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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冬日-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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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举动,一次连自己都没有注意的无心的选择,也许就会使一个人的一生发生彻底的改变。
比如说,如果那个晚上我没有觉得舞厅里的空气有点闷,如果我觉得了却没有决定到外面去透一口气,如果我出去的时候走的是正门而不是侧门,如果我没有因为光线由暗到亮的突然变化而不适应地转头避开迎面的大灯,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可最后的结果毕竟是我出去了,走了侧门,转了转头,并且在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那个从走廊转角处匆匆走过的人。
良好的职业敏感使我在那一瞬间立即发现了那人的异常——走廊上的光线很亮,我刚刚习惯了舞厅昏暗光线的眼睛其实看不清来人的面孔,但他在看到我之后迅速低头侧脸的动作明显地表露了他的心虚,并适得其反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没费多大力气就认出了他,他是那个曾经被我们拘留的毒贩吴江。
虽然我今天来此的目的是调查施云的案子,但那也并不代表我会眼看着送上门来的线索白白溜走。从吴江的反应来看,他要是没做过什么违法犯纪的事,那才真叫奇怪了。
尽管没穿警服,也不想公开暴露身份,我还是轻而易举地用严厉的目光和口气制服了吴江,并在洗手间的角落里对他进行了简单的搜查。果然,他身上携带的毒品数量比上次被拘留时还多,大概有二十几克。吴江在我冷冷的目光逼视下冷汗直流,却惨白着面孔一言不发,坚决不肯吐露任何情况和来此的目的。我考虑了一下,由于他身上的毒品数量不大,就算抓回局里也不大可能起诉,顶多拘留几天或送去强制戒毒了事,要想令他低头认罪,除非能抓到他贩毒的明确证据,比如说,毒品的来源或顾客。
这时我立刻想到了吴江在走廊中碰到我时那种心虚回避的态度,以及他当时转弯的方向。这条走廊四通八达,但在那个转角后面没有任何去路,只是一条短短的死胡同。那里有几间豪华高档的KTV包房,他一定是刚从其中的一间离开。
“走吧。”我拉开洗手间的门,示意吴江跟着我走。
他开始还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可在发现我的目的之后,立刻两腿打颤地站住不动了。
“你刚刚进的是哪一间?”
“我……我哪间也没进,刚才我是想上厕所,走错路了。”吴江低着头小声回答。
走错?洗手间明明就在走廊中部,标志醒目得很。我轻轻冷笑一声,不去理会他拙劣的谎言,转头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一段走廊极短,一共只有四个房间,其中两间的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我试着开了下另外两扇门,里面是空的。再看看吴江的反应,不但没有一点放松,反而好象更紧张了。这说明他所见的人并没有走,应该就在另外那两间屋子里面。
“给你最后一次立功的机会。”我沉着脸对他说,“如果你自己交待,可以得到比较宽大的处理,如果是被我查出来的,可就没那么便宜了。”
吴江缩头缩脑地望着我,眼睛不住地打转,好象在盘算什么,又好象是在有意拖延时间。看他那样子我也能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他今天多半是临时送货,而且知道客人急等着用,所以想尽量拖久一点,让客人有机会吸完,好死无对证,让我抓不到把柄。
坏了,我想,从他出来到现在也有好一阵工夫了,只怕有十包也足够那人吸光的。不能再耽误了。想到这里我立刻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了离我最近的那扇门。
事后我才知道我选错了目标。
在这种毫无根据的随机选择中,发生错误的机率是百分之五十。这种错误做为一种随机选择的结果无可避免。可是对我而言,这却是我一生中最致命的一个错误。如果有机会让时间倒流,我宁愿那一天没有做过任何选择,没有遇到过任何人,甚至根本没有来过金海——只要,这能够让我没有看到房间里的那一切。
那是我不惜一切代价也想从脑海中彻底抹去的丑陋记忆。
后面所发生的事情我无法复述。我的头脑在视觉与情绪的双重冲击下变得混乱不堪,几乎已完全失去了思维和反应的正常功能,只剩下原始本能的行动能力。如果说在那些凌乱而模糊的场景中,还有什么真正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决不是沙发上火辣辣得刺人眼目的N23级限制性画面,更不是那变态得令人目瞪口呆的性虐花样,也不是白皙躯体上纵横交错的青紫印痕和刺眼的殷红血迹,而是萧远从身上男子的恶意压制下抬头看见我时,刹时间变成一片惨白的脸。
几乎是在看到我的同时,萧远立刻闭上了眼。我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眼睛,但我能想象出它的颜色,一定是我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幽暗,绝望的黑。
那应该算是怎样的一种颜色呢?当黑色不再是单纯的黑色的时候?我呆呆地站在门口,脑中几乎是空白一片,这个突如其来的荒谬问题竟成了我大脑里唯一还能运转的思维。
一切仿佛画面定格般倏然中止。萧远身上的中年男子也被我猛然的闯入吓了一跳,一时反应不过来,就维持着那个复杂而古怪的姿势僵止不动。结实微胖的躯干与被扭曲折叠的修长身体紧密地贴合,一只短粗的大手甚至还停留在原来的动作,手指深深陷入白皙光洁的柔润肌肤,带来一阵轻轻的战栗。
这幅异常触目的刺激场景过于鲜明清晰,竟使得我的脑中轰然巨响,无法做出任何可能的反应。
我发呆的时间大概持续了半分钟,接着便在那中年男子的怒骂声中疯一般的冲了过去,用我在罪犯身上使用过无数次的熟练手法狠狠制住他的双手,将他一把拉到地上拚命踢打,嘴里一边无意识地大声喝骂,直到萧远吃力地挣开身上的束缚,冲过来拉住我的手。
“别打了!”他的声音有点嘶哑,大概已经喊过好多声,我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连一句也没有听见。“别打了,不关他的事。”
“什么?”我停下手,转脸瞪着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萧远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慢慢把眼睛张开,语气平静地说:“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情愿的。”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眼睛,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就算有人告诉我上帝是个魔鬼佛祖是个杀人狂穆罕默德是个胆小的白痴也不会让我觉得更荒谬更不可置信了。萧远怎么可能会情愿!难道他疯了吗?他是这么的斯文,这么的高雅,这么的纯净美好,性情高洁,连一点肮脏污浊的东西都不愿沾染,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被人如此对待?“不可能!”
“真的,你别管了。”萧远低声说,“求求你,赶快走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呆若木鸡,象失去牵线的木偶一样任由萧远把我向外推,直到快到门口才回过神来,紧紧抓住他的赤裸的肩膀:“萧远,告诉我不是真的。不是对不对?你是不是怕什么?你忘了我是什么人吗?有什么事我都能帮你保护你,只要你告诉我就好了。你说呀!”
萧远垂着头避开我的视线,声音平淡木然得不带一丝情绪:“不用了,我没有什么可怕的。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把今天的事忘了吧,我会很感谢你的。”
“可是他居然这样对你……”我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敢让视线再往下看,不敢再看见萧远修长洁白的身体上青紫斑驳的点点印痕,怕自己的情绪会再度失控。我的手还抓着他的肩膀,手指下的皮肤光洁柔滑,有一点微凉。
“没什么,习惯了,无所谓。”萧远淡淡地说,语气竟平静得若无其事。
“为什么?”我无力地问。
“为了钱。为了生活。”
“可是……你真的那么缺钱吗?”你的生活过得那么简单,你的要求是那么的普通,你的天性是那么的高洁,究竟要怎样的一种生活,才能让你为了得到它而付出这样的代价?
萧远沉默了一秒钟,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我无法描述的淡淡笑容:“你不会明白的。也不需要明白。”
“萧远……”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也什么都来不及说了,他就在那样的笑容里把我关到了门外。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扇门上靠了多久,只知道我浑身无力地倚在那里,脑子里疯狂地转着种种混乱的念头,有无数的疑问和不解,却再也不敢推开那扇门,去向萧远问个明白。
那扇门的隔音效果很好。我就紧紧地靠在门上,可是门里发生了什么我一点也听不到。我努力地想象着萧远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也许在走动,也许坐下了,也许他已经扶起了那个被我打得鼻青脸肿还趴在地上喃喃咒骂的男人,在安抚他,用他们的方式……
我无法继续想象下去,刚才的画面在我脑中造成的冲击还没有过去,现在又鲜明而清晰地浮了上来。我一合上眼就能看到萧远完全裸露的修长躯体,线条优美流畅,肌肤光洁白皙,美好得就象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我从没看到过的美丽躯体,却在那个男人丑恶的嘴脸下被扭曲,被束缚,被肆意地玩弄和折磨。这种让我连想都不愿想象的事情就发生在他身上,他却在笑,而我,只能看着,隔着一扇一脚就能踢开的门,等待。
可我等的又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再也等不到原来的萧远了。
萧远就在里面,只跟我隔着一扇门,但这扇门却把我们隔在了两个世界,一个光明一个黑暗,一个平静一个痛苦,一个美好一个丑恶。就在今天以前,就在这刻以前,我还一直以为我所处身的才是那个黑暗丑恶的世界,而那个美好而平静的世界,是萧远向我打开的。
离开金海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我至少在那扇门外站了三个钟头。门始终没有开过,我也始终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在发生什么。只知道我再也无法在那里等下去了,这种隔着一扇门的漫长等待会让我发疯,而在这之前我大概会放一把火把金海烧掉。
走的时候我居然还想起来看了一眼另一间请勿打扰的包房,门开着,人当然已经走了,我甚至不知道吴江是几时溜走的。房里的陈设跟萧远那间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里面的人,发生的事,如果当时我推开的是这一扇门,现在的一切该会有多么不同啊!
走在街上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回局里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起来一切又会恢复原状,我在八点钟准时上班,整理材料、分析案情或是出去取证,朱建军和黄欢会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忙碌地干活,萧远会在下午打电话来告诉我他今天做了好菜,让我晚上记得去吃饭。可当我停住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站在萧远家门口,屋里的灯黑着,萧远不在。
他还留在那个我刚刚带着毁灭的痛苦离开的地方。
我用一种机械性的动作打开门,按亮了萧远常常为我留着的台灯,一团淡淡的昏黄光晕在房间里闪烁起来,照亮了桌上原封不动的饭菜。我饿了,就坐下来吃,安静地一口一口慢慢吃完,收拾碗筷,洗净,又回来坐在床上。
还是我熟悉的那个房间,典雅洁净,整齐清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苹果清香,是我最熟悉的萧远头发里的味道,让人安心的味道。这间屋子留给我太多美好的记忆,以至于我曾经一直把它当成我心灵休憩的小小天堂。
我热爱警察这个职业,但这无法阻止我憎恶它所带来的那些丑恶黑暗的东西。流血,殴斗,杀人,强暴,敲诈,抢劫,它们就象苍蝇一样紧紧围绕在我身边,一睁开眼就要面对,一闭上眼就会浮现,甚至连睡觉都会梦到。正因为如此,我才极为迫切地需要一小方宁静平和的纯净天地,那里面有我所向往的一切美好的事物,让我可以安静快乐地休息,然后更有勇气和热情地继续我的工作。
一直以来萧远给予我的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空间,这间屋子,包括他自己,给了我太多的温情和平静,快乐和幸福。我也曾经一直以为我喜欢萧远就是因为这些,因为我自私的需要,因为他善良的给予。可是直到今天,当他为我营造的这方桃源乐土彻底毁灭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了我对他的感情,那是爱。
单纯的失去一个美好乐园不会让我如此疯狂而绝望地痛苦,不会有那种亲手把心撕成碎片慢慢洒落的冰冷的感觉。
窗外夜色浓郁,暗沉沉的幽黑象是萧远眼中痛苦的颜色。我静静地坐在床头,眼里热烫,颊上冰冷,心里酸痛。承认自己爱上一个人不难,但承认自己爱上一个同性就有着太多阻碍,最难的也许就是在美好灭亡天堂崩溃的时刻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地狱天使,但一切已发生,无法挽回,我也无法逃避。
我一直在想萧远回来后对他说些什么,在经历了昨晚的一切后,与他面对面交谈突然成了一件高难度的工作。我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他呢?愤怒?同情?冷淡?若无其事?不知道。我第一句话该对他说什么呢?为什么?后悔吗?还是……我爱你?
脑中一片混乱。
最后还是萧远解决了我的难题,他没有回来。
八点钟的时候我离开萧远的房间,上班迟到了半小时,在揉着酸涩的双眼听完秦队的教训后我给明星艺术学校打了个电话,得到的消息是萧远辞职了,今天早上的事,人没来,只打了个电话。
第七章
    以后的几天,我开始用近乎疯狂的热情没日没夜地工作,其程度之激烈到了连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秦队都开始向苏倩打听我吃错什么药的地步。我无意解释,也无法解释,因为我的工作时间虽然明显加长,成绩却没有明显的提高,这是由于有一半的时间被用来处理我的私人事务。
我在调查萧远。
萧远从那夜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家。我去过几次,屋里的一切都没有动过,全部保持着我走时的原状,包括我洗完却没有收进橱里的碗筷,在床上留下的微皱的凹痕,还有出门时随意横在门口的拖鞋。光亮的钢琴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我经过时信手摸了一下,留下一个清晰的手印。
其实我知道就这样从此参商永隔也许是最好的安排,也终于知道了萧远早就打算退出我的世界的原因,更知道萧远虽然看似温和随意,可一旦决定了什么就再也不会改变,但我就是无法放弃。以前偶尔看港台言情片,总觉得里面的主人公哭哭啼啼的纠缠不清十分荒谬可笑,现在才知道分手原来不是那么简单。
不是没有想过放开,可无法做到。我变得不能一人独处,甚至不能有片刻的清闲。只要稍微一静下来,我就会看到专心弹奏钢琴的萧远,在桌旁静静看我吃饭的萧远,含笑骂我粗心大意的萧远,在沙发上与人肢体交缠的萧远,带着惨淡笑容把我关在门外的萧远,各种各样不同表情不同样子的萧远在我脑中此起彼伏甚至交错重叠地不停闪现。终于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的心是不能强迫的,至少我做不到。
如果忘记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世界上也许就不会再有痛苦,不会再有仇恨,以及,刻骨铭心的爱。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走火入魔般对萧远展开全面的调查,只要一停下来,被隐瞒被欺骗的痛苦就如一条黑色的小蛇,用细小的毒牙一点一点咬噬我的心。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找到答案,更不知道我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只是无法停止本能的行动,以及,本能的渴求——我想见到萧远,不管怎样。
很容易就从明星拿到了萧远的简历,薄薄的一张白纸,只有半页,他的生平都在上面。
出生,上学,九岁考入上音附小,三年后免试直升上音附中初中部。再过六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被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录取。大三时因病休学一年,没有复学,最后肄业。三年前进入明星艺术学校当钢琴教师,一直到现在。
平常而简单的一段经历,就算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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