让人心烦得紧。
这样的妯娌,她如何也容不得,要么就分家各过,要么就让孙志仁休妻。之前的事,人们迟早会听说,都会认为她们不睦,有了这个引子,她又母凭子贵,难道还找不到下狠手的可乘之机?
比起罗氏什么都闷在心里,叶冰算是很实在了,出了这道门,果然就没再回来,而且晚间就嚷着恶心头晕,孙太太满脸喜色地低声询问几句,随后就说:“明日起就好生在房里歇息,过段日子我再给你请大夫把脉。”
叶冰满脸娇羞地低头称是。
罗氏听了,险些动了胎气。
对于叶冰的事,江宜室的耳报神一向很灵,更何况孙太太第二天就命人去了叶府请王氏去看看叶冰——叶府的门第到底是在那儿摆着呢,孙家便是觉得叶冰有不妥当的行径,还是想在大面上和和气气。结亲是结两姓之好,长辈和晚辈较劲坐视矛盾升级的话,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这天上午,江宜室对叶浔笑道:“二婶听说之后,直嘀咕冰儿是不是在骗人,便是有这样的担心,还是盼着这事情属实,带了一大堆补品去看冰儿了。”
叶浔当然也很高兴,“我可是满心满意盼着她不是骗人,日后也能安生些,好好儿地过日子。”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江宜室先是点头,随后仍是担心,“可若是妯娌两个都有了喜脉,还处处较劲就难办了,万一哪一个身娇肉贵动了胎气,到时又是一桩公案。”
叶浔随之蹙眉,“还真是……横竖都是不好办。”想了片刻便有了法子,“到那时就让二婶把冰儿接回叶府去养胎,想较劲都没人理她。”
江宜室逸出清脆的笑声,“这也是个好法子,到底是子嗣为重,只需稍稍做点儿文章,就能让冰儿光明正大地回娘家养胎。”再思忖片刻,愈发觉得可行。
叶浔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宜室。以往提起谁有喜的事,嫂嫂总是面带落寞,眼中的黯然藏也藏不住,今日却是不同……她审视片刻,轻声道:“你是不是也有喜讯了?”
“没有……也不是……”江宜室赧然地道,“可能是吧?只是日子还短,脉象上不明显,要过一段日子才能有准信儿。”
“真的?”叶浔惊喜地笑了起来,“真是的,你怎么也不早说呢?”之后就抱怨起来,“正是要紧的时候,你怎么还往我这儿跑?日后不准来了,我去看你。”手动了动,忍着没去给嫂嫂把脉。都是这样的,日子短就不能确定,她又没比寻常大夫太医高明多少。
“看你,怎么比我还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