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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长风-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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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思考,一切都显得绝望和混乱。

明军只知道一个事实,有嘉晖,她便有责任生存下去。

然,心痛得竟然会得想,如果没有了嘉晖,那会多好!

真是太无奈、太凄凉了。

床头的电话蓦地石破天惊地响起来。

吓赛明军那么一大跳。

她翻起身来,坐得笔直。呆呆地望住了电话,不晓得反应。

是谢适文?

怎么跟他交代?

在电话内巴巴的哭诉?

不!不!不!

一切已成过去,今午决定下来的事,不要再去碰它了。

然,有一百、一千、一万、一亿个舍不得。

明军在心内轻轻低喊适文的名字不知多少次!

想,不如拿起电话,听一听他的声音,也是一重安慰!不知等到何年何月何日,才会再听到适文叫唤明军的声音。

或者只能够在梦里才能如愿。

至此,眼泪才在整日极度压抑之下,如崩堤般涌流出来。

她慢慢地拿起了电话。

对方“喂”了一声,直叫赛明军的心往下一沉。她叫道:“是玉圆!”

然后就再忍不住,抱着电话嚎啕大哭。

“什么事?什么事?究竟发生什么事?”

明军不能回答,她只管哭。

那是她唯一能应付、能发泄的方法了。

“你留在家里,别走开,我这就来了。”

挂断线之后,赛明军干脆把电话拔掉,伏在床上哭个死去活来。

直至徐玉圆赶来,把明军抱起,轻拍着她的背,又给她绞了一条热手巾揩脸,那才稍稍平伏过来。

徐玉圆静听明军把事件经过,一五一十的道来。

明军以为玉圆会对左思程破口大骂,可是,她没有。只长叹了一声,说:“像左思程这种人,绝情绝义到这种地步,总会有上天收拾惩治他的一日,也不必再去理他提他了。只是,你打算怎么样?真的回加拿大去!”

明军点点头:“真的。发生了这件事,在公在私我在本城的发展已至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怎么会?跑到别间机构去一样会找到工作!”

“就算建煌未必有人把这件事传出来,我何必再冒多一个被左思程再出手迫害的恶险?更何况,本地有多大,商场内来来去那一撮人,总有跟谢适文碰头的一天,徒添惆怅而已。”

“你怕见谢适文比左思程多?”

“这个自然,对于左思程,我于心无愧;适文呢,无可否认是我辜负了他。”

“如此精致的觉醒,何解会来得这么迟,真是造化弄人!”

“都是命定的,是不是?”

“谢适文会非常非常的舍不得你,我可以肯定。”

“多谢你的安慰。”

“不,是直觉,一个男人连你的儿子与挚友都肯悉心照顾,只代表他爱你甚深!”

“他有照顾你吗?”

“有。那天在吃晚饭时,我偶然提起公司的冷气机老是失灵,换一部是太贵了。谢适文说,他一位中学的老同学,姓石的,开设了一间冷气维修工程公司,因为是小本经营,收费相当便宜,答应给我介绍。

“很多人都只爱卖口乖,说完了,转头就是没事人一个!可是,今天那姓石的就摸上门来,初时还吓我一跳,我们做女性服装生意的,蓦地走进一个神高神大的男人,手持一个工具箱,我还在心里大喊不妙;这年头,劫案多的是。

谁知就是那个姓石的!

“他倒本事,不消一会功夫,就修妥了,且加了雪种。人很交代,还说每过一阵子就来检查一下,一个月内没有其他毛病,才再把账单送来。

“这年头,像这种老实的小生意人,也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了!”

“话说回来,为我徐玉圆这样牵肠挂肚地照顾小事,无非为爱屋及乌。”

明军咬咬牙,没作声。

“你不打算改变主意?”

赛明军摇摇头。

“你也会很苦。”

“苦不过以前。从前的日子,明知从没有人爱过我,还能撑得下去。如今,深信适文曾真心待过我,只这份安慰就足以陪伴我过一世。”

“天妒红颜!”

明军终于破涕为笑,道:“我但愿能把我的福份都转送给你。”

玉圆听了,转动着眼珠子,竟有那一刹的迷惘。之后回过神来,说:“那你打算几时回加拿大去!”

“玉圆,适文下星期就要回香港来了,我能到你家去暂住?然后把在本城的一切事务都料理妥当,我就带着嘉晖到温哥华去。”

“有想过如何向你父母交代?”

“如果两老仍然爱我,视我如亲骨肉,想他们不要我再作什么交代;否则,我怎样解释,也属枉然。”

这是谢适文给赛明军的启示。

一切美好的人与事,都只能回味。

前路茫茫,又上征途。

明军真不知要挨到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才可达彼岸。

谢适文在赛明军搬到徐玉圆家去后两天,才回到本城。

一下了飞机,就摇电话到建煌写字楼去,仍是小图的声音,可是对方竟说:“周小姐办公室。”

“什么?”谢适文问:“这儿是内线二六一吗?”

“是的。”

“我是谢适文,赛小姐的内线电话转了吗?”

因为时差关系,谢适文一直在本城时间晚上给明军拨电话,家里的电话老是接不通,适文以为明军怕吵着嘉晖做功课或休息,因而把电话拔掉了。心里有点干着急,但一想想,反正要提早两天回去了,也就等抵步再联络吧!

怎么才离开几天,就连接个电话都如此困难了?

小图答:“谢先生,赛小姐已经辞职了。”

“小图?你是小图吗?”

“是的。”

“你是说赛明军已不再在建煌办事了?”

“对。是刚在你去了美国之后两天,赛小姐说,她要回加拿大去。”

谢适文叫司机火速到明军的住所,人去楼空。他慌张地按了隔壁黄家的门铃。

黄妈说:“赛小姐说要回加拿大去探望父母,已经搬了。”

“她父母家的地址电话呢?”。

“没有。赛小姐说抵步后再给我寄信来。”

谢适文告辞后,没有放弃,他急急赶到徐玉圆的店上去。

徐玉圆一见是他,先有一份难掩的兴奋;跟着她好好的控制了自己面部的表情。也不待谢适文开声,就说:“你来问我赛明军到哪儿去了?问对了人了,明军已经回到加拿大去。”

“你有她加拿大的通讯地址与联络电话吗?”

“暂时没有。她说抵步后,待一切安稳下来,才通知我。”

完全是有部署的行动。

“徐小姐,明军为什么要走?”

“她走前预测你一定会问我这个问题,她请你回建煌去问韦子义先生,他自会提供答案。”

韦子义向谢适文提供的答案并不能令他满意,非但如此,还令谢适文更惴惴不安。他对韦子义说:“事有跷蹊!我认为绝对不可能!”

“叶展坤白纸黑字的写下报告,作为备案之用及交换公司接纳他辞职、不咎既往的条件,我们没有话好说。”

“明军对这件事的态度怎样?”

“她起初反应得异常激烈,矢口否认曾有这样的不轨行为,还说不妨报去廉署撤查。后来她知道揭发这件事的是左思程,她说她自会向他交代。很不幸,当日黄昏,我就收到她的辞职信。”

韦子义把明军的字条拿出来,交给谢适文。

“你信不信明军是这样的一个人?”

韦子义长叹,摇摇头。

“韦总,拜托你办两件事。”

“好。”

“替我追寻明军的下落,同时找到那姓叶的,问个清楚明白。”

“左思程那儿?”

“我去跟他说!”

左思程完全有备而战,他编的故事无懈可击,他说:“荣信建筑材料自己笼里鸡作反,那分赃不匀的一个管工,跟我熟谙,他以为我还是谢氏的董事,故而跟我通风报信。叶展坤是个胆小鬼,被我抽查追问,说要报告董事局,议决是不是再向廉署报案,他便不打自招,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赛明军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知人口面不知心,也很难说。正如叶展坤向我报导说的,是他要多得一个支持凭借,而向赛明军游说的。只要她利用在你跟前的影响力,去把工程交给荣信办理,举手之劳,就可以有丰厚的回佣,或者明军出道以来,未曾试过有机会揾这种快钱,因而偶然行差踏错也是有的。

“到图穷匕现了,也就不好意思再呆下去!”

“明军来见你时,她怎么说?”

“她哭,问我会不会真的告到廉署去。她说在人前,包括韦子义跟前,她死命否认、态度强硬,只是怕下不了台,也怕真的要公堂对簿,故而先发制人,实则虚之。但,她跑来见我时,只想我答应不把事情扩大。

“对了,赛明军提及,她这阵子因为私人感情问题十分烦心,原以为可以有一笔急钱赚到手,才回加拿大去比较安稳,谁知始终是人算不如天算。”

谢适文在左思程这只狐狸跟前,简直不能得到任何结果。

谢适文是开始慌张了,不论赛明军离开建煌的理由是什么?都不再重要,最令他上心的是现今赛明军已经失踪了。

回到加拿大去?叫他谢适文再有财有势有本事都不可能在短期内把她寻出来!

而谢适文觉得自己一天不跟赛明军见面,不只是三秋之苦,这些分离的日子怎么过?

他绝对绝对绝对的不能相信自己的眼光短浅、感觉错误。赛明军不是畏罪潜逃,她必是另有苦衷。

明军,明军,谢适文在心里呐喊,请来相见。

即使在梦里,也还是好的。

见了面,可以尽诉胸臆,倾吐冤屈,什么也可以。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疑难,只除了根本是人天相隔、阴阳异路。

谢适文的彷徨、难过、伤心、气愤,屯积于心,没教他一夜白头,却令他遽然消瘦。

差不多每天未到七时,他就坚持回到建煌的办公室去。呆呆的坐在办公室内等、等、等。

他希望在下一分钟,有人会轻轻叩门,原来是明军,幽幽地对他说:“我回来了!”

那一个可爱的早晨,明军与适文就是各自难抑蠢动的情怀,各自回到办公室去,骤然相见。

说不定,有任何一日,历史会重演,明军会回来。

适文每每静坐十分钟之后,就站起来,把房门打开一次。每一次门开时,他都有一个幻觉,明军已站在门外,笑盈盈地一见他,就投怀送抱,云开见月明。

然,没有。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的失望。

门开了,只有长长、静静、冷冷的回廊,空无一人。

适文的眼眶湿濡,不能自已。

只一到上午九时,是正常上班的时分,谢适文就必定摇电给小图,问:“小图,有赛小姐的消息没有?”

答案永远令谢适文失望。

下班后,他把所有的应酬推掉,独自在明军从前的住所附近徘徊,他希望突然之间,明军会自加拿大省亲回来,试图搬回旧居去。  




第四章

晚上的铜锣湾热闹墟,一个购物商场之内充塞着的都是拥有余资余闲余情的快乐人,只除了谢适文是例外。他每隔一两天,就跑到徐玉圆的店子来,追问赛明军的情况。

“徐小姐,明军还没有跟你通消息?”

“没有,如果我一接到她的电话或便条,我当即摇电话到建煌去给你!”

完全的石沉大海,芳踪杳然。

太大的压力、太深的创伤、太牢的牵挂、太紧的心情,终于令谢适文病倒了。

谢太太当然挂心,坚持不让儿子上班,要他静静的在家中休养。

家庭医生并非别人,正正是谢适文的亲妹子谢适意。

适意给兄长诊断之后,像模像样的给佣人嘱咐:“要给大少多一点薏米水,或鲜果汁,等会叫司机到我疹所去配了药,准时提他服用;放一些轻松的音乐,让他精神松弛,会有帮助。”

站在一旁的谢太太说:“你这儿科医生能不能医成年人的病?”

“妈妈,你小瞧我了!”

“不是这么说,我只是担心,看,你哥哥落形落得离谱了。”

“他这种病呢。其实没得怎样医了!”

“你别胡说,妈妈要给你吓坏了。”

“妈妈,我说的是真话,心病还须心药医,哥哥的心药怎么会在西医的药房内配得到。别怪我医术不灵,他吃了我的药,极其量帮他退了热度;但那份郁结的情绪,赶都赶不走。华佗再生的回春妙手,都不及红颜回头嫣然一笑。”

谢太太一听,把女儿扯到一边去,问:“你知道哥哥的事?”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告诉了你?”

“他没有告诉我。”

“那你怎么知道?”

“妈妈,画公仔不用画出肠与脏吧!他这种三魂失掉七魄的病态,除了失恋,还有别的?”

“失恋?适文失恋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港英政府实牙实齿地宣布兴建青马大桥,不用管中国作何反应。如今都作三百六十度转变,大老板话事,不但要尊重中国的反应,且极力表示这是应该的。你说,有什么叫做不可能?”

“你别扯远了!以你哥哥的人材及谢家的家势,想当我媳妇的大不乏人!”

“如果只是当你的媳妇,更加无人问津。”

谢太白她女儿一眼:“你对母亲没礼貌。”

“坦白诚恳是对人最高的敬礼。妈妈,我是实话实说。”

“在老二跟前,又不见你牙尖嘴利地帮我,任由对方戳得我一身是血。”

“剪不断,理还乱,是男人妻妾之间的情仇,谁管得了?”

“我屡屡处于败风,就是你们兄妹俩从不辅助我去争。”

“权操自上。要拿父亲的欢心,你和细姐只可以靠自己,没有旁的人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好了,好了,别扯远了,你哥哥究竟爱上了哪一家的小姐?”

“天晓得!”

“你去问问他!”

“你呢?”

“你是他的妹妹,他跟你比较谈得来。”

“你是他的妈妈,他是你肚子里钻出来的。”

“你这俏皮鬼究竟帮不帮妈妈的这个忙?”

“好,好,我这就去当私家侦探。”

谢适意坐在她哥哥的床前去。

“怎么样?谢医生,我的病情是否恶化?抑或有转机?”谢适文仍然幽默地跟他妹妹说话。

“我怕是药石无灵,早已病入膏盲。”

“那怎么好算?你是名医,又是亲戚上头,救救命!”

“她叫什么名字?”

“什么?”

“住在哪里?做什么职业的?跟你如何邂逅?又如何闹了别扭?”

“你转业社会工作?”

“兼主理防止自杀个案。”

“你知道我不会。”

“如此消瘦衰颓下去,自毁前途,与自杀何异?”

“你过分夸大了吧?”

“希望能起阻吓作用!”

“她走了,闷声不响地走了。”

“夹带私逃?”

“什么也没带,只带走我的心!”

“老兄,你少肉麻,好不好?时代不流行这种台词!”

“是你自讨苦吃,谁叫你要问?要理?就由得我打蛇随棍上,大吐苦水。”

“躺在这儿干生病有什么用,好好康复过来,把她寻出来交代个明明白白。”

“根本是芳踪杳然。”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帮你!”

“怎么帮?悬红!”

“登寻人广告去。”

“不成。她已离港,到加拿大去。”

“那就在加拿大的电台及报纸下功夫,诚能感人,总有见功的一日。”

“你很乐观。”

“你不?”

“如果你发觉自己的爱人可以突然之间在空气中消失,你就不能不悲观了。”

“太有兴趣知道这位女子是何方神圣,连我这位玉树临风的哥哥,都给迷得三魂掉了七魄。”

“但愿你会有日见到。”

谢适意很快就已经见着了她兄长的梦中情人了。可是她并不知道赛明军这真命天子的身分。

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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