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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讨厌女人,还是讨厌我?”我紧紧地盯着他,发出试探。
他蓦地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我,像是知道我心底的猜测,少年的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你想知道什么?”
我被他的态度惹火了,没人是生来受他的气的,我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你有什么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他毫不动气,默默地看了我半晌,他俊朗的脸上居然带起了一抹微笑:“我讨厌女人,也讨厌你。”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我沉默,冷静地与他的眼睛对峙。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爱你。”他的眼中出现疯狂而清醒的光芒,“以前我不明白林为什么那么爱你,看到你之后,我明白了。”
我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你……你……喜成……”
“对的,我爱林。”少年的眼睛澄澈黑亮,我从没见过比他的双眼更澄澈的眼睛,“如果这就是你要知道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不是没有见过同性恋者,交游广阔的晨晨有好几个有别于大多数人性别取向的朋友,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喜成这样的同性恋者。我仔细看着他俊朗却没有表情的脸,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少年的想法。
他的眼光飘忽起来,我看着这个神情疯狂的少年,奇怪的,居然不害怕。不过是一个为了无望的爱而痛苦焚烧的少年,跟我们何尝又有两样?或许他反而比很多人更值得信任和依靠。
“因为你可以帮林。”他凄然一笑,“惟有你才可以……才可以帮林。”
“我能做什么?”我淡淡地看着他,“我并不是上帝。”
“对林来说,你就是他的上帝。”喜成转过头,望着沉睡的林,“你是带给他信心和力量惟一的希望,只要你肯帮他,他就可以……”
“对不起,我不可以。”我打断他的话,我不能轻易答应喜成的请求,我很清楚他的意思,也很清楚如果答应他帮助林,我必须付出什么。林要的是我的爱,我所剩无多的爱,可是那些爱,我从来不是留给他的。
“你说什么……”喜成猛地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不可以?”
“没有任何人能帮他,只有他自己。”我冷漠地说,“我们能帮的,只是替他联系一个好一点儿的戒毒所,如果他不戒毒,谁也帮不了他。”
“你……你怎么会是这样绝情的女人?”喜成瞪着我,却无法反驳我的话。
我沉默不语。喜成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田妮匆匆忙忙地跑回来,立即住了口。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先前被拒之门外的林立即就被安排进了病房,喜成将田妮拉到一边,有些紧张又有些赧然:“林若醒了,你不要告诉他是我打电话来麻烦你的……”
“我明白的,你放心好了。”田妮安抚地拍拍他的手。
我诧异地看着二人:“为什么不要告诉他?”
喜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搬了凳子坐到病床边,望着林发呆,理也不理我。我疑惑地望了田妮一眼,田妮把我唤出病房,细声说:“林若知道喜成打电话叫我来付的钱,肯定会生他的气的。”
“为何?找朋友帮忙,有什么不对的?”我更是不解,还有些气愤,“再说了他有什么权利对帮助他的朋友生气?这孩子怎么还是这样的脾气……”
“骆琳!”田妮打断我,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林总是如此苛责?”
我呆住:“你说什么?”
“你为何还不明白?”田妮定定地看着我,“林不肯麻烦我,就因为我是你的好朋友。他染上毒瘾这么久,找无数人借过钱,骗过钱,可是却从来没有向我开过口,因为他不想让你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
我怔怔地望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也许真的有许多许多的缺点,但是他也真的爱你。”田妮一针见血地道,“比起这个来,那些缺点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世上又有哪个人是完美无缺的呢?你可以不爱他,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对一个深爱你的男孩子宽容一点儿呢?还是你就是因为知道他爱你,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践踏他的感情……”
“住口!”我捂住耳朵,发出恐怖的尖叫,“你住口!”
我是如此恐惧。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或是我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着不愿去想的问题,被田妮赤裸裸的揭开。人的劣根性竟是如此丑陋,是这样吗?真是这样吗?难道真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明白林对我的感情,所以才对他如此挑剔?
“对不起……”田妮想是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我口不择言了……”
“呵……你又何尝有说错?”我骆琳,从来都不若皮相伪装出的那般良善,我从来都是一个残忍的,善于利用和算计的女人。虽然我不乐于承认,可是我的所作所为,无不显示出我是那样容易嫉妒和精于报复。
“趁这个机会好好解决你跟林之间的事。”田妮顿了顿,突然有些伤感,“骆琳,这个世界上真正爱我们的人,有多少呢?”
我明白田妮的意思,可是我如何承受得起林的感情?
“骆琳?”田妮看我发呆,推了推我,语气有些紧张,“你没事吧?”
“没有。”我回过神,冷了神情,“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为我的事情竟一直在麻烦你。”
“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田妮白了我一眼,“这里已经没事了,先回去吧,明天我们再过来。”
我望向病房,喜成像刚才一样坐在林的床边痴望着。我对田妮点了点头。
②回到家里,田妮拿了一套备用的钥匙给我:“你短期内怕是也不会回重庆,我家的钥匙给你,出入会方便一点。”
我虚弱地笑笑,接过钥匙,我无法拒绝田妮的好意。今天若不是有她,我还真有些头大,“谢谢你,田妮。”
田妮摇摇头:“你打算怎么办?”
“帮我联系戒毒所,尽快送林去戒毒。”我望着她,坚决地说,“我还有一些积蓄,不过不知道够不够,先跟你借一点儿,以后还你。”
“行啦,钱的问题你别担心,林也算是我的朋友,别说这样的话。”田妮微微一笑,不无担忧地说,“只不过,林未必肯去。”
“哪还依得他肯不肯?”我冷笑,“绑也绑了去。”
“你的性格还是这么强硬。”田妮微笑着摇了摇头,“去冲凉换衣服,我老公在外面订了位子,替你接风。”
“不用了,我不想吃东西。”今天的事让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我站起来,往洗漱间里走,“你跟你老公出去二人世界吧。”
“不吃东西怎么行?”田妮拉住我,看到我疲倦的表情,她松开手,“好吧,那你冲完凉就好好休息。”
洗完澡出来,田妮已经出去了。我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天,我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笔记本。
我像是突然有了许多灵感,一个又一个的片断接踵而至,就像一颗颗珠子,陆陆续续不间断地涌来,我只需要拿着针线就可以把它们穿起来,毫不费力,以前缺失的一些情节,仿佛也连贯了,我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一口气写下去,到天亮的时候,竟写了三万字。
我听到客厅有些轻微的声响,想是田妮已经起床了,果然,隔了一会儿,她就在外面敲门:“骆琳,起来了没有?吃早餐了。”
“起来了。”保存了文稿,我关上笔记本,走出房间,只见到田妮一个人在客厅,“你先生上班了?”
“嗯。”田妮走进餐厅,坐到餐桌旁,“尝尝我的手艺。”
餐桌上有两份西式早餐,面包、火腿、煎蛋、牛奶,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呵!长出息了。”我取笑,以前田妮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用叉子把煎蛋翻了翻,“不错嘛,练习了多久?”
“得,你别笑我。”田妮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吃西式的早餐,将就一下,我就只会做这些个现成的,热热就可以吃了。什么时候你做皮蛋瘦肉粥让我解解馋,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吃了?外面卖的始终没你做的味道好,好怀念啊……”
皮蛋瘦肉粥是我最爱吃的粥,也是我的拿手好活儿,田妮一直十分喜欢,我微笑着点头:“明天早上做给你吃。”
“嗯。”田妮咬了一口面包,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已经联系了戒毒所,今天就可以把林送过去。”
我点点头,将果酱抹在面包上,没有说话,田妮忐忑地看我:“骆琳,你有把握劝服林去吗?”
我放下面包,抬起头望着田妮:“我对他没有义务。田妮,如果他自己都不愿意救自己,我们也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田妮怔了怔,不再说话。沉默地吃完早餐,我们赶到医院,林已经醒了,看到我的时候,他怔了怔:“我在做梦吗?”
喜成和田妮退了出去,我坐下来,淡淡地笑:“你还没有睡够吗?”
“不是做梦吗?”林轻轻伸出手,碰了碰我的手,像被惊吓住了似的飞快弹开,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真的是你吗?”
那样的惶恐和不确定,我的心蓦地一软,任他抓紧我的手:“是我。”
“阿琳……”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狂喜,挣扎着抬起身子,一迭声地问,“你怎么会来?你怎么会来看我?你怎么知道我……”
我望着他,不出声。他蓦然收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苍白。垂下眼睫,林在我的注视下瑟缩了,“我让你失望了……”
“你让很多人失望。”我淡淡地说,“不止是我。”
“我……”林闭上眼睛,眼角滑出一行眼泪,“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我不想对他多作苛责,“你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能怎么办?”林睁开眼睛,垂头丧气地看着我,“我已经完了,我还能做什么?”
“你是已经完了。”我冷笑,站起来甩开他的手,“连自己能做什么都不知道。”
“阿琳……”他猛地抓住我,惶恐万状,“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我爱你……”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低下头,抓住他的手臂,将衣袖往上一推,那条扎满密密麻麻针孔的手臂刺眼地横在我们眼前,我淡淡地嘲笑,“有能力爱我吗?”
“我……”我的讥笑令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懒得理他又羞又愧的样子,我冷冷地说,“是男人的话,就别说空话,去戒毒吧!”
“如果我去戒毒,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林抬起眼,紧紧地盯着我。
“这是两回事。”真可笑,竟然跟我谈条件?
“你答应不离开我,我就去。”林固执地,一点儿也没有查觉到自己的可笑,“不然我不去。”
竟威胁我?这孩子真是一点也没摸到我的脾气,还说什么爱我?我几乎笑起来,真是滑稽透顶:“你去不去,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林,你不要搞错了,没人对你有义务,只有你才能对你自己负责。”
嗤!跟我谈条件?你还不够筹码。我冷哼一声,毅然决然地拿开他的手,转身向门外走。手刚伸向门把,林就在身后慌张地大叫:“骆琳你别走,我去我去!”
我停下脚步,冷冷地扯了一下唇角。
第二十八章
①强制戒毒疗程的时间对于正常人来说,并不太久,可是对吸毒者来说,也许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我庆幸我没有看到林发作的样子,否则我可能会对他产生更多的厌恶。真的,这次见他,竟连一点儿美好的东西都回忆不起来,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足不出户,谢绝了田妮欲拉我四处散心的好意,每天都呆在屋里写《珠子》,我没有给安然打电话,我的手机一直关着,他也不能打给我,我答应了给他时间,我答应了等他,那么,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的时候。
“骆琳,明天林就出院了。”田妮在我面前晃悠了半天,坐到我对面。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她,手指继续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珠子》差不多到了结尾的时候了,可是那个结局我写了几次都不满意,每次都是写好了又删掉,仿佛在潜意识里,我根本不认同这样的结局。田妮拿开我的笔记本,不满地说,“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去接他吗?”
“有必要吗?”我懒洋洋地靠到沙发上,“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跟他有什么?”
“话不是这样说,我觉得你跟林之间有很大的问题,你虽然对他没什么了,可是他还很爱你。”田妮望着我,“你准备怎么办?”
“我没想过。”我老实地回答,田妮瞪大了眼,正准备开口,门铃响了,她站起来,走出我的房间,一边埋怨我,“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我微笑着拉过笔记本,继续打字,一会儿,田妮在客厅叫我,“骆琳,有客人找你。”
找我?我怔了怔,谁会到田妮家里来找我?
我一头雾水地走出房间,一个修长的男人站在客厅,正微笑着接过田妮递上的茶杯,放到茶几上。我站住了,有点反应不过来地扶住了门框,那男人闻声转过头来,静静地与我对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燃烧着火焰,我在那熊熊大火中看到自己也同样苍白的脸。谁也没有说话,天与地都在我们的对视中化为虚无,像是两个星球相撞的刹那,有惊天动地般的震撼与爆发!
我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男人发现了,沙哑地呼唤出声:“骆琳!”
我奔了过去,投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揽住了我,我的全身剧烈地颤抖,呵安然,这一见,才知道相思早已痛入骨髓,我的唇饥渴地寻着了他的,两唇相触的那一瞬间,眼泪迅速淹没了我的睫毛,向下滚落。他的脸触到我脸上的泪痕,浑身一颤,揽着我的手臂用力地箍紧:“骆琳,我来了,我来了……”
“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田妮戏谑的语声从身旁传来,令我昏乱而沸腾的头脑猛地清醒。我回过头,看到田妮暧昧的微笑,哦老天,我把头埋进安然的怀里,脸上立即火辣辣地燃烧起来。
“骆琳,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呀?”田妮的声音带着强忍的笑意,我回过头,白了她一眼,“去!”
田妮得意洋洋地一笑,大模大样地坐到沙发上,对着安然招招手,“坐下来坐下来,抱得那么紧累不累啊?”
我瞪了田妮一眼,安然却不以为忤,反而微笑着搂着我,神情自若地坐到沙发上,田妮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然后斜着眼睛打量安然,用那种老佛爷对小李子说话的语气开始盘问:“你叫什么来着?”
“安然。”安然微微一笑,“安静的安,然后的然。”
“嗯。”田妮点点头,继续拖长了声音,“多大啦?”
“三十二。”安然居然坐得端端正正的,老老实实地回答田妮的问题。
我狠狠的瞪着田妮,那变态女人却理都不理我,继续阴阳怪气地玩她的游戏:“做什么的?”
“记者。”安然一本正经地配合着。
“哦?”田妮点点头,又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家里有几口人啊……”
不等安然回答,我“嗖”地一下站起来,一把端开田妮手里的茶杯,把她从沙发上拖起来:“你玩够了没有?出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