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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毁了!在宣德调回视线冷睇她的时候,一阵寒彻骨的恐怖感窜上她的脊背,她恐怕真的会死在这里,或不明不白地被他砍成残废!谁来救她?能替她说话的人职权都没他大,她还能仰赖谁?
“我不管你是准部或回部派来的奸细,不招出潜入此地的目的,别想留着全尸回去!”就算她只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他也绝不会不顾千万士兵安然而手下留情!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连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她只剩最后这么一点勇气大声宣告,没注意到眼前被泪水糊成一片的影像中,宣德脸上有着微妙的动摇。
“那就依军法处置!”宣德刀如劲风的扫向她的颈项。
“宣德大人刀下留人!”一名白胡子老头突然闯入大军帐内呼喝。
“额寅大人?”宣德皱起眉头,老军医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来此?
“大人,请勿急在此刻取这女娃的性命,老夫有要事相求,而且非她不可!”白发苍苍的老军医跪在悠理身旁,向宣德恭敬地恳求。
“你要一个奸细帮什么忙?”宣德俊美的双眼闪过一道机警的冷光。
“我要的不是一个奸细,而是一个干净的女娃!”
“做什么?”宣德的眼神犹如刀锋。
“将军夫人受到爆炸的重挫,流掉了孩子。她的身子极度虚弱,目前仍流血不止,老夫亟须人手协助,但这整座营区内几乎无一妇女可寻,之前被敌兵挟为人质的雪格格神魂未定,老夫不便在此刻还借调她仅有的侍女,而军妓营里的女子身分低贱,碰不得将军夫人,老夫实在已无计可施……”
“一个身份不明的奸细哪能替你救人?”搞不好她会乘机挟持将军夫人,借以逃脱。
“宣德大人,赫兰泰将军一直守在夫人身侧,安全方面绝对不会有问题。”而且看这小女孩一脸被吓坏的可怜相,实在令人不忍相信她是奸细,“请宣德大人帮老夫一个忙吧!”他重重沉头叩地,不得回应绝不起身。
宣德迟缓了一会儿,视线却紧盯着悠理不放。
“好,我就让她去协助你,务必保住将军夫人的身子。”
她得救了!刹那间悠理几乎全身瘫软在地毯上,仿佛自头顶倾洒了身获救的白光,松下了她一直紧绷的神经。
“一等她协助工作完毕,立刻带她回营,听候处置!”回应宣德这声怒吼的,是撼动整个军帐的士兵呼喝。
老天!她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一旦她帮助军医救回了将军夫人,她的小命就会没了。为什么她会遭遇这种事?上天是不是在惩罚她逃离自己的父母——纵使他们从未尽到自己的责任便要遗弃她?
“走吧,姑娘!”额寅大夫拉起她瘫坐在地的身子。
她几乎是一回神就急急起身随他逃离大军帐,地狱也好,火坑也好,只要能逃离宣德那个恐怖的杀人狂,要她去哪里都好!
帮忙额寅大人处理好将军夫人的状况时,已近凌晨时分,悠理随同额寅大夫走出将军帐时,差点被急速降下的室外温差冻成冰块。
“小心小心。”额寅大人和守在帐外的士兵连忙拉住脚下不稳的悠理。
“我……我……快……”
“你别怕,我不会今晚就把你送回宣德大人那儿处置,你暂且安心在我的军医帐内休息吧!”
“不……不……是……我怕冷……”别说她抖得连话都说不好,她连双脚都已经冻得站不稳。
“好好好,我们快走,快回军医帐去。”额寅大夫赶快拖着她走向营区的另一方。
她好像是枝走在冷冻库里的冰棒,一进军医帐,几乎被浓浓的温热药草香气及暖炉融成一摊水。
“啊!我终于活过来了。”她一屁股跌坐在厚厚的地毡上,拼命搓揉着快要冻碎的十只手指。
“你要体凉宣德大人,他会如此不尽人情全是逼不得已的。”额寅大夫自小炉上拎起热茶壶,倒了满杯递给悠理暖手。
额寅大夫误以为她指自己活过来的事是针对宣德而言,其实也对啦,要不是老军医及时插手,她现在早就完蛋了。
“是啊,我体凉他的逼不得已,所以该洗好脖子等他来砍是吧?”
“你这丫头!”额寅大夫笑着摇头坐下,整理身旁一袋袋的草药。“虽然你怎么看也不像个奸细,但依目前危险四伏的时机来看,他对每一项可疑点都得倾力查清。否则现在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塔密尔,兵力会在突来的另一波意外下完全瓦解,大开西北边防的漏洞。”
“但我不是奸细,你们这里在开什么内战我完全不清楚,我还以为外蒙是个政局稳定的地方。”不然她死也不会跑到这里。
“你说的话……实在很怪异。”
“你们比我还怪异,我没想到这里会落后到连电也没有。”一切照明设备全是原始的油灯。
“店?咱们这种军防要地哪会有店?”看来这小姑娘是从繁华之地跑来的。
军防要地?不对啊,外蒙的车车尔勒格附近既不是核弹试爆区,又不是与苏俄相邻的边界,军防要地……
“你们防谁呀?”
“当然是防准噶尔部的进犯。”
“准噶尔部?”悠理一脸怪相的鬼叫。“你在扯什么啊?”准噶尔不是在新疆吗?新疆攻打蒙古,这是什么搞怪歪理。
“你该不会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天女吧?”对人间事竟会不清不楚到这等地步,“这准噶尔部顽劣却骁勇善战,屡屡进犯咱们大清领土。就算皇上御驾亲征,也只平得了一时,平不了他们一世——”
“等一下,我不只一次听到你们这儿的人老是大清大清的念着,到底你们的是哪个大清?”
“还会有哪个大清?”老军医不由得微微动怒。“当然是太祖皇帝由建州女真统兵奠下的大清王朝。”
不会吧?悠理的脸色刷成一片惨白,事实应该不会像她此刻脑中所想的那样吧……
“你说的皇上……”
“你连当今的正主儿是谁都不清楚?”他一点也不喜欢悠理开的这种玩笑。
她不敢问,也不想问了。她怕自己听到的是一个荒诞不经的答案,那种在电视电影小说漫画中才有的幻想。
额寅大夫看她瞪大双眼,缩成一团的戒慎模样,不由得深叹一口气。“现在恐怕连我都不得不怀疑你的来历,连康熙皇帝都不知道。”
康熙?大清?她到底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姑娘?悠理姑娘!”额寅大夫丢下草药,连忙追着冲出营帐的悠理。
她不相信自己脑子里推测出来的结果,她一定要再次看个仔细、亲眼确定!
清晨的塔密尔驻牧区,星子还未退去,地平线的册陵后方畅快泛起一片浅蓝薄光。天虽未明,但已可见草原上的一工人来人往——全是身着战袍的士兵!
站岗的,守帐门的,巡逻的,处理杂务的!全是纪律严整的清军。远方甚至有骑着战马传递军情的骑兵团。一整片辽阔的区域,没有电,没有汽车,也没有任何现代化设备,只有数百名零星散在偌大草原上各司其职的古代士兵。
她到底身在何处?
“悠理姑娘,进帐里去吧,你冻得双唇都发紫了!”额寅大夫扶着看进来快要瘫倒的悠理。
“这里叫什么地方?”她紧抓着额寅大夫的手臂,激动的大叫。
“这……这儿是塔密尔啊,赫兰泰将军的驻防地。”
塔密尔,她终于想起来她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名字,她终于想起来了!
“唉唉唉,你怎么了?”他差点扶不稳向后踉跄的悠理。
这是多么离谱的错误!这群人既不是演员,也不是古装癖的土匪团,更不是什么异端宗教团体的神秘组织,她竟然用一个二十世纪现代人的观点去解析这整团混乱,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塔密尔……小野叔叔拍片的现场外蒙车车尔勒格,曾是清代蒙古的古战场,三百多年前,旧称塔密尔,三百年……她脚下踩的这片土地在三百年前就叫塔密尔!
她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她现在和小野叔叔及雷大哥等人就站在同一块土地上,可是时间相差三百年!
一股有力的劲道箝住了她的左臂,让此刻身心都陷入最脆弱状态的她得以依靠,不让自己当场倒下去!
“宣德大人。”额寅大夫的这声叫唤,让她赫然抬起视线看清给她这份支持的力量来源!
是他!
一张深刻而冷冽的英俊面容正俯视着她,专注而犀利,像是紧盯着幼小猎物的猛兽。
“宣德大人一直忙来忙去,这整个营区的大小事情似乎全落在他身上去了。你看看,连头上的纱布都透红了也没人想到要提醒他换一换——”
“布占泰!”宣德盘腿端坐在军医帐内一吼,马上止住了中年随从唠唠叨叨的大嘴。
“唉唉唉,宣告大人,其实布占泰也是一番好意。”额寅大夫拆解着他头上的纱布。“您最好在全身伤势重新包扎好后,喝下我开的药方,再去好好睡一觉,此时的塔密尔可不容您倒下!”
“是啊,现在能撑起大局的也只有您了,您得好好保重才是!”布占泰“温柔婉约”的替宣德卸下战袍,让大夫更替他背后的药伤。
“将军和夫人的状况如何?”
“大人不用担心,情况很稳定,只是将军夫人体质太虚,让将军无法放下心来疗养自己的伤。”
他们三个男人虽然各自交谈着,可是宣德的眼光始终牢牢地盯着站在角落的悠理。营帐内也没什么遮蔽物可让她躲开他的视线,她只好局促不安地任他看。
她该怎么办?她竟然在一场莫名其妙的混乱下闯入三百年前的时空,她还回得去吗?她是不是该坦诚向他们说明这件匪夷所思事实,不是最好乖乖的隐瞒下去?她又该如何向他们证明她不是奸细,只是个未来的过客!
“悠理姑娘,你在发什么愣?”额寅大夫不耐烦地朝她大喊,叫她那么多回了,居然还在原地杵着发呆。
“对不起。”怎么那个宣德还在死盯着她不放?
“把宣德大人身上的绷带解开,我要重新敷药。”额寅大夫不断搅动着药钵里的草液,一旁的布占泰忙着更替收拾宣德的衣裳。
“我?”要她替这个恐怖分子拆解绷带?
“没什么好害躁的,救治人命才要紧。我的徒弟们全都在各个伤兵区忙得焦头烂额,恐怕一时也找不回他们来帮我。”
她不是害臊,而是害怕!虽然宣德赤裸的上半身只包着一圈又圈的纱布,可是在二十世纪的现代,多得是卖弄一身肌肉的明星和模特儿,她早已见怪不怪!
“拆解绷带时恐怕会有些疼痛,宣德大人,您背上的伤痕全凝在绷带上——”
“动手。”他面无表情的向悠理下令。
血块已经凝结在绷带上?那她拆绷带时岂不是会撕下他背上才刚结好的嫩痂?……她已经开始有点反胃。
“万……万一我弄痛你了,你可要直接说,不然我不会停手的。”太好了,这简直是报复他大好机会,等一下故意给他撕得很痛。可是……现在手心冒汗,微微发抖的为什么会是她?
她跪坐在宣德身侧开始小心翼翼地松开他身上的绷带,每当拆绕到另一侧时,她几乎是双臂搂抱着他的胸腔再换手接绷带。
她真的已经很小心地尽量不与他接触,她发誓!可是谁教他魁梧成这副德行,要她双臂保留空隙的合抱着他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她虽然很认真的盯着宣德身上一圈圈被她渐渐拆下的绷带,但她感觉得到,他一直都在瞪她。如果她卯起来一定会狠狠瞪回去,可惜她只有胆子想想而已。
当宣德结实健美的赤裸体格暴露在她眼前时,她差点紧张得忘了呼吸。当……当武将的人体格本来就会比较好,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他的体型比其他士兵高一点,魁梧一点,过分俊美又太有魅力了一点。
“我……我要拆最后一层。”她很好心地提醒他,接下来的动作可能会有点痛,可惜他完全不甩她。
“啊!”当她看到绷带与他背伤的黏结面,冷不防地尖叫起来,缩紧肩头。
“啊什么,这作品又不是你在痛。”而且她根本还没动手撕下咧。布占泰抱起成堆的脏衣服,丢给帐外的士兵去清洗。
“可是看起来很痛……”
“快点撕下,我这帖药还得在他背上敷上一个时辰才有包扎着衣。”连额寅大夫都有点恼了。
“好……好吧!”她霍然趟身跑到宣德背后,一副视死如归的德行。“我动手了!”她说完立刻快手撕掉黏在他背后的剩余绷带,之后便是惨烈的一声尖叫。
“老天……我的耳朵!”额寅大夫的头壳里全是恐怖的共鸣在回荡。
“你叫什么叫啊!”布占泰吼得比她更骇人。
“很痛!真的很痛!”她小脸皱成一团,把带血绷带全扔在布占泰身上。“你看,都是血。”
“拜托你别再叫了,嗓门放低点。”额寅大夫已经被她叫得有点老眼昏花。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这种血腥场面。
孬种,她真是丢脸!尽管她努力装作没事的模样,脸上依旧是一副身受重创的痛苦表情。
“宣德大人,您就在我这榻上躺会儿吧。一个时辰后,我再重新上药包扎。”
“额寅大夫,你要去哪儿?”布占泰追着他起身。
“去巡查一下伤兵们的情况,否则人手不足,我担心有些人会没被照料到。”
“我来我来,这些药担我扛就好,我陪你过去。”布占泰看不过一个老人家劳神又劳力,自愿帮忙。
“悠理姑娘,你就留在这儿看照宣德大人。”
“可是我——”她还来不及搬出“孤男寡女”那套八股台词,他们两人就已赶着当“男”丁格尔去了。
她实在不想转身面对宣德,可是这样一直背对着他岂不更怪异?
“倒茶。”他趴躺在卧榻上,紧盯着她尴尬而不知所措的德行。
“喔……好。”她是看他有伤在身,才这么百依百顺的服务到底,但他别妄想用大男人主义那招压迫她。“我想……有件事可能必须跟你说一下。”
他接过热茶,并不回应,眼神却从未离开她脸上。
“我知道我的来历了,也大概知道我跑到这里是怎么样的状况,提我并不是什么奸细——”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之前那名准噶尔残兵已经招出此次爆炸的一切阴谋,她完全是局外人。
这反而引起他的质疑:她到底是谁?哪里来的人?从没有人能在严厉质问下开口反驳,可是她敢。虽然她很害怕,但她仍然有胆拼命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究竟是哪儿来的姑娘?
“你知道我不是奸细了?”怎么之前还那么笃定的诬赖她,现在却突然开通了?
“看你这副笨手笨脚,也不是块当奸细的料。”他将空杯扔回悠理手中,在好手忙脚乱的接应之际,他早已沉入枕中团目休息。
“我哪里笨手笨脚了!”她不服气抗议,顺便弯身捡起滚在地上的杯子。“这跟我是不是奸细有什么关系?而且你既然知道我是清白的,就不该再继续拘留我,这是——”
“要滚就滚,少罗嗦!”她这样叽叽喳喳的,他还能睡吗?
他这是什么态度?“我是很诚意地跟你商量事情,就算你是伤患,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回应我。更何况我差点因为你的诬赖而不明不白的被你宰了,于情于理你都应该——”
“你到底想怎样?”他瞪着十分不悦的双眼低咒。
“我……”她倒忘了他是个亟须休息的负伤大将。“我只是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话。”她很惭愧地低头绞扭手指,聊表歉意。
他才懒得理她,倒头继续睡,只不过眉头皱得如小山高。关于她的身分,虽然不知道她从何而来,但至少确定她不是奸细。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再分心多管她的闲事。离天明只有几个时辰,他没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