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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川曾经问过师帅，如果不得不去支行，他最想去哪一个。师帅当时回答说无所谓，上哪不是工作？这个回答被张大川讥讽为白痴回答。张大川这样分析到：撇去县支行不谈，市区十三个支行，最有发展潜力的是工业园支行，但也最辛苦，离城区远不说，各项设施还有待进一步加强；最平稳的当然是张大川所在的支行，老工业区所在地，不愁存款，但上升的空间很小，还时刻面临国企改制和破产等难题；诸如此类等等。最后，张大川神秘一笑，问师帅：“你知道最好的去处了吗？”
师帅也不是笨蛋，蓦然想起张大川曾经要和他打赌，说他肯定会去营业部，再想想他已经罗列过的支行，便说到：“莫非……营业部？”
营业部在W市分行的地位极其特殊，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如果将工行比做金融系统的黄埔军校，则营业部相对于W市分行，就应该是行长们的摇篮。如果说各县支行和市区支行与分行的关系，是庶出与嫡出的区别，那么营业部就是嫡出的长子，换到旧社会，那就是第一继承人的排序。
事实上，自从W市工行从人民银行分出来后，除第一任行长外，历任行长无一不是从营业部晋升上去的，即使是吴行长也不例外。因此，营业部历来处处受到市行机关的照顾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同样是诸侯，营业部主任就连说话都比别人高出八个分贝。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升到分行副行长的位置那是稳稳当当的事。目前W市工行的吴行长，主管信贷的姚副行长都是营业部主任位置上干过。营业部，就是W市工行的羽林军。
但如果仅仅如此，那也还罢了。问题时，营业部不仅仅是市行的政治柱石，还是经济柱石，无论是存贷款规模，还是国际业务结算量以及个人金融业务量，营业部都是一支独秀。W市工行有点分量的企事业开户单位，有五分之二集中在营业部。因此，无论多困难的时候，营业部员工的收入总是让其他支行羡慕，而好的时候，那就简直是令人垂涎！营业部员工平时过年过节的福利发放也大大超过其他的支行。一句话，仅从经济角度考虑，对任何一个银行员工来说，营业部都是工作的天堂。
不过，既然是天堂，那自然大家都想来。因此，没有点背景后台的人，都要掂一掂自己的分量，否则即使勉强来了，最终的结果也是灰溜溜的。没有三分三，不要上梁山。套句形象的话，如果你想让他进天堂，就让他去营业部；如果你想让他进地狱，你也让他去营业部。对于师帅这样一个一无背景、二无后台的新进行的大学生来说，能去营业部本身就是个异数。营业部就象块试金石，师帅是黄金还是凡石，那只有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了。
不过有一点是师帅没有想到的。将师帅分到营业部是吴行长钦定的，为此，吴行长还对前来要人的营业部主任特意叮嘱，多摔打摔打师帅。
如果知道了内情，师帅会怎么想呢？
（六）少女的心事
姚瑶漫不经心地拉着二胡，连琴音走调也没有注意，这对于多年严格训练，已经养成良好的练琴习惯的她来说，纯属少见。
最近姚瑶比较烦，自从上次爸爸妈妈带自己到钱叔叔家去了一趟以后，这种烦恼就如附骨之蛆，如影随行。
钱叔叔是主管金融的副市长，以前还是姚瑶家邻居。由于工作和邻居的双重原因，钱姚两家一直走的很近，尤其是在钱叔叔当了副市长之后，姚瑶的爸爸就走的更勤了。姚瑶知道爸爸的心思，作为工行的副行长，爸爸的仕途还需要钱叔叔的帮助，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硬要把自己给拉去作陪。
姚瑶想到哪天晚上的情景，脸上就不自觉的发烧。那天父母的做派简直让她羞愧难当，好象她已经是嫁不出去的老处女了，拼命的推销，浑不顾二十三岁的女儿的那份大姑娘的矜持。一定要自己和钱叔叔的小儿子交朋友！都什么年代了？还这样做派！
好在钱阿姨倒还是很愿意的样子。不过姚瑶却并不以为然。钱叔叔的小儿子在清华读研，长的也不难看，应该说是个素质很高的人。不过姚瑶就是不来电。姚瑶骨子里是个很浪漫的女孩，不止一回的畅想着自己爱情是如何浪漫突兀地到来。就好象，就好象那天……
姚瑶的耳边又回响起那天的笛音，和那在台上潇洒演奏的青年。
改天问问林黛，他是谁？
姚瑶闭了闭眼睛，排除自己的遐想，一门心思的练起琴来。
※※※
姚瑶找到林黛的时候，林黛正在和团委书记小谢以及几个文艺骨干讨论国庆金融系统文艺汇演的事情。在四大国有商业银行里，只有工行还设有专职的团委书记，这也不能不说是工行的一个小特色。
姚瑶见人多，便不太好意思打听那天吹笛青年的情况。毕竟在一个银行，传出去实在是不太美气。姚瑶是十足领教了这种传言的厉害的。
姚瑶是去年毕业进的工行，原本他的父亲姚副行长并不主张她进工行，但姚瑶的母亲却认为这两年W市工行的形势比建行、中行好很多，再怎么也不能委屈自己的女儿。肥水不留外人田。更何况姚瑶是学的国际贸易，工行这两年国际业务发展迅猛，人手奇缺。因此，姚副行长也就没再坚持。这样，姚瑶才进了工行。
姚瑶一进工行，就被林黛当作宝贝挖掘出来。姚瑶从五岁开始学拉二胡，多次获得过全国和省级比赛的大奖。要不是姚瑶本身对能否成为职业二胡演员并不感兴趣，要考上中央音乐学院也不是没有可能。因此，只不过一两次公开场合的演出，就奠定了起在W市工行才女的名声。姚瑶的二胡演奏也成为W市工行大小娱乐类活动的压轴节目。甚至各支行对外的公关互动联欢活动，也非要叫上姚瑶不可。弄得姚瑶不胜其烦。不过少年心性，如果有好一阵没了动静，姚瑶反过来倒又挺想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姚瑶没想到她在W市工行频繁的出镜给她带来很大的麻烦。那次姚瑶大学的一个男同学来常州出差，姚瑶请他到饭店去吃饭，不知道给工行的哪位仁兄看见了，没几天，工行才女姚瑶有男朋友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工行，那话儿传的，有鼻子有眼，居然男方在哪工作都编排得一清二楚，更绝的是姚瑶还被蒙在鼓里，直到他父亲神情严厉地问她，我们可怜的才女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谣言搞得姚副行长好一阵不快，姚瑶也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进工行，谁让自己有个当行长的爸爸呢。
姚瑶一边听着林黛他们的笑闹，一边翻看手中的节目单，一个器乐独奏的节目引起了她的注意。
节目单上压轴的节目自然还是姚瑶的二胡独奏。让姚瑶关注的是第一个节目，萨克司独奏：《走向新时代》。用萨克司演奏《走向新时代》？姚瑶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可真是个奇特的创意啊！不，简直是个搞笑的创意，呵呵，中国政治歌曲加小资乐器，奇妙的组合，不知道演奏出来是一种什么效果？
“傻丫头，痴笑个啥？”
林黛听见姚瑶的笑声，转过身来到姚瑶面前。
“这个节目……嘻嘻，一定是你林大的主意喽？”姚瑶强忍着笑，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姚瑶可不想触霉头。否则回头又要挨老爸修理了。
“当然不会有问题！师帅的萨克司我已经听过了，绝对OK！”团委书记一本正经地插话道。
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想象着演奏者摇头晃脑演奏《走进新时代》的场景，姚瑶还是没忍住，笑得花枝乱颤。
林黛和小谢他们莫名其妙地看着姚瑶，不明白才女怎么会如此失心疯。
师帅？是他吗？那个横笛的男孩？
嘻嘻，倒要看他怎么演奏。
（七）做上了客户经理
刚刚到营业部报到，师帅就见识到了营业部主任的威势。其时主任室的门正大开着，远远的，师帅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大声地训斥着谁。
营业部办公区域在大厦的一、二层。一楼是营业大厅，那里曾经给师帅留下过很好的印象。二楼也是在很空阔的基础上分隔开几个部分，包括营业部的管理机构、牡丹卡部和国际业务部。营业部占了一半的面积，厚厚的落地玻璃将办公区和走道一分为二，站在外面，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一式的挡板办公桌，分两竖排列着，总有二十多张。这就是业务科了？
偌大的业务科并没有几个人，也许都出去了。在的人都在默不作声的低头忙碌着，气氛却十分的凝固。因而里间主任办公室的训斥声就格外显得刺耳，揪人心魄。
“你看看，啊，你们搞什么搞？啊，现在怎么收拾？”
也许里面有谁说了句什么，但因为太轻，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就这样，训斥的声音一下被刺激的高了个八度，就象被压抑的沸腾的岩浆一下子掀翻了山顶：“还解释什么？我不要听解释！不困难，不困难的事还要你们去做，随便找个人就可以的。不要讲过程，我早就说过，我只要结果！”
这简直是在咆哮啊！师帅想着，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个领导啊？以后的日子……师帅不由的有点神伤，不由自主的又想到张大川，同样是领导，怎么差别这么大？一下子，师帅的心绪跌落到冰点，来报到前的满满自信就象被针扎了的气球，砰的一声全没了。
其实也怪师帅来的不是时候。这营业部主任姓余，叫雷鸣，人如其人，待人接物果敢干脆，在W市工行绝对算得上是个人物。平时对部下也非常不错，敢于担责任，挑担子，放手让客户经理们去做，又舍得破费，一般的招待费用只要事先给他透个底，基本上实报实销。因此客户经理们都很服帖，玩命的干活。把个营业部的业绩这两年整上了两个台阶。这次发这么大的火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客户经理太大意，被建行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了好大一个优质客户，一下子丢失了两三千万的稳定存款，事先还没有半点风声，简直就是糗到了家！自己还被吴行长点着鼻子骂了个满脸花，声言再有这样的事发生，那就提着营业部主任的官帽来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余雷鸣是越想越窝囊，越想越冒火，忍不住把业务科长和主管的客户经理叫进了办公室，一通的臭骂，难得的失态了一回。不巧正好被师帅撞上，搞的师帅是进退两难。
硬着头皮站在营业部主任面前，师帅仍然显得不卑不亢，当然，此时师帅的内心却觉得自己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看到介绍信上的名字，余雷鸣才有点缓过神来，不由得上下打量着师帅。师帅今天上身穿了件红色的“班尼路”体恤，下身穿了条早已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再衬着那张脸，怎么看也都是个英俊的小男生。余雷鸣不由微皱了一下眉头。
说实话，余雷鸣并不完全接受吴行长关于人才的观点。余雷鸣是做业务出身，对银行业务可以说样样精通。因此，他用人讲究实惠，用一个就是一个，只要能直接带来经济效益，哪怕你被以前的领导说成狗屎，在他眼里就是块宝。因此，他有点看不上眼前的这位英俊少年。这些年他见过的大学生多了去了，分到营业部来的就有好几个，都是些眼高手低的家伙，余雷鸣一直是这样评价的。因此，没有谁能在这业务科呆满三个月，就被余雷鸣赶到柜台上去接柜。为这他还没少得罪人。不过他不怕，按照时下的政策，他这样的年龄，过不了两年就要退位让贤，要不是他的出色工作能力，在加上吴行长的极力坚持，他怎么说也不能呆在这样一个位置。说道吴行长，余雷鸣就两个字的评价：佩服！能让他心甘情愿卖命的领导不多。干了三十多年了，工行让他服气的领导不多，这也是他为什么死心塌地拥护吴行长的原因。
眼前的这个小家伙让余雷鸣着实为难了一下。再怎么说也还有吴行长的面子在呢！也许沉默得太久了，他注意到眼前的这个青年已经有了一丝明显的不安。他沉吟了一下，说到：“这样吧，老规矩，你先在老刘科里呆三个月，然后看情况定！小金，你把手上的客户资料整理整理，尽快移交给小师。你到金山桥分理处去，那里缺个分理处主任，你先代着，正式任命文件随后再发！”
就这样，师帅懵里懵懂间就坐上了客户经理的位置。
※※※
这两天把师帅给愁坏了。
师帅接了小金的班，小金只是胡乱地将所有的材料交给师帅，就让师帅在一张简单罗列了企业名称的交接清单上签字。师帅虽然没有做过信贷业务，可是交接手续一旦办理完成，那么今后这些企业发生的所有责任就必须由自己负责，这一点，师帅还是很清楚的。师帅在大学里兼修的第二学位就是法律，因此还是有些头脑的。不过师帅知道，凭自己的资历，要想拒绝签字，将立马得罪眼前这个人，更何况自己顶了小金的位置呢？
正好刘科长正在一旁接完一个电话要离开，师帅灵机一动，叫住了刘科长，很恭敬地询问：“刘科，您看，您能不能现场指导我一下，如何办交接？”
刘科长看了师帅一眼，虽然他对大学生也不感冒，但对眼前这个小伙子还是很有好感。
“这样吧，交接手续这两天别忙着办。大金你这两天辛苦一下，把所有材料整理齐全了，再办手续。小师这两天有空和我跑一跑大金的企业，找点感觉？”
师帅是大喜过望，浑然没有听见小金的嘟囔：“烦什么烦啊？到时候还不是很快又要滚蛋？”
刘科长瞪了小金一眼。小金无奈，气鼓鼓地蹩到一边去了。
刘科长对师帅笑笑：“小师，不用急，慢慢来，谁还能从娘肚子里一出来就会的？”
师帅真的很感动，对今天之前两人之间产生的不快也消失了。
昨天刘科长对师帅布置他今年作为客户经理必须完成的任务：三个月内，日均存款余额必须在小金以前的基础上净增1000万元，外汇结算150万美元，另外还有10张信用卡，3笔票据贴现等等。刘科长机械而刻板的布置把师帅给吓蒙了，虽然师帅有些名词还没搞懂，可也知道这些任务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困难。一刹那师帅分明感觉到一种羞辱的意味。虽然一再克制，师帅还是忍不住和刘科长争辩起来。但刘科长一句话就将师帅堵了回来。师帅的任务，和其他业务员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谁也不会和无能的人分享奖金的”刘科长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师帅。自从进入工行以来，师帅第一次感觉到生存的压力是如此的沉重，以致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然而，现在师帅早已经平静下来。是啊，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别人能做到的，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做到？没理由会输的！事实上，科长和大部分同事对待他的态度，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他是太敏感了！至少现在科长对他这样，就说明了一切。只要自己努力抓住机会，谁又能断定自己做不到呢？对，回去再找张大川讨教讨教，世界上哪有翻不过去的山呢？
师帅的心情开始阴转多云，这时他又想起林黛给他布置的那桩令他哭笑不得的政治任务来。
（八）机遇
师帅站在川香楼门口，远远看见他要等的人正驾着辆踏板车疾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